"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易园侍女 作者:明月醉流光 文案:   11岁前,她是相府千金,金尊玉贵,人人呵捧。   之后,她被送进易园,当了侍女,呕心沥血伺候各种主子,长相平凡,没了名姓,她不过就是一介小小的婢女而已。   第一章 相国弃女   八月火辣的天,门口桂花香四溢飘荡,微黄的花叶贴在墙根,气味浓烈的让人屏息。   我臂上挎着篮子,篮子沉重,手臂都打弯了。刚迈进门内,一声喊叫就传过来:“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我被这声音刺的耳膜震动,抬头望过去,一个鬓发纷乱的女子,正被两个护院抓着手臂,她死命挣扎,衣服被扯乱了也不在乎。   我微微低下头,下意识就要从旁边走过去。那女子却直直地朝我奔过来,眼睛直勾勾的,张手就抱住了我。手中篮子险险掉下去,我吓得一身冷汗。   “救救我!他们要送我去辛小爷那儿,我不去!我不去啊!”一个劲的哭叫声,嗓子都嘶了,她微颤的身子,似乎已经吓坏了。   我其实也吓得不轻,看着她扒在我身上,我推也不是,走也不是。   那两个强壮的看家护院却不会手软了,俩人凶神恶煞,上来拉住女子的肩膀,左右分别将她提起来,那动作间凶狠又残忍。   女子可怜的样子,抖瑟如风中树叶。   我看不过去,也只能沉下眼睛。   其中一个护院扫了我一眼,似乎颔首道:“哟,原来是蝶姑娘,不好意思,这侍女不听话,刚才冲撞你了。”   我只有摇头:“不碍事。”抬眸看到那女子的脸,有些眼熟,易园人来人往,我许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能是西苑那边的人。可惜印象不深。   那女子还是向我伸手,似乎我是唯一救命稻草,眼神哀求又凄情:“紫蝶,你救救我!我伺候不了辛小爷啊!”   一个护院不等她说完,反身一个大耳刮子摔在她脸上,那张白瓷玉一样的脸颊,立刻就突出五个指印,“闭嘴!”   我愣了愣,想不到她竟能叫出我。护院一边阴测测笑,目光若有深意地在我身上流连:“你一个侍女,伺候人是本分。你也学学蝶姑娘,看人家是怎么伺候的,怎么没见像你这样哭喊?”   这话委实刺耳,我垂眸,不语。   另一个护院看向我,也笑:“谁不知道蝶姑娘最守本分了,可不会管这些闲事。”   我笑了笑,不欲再纠缠,一手提起篮子:“我去给大夫人送首乌,两位大哥,你们忙去吧。”   两个护院一笑:“那是,不敢耽误蝶姑娘。”   我走过他们,提着篮子向前院走。   这样的事情,每个月都能撞见一两回,除了装聋作哑,其实什么也不能做。我走在路上,一边在脑中思索辛小爷是什么人。易园里,常常会来一些不好伺候的人,负责伺候这些人的侍女,往往也提起十二分小心。看刚才那个女子惧怕的样子,明显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可惜,我这个“守本分”的蝶姑娘,也没把主子伺候好,我苦笑地拎着沉重的篮子。   到了大夫人的院门口,门口的两个护卫却拦住了我,道:“里面大夫人正在训斥一个婢子,蝶姑娘还是等等再进去。”   我愕然,耳边此时隐约听到哭声。从院子深处的房间内嘤嘤怯怯传出来,细若蚊蝇,却依稀可以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哭声。我诧异,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到处有人哭。   现在叫我进去我也不敢了,大夫人脾气我是知道的,要是在气头上,再把火引到了我身上,我也担不起罪名。最近大夫人可谓肝火旺盛,三不五时叫人训话。   于是就在门口站定,那一篮子首乌里还放了不少其他东西,拎了一路我手臂快要失去知觉,索性先放在台阶上,我晃着胳膊休息了片刻。   我想起刚才贾公子给我这篮子东西的时候,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唉,在易园中,一旦侍女拿着自己伺候的主子的东西给大夫人,通常只有一种结果,就是这侍女被主子退送了。大夫人就要安排新的合心意的侍女,再去伺候。   这是我第一次被主子强退,多少心中有点忐忑,不知道大夫人会是何种反应。   我心里轻叹。   冷不丁旁边却□来一声惊疑:“紫蝶,你站在大夫人院子门前做什么?”   我抬起头,看见前方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少女款款走来,离得近了,我认出来,是紫鸢,平日与我关系也算熟稔。   我冲她笑了笑:“我来找大夫人复命。”   紫鸢走近前来,目光上下看我,奇道:“你不是被派去伺候贾公子了吗,这时候复什么命?”   听到贾公子,我又不由苦笑。   贾公子,贾玉亭,今年新科的状元,暂时入住易园,状元公文采斐然,整日架捧着四书五经之乎者也,指名要求伺候的侍女,也得懂得一点学问。可惜,我就这么不明不白被退回来了。   这时,紫鸢的眼睛也已经掠到我手上的篮子,微微吃了一惊,难以置信低呼道:“紫蝶,你……,你怎么会被退了?”   我用手朝东厢一指,苦笑道:“那位爷看不上咱,嫌咱肤浅了,不能跟他吟诗作对,他看上了白莹。”   紫鸢张大了嘴,半晌才说出话来:“白莹?负责给状元公磨墨的那个粗使丫头?”   “贾公子说白莹能歌善舞,一眼就看上她,说她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紫鸢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道:“可你是大夫人指名去的,那白莹怎么能不顾你?”   我抿了一下嘴,一时也语塞。被大夫人指名,还能被退回来,这也真是丢人的事儿。   “贾公子因为什么说你肤浅了?”紫鸢问。   我有些为难地道:“他出了句诗,让我对。”   “你没对上来?”   我摇头:“对了上来了,只是不符合状元爷的心意。”   紫鸢完全好奇大盛:“他出了什么?”   “他说,断桥边,杏林风吹。我就对,杨柳岸,晓风残月。结果他说肤浅,说我小女子,满脑子都是些浮华的东西。”我无奈道。   紫鸢也有些惊异:“那白莹又对出什么深刻含义的句子了?”   我摸摸鼻子,道:“白莹说,古道旁,西风瘦马。”   紫鸢的表情,犹如吞了苍蝇,显然对于状元公不爱残月爱瘦马这个事实表现了一定程度的惊愕和不解。   我讪笑:“贾状元公,那才思自然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紫鸢好半晌才回过神,吞了口口水说:“那,那你,不是太冤了?”   平心而论,我其实也觉得有点冤,就因为这样,不明不白就被退送了。可在易园,主子一句话就是圣旨,我再冤,又能怎么样?   我于是笑了笑,摇摇头。   紫鸢撇了撇嘴,片刻又有些惋惜地看着我:“唉,贾公子身份显贵,听说圣上都喜欢他的文章,其实你要能攀上这位爷,也算一个……”她的话又咽回去,眼珠往周围溜了一圈。   我了然,冲她笑笑。紫鸢似乎也自知失言,讷讷有点忐忑。   片刻,我听到院子内的哭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便不由插话问道:“里面到底是谁啊?大夫人为何训了这么久?”   紫鸢眼珠转了一圈:“你不知道?诶,那是石灵啊!据说是尚书的女儿,前天才刚被送过来的!”   这次换我讶异,我轻声道:“尚书女儿?那她怎么被大夫人训了?”   紫鸢道:“也怪她自己拎不清,不想想易园是什么地方,都到了这儿,还成日家摆千金小姐的架子,这不是招大夫人烦吗?”   我愣了片刻,看着她,良久才缓缓笑道:“你又哪儿打听来的这些事。”   紫鸢一笑:“不是我打听,这些都传遍园子了,都在说,就算哪家大人送女儿进来,也是送一个,还从没见过一次送两个女儿来的。而且又是尚书那样的显赫身份,所以大家都好奇这两个千金小姐是什么样的,也就你还不知道呢!”   我笑道:“哪个尚书呀,这样舍得。”   紫鸢撇嘴:“不知道,看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哪家好父亲会把女儿送去当婢女,而且这婢女,还是一辈子的。   “里面被训的石灵,是尚书的小女儿,可能平时在家最受宠,性格也骄纵。今天早上她当众顶撞大夫人,被大夫人直接叫到园子里,训了一上午。”紫鸢眼角上翘,竟似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我不动声色,余光往院子中瞥了一眼。刚刚被贾公子给退了,说不定等会里面挨训的人就是我自己,我还怎么笑得出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紫鸢担心道:“紫蝶,你被贾公子给退了,一会儿,大夫人要是生气可怎么得了?听说大夫人最近正火头上呢……”   我讪笑:“那也没法子了,已经被退了,我还能死赖着不走么?”   紫鸢嘴巴一动,还想说什么,那边园子旁的护卫看着我,冲我颔首叫道:“蝶姑娘,你进去吧,刚才夫人传话了!”   我赶紧转过身,一刻也不敢耽搁道:“是,这就去。”   我回过头冲紫鸢无奈地笑了笑,提起一边的篮子,低头急匆匆进了院内。   易园是不一样的园子,不管是哪家的女儿,一入易园,终身为婢。身份再煊赫,到了易园,削了贵籍,就是供人驱遣一辈子的侍女。   哭声越来越大,我转个弯,已是到了大夫人门前。   我踏进大夫人房中,正好大夫人一巴掌甩在石灵脸上,怒喝:“什么东西!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婢子!也敢天天装高贵的样!”   我小心地瞥了一眼,堂堂尚书之女,十几年金尊玉贵,猛然跌入尘泥,被人踩在脚底下什么都不如。她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不过定然比生不如死差不了多少。   “我爹、我爹会把我接回去的!”   大夫人的目光好像锐利的毒刺:“做梦去吧你!”   石灵面现绝望之色,喉间发出凄厉的叫声,宛如杜鹃啼血,她攥着衣服,,狠狠将脑袋往地上撞。生不如此,所谓失去尊严地活着,就是如此感觉。   我目不斜视走到大夫人跟前,大夫人看到我,突然抬起手,指着我,对地上石灵道:“你看看,紫蝶进来之前,还是堂堂相国的女儿,从未顶过主子一句嘴。你一个尚书千金就得瑟成这样,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公主之尊,皇帝陛下要是决定把你送到这儿了,我也照样在你脸上吐唾沫!”   大夫人声音轻缓,但听在石灵耳中,显然是比刀子还要尖锐。   发现话题引到自身,我更加低垂头,免惹多余之灾。   石灵慢慢看了我一眼,看我这个曾经的“相国之女”,我却没有敢看她,捧起一盏热茶,我递到大夫人面前:“夫人,请用茶。”   大夫人接过,只是轻轻啜了一口,便盖上盖子。她瞥向石灵,目光寒意不明。   我想起来易园前,很多婢女都是大夫人□出来的,用同一种残忍的方式,碾碎每个女子的傲气,最终,将所有的娇贵化成卑微。   大夫人开口道:“你就和你姐姐一样,这段时间你就去伺候辛小爷,也算你们姐妹长长脑子!”   我见到石灵的脸上瞬间白了白,我闭了闭眼,又是辛小爷,终于想起来,那是易园最不好伺候的一个人,脾气怪异,主要是,还有侍女因为伺候不好他,而被易园的刑罚折磨,大夫人把石灵往那儿送,真的是,不愧是大夫人。那我方才碰见那女子,多半就是她姐姐了。   辛玄,十三太保横练,年纪倒是三十多了,奈何长了一张极细皮嫩肉的脸,为人又阴沉,人送外号辛小爷。石灵姐妹虽然进园不久,辛小爷的名号却都知道的。   大夫人一挥袖子,门外进来两个人,就把石灵架了出去。石灵似乎真的怕了,什么也不敢反抗,面容呆滞。   “贾公子怎么说的?”大夫人慢慢看向我,问道。   我敛下心神,回道:“贾公子很满意白莹的伺候,现在几乎十二个时辰都不让白莹离身边,夸白莹是才艺无双第一人。说是……有她就够了。”   “那你就被退了。”大夫人目光瞥了眼我手上篮子,无可无不可地淡淡道。   我垂眸:“是婢子没用。”   大夫人坐到了椅子上,手指触摸桌上的暖炉,眸子轻抬,看我一眼:“算了,也怪不得你。”   “是。”我不知是福是祸,只好僵直了站着,在旁一动不动。   大夫人瞥向我:“后天……嗯,有几位江南来的公子,他们正需要人伺候,我挑了几个人,你便也跟去吧,哪位公子看上你,你就跟着伺候他。”   我立刻敛裙:“谢大夫人。”   大夫人看着我的脸,面上隐约露出一丝模糊笑意:“那你去吧,今天就休息一下,贾公子那边既然交给白莹了,就不用管了。”   我点头,放下篮子,慢慢从房中退出来。   出来被风一吹,一身冷汗。和大夫人就算只是说短短几句话,也让我紧张万分。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听过相国大人这个称呼了。   印象中的那个人,在我脑海中的印象也都只剩一个剪影。并且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想起那个高贵的相国大人,似乎确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要在燕玄朝,只要在中原,不会有人不知道当朝相国,皇北毅,在这世上,仅次于皇帝的,身份最高的一位男子。   甚至单从他的姓氏看,都是那么高不可及。与皇族比肩的尊贵荣华。   但是这些尊荣都被挡在易园门前,在门口那些盛开的紫藤花底下。易园这样的地方,来了就走不了。   正文 第二章 食色性也   什么从江南来的公子,我倒是一点不知道。请用 访问本站想来这也是大夫人的临时决定,在易园中生活,我几乎已经分不清春夏秋冬,外面的任何消息,仿佛都被一堵院墙隔成了两个世界。   易园中几日,人间已千年。   紫鸢很兴奋,晚上在大夫人指定的小院里休息时,她拉着我说了半天。说这次江南来的几位公子,如何如何有名望,在外面都是风靡一时的人物。   我只是不停点头附和,反正不管多有名,在我而言,也不过是一群陌生人。最后我迷迷糊糊睡着了,耳边的叽叽喳喳才渐渐消停。   紫鸢估计一宿没睡,大清早拖着我穿衣梳头,又揪着我排到队列里,她把所有朱钗都插在了头发上,打扮的像只彩凤凰。看她兴奋的模样,就没见伺候人还这么上赶着的。   可以看出大夫人对这次的重视,今天来的侍女,都是个顶个的优秀,我只是稍稍瞥一眼她们的衣着和气度,就知道肯定是大夫人从西苑特意挑来的。我站在里面,越发不显眼。   那些华服公子都端坐在椅子上,就好像在捡白菜,那目光,从面前女子身上掠过。漂亮的自然最快被挑走了,什么江南公子,天潢贵胄,到底逃不脱皮囊二字的迷惑。食色,性也。   大夫人亲自坐在旁边观看,舌灿莲花,“刘公子好眼力,双儿是我们这儿最乖巧的丫头!”   “陈公子好眼力,梦秋是我们这儿最漂亮的丫头!”   “江公子眼光独到,我们最聪明的小莺都被您挑中了!”   ……   只有我没人挑。   我夹在一堆人中间,周围的人一个个被领走,紫鸢也在后面被带走了,整个房间逐渐变得空落落的。   不期然,我便是最后一个被剩下的。   房间有片刻静默,冷不丁听到一声风流婉转的笑语,含着低低笑意,清朗和润:“刚才的几个侍女个个人比花儿娇,什么时候竟出了个这样的丑丫头?”   我微微发愣,好半晌才有些反应。这分明是在说我吧?   大夫人的声音响起:“这丫头……书读的还行,前些日子让她伺候状元爷的。可惜,状元爷没看上。”   那声音又笑:“哟,可是……这张脸,确实也够让人瞧不上的。状元潇洒的人,只怕需要美人常伴左右吧。”   大夫人划着茶杯盖,说道:“玉公子,若是不满意,老身可以再换一批上来。”   我的心提起来,半晌却没有听到动静,我的眼底下慢慢出现一双鞋子。我感到一股压力,似乎有人俯身到我的耳边,不一会儿我听到那丝浅笑声,低低传入耳内:“看你这么可怜没人要的,如何,跟爷走吧?”   我瞬间惊了一惊,脚差点控制不住向后退,被我生生止住了。   我心道到底是哪个猥琐的人这样可恶,抬头一看,却愣了愣。   面前只剩下一位男子,身形堂堂朗朗,品貌绝佳,手握一把扇,端的是一身贵气风流。我被他腰间那块明晃晃的大玉佩闪的花了眼,头有些犯晕。   那男人见我抬头,似笑非笑一双眼里更多了丝玩味。手机下载请到 “似乎还有些胆色,不错。”   大夫人似乎看了我一眼:“这丫头不是顶好,别委屈了玉公子。”   我赶忙又低下头,我听到扇子开合的声音,一阵大笑声钻进我的耳朵:“不用费力,在下最不怕委屈了。就是她吧。”   大夫人终于道:“那好,紫蝶今天就和玉公子过去。”   我这才像是恍过神来,再次抬起头,看见面前人早已大步流星走出了门外,只余一缕风流坦荡的背影,如流水行云。   我晃着有些眩晕的脑袋,脖子累的发僵。   “那是扬州来的公子,顾玉遥。为人潇洒倜傥,你要好好伺候。”大夫人慢慢说道。   潇洒倜傥。大夫人说的比较客气,说白了不过就是风流浪荡。易园来的一些年轻公子,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性格。   我赶忙转身应道:“是,婢子一定不负夫人所望。”   接下来就是循例叮嘱了我几句,后面,大夫人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这时管家来找,有别的重要事情,大夫人便离去了。只觉得大夫人离去时看我那一眼,意味深长。   我自然琢磨不透大夫人的意思,兀自沉思了半晌,也只得慢慢走回去。   傍晚,我收拾好东西,慢慢来到北苑小廊上,四年时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易园。这里的九曲回廊,我走的甚是习惯,如果你曾四年都在同一个地方度过,我想,那个地方即使再难走,不管多复杂的地形,也总能熟记于心。   到了顾玉遥的小院子,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发现静悄悄的没有人。院子里几株茶花凄凄冷冷的开着,我疑惑地来到门前,敲了几下门,半刻,依旧是没有人应。   “玉、玉爷?”   我小心翼翼把门推开,这间小院位置比较偏,屋内没点灯,竟有些昏暗。书桌旁,隐隐一个人抚额坐着,长袖宽衫,听见门响,转头向我望过来。   我定了定神,开口道:“玉爷,婢子是来伺候您的。”说着朝前一跨,竟然脚下绊在门槛上,差点脸跌到地面。   “哧……”一声轻笑,又是中午那笑声,轻浮,有点微惑。他伸手一推,桌前的窗户被打开,阳光照进来,将他映了个清晰。顾玉遥。   他伸伸懒腰:“来伺候我的?”   我狼狈地爬起来,慌忙点了下头。   他忽然看向我,似笑非笑地勾了勾手指:“过来。”   心里有些犹豫,但我还是慢慢走了过去,手中拿着我的小包袱,一点点站到他三尺远的地方。   “叫什么名字来的?”   “回玉爷,婢子叫紫蝶。”   “紫蝶?”他轻笑一声,“名字真够土气的。”   我没接话。   他又来一句:“本来人长的就够难看了,名字还这么俗,难怪贾状元不要你。”   一瞬间,像是有热流过耳,我竖着脖子道:“婢子自打来这,就叫这个名儿,这名字是大夫人取的,婢子觉得挺好。”   他一伸手,立即托起了我的下巴:“我听说易园训女极严,你这样的性格,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也迅速自悔到了失言,马上严肃表情,刷地低下了头。   “怎么,对爷我不满意?”   “婢子不敢。”   我越来越摸不清这个人的喜怒,心里暗叹可别让我遇见个脾气古怪的,那运气也太差了……   他却似乎觉得更有趣了,故意抬着我的脸不放,目光肆无忌惮在我脸上扫,我又不能低头,只好忍受。“玉爷,婢子知错,婢子下次再也不会顶嘴了。”   有时候,果断认错未尝不好。   可没想到这位爷明显不吃这套,他皱了皱眉,道:“什么玉爷‘鱼爷’的,你就不能换个别的中听的叫法?”   “顾爷……”   “姑爷?”   “顾公子……”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咬哪门子斯文!”他的手指松开我。   我心里骂不知道我一板砖拍你脑袋上你满不满意,自然是想归想,付诸实现还是算了。   顿了一下,我慢慢上前几步,凑到他耳边低低叫了一句。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露出笑,说:“不错,这个称呼我喜欢。”   我赶紧笑:“爷您喜欢这个称呼,以后在屋里没旁人的时候,婢子就那么唤您。但在有人的地儿,还请您担待婢子不能这么叫,婢子还想多活久一点,请爷体谅。”   他嗤道:“放心,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既然让我高兴了,爷自然会罩着你。”   我心想靠你罩也有点太不靠谱了,嘴上还是恭敬道:“爷要是满意了,还请在大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以后婢子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他意味深长看我一眼:“你放心,爷别的不会,夸人最擅长了。”   我继续毕恭毕敬:“多谢玉爷。”   于是,皆大欢喜,拍马屁与被拍马的,双方都很满意。   当侍女就是这样,见什么样的主子,说什么样的话,其实只要主子心情好了,别的也不用想太多。   我见总算把这位爷捣腾舒坦了,马上趁机道:“爷,您看天色不早了,不如婢子去给您铺床吧?”   他嘴角玩味地一勾:“很好,去铺吧。”   我马上转身到床榻边,将一叠被子整理开来,铺床的时候,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我,那我到不怎么在意,自来被人盯惯了,也不觉得不自在。   铺好后,我转身,垂手恭敬道:“爷,好了。你可以休息了。”   他慢慢站起身,抬脚走了过来,目光若有若无在床榻上扫了一圈,道:“我听说易园不少的婢女,之前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你以前叫什么?”   我后退几步,脸上有些木然:“回爷,婢子进来好多年了,以前的名字不记得了。”   “不记得?”顾玉遥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道,“那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满怀兴致的眼眸定在我脸上,我一凛,垂首慢慢道:“易园并不是所有的侍女都来自高门大户,有些出身也很普通,玉爷大可不必这样好奇。”   他冷哼了一声:“你们易园规矩倒是大,怎么,这也是不许说的?”   我默然道:“请爷不要为难婢子。”   顾玉遥眼露不屑,冲我一摆手,说道:“行了,你出去吧!”   “是。”我看他一眼,慢慢走出房外。   等到晚上的时候,我看着天色,到伙房那儿打了一盆洗脚水,端着慢慢走进了院子。屋内依旧没有点灯,床上顾玉遥竟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晃了晃火折子,把桌上的油灯擦亮,便把盆放到了桌面上。   顾玉遥这时忽然睁开眼,一瞥看到是我,冷道:“你进来干什么?”   我平静开口:“爷,婢子给您打来洗脚水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到桌面上,那盆水还冒着热气,是刚才伙房的张师傅新烧的热水。他笑了一笑:“你伺候人还挺在行。”   我没答言,上前去拧水里的布。易园侍女别的都不会,但一定会伺候人。这是生存本能,就像做生意的需要技艺傍身一样。   抬头发现他靠在床头看我,见状一扬眉,轻笑:“你要给我洗?”   我低头回了“是”,一边将脚盆放到地上。   站起来,我去给他脱靴。他忽然一把隔开我的手,盯着我道:“爷不爱别人给我洗脚。”   我望进他眼底,看他眸光半眯,片刻,我侧身道:“那么爷,婢子就在一旁候着。”   他没再说什么,自顾脱了靴子,潦草地洗了一遍脚,便拿出来。   我捧着干净的擦脚布上前,抬头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猛地把布拿过去,擦干了脚,就丢回给我。   我道:“请爷今晚好好休息。”将毛巾挂在边上,我端着盆朝门口走去。   背后却蓦然传来一声笑,顾玉遥说道:“我听说易园的侍女,甚至可以十二个时辰伺候主子,不离身边,怎么,你现在就走?”   我顿住了脚步,慢慢回头看他:“爷,那是西苑的侍女才会做的事,婢子不属于那边。”   他嘴角轻轻笑着,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我,不说话。   我默了默,半晌,还是慢悠悠道:“而且,西苑的侍女晚上伺候主子,也只是在外面为主子守夜,如果爷需要,婢子也可以这么做。”   顾玉遥笑出声,摆手道:“算了,看你这勉强的样子,倒像是爷委屈了你似的。你去睡吧!”   我躬了躬身,慢慢出门,反手将门带上。   外面风有些凉,我捂了捂发烫的脸,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今天开始,又有主子伺候,我得想法子再弄清楚新主子的脾性,就和以往无数次一样。让主子满意,是易园的婢女都要做到的事。   正文 第三章 颠鸾倒凤   四更天我爬起来,急匆匆要往新主子小院子赶去,半道上,偏生被人叫住:“紫蝶姑娘,请慢些。手机下载请到 ”   我生生顿住,转头,看见道边一个鹅黄衫子的小丫鬟,冲着我盈盈笑。   我一下就怔住,穿鹅黄衣服的都是大夫人的贴身侍婢,这么大早地出现,又有什么事?   果然那丫鬟说:“姑娘,大夫人要见你。”   什么事情需要大夫人特意在清早的时候说?我心里嘀咕,刚刚才接了伺候的活儿,还能出什么岔子?一边却只能跟着到大夫人那里。   大夫人今天也奇怪地起的很早,穿戴整齐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看那样子,倒像专门等着我似的。   我更加狐疑,心也瞬间提了起来。   大夫人看到我进去,将茶杯放下,露出微笑:“来了?”   这幅和蔼可亲的面容,只能让我更加不安,于是局促地行礼:“婢子见过大夫人。”   大夫人颔首:“昨儿伺候的怎么样?”   我摸不准她的意思,只能含糊道:“还行。婢子伺候爷洗了脚,爷就让婢子去睡了。”   大夫人的手指淡淡敲着桌面,半晌,似乎喟叹道:“紫蝶,我也不绕弯子,今天叫你来,是要告诉你,这次不仅要伺候,你还有个任务。”   我一听就心里咯噔了,任务?   大夫人继续轻叹:“本来这事儿,我指望了其他的婢女去做,那顾玉遥一向风流,我倒没想到他真能看上你。不过,如今既然他选了你,那么这事儿,也只有你来做了。”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不知夫人,想让婢子做什么?”   大夫人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说不清什么含义,片刻道:“在顾玉遥身边,有一块他贴身的玉佩,你必须找机会,把玉佩拿下来给我。”   我越听心越悬,面上却丝毫不敢露,我心知易园有很多婢女,在伺候主子的同时,私底下也为大夫人做一些秘事。但我没料到,这样的任务会落到我头上。   我猛地想起,怪不得昨天的侍女,个个都那么出挑,想来大夫人早有想法,要把其中一个安在顾玉遥身边。只是没想到我,从中间插了那么一脚。   大夫人见我不说话,似乎有些不悦:“紫蝶?”   我立刻俯身叩头,额间冒汗,缓缓说道:“是,奴婢谨遵大夫人的话。”   现在已经不由我选择了,真正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大夫人已经说了出来,稍不留意我的下场说不定比石灵姐妹都惨。   大夫人显然满意了,道:“起来吧,怕什么,我又不会罚你。”   “谢夫人……”我却没敢立刻起来,眼角扫了一下坐在前面的女人,我心说能不怕吗,从进易园开始,我的命就在你手里。   大夫人还要再拉拢我一下,威逼过后就是利诱了:“蝶子,只要你跟我一条心,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以后这易园,谁也不能为难你。”   反正一辈子都出不了这里,如何过得好,也只能是唯一的追求了。我扯出淡淡的笑:“婢子明白。”被人打骂是一辈子,被人捧着是一辈子,所以,能不被打还是尽量不被打的好。   大夫人目光在我脸上绕一圈,像是能看穿我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笑。朝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她伸手将我拉到身边,轻轻在我耳边说了句话。   这句话,让我全身僵硬,进而血液像被冻住。   大夫人直起身,笑得意味深长:“蝶子,我说了,我能给你任何想要的,只要这段时间,你听话。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   浑浑噩噩从大夫人房间里出来,我的手足麻木,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大夫人说的那句,几乎让我几疑听错了的话。   “我可以让你离开易园。”   从来没有人能离开这里,在进了这道繁华如梦的园子之后。心甘情愿也罢,绝望也罢,都只有在这园子里生根发芽。   在易园,随便一处角落都有风华绝艳的景象,如沧桑了的红颜一样,有种凄惶的绝色芳姿。烟柳画桥,红楼朱瓦,在任何人眼中,这里都是天下少有的美丽之地。不输于任何一座高门府邸,甚至,比那儿的景色还要精致华丽。但却没有任何一个高门第的小姐,真正愿意被困在这里。   我敢肯定,大夫人提出了一个易园任何婢女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然而……我不由想到了,那玉佩又是何等要紧的东西,值得大夫人如此费心惦记?   我抬起头看向天色,心神的一恍惚,天都蒙蒙亮了。坏了,要是顾玉遥这时候起来,我无论如何得在旁边伺候着才对。   我立刻收敛心神,也来不及再多想,理好衣服匆匆向前面走去。   一进了院门,发现静静的。我舒了口气,看样子没醒。我继续往前走到门边,伸手要推门进去。   这时就听到一声娇嗔。“顾公子,你放开奴婢。”   “本公子就是不放,你能怎么样?”   “顾公子,你,你坏死了。你再拉扯奴婢,奴婢可要喊人了!”   “你喊,没关系,反正我这小院,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   我脸上发烧,手上却没闲着,一把推开面前的门。只见一娇俏女子靠在墙上,面前顾玉遥顾大公子正用扇子挑着人家的脸,一副慵懒的笑。   我一进来,那婢女看到我,马上低叫了一声,羞恼地推开顾玉遥,从我身边夺门而出。   顾玉遥的眉头皱了皱,起身理了理衣袍,挑眉道:“你来了?”   我尽力忽视眼前的景象,吸了口气平复心跳,走上前几步,尽量平和语气道:“爷,私会侍女……是犯了易园的规矩的。”   他往我看了看,轻笑道:“哦?什么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我不去看他的胸膛,垂着眼睛道:“大夫人如果知道,恐怕会阻止爷进易园的。”   顾玉遥眯起眼:“大夫人一向待客周到,会做出把客人赶出易园的事?”   “本来爷喜欢什么人伺候,是爷的自由,易园都会为爷准备的。但爷既然已经选了奴婢,按规矩,是不能再招惹其他婢女的。”我慢吞吞解释。   顾玉遥好整以暇,抱臂看着我笑:“那你要伺候我么?”   &amp;&amp;&amp;&amp;&amp;&amp;   我憋着气:“爷……”   话刚出口,他却立刻托起我的脸,用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看过来,说:“可是,你这样的,我也看不上不是?”   “就算您再瞧不上奴婢,奴婢现在也已经是您的婢子了。”我没好意思说,既然你那么爱美貌女子,当时挑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干脆就挑漂亮点的伺候呢?   顾玉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退后两步,道:“爷,早饭请问您要吃什么。婢子去跟大厨房说。”这时候争辩是不明智的。   他见我既不恼也不怒,似乎微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出来:“喏,我都忘了,你这婢子还挺本分的。”   我没再接话。   过了会儿,顾玉遥往大椅子上一坐,笑眯眯地说:“是不是爷想吃什么都有啊?”   我微微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他腰间亮晃晃的大玉佩,挂着红丝线,就在他衣袍下面晃着。我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是的。”   “笔墨伺候。”他冲我道。   我心想,怎么吃个饭还要笔墨,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他,一边去取纸和笔。   顾玉遥在桌前摆足架势,朝我笑:“今天爷让你开开眼。”   半个时辰后,我拿着一张长长的菜单,来到大厨房交给大师傅。我果然是开眼了,大师傅看我那眼神恨不能就地吞了我,我使劲低着头,愣是没敢和他对视。   心里悔青了肠子,早该想到顾玉遥顾大公子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据大师傅说,那张菜单上涵盖了从京城到江南的大江南北各色美食,足见这些年来顾大公子踏遍山川的丰富阅历。   我听了汗颜。   那么多的菜,需要许多的伙计一直往里搬,于是,易园内很多人都看见,十几个伙计捧着各色各样的菜式排队往一个院子里送,场面那个壮观。我就走在后面,一路上都没敢抬头。   早上叫的菜,大师傅忙活了一上午才堪堪做完。而顾玉遥也就坐在桌子边,看着菜一道一道摆上来,他却不伸筷子,非说饭菜没有上齐,吃起来也不香。   我至此终于确信碰上了个难缠的主儿。   这主儿比起贾状元公要难伺候多了,起码状元嫌弃我,那也是果断地嫌弃了。脱离苦海,得道解脱。   这位是佛爷,那得要好生供着。   我为他来来回回跑了厨房五六趟,等到折腾完,顾佛爷终于十分满意地拿起了筷子。   这时,我的肚子非常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我祈祷他没听见,可顾大爷的耳朵自然是灵敏非常的。他抬起头看着我,紧接着露出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   我下意识抖了抖。   “饿了?”   我站着不动,片刻回答道:“有点。”早上被大夫人叫去,一口饭没吃,又硬生生跑了一上午的腿,我的肚子早就空了。   顾玉遥假惺惺问了句:“那,要不要一起吃?”   我暗暗咽下口水,木然着脸色,道:“不必了,易园规矩,奴婢不能跟主子同桌吃饭。”   顾玉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接着道:“那你就看着吧。”   果断地夹起一块鸡腿肉,刷送进了嘴里,让人觉得他是否早已盯着肉多时。我痛苦地别过了眼,面前山珍海味香飘肆意,我的肚子遭受史无前例的折磨。   顾玉遥吃的很欢畅,那是自然,面对一桌子来自大江南北的美食,谁都会食指大动。我开始想念那位身材细挑的状元公,总爱拿着书念“断桥边,古道旁”,虽说人是斯文了点,但斯文人总也有斯文的风骨,那风骨起码能保证我不挨饿。就是把我退走的那中午,状元爷还留我吃了顿饭,好像那饭里还夹了一些肉……   现在想这些简直就是让自己更加受罪,我忙控制回思绪,目不转睛盯着冰凉的地面。谁让咱没猜出来状元公喜欢瘦马呢,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紫蝶?”   “紫蝶!”   我猛地回过神,嘴里应着:“啊,啊?爷!”   顾玉遥不满地看着我,“爷吃饱了。”   吃饱了?我愣了愣,反应过来赶忙到水盆边,拧了手巾出来,走到他旁边,递给他。   我扫了一眼桌上,惊住。那么大桌子的菜,他竟然吃了近一半,几乎每个菜色都被他动过了,有几个盘子直接空了。我惊怔,这,这才真是猫一样的吃相,猪一样的食量!   他用手巾仔细擦了擦嘴巴,我端了杯茶给他漱口。   “你还饿吗,剩下的赏你。”   我摇着头:“多谢爷,婢子已经不饿了。”   他眯眼看我,隐约有点不怀好意:“真的?”   我笑道:“那是,婢子怎么敢骗爷。”   他的眼里笑意更深,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道:“很好,我就喜欢诚实的丫头。”   我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收拾完满桌的狼籍,我拎着水桶去井边冲洗。厨房的大师傅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井水里照出我的脸,蜡黄蜡黄的,大师傅塞了两个馒头给我,转身离开了。   我盯着馒头忧伤,这才伺候了顾大公子半天时间,我就成这模样了。这以前还没有过。   等我把东西收拾完,下午也都过去了,我盯着太阳慢慢落山,肚子里一天只有两个馒头,我喝了两口清澈井水,擦了一下手,又走回顾玉遥的院子。   他已将外袍脱下,连同那个玉佩,一起放在椅子上。顾玉遥穿着中衣坐在床边,脸上笑成一朵花:“来,紫蝴蝶,给爷打盆洗脚水。”   我又转身回去,从伙房打了热水后,再踏入门里。   “紫蝴蝶,给爷脱靴子。”   我慢吞吞放下水盆,说:“爷今天,需要婢子伺候洗脚吗?”   他轻笑:“你呢,你愿不愿意伺候?”   我咬的牙口生脆:“只要爷需要,婢子自然是肯的。”我抬手,利落地解了他的靴子。   水温正好,我按着他的脚,把水浇上去。看见他隐约皱了一下眉,我停止了动作。很快洗好后,我拿起一旁毛巾擦干。   这时间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会讽刺几句,没想到这么沉默。   他放在床榻两边的手,忽然紧握起来,十分用力地扣在一起,像要抓住什么那样。我诧异的抬起头,只见他闭着眼睛,变暗的室内有点看不清表情。   但我感觉他像是在流汗,满脸的汗水。我拿着毛巾,就那样盯着他的脸。   良久他睁开了眼睛,那眉眼真是远山一般的清朗,只是在眼底,有一抹疲倦的暗色。   我垂下眼:“爷,您今天累了,休息吧。”   他又笑:“哦?我累了?你不累吗?”   我道:“您休息了,婢子自然也就休息了。”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走了出去,转过身抓住门边,望着里面说:“爷,今晚婢子为您守夜。”   “你就那么甘愿伺候人吗?”临关门时我听到他这样说。   我站在门外,晚风轻拂,半晌声音悠悠传进去:“爷说笑,伺候人本是婢子的本分。”   里面再没有声音。   正文 第四章 如此忠心   我在院子的长春凳上躺下,把包袱里的毯子披在了身上。请用 访问本站甘愿伺候人,我当然是甘愿的,如果不甘愿,大夫人也不可能留我到现在。因为没人能做到在大夫人眼皮底下说谎。   易园里每年消失的婢女,我都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易园是绝色地,也是绝命地。   事实证明只要累极了,在哪儿都能入睡。哪怕门外再冷,我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是被顾玉遥一阵咳嗽声惊醒的。   沉重地咳嗽声,一下接一下地传出来,隔着厚厚的门板,因为深夜的宁静,显得那么清晰。我立马从凳子上坐了起来。   他似乎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咳声,那声音沉闷又低哑,我开始敲门,一下下地:“爷,爷,你怎么样了?”   里面的咳嗽声顿住了,屋内屋外寂静的一点声音也无。   我的心提了起来,但不过片刻,那咳嗽又开始了,显然是主人也已经压制不住。   我敲的更用力:“爷,爷!”   门是被从里面反锁上的,我试了几下打不开。   良久,里面传出一声低哑的闷声,顾玉遥终于暂时停下咳嗽,得空说话:“滚!”   他似乎很不耐烦,我又敲了几下,听见里面沉重急促的喘息声。   看来他是不打算给我开门了,我想起白天他眼底那一抹疲累的暗影,心里开始发寒。顿了半晌,他在里面又一次天翻地覆咳了起来。   似乎知道被我发现,也不再顾忌,这次咳嗽的声音完全大起来。   我额上冒汗,突然灵光一动,绕到了屋子旁边一扇窗户旁,伸手将窗户捅开,我扒着窗边跳了进去。   顾玉遥弓着身子坐在床头,整张脸埋下去,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他的这样子,和白天时的潇洒倜傥完全不搭调。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打起精神道:“爷,您没事吧?”   他猛然瞪向了我,眼睛露着血丝:“谁准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我没有被吓住,我也是竭力让自己轻声道:“爷,婢子理当伺候您。”   他似乎在冷笑。那眼神中充斥一丝嘲讽和漠然,半晌才道:“现在不需要你伺候,你出去。”   我咬住嘴唇:“可是爷,您现在不太舒服。”   “爷舒不舒服与你有什么干系!”他终于暴怒,转身瞪向我,这一刻月光照在他胸前,我瞬间瞥到他身上斑斑驳驳的,一些血迹。   我冷静道:“爷,你在流血。”   “啪”!我脸上挨了一下,顾玉遥打完之后似乎也愣了愣,但随即他冷哼一声,还是那句话:“我说最后一遍,立刻出去,否则别怪爷不讲情面。”   我定定站着:“爷,婢子不能走。”   他冷笑看着我:“那你想留在这干什么,等死吗?”   我抬起眼,凝望他有些模糊的脸:“爷,婢子知道附近的井在哪里,现在那里无人看守,婢子可以去打一盆水,爷可能要清理一下。”   他的目光幽暗地盯着我,不说话,也不应允。   我眼睛看着足尖:“爷,如果您不想让别人知道,婢子一定为您守密,您是婢子的主子,婢子自然听您的吩咐。请用 访问本站”   我的下巴骤然被捏住,这次是真的用力,似乎骨头会被捏碎一样。顾玉遥凑近我,布满血丝的眼半眯起来:“你……能保证都听我的?不会有二心?”   我咬了咬嘴,喉咙内有点沙哑:“婢子保证。”   “你保证?”顾玉遥突然懒洋洋地开口,仿佛又恢复平时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嘴角含着笑,目光却藏锋芒,“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你不过是易园的侍女,虽说口口声声伺候主子,但归根究底,也还是听命于易园,不是么?”   我心底微凛,片刻,仍是开口道:“爷,至少此刻您仍是主子。而且……希望您相信婢子。”   他轻轻笑了一声,这时似乎牵动了什么,下一刻他大咳起来。这次更加剧烈,我亲眼看到他嘴角渗出血迹。   我垂着眼睛:“爷的状况似乎不能等了,不如就让婢子去吧。”   他慢慢缓下身体,疲倦地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像是不想说话了。   刹那间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觉,只能默默退出去。   打完水回来,门已经是虚掩着的了,我推开门进去,马上不停地去准备毛巾。“爷,没有热水了,你先凑合用用。”   将毛巾递到他的手上,他睁眼看了看我,有些虚弱。   “爷,您的衣服得换下来,不能叫人看见,地上的血迹也得清理掉。”我捋起袖子,抬眼道。   顾玉遥幽幽看着我,突然问了一句:“你在这里多久了?”   “回爷,四年。”   顾玉遥喃喃:“四年……你今年已经?”   我把水泼到地上,看到血迹被模糊:“爷,婢子进来的时候还小,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他笑了一下:“你已经说过了。”   ……   顾玉遥道:“转过去。”   “什么?”   “爷换衣服。”   我端着水盆站在桌子边,不一会儿身后扔过来一堆衣服,顾玉遥懒懒的道:“既然你那么忠心,趁没人看见去洗了吧。”   我手指挑起他那堆袍子,从里面拎出那块碧绿的玉佩。在夜晚它发出碧莹莹的光泽,从质地上看,毋庸置疑是块价值连城的好玉。   “爷,您这玉是什么成色的?”   他淡淡扫了一眼,说道:“你喜欢啊?不如爷赏你?”   我眼皮跳了跳,放下那块玉,摇摇头:“不用了,婢子怎么能拿爷的东西。”   他轻笑一声,转过头我看见他已经重新换了衣服,正在闭目调息。用他们的话说,也许是,运功疗伤。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将衣服放入盆里,转身走了出去。   &amp;&amp;&amp;&amp;&amp;&amp;   据后来的说法,顾玉遥是受过了重伤,也因此,才逼不得已到了易园进行休养。这么严重的伤,足以威胁到他性命的严重,却不能够被别人知道。   所以他才故意向大夫人选了这么一处偏僻的院落,即使有什么,也不易被人发觉。   那天晚上我耗费了许久才将他的衣物清洗干净,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把衣服晾在他的院子内。顾玉遥披着衣服,倚在门边看我,半晌道:“你会武功吗?”   我用手将衣裳抚平,凑着阳光挂起来:“易园侍女不能习武。婢子也不会。”   “果真不会?”   我转过头,却看到他迅速扑过来的身影,快如疾风,接下来我感到呼吸一窒,他的双手卡在我脖子上。他幽深的目光盯着我,不辨喜怒。   我艰难地呼了口气,低眸瞥了瞥颈间的手,哑着声道:“爷,您刚疗过伤,擅自动内力不好。”   他的眼睛盯在我脸上,“你懂武功?”   我的脸开始涨红,不由自主抓住他的手臂,道:“我真的没有武功,爷,婢子的全身经脉,都被大夫人切断过,后来又接上,只能做一些普通的粗活,这辈子,都不能习武。”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错愕,接着手下放松了,我从中挣脱出来。   “你,为什么会被断经脉?”   我咳嗽几声,用手捂住脖子,看他一眼:“大夫人为了杜绝侍女身上的武功,对每个人都会这么做。”   反正易园有的是奇药伤药,断筋脉可以重新接起,不过是人需要受点苦头,那并不在大夫人考虑之内。   我看着微怔的顾玉遥,慢慢道:“易园的女子一切都是为了伺候好主子,为了主子的安心,便都不得学武。有了也要被废去的。”   他皱皱眉,忽然抬起我的腕,手指按了上去。我没有动,任他把我的脉从上到下的切了个遍。   片刻后才收了手。他脸上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目光悠悠停在我脸上。   我后退几步,躬下身子:“爷,你已经试探过了,也放心了。看在婢子为您辛苦了一晚上的份上,还请别再为难婢子了。”   顾玉遥看着我,没说话。   我低着头,他的目光让我莫名感觉不自在。   半晌,顾玉遥舒展身子倚在墙边,懒洋洋闭眼轻声道:“去厨房。”   我面皮抖了抖,下意识脱口:“早上爷吃什么?”   他白了我一眼:“叫送两笼包子来。”   我一时有点不相信,从山珍海味跳到小笼包子,这跨越是不是大了……抬头又看了看他的脸,终究小心翼翼说了一句:“爷,您就吃包子?”   他朝我一瞪:“怎么,爷不能吃包子?”   我立即垂眼:“不敢,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拽紧衣服,又马不停蹄往厨房跑。最后那两笼包子,顾玉遥只吃了一笼,剩下的给了我。算是顾大公子对我表现的一片忠心的嘉奖。   我吃包子自然是比吃馒头开心,起码待遇比昨天好了。   顾玉遥吃过就去睡了,躺在床上不多时传出均匀呼吸声。我眼瞅着没事,等了一会儿,也便拎着竹篮沿路回去自己的小院,准备休息一下。   路上居然还遇见紫鸢。   这丫头一见我,就兴头头地把我拉住,兴奋地给我讲起她的新主子,说那个李公子是个如何儒雅如何翩翩浊世的人,有才有样,饱读诗书,对她非常好。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好的主子。   我越听越苦笑,果然,末了紫鸢问我:“怎么样,紫蝶,你现在的主子对你也不错吧?”   我摸了一摸鼻子,含糊地笑了笑:“嗯,还算好吧。”   紫鸢笑得开心:“我就说嘛,都是江南来的公子,那顾公子自然是和李公子一样温和亲切的人了!”   我在心里道,紫鸢啊,你可知道一样的米都能养出百样人,同是江南的人他的差距可就大多了……   顾玉遥怎么说也不算是个温和的人,更别说亲切了。伺候这爷才两天,百般滋味都尝过了。比伺候别人两个月还要长见识。   和紫鸢分了手,我回到自己的住处睡了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感觉都舒畅了不少。我跳下床,打算收拾一下去找顾玉遥。   来到窗边,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渐渐清晰。有个和润低柔的嗓音在说:“莹儿,你看这里的紫阳花开的最漂亮。”   紧接着一个娇俏的女子说:“公子,您喜欢花吗?”   “喜欢。”那把嗓音又响起,“这儿我已经来过好几天了,发现易园里,就这一处的花朵最艳丽,艳而不俗,妖而不腻,十分的雅致。”   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实是天真可爱,我在窗户里边却笑容发僵。这文邹邹的腔调,语气调子,我就算只听过半天,也立刻就能认出来。   这可不就是我们易园最金贵的客人,当朝状元公吗?贾玉亭,贾状元公……   我只伺候了半天时间的那位主子爷。听见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到了窗户底下,这时女子终于发现什么,“咦”了一声。   我的心也扑腾扑腾跳着。   “公子,这地方……好像是紫蝶的院子?”   “紫蝶?”贾玉亭有点疑惑道,“是前些天那个?”   我心道坏了,不知道是谁的脚步声,开始一步步走到我的门前。“嗯……我来看看,紫蝶好像在伺候人,这会儿应该不在屋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我眨了眨眼,贾玉亭细挑的身影闯进了视野,衫袍莽莽,怎一个君子风流。   我看看他,又看见他身边的白莹,白莹也目瞪口呆看向我。这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我露出笑容,先打招呼:“婢子见过状元爷,爷安好。”说着,礼数周全地一福身。贾状元公,因为姓氏的特殊,最忌讳人家喊他“贾状元”,所以易园的人一般都叫“状元爷”、“状元公”,直接省了姓。   贾玉亭秀致的眉毛挑了一下,嘴角露出玩味的笑:“紫蝶姑娘,料不到竟在这遇见你。”   我一边笑一边点头,是,我也没想到在这遇见您。“状元还记得婢子,婢子倍感荣幸。”   贾玉亭笑意变深,白莹乌溜溜眼睛瞅着我,眉心隐约皱起来,她开口道:“紫蝶,我听说你伺候别人去了,怎么在这呢?”   我低头干脆避锋芒,干笑道:“正要去呢,呵,状元公您慢看,婢子先走一步。您慢看,慢看……”   我边说边侧身走向门口,出了门,转身,一溜烟跑了。我是不愿意蹚浑水了,白莹一看就知道对贾玉亭有心思,要是这事再疑到我身上,才叫无事惹了一身骚。   正文 第五章 “绝世风姿”   顾玉遥竟然不在屋子里,就没见过人受了伤还爱到处跑的。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我坐到旁边石头上捏着酸疼的大腿,想到刚才,我注定没有紫鸢那么好命,碰上个好主子,要多轻快有多轻快,只要主子爷在易园住一天,就是一天的好日子。   紫鸢那丫头进园早,今次总算碰见一回大运气了。   头上掉下来一个东西,我没在意,思绪飞到了天边上,居然记忆中浮现那一双眼睛,满怀柔情地看着我。我瞬间发了一身的冷汗,有种像被梦魇住了的感觉。那些东西,本该是我早就忘记的,也应该忘记的。魔障了,不过是睡了一觉居然开始魔障了。   “咚”,一个枣子从我头上滚落下去,把我敲醒了。   我猛地凝神,抬头往上看,只见红艳艳的枣树上,一个人影惬意地靠在树枝上面,顾玉遥手里垫着一个枣子,上上下下地抛起落下。   “爷、爷……”我战战兢兢地开口。   顾玉遥目光往下斜看着我:“居然敢在爷睡觉的时候偷懒,胆子不小啊你!”   我张了张嘴,半天,却只问出一句:“爷,您什么时候起来的?”看他睡得那死猪样子,我以为起码要到下午都不一定醒。他、他、他才睡了多久?   顾玉遥冷哼一声,手里的枣子迅疾地往我脑袋上丢,我怔了怔,到底没躲,咚的一声砸我额头上,我吃痛地伸手去捂。   面前一阵风过,顾玉遥潇洒地掸着衣角,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顾大公子就是顾大公子,纵然晚上才咳了半夜血,第二天起来依然风骚媚人。   我仰望着高高的树,看着面前神清气爽的顾玉遥,我不由竖着拇指:“爷,功夫真棒。”   顾大公子露出受用之色,伸手在我脑门上一弹:“下次长点记性,这次就是教训。”   我慌忙点头,跟在他屁股后面朝前走。   走了几步,望着他,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爷,您在树上干什么?”   他脚步顿了顿,忽然回过头冲我一笑,有几分神秘:“因为爷刚才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紫蝴蝶,”他朝我勾了勾手指,笑得醇厚又诱人,“过来爷告诉你。”   我心中早就警铃大作,又不能不过去,只好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他也不催促,笑着看着我,然后一伸手搭上我的肩,我蓦地一抖。   他俯下脸来,微微靠近我的耳朵,说道:“爷刚才在树上,看见你在下面,突然发现,你这丑丫头的背影,还真有一种绝世风姿。”   我猝然抬起头,差点撞上他的脸。他这时松开我,我连退几大步,完完全全被那个“绝世风姿”唬的晕头转向,我瞪大眼看着他,却看到他瞬间抑制不住的大笑。   我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话才蹦出来:“爷就不要拿婢子寻开心了……”   他渐渐止笑,忽然伸出手捏住我的脸,扯了扯。   “可是,你一转过身,爷看到这张脸,”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落差啊,怎么就这么大落差……”   我龇着牙,说话费力:“爷,婢子本来就不好看。”   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手上又扯了两下,把我脸拉的得老高,我眼泪都要被扯出来,差点忍不住肚子里开始痛骂。   顾玉遥罢手,轻拍我的脸:“要不是你这丫头脸皮这么厚,爷还真怀疑你带了人皮面具。请用 访问本站”   我含着眼泪,一脸勤学好问:“人皮面具是什么,爷的宝贝么?婢子可没偷啊。”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却没再说话,慢慢转身走了。步子轻如流水,但沉静安然。   我摸了摸额头的潮湿汗水,低下头也默默跟上。   顾玉遥今日果然不同,居然开始坐到桌子前,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走近去看,他竟是在画画,旁边还题了诗句,把我震惊的可以。   震惊是震惊,我还是很快走过去,乖觉地拿起一块墨放在砚台里磨,顾大公子大方地给了我一个很满意的眼神。   画画的时间过的就快多了,等一张画完工,太阳也就差不多落山了。   画画完了,我的眼睛始终专注于墨上,没朝画上瞥一眼。只见顾玉遥将整张画拎起来,凑在窗户下细看。   薄薄的光线透过画纸散发出来,似乎连屋子里也渲染了一层光晕。   顾玉遥微笑着抚了一下画的边缘,用嘴吹了几下墨迹,十分满意地上下欣赏着。“紫蝴蝶,看看爷这幅画。”   我依言抬起头,画的下方有大簇的花朵,淡粉的颜色浮动,上面画了一个艳华的少女,乌发如云,鬓染霜红,虽然不是真人,一眼望去仍让人感到摄魂夺魄。   看到少女的面容时,我的表情僵住。   “怎么了,你傻了?”   我倏然反应过来,忙不迭道:“婢子是太激动了!爷您画的真好,简直叫人移不开眼了!这女子跟神仙似的,您画的是嫦娥么?”   顾玉遥目光含笑地看着画:“这可不是嫦娥,是我们燕玄朝,实实在在存在的美人儿。”   我眼睛一跳,赶紧低下头:“哦,是谁啊?”   “听说过相国大人,膝下有一个幺女,皇凤凰么?”顾玉遥放下画,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讪讪笑:“婢子多少年没出过门了,什么事都没听说过。相国大人,婢子倒是知道。”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皇凤凰,是近两年传闻,我们燕玄朝的第一美人。传言她今年不过十四岁幼龄,却已是倾城之貌,当今皇后也略有不及。”   我一脸受教的样子点点头,眼中眨出神往之色:“原来爷您画的是这位美人。”   顾玉遥瞥了一眼桌上的画,慢慢地,脸上竟浮出一丝似讥讽的笑,道:“不过,我画的却不是她。”   嘎?   我愣了愣:“爷的意思是……”   “我画的是她的姐姐,本应是当今相国的长女,皇霜。”   仿佛有一记看不见的重拳砸进我心窝底,我站在桌旁身体僵硬,一时间有种恍惚不知今朝的感受。   顾玉遥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几圈,我不动声色,半晌冲他展颜一笑:“这皇霜,爷为什么画她?”   &amp;&amp;&amp;&amp;&amp;&amp;   顾玉遥神秘一笑,目光饶有兴致地流连在我身上,字字诱人:“自然是因为……她是爷的心上人。”   “心上人?!!”我惊讶地咬住舌头,使劲地瞪着他,他得意地望向我,一边用手将画快速卷了起来。   这、这、我拼命挤出一丝笑,嘴角抽动着说:“爷,爷真厉害,居然跟相国大人的小姐有牵连。”   “谁说我跟她有牵连?”他斜睨了我一眼,“我说她是我心上人,但她又不认识我。”   我顿时感到了胸口气闷,干笑着说:“是吗?”   顾玉遥轻轻将画送进袖筒内,语气中居然泛出几许温柔:“而且,她也不是什么相府的小姐了。她很久以前,就已经失踪了的。”   不知为何今日顾玉遥的话出人意料非常多,也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看了一下,画是意境,但题的两句词,显得就不怎么样了。满目红霞艳影,回身一夕风流。   我问他:“爷,你跟画上的女子一夕风流了?”   顾玉遥脸不红心不跳:“这只是爷我的一个美好愿望。”   我心里唾弃,美好你的头,这才真是满脑子邪魅想法,嘴上却说得无限风流。   顾玉遥盯着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嘴巴撇着的,比哭还难看。”   我转头看向他,手指立刻放到眼睛上擦:“婢子、婢子这是太羡慕了,爷您画的那皇霜姑娘真真是美极了……”怎么就失踪了呢,还没说完。   顾玉遥看我的样子,忽然宽慰地拍拍我的肩头:“紫蝴蝶,虽然你是没人家漂亮,不过你也不用羡慕,正因为有你的存在,许多漂亮姑娘才能显得那么突出,所以,在爷心里,你还是很有用的。”   我欲哭无泪:“多谢爷这么爱惜婢子……”   “那是应该,应该的,”顾玉遥晃着头,笑的恶质又可恶,“爷不爱惜你,谁爱惜你,你说是不?”   我点头:“是,是。您说的非常是。”   顾玉遥的目光移到桌面上:“紫蝴蝶,你墨磨得非常好。”   我垂手:“多谢爷的夸赞。”   “以前经常磨?”他问。   “偶尔会,婢子有时也会伺候一些喜欢读书写字的主子。”   顾玉遥看着我若有所思,“你来易园一共伺候过多少主子了?”   “回爷,大概十二个吧。”   “十二个……你都伺候了多长时间?”   我心里嘀咕,怎么又对我伺候了几个主子感兴趣了。老老实实回答:“有几个月的,最长一次伺候了半年。还有的……就是半天。”比如贾状元公。   顾玉遥一笑:“半年?你可真有耐心。果然不愧是称职的侍女。”   我眼睛凝视着桌面的墨,站在桌旁没有说什么。   顾玉遥站起身,向前走,朝我招手道:“来,紫蝴蝶,告诉爷,你到了易园后,是什么感受?”   话题陡然转了个方向,我措手不及,微愕之间,便不由沉默下来。   他在床边停下,转身看我:“不用怕,在爷的屋里,保证没有别的眼睛盯着你。只管说吧。”   我看着他,他眼中目光闪动,也盯着我。我喉头发紧,顿了顿,低低说出来:“两世为人。”   顾玉遥反身坐到床边,笑道:“说得好,两世为人,有深意。就冲这句话,爷赏你。”   我眼睛亮了亮:“赏什么?”   他立马挑起眼角无限风流地看了我一眼:“今天你就睡屋里吧,别在外头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的嘴角顿时抽了抽,却没发出声音,眼皮又狂跳起来。我用手捂住,半晌才说话:“爷、爷……”   顾玉遥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不用这么高兴,看你脸皮都抽筋了。”   我哭丧着脸:“爷,不,不行,婢子不能在您屋里睡!”   他眼角一挑:“爷我可今天听说了,婢子给主子守夜的时候,都是睡在屋里头,你可别再告诉爷,易园的规矩又是不许这样的。”   “不,不是……”我头摇的像拨浪鼓,简直哑巴吃黄连。   顾玉遥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看着我,忽然语气有些暧昧不清:“怎么,难道你还怕爷会对你怎么样?”   “不不……是婢子,婢子睡觉习惯差,睡着的时候,那个,会说梦话!婢子是怕吵到爷休息……”我一脸谄媚。   顾玉遥拍了拍我的头:“不怕,爷我睡觉很安稳,天打雷劈也醒不了。”   假话!上次我只是靠近了一点,他就跟夜猫一样睁开了眼,警觉性比什么都强!   我继续说:“爷,我不只说梦话,婢子睡觉的毛病可多了,婢子还、还磨牙,您,您肯定忍受不了!”豁出去了,反正今晚我是不打算要脸了。   他笑眯眯地看我:“没关系,爷都受得了。”   “可是,”我羞涩地看他一眼,“婢子怕破坏在您心中的美好形象。”   顾玉遥道:“怕什么,你在爷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那样。”我能看到他的潜台词,一直都不怎么地。   我更加羞涩道:“可是,可是您上午才夸了婢子有‘绝世风姿’……婢子,婢子还想保持的久一点。”   他静静地看着我,也暧昧地用手抚上了我的脸:“蝴蝶啊,不是爷说你,爷我是那等肤浅的吗?甭说你在爷面前说梦话,你就是在爷面前扒衣服,爷也照样挺得住。你那点本钱,爷自然清楚得很。”   这人、这人绝对是猥琐的,不管外表形象有多光华灿烂,他还跟我第一次的印象一样,是个轻浮猥琐的家伙!   “爷……”我这回真要哭了。一边在心里畅快痛骂,一边眼带祈求。   顾玉遥利落地打断我的话:“好了,爷要睡了,你赶紧把被子搬过来,不然今晚睡屋里也冻死你。”   我眼里含着热泪转过身,来到门外把长椅上的包袱拎了回来。   顾玉遥在我身后看着,唇边慢慢露出一丝笑。   我用铜镜照了照额头,那上面被顾玉遥拿枣子打青了一块,此刻便有点火辣辣的,隐约肿起来。   顾玉遥见了,冷哼:“爷功力全盛的时候,那一下就能要你的命。”   我悻悻放下铜镜,转身灰溜溜地向床边走,这话的意思是要我感谢他手下留情?留我一条小命么?   顾玉遥打了个哈欠,一指床下:“里面应该有个暗板,你抽出来睡吧。”   我腹诽,这里面当然有暗板,专门给侍女为主子陪夜用的。只不过在以前,我从没用过罢了。   我吹灭烛火,看见顾玉遥合衣躺下,半晌似乎就没了动静。   那一晚上真是睡的无比艰难,我时刻神经紧绷提防着,结果睡的比在外面挨冻还不安稳。   正文 第六章 顾此失彼   院子小也有好处,打扫起来不费力。手机下载请到 比起以往我伺候的有些主子,伺候顾玉遥也算省力不少。别看顾玉遥那种风流性子,竟然特别爱静,大白天就习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来回走动一下,都要受到限制。   跟顾玉遥相处几天,我也逐渐摸清了他的生活习惯。每日戌时定然入睡,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养伤,他睡得还比较早。   今日,天气有点阴,一整天顾大公子脸色都不太好,我小心地不敢惹毛他。打扫房间的时候,也分外安静,除了扫把的声音,我一言都不发。   到了晚间,照旧点了一通山珍海味吃完,顾大公子摇晃着身子,去睡觉了。   我也总算轻舒了口气,这一天算是安安全全过去了,避免被顾公子一不高兴再整个半死。   我特意小心提议,说不如今晚婢子就睡在外面吧,让爷一个人好好清净休息。他也没有反应。   我于是便大摇大摆搬了床铺,关上门在门口的椅子上躺下了。   半夜我注意听房间内的动静,确定顾玉遥已经睡着了,细微的呼吸声从门里传出来。   我从椅子上起身,把被子摊在一旁,悄悄离开了院子。   我潜进大夫人所在的东厢小院,进入一间房内。黑灯瞎火的,只能隐隐看到东西的轮廓。大夫人的房间从来不许有人靠近,外面一个把守的也没有。   此时里面安静的连一根针也落地可闻,我屏住呼吸,缓慢地在里面移动穿梭。四年时间,我也只到过大夫人房间三次,三次我默默将这里的地形记在了心里。现在这里的布局并没有改变,我还算顺利地来到了西角落,找到了这里的书架。   眼睛只能看到极短的地方,袖子里藏着火折子,我犹疑了半晌,还是没敢点。我用目光在书架上扫视,手指抠出了一本书。   其实应该说这是个卷宗,厚厚的一叠,我翻开一页,看到上面一排排朱笔勾画的名字。凭着直觉,我大略可以看出紫鸢的名字在上面,往下是白莹。   而我的,我翻到卷宗最后,看见第一个就是我,在名字后面,被浓重的墨色涂抹,应该是个鲜红的大勾。那种标记我并不陌生,看了三年,也算很熟悉了。没猜错的话,这本卷宗上记录了易园所有侍女的出身,她们的身世资料,有些名字被画了红勾,也有些侍女后来被画上了,而这些被画上记号的名字,那些人,在随后都一个个从易园消失,就此不见了。   我站在书架前,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盯着卷宗。   大夫人就在东厢最里面的一间房休息,如果没料错,这间藏书阁里平时很少有人来。   过了半刻,我终于把卷宗合上,轻轻放回到原处。我目光一扫,开始寻找其他剩下的书。   这里集结了大多易园的机密资料,因为没有人敢来这里,大夫人的刑罚严苛,踏进半步都要处死。不会有人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许多女子,进了易园就是苟且偷生,活的再清苦,也不愿轻易丢了命。有句俗语叫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来到另一排书架,这里隐藏的更深,我准备晃亮火折子再找一找,屏息听了片刻,慢慢从袖子里把东西拿出来。   没想到,我刚燃起一点火星,黑暗中就传来一声厉叱:“谁在那里?!”   我手猛地一抖,火折子几乎脱手,反应过来后我瞬间出了一身汗,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朝门口跑。手机下载请到   大夫人的怒喝声在暗夜中格外刺耳:“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入书房!你活的不耐烦了!”   几日未见,大夫人威严仍在。   我冷汗在一瞬间湿透衣服,脚下丝毫不停地狂奔。心中知晓,要是此刻被发现,我必然逃不过一个死,说不定还会死的很难看。   空中一道鞭子飞过来,是大夫人的“绝命”。绝命鞭擦过我的额头,重重击在了我的胸口。兴许是在黑暗中,鞭子的准头有所偏差,没有要我的命,却在刹那间让我疼入心肺,差点就栽倒。   黑暗中一个人影迅速靠近,眨眼就已到了我旁边,我往桌子底下一滚,抬手一掀,桌子朝人影撞去。   大夫人的脸闪了一下,我一刻也不敢稍留,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桌子断裂的声音,我不敢回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我,只能在草丛间低伏身子,一边迅速地往前移。   大夫人的怒吼再次响彻院落:“是谁?给我出来!”   我不为所动,我傻啊,出去,出去不被你打死才有鬼。我用手按着胸口,拼命吞咽喉咙涌上的血液,如果血流在地上,让她寻着血迹找到我,我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来回的路我早已摸清了,在夜色中照样走的快速自如。幸好大夫人的院子距离顾玉遥的小院并不真正远,我忍着胸间剧痛,凭感觉我觉得里面的骨头应该已经被那一鞭子震裂了,锥心刺骨。导致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那样艰难。   周围的人声渐渐嘈杂了起来,草丛外面人影错落,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响在四面八方。大夫人已经叫了易园的手下出来搜捕我,我卧在杂草里,几乎举步维艰。   到底还是走到了小院的门口,我不敢再在外面呆,伸手把椅子上的被子抱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闪身进去了。   屋内下午被我熏了香,还点上了暖炉,我一进去,虽然看不见,浑身的寒冷却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从毛孔里飞出来,让我不禁打了个颤。   我的腿肚有点软,靠着门慢慢滑坐下去。   但我没想到,外面竟然那么快就传来了声音。易园的老管家,亲自带着人搜了过来,大夫人的速度,永远叫人那么始料不及。   抬起头,眼前的一幕再次让我浑身凝固住。昏暗的光芒下,顾玉遥的身影坐在床边,朦胧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更低哑不清:“紫蝴蝶,你是不是可以跟爷说一下,你干什么去了?”   我听见他问话,身体竟僵在那里不能动。   他望着我,眼神在黑暗的掩映之下完全看不透,静静在床边凝视着我狼狈的样子。   这时外面人的脚步好像已是到达门外,老管家的声音从门板后穿过来:“玉公子,在下是易园的管家,劳驾公子开个门,我们夫人有事需要找蝶姑娘商量。”   我的心仿佛浸到了冰水中,坐在门下,我一言不发。   顾玉遥的目光在黑暗里闪动着,声音懒懒的:“紫蝴蝶,爷如果没记错,你前几天才答应过,不再偷懒乱跑吧?现在呢,却又闯了什么祸,怎么连夫人都要找你了?”   我说不出话,嘴唇遏制不住开始发抖。   顾玉遥站起身,开始朝我走过来。   他一把拎起我的衣领,脸贴近,声音压的很低:“怎么不说话,紫蝴蝶?你平时这张嘴,不是最爱说讨喜的话么?这会儿哑巴了?”   我的指甲掐着手,狠狠地捏进肉里。   外面老管家久久等不到动静,拔高了音量:“玉公子,请您把门打开,大夫人有急事要找紫蝶姑娘问话!打扰公子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我看见他穿着贴身的里衣,眼神有些冷,就那么盯住我的脸,像是刀子一样。   “公子,老仆命令在身,只有得罪了!”看话音,打算让手底下的人强行破门了。   顾玉遥一把揪起我,将我提起来,重重扔到了床上。   我大惊,捂着剧痛的胸口就要爬起来,那边厢他已是风一般的过来,伸手将我按住了。他动手撕扯我的衣服,我惊慌不已,伸手去抓他手臂,他的动作显得很粗暴,半点不留情地挥开我的手,哧啦,已是撕下一片衣料。   我脸色如土,看他利落地解开自己的扣子,拉过来被子蒙头把我和他盖起来。   突然贴近的气息,让我僵冷,他的手指抚着我的额角,道:“这肿还没消,你的记性倒忘了,上次怎么答应我来着……”   我说不出话,只有瑟瑟发抖。   砰!   门被撞开,老管家对大夫人无比忠心,一马当先冲进来,后面随即呼啦啦涌进一群人。   然后,都愣住。   此时我靠在顾玉遥怀里,他的手搭在我脖子上,我的肩头露在外面,顾玉遥半撑起身子,被子滑了下去。   我的胸口又痛又闷,如一把刀在里面搅,脸已经涨得通红,而此刻看起来却显然更像是春潮殆尽的模样……   一群气势汹汹闯进来的护院,刹那间都僵的跟木桩子似的,老管家更是眼睛凸圆,要瞪出来。   顾玉遥转过脸,迅速沉声一吼:“怎么回事?滚!打扰爷的好事!……”   老管家如梦初醒,看看我,我吸了口气,干脆转头将脸埋在了顾玉遥胸口。   老管家朝顾玉遥拱手,连连道:“不好意思,玉公子,大夫人刚才在房里发现有贼人潜入,我等是奉命搜查!”   “贼人?”顾玉遥一挑眉,“哪儿有贼人?爷的屋里有贼人吗?是我?还是这丫头?”   老管家嘴唇蠕动,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说辞。   顾玉遥已经不耐烦地挥手:“行了,大夫人要搜人,也不要来这打扰我的美梦!该上哪搜上哪搜,别在爷的眼前烦。”   老管家嗫嚅着:“这个、紫蝶姑娘……”   顾玉遥眼里腾地起怒火,朝着老管家一字一顿:“你是说,紫蝶刚刚从我被窝里到了大夫人的房中,还成了你们抓的贼人?嗯?”   这话说的简直无赖见真章,配上他不辨喜怒的表情,直接把老管家震慑住了。我耳根发红,身体却发着抖。   老管家咽了口唾沫,只好再次抱拳道:“对不住,请爷好好休息。”   称呼直接由公子换成了爷。   一行孔武有力的看家护院,向来是大夫人的得力臂膀,以往在易园都是横着走,此时看着顾玉遥,也不敢轻易再出声。   老管家带着人离去,屋里又安静下来,我终于忍不住胸口的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玉遥这时却还没放过我,人走了,他更加大摇大摆地用目光凌厉扫视着我,仿佛要把我万箭穿心。   我挤出笑:“爷……”   他冷冷看着我:“蝶姑娘好本事,表面上勤勤恳恳地在易园里当侍女,却原来连当家大夫人的房间都敢进去,果然胆识过人。爷这些天看来真是走眼了。”   我讪笑:“爷就会挤兑婢子,婢子哪来的本事。”   顾玉遥瞅着我:“挤兑你吗?爷怎么没发现?那你倒是说说,刚才那些人找的是不是你。”   “这……婢子怎么能知道?”我的声音小下去。   他的手狠狠托起我的脸,“那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会情郎了?”   我一口气上不来,脸青了青:“爷,您说笑,婢子是守身如玉的。”   “这么说真跟你没关系?”顾玉遥铁青着脸问我。   我抿住嘴巴,咬紧牙关不吐出一个字。   顾玉遥点头:“没关系,刚才那些人肯定没走远,我这就把你送过去,反正你也是清白的,对峙一下就没事了。也省的大家疑神疑鬼。”   说着,他果真把我拎了起来,沉着脸往门边走。   我的外衣刚才被扯掉,此时离开被子,冻得立刻一缩。我慌忙抓住他的胳膊,“爷,别、别把婢子送去!”一边赶紧努力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可惜不太成功。   顾玉遥停下来,转身冷冷望着我。   我眨了眨眼:“婢子全招,全招。”   他装没听明白,冷淡着脸色:“招什么?”   我低头咬住下唇:“今晚去大夫人书房的,确实是婢子,刚才管家要找的,也是婢子。”   “你去大夫人房里干什么?”顾玉遥终于不再拉我,皱着眉问道。   我慢吞吞地抬起眼,看他一眼,他眉峰一敛,立刻将我的肩膀给抓起来,再次拎了回去:“都到了这份上,你还指望隐瞒什么?趁早有什么说什么,都说出来。”   正文 第七章 曾经沧海   他的力气大,我被揪住肩膀却痛不欲生。手机下载请到 胸口的痛在蔓延,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散开了。可是我仍然要应付顾玉遥,而且,他还一向是最难应付的。   我蜡白着脸被他提回椅子上,他点亮了桌面上的油灯,屋子里亮堂起来。   “爷,婢子是有苦衷的。”我半抬着眼睛,吞吞吐吐地望着他说道。   他挑着眉看我,不言语。   我慢慢编:“婢子是听说在大夫人房里有个名册,上面有好些侍女的名字,有的被大夫人挑中,这些侍女……这些侍女后来都被大夫人嫁到了富户中,奴婢就想看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在上面。咱们这些做侍女的,谁不盼着有个好归宿呢。”我抬头看他一眼,脸上红霞飞起。   这倒真做不得假,我胸口已经血气翻腾了。   顾玉遥面无表情,眼睛看着我:“你想嫁给谁?”   我皱着脸,神色满是悔恨:“爷,婢子都是一时糊涂,您可千万原谅婢子啊!”   他慢悠悠问我:“你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个名册的?”   我一愣,立即答道:“婢子是听一个姐妹说的。”   “什么姐妹,和你这样要好,说一句话就让你巴巴半夜出去了偷看?”顾玉遥嘴角勾起淡笑,“说出来,也让爷认识认识?”   我闭了闭眼,忽然牙齿一咬,道:“实不相瞒了,爷,我这位姐妹叫彩铃,她也是在半年前走了,离开时告诉我这个秘密,婢子也是百般犹豫不决,今晚才决定了冒险一试。”   顾玉遥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哦?你这位姐妹也已经嫁了?”   “正是。”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回像刺一样,我木着脸,事实上肌肉已经僵的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了。   顾玉遥的脸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掩在灯光之下,他的五官俊朗,衬得愈发丰神如玉。“那你在名册上,看见你的名字了吗?”   我不敢直视他的视线,侧过头道:“婢子……没来得及看清。”   “哦。”他淡淡应了一句,“那些被选中的侍女,名字后面是不是都用红笔画了个大勾?”   顿时震了震,我一口气没上来,震惊地盯着顾玉遥。   顾玉遥挑起我的脸,装模作样地:“实话告诉你,爷我也有一位姐妹,名字后面画了大红勾勾,爷到这儿,本来还想找她来的。现在,爷也想知道,她到底嫁哪儿去了。正好,紫蝴蝶你告诉我吧。”   我惊得要跳起来,结结巴巴说:“爷,夜晚天色昏暗,婢子没看见。”   “哦是吗。”顾玉遥摩挲着手指,眉头拧了一下,“那行,现在你跟爷再去看一次,爷也十分担心这位姐妹,要是她过得好,爷也就安心了。”   “爷、爷、爷那……”我语无伦次惊慌失措摆手。   他看我:“怎么了?”   “爷,婢子真的不行了……”我两眼利落一翻,软软倒在了地上。   我是真的不行了,被大夫人那一鞭绝命,我的胸骨被震裂,勉强撑到这时候,再也撑不住了。   所以我也没法再去看顾玉遥的表情,是精彩还是冰冷。   我看顾玉遥最后神色一紧,抄手捞起我,急怒问道:“你受伤了?!”   我嘴巴咧了咧,无法回应。请用 访问本站   耳中轰轰的鸣叫声,我的胸口仿佛空了,风直接从里面穿过去,吹的全身冰凉。不知过了多久,有一股棉柔的内力灌入胸腔中,温暖柔和,我的疼痛似乎也被这温暖融化,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我最后听到顾玉遥一声低咒:“爷的内力刚恢复一点,又要传给你这只晦气的蝴蝶……”   我有点后悔刚才怎么不早点晕,白白受了他那么久唠叨。   我晕的那段时间头脑昏沉,来易园后我从来没有做过梦,有人说,真正恐惧的人是连噩梦也不会做的,因为她的神经已经僵化,时刻都在最绷紧的那一瞬。记忆中,也有一张张笑脸,易园十里浮花,彩铃的笑像是藏着金子,闪着魅惑的光泽。   我曾有一段时间很依赖彩铃,到易园的陌生恐慌,只有彩铃理解我。可是后来她不见了,连带着很多曾经熟悉的少女,也都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从易园里消失。我于是也开始害怕自己消失了,看着大夫人仿佛藏着妖物的眼睛,我低头尽可能地躲闪,有人说百炼成妖,成魔,而我的身边,已经不知何时起,充斥了这样的威胁。   我遗忘了,曾经那个高墙朱瓦,那府邸的后花园中,甚至那个……眉眼温和的男子。   第一次,被我称为篱哥哥的男子。   原来我没有忘记他的名字,篱清墨。篱哥哥。四年时间,我并没有如我当日所愿的那样,将他从记忆中抹去。衫如青竹,广袖如云。   他本来应该是与我指腹为婚的人。却在我进入易园后,再也没有声息。流光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荏苒,恍惚间仍是碧波桥上遇见的少年。   在易园中,知道我身份的人除了大夫人,便只有紫鸢。紫鸢不解地询问我,为什么相国公忍心将你送到这里呢?   紫鸢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进入易园是生存之计,她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来。   有很多事情我不愿意承认,就好像易园,我的到来,不过是为了换我妹妹凤凰的一条生路。   当日寒光凛凛的剑锋,似乎还在眼前,那是我的父亲,一向坚毅强硬的皇北毅,看着我的眼睛中露出了无力,一种愧疚。   你又为什么肯放弃我,父亲大人。   彼时,他用沉默回答了我。   而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愿意放弃,只因为他更爱凤凰。凤凰,相国大人的幺女凤凰,多么好,现在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她了。誉满京都。   当时,就连篱清墨……   “篱哥哥。”我叫了出来。仿佛还在小桥上,人影依依笑常在。   “叫谁哥哥呢?”阳光洒进来,一个人影从门口缓缓出现,来到床边,懒洋洋看着我。   我试着动了动手,可以动,胸口还有些隐隐的发疼。我翻身爬起来,盯着他的脸:“爷,婢子该死,婢子居然就这么晕了,请爷原谅……”   “行了,你让爷原谅的事儿还少吗?”他皱眉。   &amp;&amp;&amp;&amp;&amp;&amp;   古人说一梦南柯,梦了一场,就好像过了百年光阴。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玉遥:“爷,婢子睡着的时候,没说什么话吧?”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你以为自己会说什么?”   我喏喏无语,紧张地看着他。   顾玉遥轻嗤,一脸揶揄的微笑:“你以为你这锯嘴的葫芦,能说出什么吗?”   我低头,慢慢从床榻上下来,看见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我伸手拽了拽,一脚踩下地。察觉胸间那种撕裂一般的感受已经没有了,我悄悄抬眼看他:“爷,……您为婢子疗伤了?”   他歪头瞥我一眼,轻笑:“你懂的倒是不少。”   我低低说了一声:“多谢爷。”   他没说话。   我看着他的脸,赔笑道:“爷,婢子日后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   顾玉遥“咝”了一声,手指掏掏耳朵,说道:“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可信呢?”   我语塞,赶紧又笑:“可信,可信!爷一定要相信婢子。”   他漠然着脸,道:“这话我也听过了。”   “爷……”   他忽然掀起我的下巴,语音低沉:“你们大夫人下手这么狠,你宁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去,真的就是为了那本名册?”   又来了,我心惊肉跳,看着他的目光发愣,不知所以。   我茫然地回应:“爷,婢子有个毛病,就是记性特别不好,有时候一觉睡醒,能忘掉好多事。”   顾玉遥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声音居然温柔万分,腻的渗人:“爷为了你,这半个月的功力全白练了,难道你就想这样打发爷?”   “婢子,婢子不敢。”我结巴。“婢子愿意报答爷!……”   我脑袋昏沉沉的,刚才的睡梦好像还在我脑海中有残留的记忆,有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压在心头。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天,慢慢道:“报答,怎么报答?想开了,要以身相许了?”   我眨眨眼:“爷为婢子耗损了功力,婢子去为爷煮一碗阳春面。”   他霍然把眼睛睁亮,对我一瞪。面上慢慢浮现一种咬牙切齿的神情,那神情让我莫名觉得心虚,我不由脖子一缩。   顾玉遥闭上眼,半晌面部抖了一下,“既然你提出来了,倒是提醒爷了,紫蝴蝶这么有诚意,亲手去煮一碗翡翠荷花面端来给爷吃吧。”   我战战兢兢:“可是婢子只会煮阳春面。”   “刚才不是还说要报答爷吗,”他恶狠狠瞪我。   我抖了一下。   “大半夜不停为你……”他闭上嘴,半晌眉毛皱起来,催促我,“总之快去,别让爷等久了!爷要是半个时辰内吃不上饭,你也就别吃了!”   “爷,您能转个身么?”我垂下眼。   “干什么?”   “婢子穿衣服……”   顾玉遥黑着脸背过身去。   将椅子上我的衣服抓上来穿好,我捂着胸口,灰溜溜地出门。半路他喊“站住”,空中抛过来一个东西,我接着,是一个瓷瓶。   “这是金疮药,找个没人的地儿把胸口的伤涂了。”   我蓦然抬起头看向他,顾玉遥不看我,冷脸拿起桌上的书,凑到眼前。我看了看书的封面,《西厢记》,我遂低了头,慢慢退出去。   我缓缓地撕开衣襟,露出的前胸上一道暗褐色的鞭痕,由于我受伤的地方尴尬,顾玉遥帮我治了内伤,外伤却无能为力了。   我把他给的金疮药涂抹在伤痕表面,一股凉凉的,带着些微刺痛的感觉从肌肤渗进去。我掩好胸口衣服,慢慢离开了树林。   厨房大师傅看到我出现,表情也不像以往那般的视死如归,而是有点惊愕,昨晚的事惊动大夫人,我原以为只有我被怀疑,所以老管家上门搜了。问了之后才知道,当晚,易园几乎所有侍女都被搜检了一遍,我听了之后有些松口气,这样看来,并不知道大夫人究竟有没有怀疑我。   我又忐忑起来,不过很快大师傅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我的来意上,他警惕地望着我:“你家那位爷又想吃什么了?”   我扯开嘴角,冲大师傅谄媚地一笑:“陈伯,您听过翡翠荷花面吗?”   大师傅眼睛立刻瞪得像驼铃一样,朝我咬牙抛出一句:“没听过!”   我赶紧磨上去,笑得春光灿烂:“师傅,紫蝶知道您是易园最好的厨子……”   大师傅咆哮:“最好的厨子也不是被你们这么折腾的!”他握着菜刀,掉头就走。   我急了,飞奔扑过去拉住:“大师傅!爷说了,半个时辰后要是他没吃到东西,一定会惩罚婢子的呀!师傅您就可怜可怜我……”   大师傅赶苍蝇一样挥手,“我没听说过什么翡翠荷花面,也不会做,你别在这哭了!”   虽然早知道,顾玉遥可能是在故意整我,但听到大师傅的话,还是难免一脸沮丧。   我扯着大师傅衣襟,闪着眼睛望着他。大师傅扭过头,不为所动。脸上就一个词,无能为力。   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要怎么煮?   我垂下头,思索了半晌,忽然一咬唇,豁出去了。我道:“大师傅,我家爷要吃我亲手煮的面,能把厨房先借我用用吗?”   大师傅狐疑地上下看我两眼:“借你倒是没问题,但你能煮出来吗?”   我恶劣一笑:“反正也没见过,不能煮也得煮出来。”   大师傅看我在灶台后面忙碌,坐在旁边问我:“你家爷不是挺宠你的吗?怎么这会儿这么为难你?”   我正蹲下来捅锅底,一股股浓烟呛得我直咳嗽。我惊讶地抬起眼:“谁说的他宠我的?”老天,这真是个天大的谣言。   大师傅的眼神别扭起来,“不是说昨夜,还让你侍寝了吗?”   侍寝侍寝,我眼皮一翻,差点倒地。   难为大师傅那张黑关公脸,还能做出如此忸怩的样子,我抖着手指,慢慢地搅动锅里的面条,好像搅得是我一团浆糊的内心。“大师傅,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啦,护院里有一个是我侄子,啧啧,他说那位玉爷,可真是,凶悍过人啊!”   我想起顾玉遥将老管家骂出去的情景,几欲吐血,“这,这,难道都传出去了?”   “昨晚大夫人那么震怒,易园大大小小半夜都被折腾起来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大师傅悠悠地说道。   正文 第八章 借你用用   我欲哭也无泪,直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大师傅忽然叫起来:“哎哟姑娘,干了!水熬干了!”   我把面条从锅底捞出来,差一点点就成面糊糊了。请用 访问本站   我把面端出来,心肝都颤成一团。切了一把葱花撒上去,又在上面撒了一把胡萝卜。大师傅看了一眼:“紫蝶姑娘委实有创意。”   一刻也不敢多留,大师傅金光闪闪的一双眼盯在我身上,我如芒刺在背。告别仍然怀有八卦企图心的大师傅,我端着面溜出了厨房。   顾玉遥歪在椅子里看书,不成正形,我走过去他也没动。   我瞥了一眼,看见书页上几行内容,正是崔莺莺与张生私会,被翻红浪那一节。他看的极为投入,这人,果然是狗改不了那啥啥,典型轻浮浪子的性格。   我双手高举,捧着面碗过去,恭恭敬敬道:“爷,翡翠荷花面,婢子煮好了。”   顾玉遥终于从书上抬头,瞥了一眼面,片刻悠悠道:“这是你煮的?”   我猛点头:“是,千真万确是婢子煮的!”我朝他咧嘴一笑。   他皱皱眉,目光盯在面上:“这是……”   我忙把碗放下,用筷子指着解释道:“爷,您看,这个是翡翠。”筷子一指葱花。   “这个是荷花。”再一指少的可怜的胡萝卜。   “底下都是面,爷,婢子按照您的要求做的,翡翠荷花面,一样不缺!”   顾玉遥的脸如同泥木雕塑,啪一下把书放在桌上,道:“紫蝶,你在耍我吗?”   我一愣,继而委屈地擦了擦鼻子:“爷,婢子不会做翡翠荷花面,也从来没见过什么样子,只能根据想法来煮,要不爷你告诉婢子,那荷花面究竟是用了哪种材料,婢子回头细细钻研过后,再给爷煮一碗来。”   顾玉遥用筷子挑起一些面糊糊,脸上勉为其难地看着:“就算你煮的是面吧,可是,这是什么?”   我不动声色看过去,道:“爷,那是婢子煮的时候想的太入神,一不留神就成这样了。”   他袖子一挥,把碗推到一边:“拿走。”   我叫道:“爷您不吃啦!”   顾玉遥冷眼朝我一扫,我的话立刻卡在喉咙间,低下头,默默把面条端走了。身后,淡淡地传来一句:“你要是觉得倒掉浪费,你可以自己吃了。”   我抹了一把泪,加快脚步朝门外走,顾玉遥,你狠。   院子里有几根青竹,虽说竹子不需要特别护理,但每天我依然习惯浇点水松松土,毕竟院子里还有些其他的花,不是很多,但三三两两四散在周围,依旧增色不少。顾玉遥住进来前,这院子算是半荒废的。没有其他地方的花团锦簇,反倒多了几分清幽风雅的意味。   我每天躲在树林里上药,金疮药药效非常,几乎夺命的一鞭子,短短几天后伤痕也已经淡了。   赶上紫鸢找我抱怨,这丫头豪气万丈地握拳,说道:“下辈子我要当主子,使唤那些奴婢们!”   我唬了一跳,摸她的脑袋,心惊道:“受什么刺激了?你家主子虐待你了?不可能啊,前阵子你不还夸那李公子,说他翩翩浊世又儒雅的吗?”   紫鸢脸露悲愤,仰天叹道:“他居然使唤我为他洗衣袍,一件一件还不许用竹板拍,必须手洗,他天天换,我天天为他洗,洗的手上都起茧子了!”   我暗暗吃惊,虽说是婢女,但主要我们其实还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多,洗衣服一般都有专门的仆妇。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我问道:“怎么不交给婆子去洗?”   紫鸢眼含热泪,无助地看着我:“李公子嫌弃婆子不干净,说衣服一定要娇嫩的少女的手来洗,那样才好。”   闻言,我顿生同情。果然在易园里,从来不缺有怪癖的主子。   紫鸢将脑袋靠在我肩上,抽泣道:“我还当他怎么对我那么好呢,原来是图着我给他洗衣服,蝶子,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我赶紧安慰着。心里一阵唏嘘。不禁就想起顾玉遥那个骚包样子,我也曾给他洗过大半夜的衣服……那滋味,被风吹得冷到骨头里。   紫鸢这个小丫头,十指不沾阳春水,难怪她感到委屈了。   这日,我站在桌边为顾玉遥研墨,手里握着一块墨搅得哈气连天。外面有人声接近,一个沉浑的声音响起:“请问顾玉遥,玉爷在吗?”   一听这声音,我的心立刻沉入谷底。我看了一眼顾玉遥。顾玉遥皱了皱眉头,将画笔搁下,盯着门外道:“什么事?”   老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赔笑道:“玉爷好,老仆奉大夫人之命,来请紫蝶姑娘的。”   我的四肢开始发凉,大夫人找我,可能是为了什么事?   顾玉遥瞥了我一眼,看着老管家,淡淡道:“夫人有什么事?我这边还需要用她,不方便让她离开太久。”   老管家点头哈腰:“玉爷放心,只是前头有个饮宴,大夫人着蝶姑娘去帮忙一下,傍晚就回来了。不敢耽误爷。”   顾玉遥道:“不能让别人去吗?”   老管家忙说:“回爷,东苑的婢子已经都去了,实在客人太多,大夫人想着蝶姑娘素来办事周全的,才让老仆过来请姑娘。”   “哦?”顾玉遥似笑非笑,“原来紫蝶那么重要?”   老管家一脸附和的笑容:“蝶姑娘为人一向稳妥,大夫人都夸过好几回了,说蝶姑娘在,一个人顶两个侍女做事,不骄不躁,什么岔子也没有。”   顾玉遥目光在我脸上扫过,露出一缕笑意:“不出岔子,更是明哲保身吧。”   我低着头,听着老管家唠叨,心里不情愿,也无法开口。   顾玉遥此时道:“行了,那这丫头就借你用用吧。”   老管家顿时喜出望外,躬身道:“多谢玉爷体谅。”   我望向顾玉遥,他端着茶杯吹着上面的热气,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胸口一凉,望着他,他慢慢将茶一口喝尽。   老管家说道:“前头饮宴有好几位公子都参加了,玉爷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不去凑那个热闹,”他敲敲桌子,“这还有画没完呢。你们把紫蝶带去仔细着点儿,别碰伤了哪儿,爷还指望她暖床温被……”后半句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尾音。   我面皮抖了抖,依旧没出声。心里明了,顾大公子所指的暖床温被,不过就是让我把他被子捂热了,然后我再下去睡自己的硬床板。   老管家的头都要点到脖子抽筋了:“爷放心,爷尽管放心……”   顾玉遥满意地一挥手:“你去吧。”   &amp;&amp;&amp;&amp;&amp;&amp;   我只好跟了过去。到底做贼心虚,一路上我没敢抬头。   老管家的声音悠悠传过来:“蝶姑娘,你就先在这里候着吧。若是有人叫,姑娘就去帮帮忙。”   接着一众脚步声慢慢远去,我这才看到,旁边一座假山,我已到了另一处地方。附近有笑声,不远处有人小声的交谈。   再往远看,竟然发现长廊上排了一排的长灯笼,红光照影,好不风华潋滟。我诧异,今天是什么阵仗,这所谓的饮宴,究竟有多大排场?   凉亭外有一群人坐在石凳上喝酒,我过去斟了两杯,又随手替他们把杂物收了。易园里像这种饮宴也算常有之,客人分散在各个地方,通常是侍女到处走动,看到需要的就上前服侍一番。   我退到假山后,冷不防撞上一个人,慌忙就转过身道歉。   “紫蝶姑娘还是那么知礼。”一抹略显熟悉的嗓音响起。   我愕然抬头,只见面前一男子,面若桃花,身形细挑,包在莽莽紫袍之下,整个人挺秀轩昂。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后退一步,仆倒在地:“紫蝶见过状元爷!”   贾玉亭晃着描金纸扇,还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眼眸往四处一扫,白莹不在。   我一边快速地说:“婢子不打扰状元爷赏景,您慢看。”说着转身就走。   “等等!”贾玉亭叫住我,“正好我身边没人,你跟着伺候一会儿吧。”   我怔住了,抬起头,有点结巴:“状元、不是有白莹伺候吗?”   “莹儿去前院了,”贾玉亭秀致的眉微皱,看着我:“难道你不愿意?”   我立刻摇了摇头,涎笑道:“能伺候状元爷,是婢子的荣幸。”   “那便跟我走吧。”状元爷一转身,悠悠向前走去了。   我摸了摸鼻子,万分不情愿地跟上。   状元爷去的地方,叫翠竹小亭,里面已有好几个文士公子等候。旁边几个长袖蜿蜒的妙龄女子,在边上把盏言欢。   为首一个人笑着埋怨道:“状元公又迟到了,自罚三杯吧!”   贾玉亭被几人强灌,随后用袖子摸了摸嘴。   我居然还在里面看到了紫鸢,她正跪坐在一个褚衣男子的身边,神情恭顺,看我来,眼底也是掠过诧异。   看来那褚衣男子便是李公子了。   其中一个人发现了我,上下打量几遍,皱眉道:“状元怎么带这样一个货色,比莹姑娘差远了。”   李公子也看过来,却没说什么。   贾玉亭淡淡说:“带她过来使唤使唤。莹儿暂时有别的事。”   很快几个人话题就引到了别的地方,紫鸢偷偷地冲我挤眉弄眼,我规规矩矩地坐在状元公身边,不敢露出过多表情。   到底是文人在的地方,谈论的诗词曲赋,红袖添香,就是风雅。   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宁侯十月要迎娶相国大人的小姐,京城又要热闹了。”   我竖起耳朵,心被重重撞击了一下。   “这里离京城也不远,兴许我们还能去看上一看。”   贾玉亭端起酒杯:“京城第一美人,和宁侯也算天造地设。”   “天下闻名的凤凰美人,要是能在成亲那天得愿一见,也算我们几个的福气了。”   李公子道:“这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成为宁侯的座上宾了,不过听说侯爷一向为人清冷,怕是不会请太多人。”   “宁侯篱清墨,上个月才承袭了老侯爷的爵位,这便要娶相国大小姐,实在是,男人中也没几个这样幸运的了。诶,对了,我听说状元爷还奉旨要为他们写贺词,是不是真的?”   贾玉亭吹了吹热气,微微一笑:“蒙圣上赏识。”   于是,众人一轰然,话题陡然又开始称赞状元公年轻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我站在那里,浑身如槁木,呆立着,心如死灰。   幸好没人注意我,我垂下了头,他要娶凤凰,篱清墨,心中有种无力到绝望的认可,曾经跟我有婚约的人,他要娶别的人为妻了,娶的人,还是我曾经的姐妹。我以为,就算我还可以和他相见,也必然是百年之后,在易园一吥黄土之后,若他还怜惜,或者会嘱托人给我上一炷香。   却没想到,在他成亲前,还要带给我这样心死的消息。   记忆中那个芝兰玉树,笑容清浅的少年郎,恍惚还穿着宽大的衣袍,手中捏一只花枝,冲我弯下了眉眼。   “你便是相爷的小女儿吧?”   似乎总有人把我和凤凰认错,把我说成是凤凰,连记忆中唯一的少年也不例外。   现在想来也许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第一次错认,便造就了之后的无数苍茫变动。   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没有告诉他,不,我不是你说的凤凰,我是皇霜。   回过头,紫鸢有些担忧地望着我,目光一闪一闪的。   我想冲她笑笑,这时胳膊被重重一拉,有人指着状元新写出来的词,问我:“你觉得状元写的如何?”   问的人眼含笑意地问我,面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贾玉亭也看向我,我咽了口水,一脸认真地去看宣纸上挥毫的墨迹,我极口夸赞:“状元爷文采斐然,这词一看就十分脱俗,韵脚奇特,哪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出来的!”   文人嘛,对自己写的诗词总是十分满意的,夸一夸总没错。   李公子惊奇地看了我一眼,片刻,转头道:“状元,你这侍女虽然人长的寒碜了,不过说话倒伶俐乖觉的很。居然还懂得韵脚,不容易,不容易!”   贾玉亭悠悠看了我一眼,淡淡笑了笑:“当初大夫人,曾说她是书读的最好的一个。”   发现他看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幽长,像是里面还有些道不明的深意。我赶紧低下头,暗暗吃惊,大夫人,除了说我书读得好,莫非还告诉了这个状元别的?   正文 第九章 丑人丑福   一次饮宴弄出了点鸿门宴的味道,等到晚上,等众人散去,我终于能回到顾玉遥的小院。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竹影轻摇,花香四溢。顾玉遥在院子里晃荡着躺椅,闭目惬意地养神。一见到他,我立刻扑上去抱腿:“爷……婢子终于又见到您了!”   顾玉遥眉心大皱,睁开眼看我:“你这又唱的哪一出?”   我两眼闪光,真诚地说:“婢子只是觉得,离开了一天,心中无比想念爷,猛然间发觉爷对婢子的种种好,都怪婢子以前太粗心,没有发现。现在、现在……婢子真是再也不愿离开爷了!”   顾玉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慢慢道:“你能有这样的觉悟,爷表示很欣慰。”   一整天跟着贾玉亭我累身累心,还真不如在这纯体力来的简单。我赶紧点着头表忠心:“婢子以后只伺候爷,别的人婢子都不看一眼。”   顾玉遥道:“只是你突然对爷我表现的这么忠贞不二,可别是怀有什么企图吧?紫蝴蝶?”   我吃了一惊,忙摇头:“怎么会呢,婢子是打心眼儿里仰慕爷。”   “直说吧,今天出去遇见谁了?”他慢悠悠问了一句。   我缩了一下身子,不情愿地抬起头看了看他,顾玉遥的桃花眼半眯起来看着我,喜怒难测。   我老实地招出来:“今儿遇见了状元公,伺候了状元一天的笔墨酒水。”   下巴被两根手指挑起来,顾玉遥不怀好意地笑着:“我说呢,原来是遇见旧主子,激动过头了。”   我眼巴巴望着他:“爷,您饿了吗,婢子愿意为您去煮一碗面……”   他嫌恶地松开我,“爷吃过了,进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眼前打扰爷的兴致!”   我一吸鼻子,拖长音似委屈地叫:“爷,我……我明天能不去了吗?”   他扯出被我攥紧的袖子,甩了一下:“看爷心情。”   我凄凉地向他身后走去。   过了很久顾玉遥才从外面进来,我赶紧闭上眼,整个人缩在角落里装睡。他似乎是在我旁边站了一会儿,屋子里听见他暗暗沉沉的呼吸。   然后他终于在我旁边躺下,没什么时候就会周公去了。   我动了动身子,暗板上非常冷,我整个毯子裹在身上,仍是瑟瑟发抖。勉强熬了半夜,终是忍不住,小心起身,足尖往地上探去。   就在这时,耳边懒洋洋的一句:“去干什么呢?”   我颤了一下,战战兢兢回身:“婢子、婢子去方便一下。”   顾玉遥翻了个身,似乎轻嗯了一声,“可别再方便的不见人影了。”   我默然,悄悄退出了房门。在外面呆了一会儿,我跺跺脚,用力搓着双手,抬头见月朗星稀,倒是个晴朗的夜晚,可惜温度这般阴冷。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请用 访问本站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许多不该想的事,宁侯小世子篱清墨,当日红着脸递给我的纸条上,就写了这两句诗。   黄昏的时候,却没有这般的好景致,天空淅淅沥沥下了细语,我撑着竹伞柄躲在树后看他。他就那么一直站着,背影挺直,站到了雨停雨歇,站到了星华满天。   明明心里不安的要命,却依然没有勇气迈出一步。等回去后又懊悔的跺脚,心疼那个在雨中站了三个时辰的少年,于是一夜又没有睡好。   要是……要是那时候我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我在他心中,会不会就不一样?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猛然就惊了一下,如同这些年自然形成的条件反射,被针扎一样。我额角出汗,在心底自嘲,最近真是入魔了,老想这些烟云琐事。   我转身摸回房,细心地掩上门。走了几步到床边,又缩回了我的温被窝。其实已经不怎么热了。   我不知道顾玉遥究竟睡了没,只能僵直着身子,保持沉默。   过一会儿他却说话了,嗓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温和:“紫蝴蝶,冷吗?”   我愣了一下,刚要说不冷,就觉得身上一重,有东西压了上来。   “把这床被子盖上,转凉了,别再冻出毛病,回头不能给爷干活。”顾玉遥的语气,却出人意料的柔和。   我抓着身上的被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胸膛似乎一暖,话再也说不出。   过了好半天,我才压着嗓子说:“婢子,谢爷的关心。”   顾玉遥的声音带着低笑:“这就叫关心了?紫蝴蝶,你是不是没有被人关心过。”   我再次语塞。   良久,他也没有再说话。   我拥着被,感觉自然比之前暖和的多,渐渐的,眼皮搭下来,也开始有了点困意。   顾玉遥却在这个时候出声了,仿佛自语般的语调,说着:“听说有一种药,本是昔日,南海神医给人续骨疗伤的,但若是药力把握不好,药效过重,就会起到相反的效果,让人筋骨错乱。甚至将人的外形改变,可谓歹毒非常。南海神医仙逝后,将所有的医术都记载在了药书里,流传于天下。紫蝴蝶,你读的书多,可有看到过这种药?”   我的神情一僵,勉强笑道:“爷见多识广,婢子读的都是些粗浅书籍,这些高深的,婢子哪里有缘看见。”   “是么?”顾玉遥微微笑了一下,顿了顿:“我听说后来,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将这法子用在了易容上面,稍加改变,让人脸骨变形,全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样一来,便是神仙再世,也难以分辨了。”   我呼吸了几口气,轻轻笑道:“那还真是狠毒,真是该杀千刀呢,爷。”   顾玉遥淡笑:“可不是吗,而且这法子,想让人变美不容易,都是让人容颜尽毁的多。传闻那天下第一美人秦秋月,几年前正是被闺中姐妹用这个法子毁了容貌,才逼得跳崖自尽。”   我讪笑:“对于美人来说,若一夕间变丑了,确实残酷了点。”   “她那姐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顾玉遥幽幽的目光似乎定在我脸上,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不过若是那秦秋月,有紫蝴蝶你这样的豁达神经,估计她也就不用去跳崖了。”   我手心攥了一把湿汗,乱如麻,只得干笑道:“婢子天生长得丑,美人什么的,那心里面的想法,自然不是婢子能体会的。”   脸上一暖,顾玉遥居然伸出一只手抚在我脸上,我吓得立刻闭了口。   他的手掌轻轻抚了两下,掌心温热地贴着我,似是在叹息般道:“丑人有丑福,是吗?”   我扯着嘴角,“是、是啊……”   &amp;&amp;&amp;&amp;&amp;&amp;   “紫蝶,听说过舟郎吗?”顾玉遥幽幽问了一句。   我怔了怔:“没有。”   顾玉遥柔声道:“听说他是天下易容术最厉害的人,江湖传说,一人千面,沧海舟郎,说的就是他。”   我越听越不安,只觉得浑身毛孔都炸起来,便没有再出声。   顾玉遥看不见我的表情,自顾说下去:“听说舟郎于易容之道极为精通,甚至不用人皮面具,仅靠自身内力改变脸部的构造,进行易容。这种运功方法,据说正是江湖失传已久的缩骨术。和南海神医配的那个药,倒有一点相似之处。”   “若世上还有谁可以破解神医留下的药方,那个人,便是舟郎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到舟郎,在顾玉遥的话里。   顾玉遥讲完,突然长久陷入沉默。起风了,外面的风吹窗户发出吱吱声响。   我扭动脖子,转过去,在黑暗中努力看清他的脸:“多谢爷给婢子讲这些江湖趣闻,婢子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婢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出去过,外面一定很精彩吧?这舟郎,恐怕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呢。”   顾玉遥顿了一下,语气舒缓低沉:“想出去看看吗?”   我怔住,条件反射地开始摇头,猛地发觉周围都是黑暗,脖子便硬生生顿住。片刻,嘴边扯出一个硬邦邦的弧度;“爷说笑了,一入易园,终身为婢,婢子也不可能再出去了。”   他终于不再说话,沉默中隐含一丝奇异的好似尴尬的情绪,在空气里一点一点流淌,宛如心底最隐蔽的那点东西不小心被揭露了出来。   良久他轻叹了口气,轻到几乎要被忽略,他幽幽开口说道:“睡吧……好好休息。”   接着被褥响动声,他似乎背对了我睡去,那一夜,再也无人说话。   我到底还是被他吓得不轻,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贯不正经的人,突然间温和起来,心里难以感觉不别扭。   临近三更,我才勉勉强强睡了。   第二天继续的饮宴,我到底还是去了。这次不是顾玉遥想送我走,而是他自己要出门了。前一天一点预兆也没有,突然就说有要事,得离开一趟。   顾玉遥站在窗边看我,淡淡地说:“你如果不想去,就留在这,我不会干涉你。”   我低着头站在一边。   话是这么说,可是顾玉遥人都走了,我怎么还能不去。老管家差人来找,我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回绝。   这些公子们自行举办的宴会,也不知道要几天,别的侍女倒都盼着能有这个机会,不用窝在院子里,可以到处走动。不知道是逃避什么,只知道心中,一波一波荡起来的不安,让我奇异恐慌。   我东晃西逛,总算没有再遇上拈着兰花指文邹邹的状元公,想来白莹今日也应该到了他身旁,再遇上就是我的运气差了。   在一处偏僻的独院里看见两个中年人在对弈,我便凑上去,主动端茶送水。就这么耗了一日。   我才知道,那天晚上老管家闯进来的时候,顾玉遥凶神恶煞的模样影响深远,一个“滚”字不仅让老管家记忆犹新,同样深刻进记忆里的还有跟着的十几个护院。不知是哪个护院多嘴,把这事就传了出去。   于是不隔三天,易园所有人都知道了,新来的顾大公子脾气更不好,比辛小爷还要不好,更难伺候。在易园中这种主子的事总是传的比风还快。   我想起来,自那以后园子里其他姑娘见到我都要眼怀三分敬意,大抵是感到,我能待在易园脾气最不好的爷身边,我似乎也挺不容易的。   累了一整天,晚上终于可以回到小院,身上微微麻痒。想起许多天不曾认真洗澡了。顾玉遥正好不在,我便回了屋中拿了些衣物,一路来到洗浴房。   我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大大小小的格子间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稀疏隐约的水哗声。我腋下夹着毛巾,端着盆便瞅着一间房走了进去。   热水放好后,我便安然躺了进去。不时用毛巾这里擦擦那里洗洗,惬意悠然。但很快我就僵住,惬意不起来了。   因为我察觉到,在这几步远的门外,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寒毛竖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往桶里缩了缩,同时举起毛巾,压在自己肩上。   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已经确定不是我太紧张的错觉,那眼睛四面八方的窥伺,好像专注想看到什么。我按着胸口,渐渐平复下呼吸,隐约感觉,门外那人应当不是“采花贼”一流,这目光倒更像在观察什么。而非一般男子的粗邪。   我不动声色,桶内的蒸汽浮上来,盖在我的脸上。   突然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没过片刻,我的门便被一把推开,一个鹅黄衣裳的少女闯了进来。   少女看见我,我也转头看到她,她似乎突然惊讶地呼了一声:“紫蝶!”   我点头微笑:“原来是黄莺姑娘,也来洗澡吗?”   黄莺手里端着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大夫人忙了一天,我也才得空过来洗澡,没想到紫蝶你也在这,冒冒失失进来。你别介意,我这就去别的房间洗!”   我摆手摇头,笑道:“误会而已,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黄莺笑眯眯地低头走了,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一圈。   待门关上,我冷笑,瞥眼看向胸前,已经没有了伤痕,倒是多亏了顾玉遥疗效过人的金疮药。看来大夫人,果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啊。   我心想。   正文 第十章 又入狼窝   当下却再也没有洗澡的心思,我随意抄了两把水,用毛巾擦了擦,便站了起来。手机下载请到 穿戴好衣服,抱着我的盆出门,居然好巧不巧,黄莺也刚刚走出来,我一愣,头皮发麻,偏偏还得扯出笑来打招呼:“黄莺姑娘。”   心里道,看来今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只是看都看了,反正我胸口没伤,还能把我怎么样么?   黄莺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下一打量,自然笑得甜美无双,天真无比:“紫蝶,瞧你腰肢真细,皮子也白,怕是满院子都找不到比你好看的了。”   我虚虚地笑:“姑娘别消遣我了,哪里比得上姑娘十分之一,黄莺你可是易园名头远播的美人儿。”   相互吹捧,你来我往,家常便饭。   黄莺心花怒放,低头笑了笑,片刻抬头看我:“对了,紫蝶,大夫人让我们明儿都去前院里,马上花灯节就来了,西苑的姐妹做了灯笼,大夫人要吩咐我们这些人,给主子爷们挨个地送去!”   我微微地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亦是笑道:“多谢黄莺你提醒我,我记住了,明儿一早就去。”   黄莺点点头,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她走远,轻吐了口气,也低着头慢慢地寻着路走回去。   次日一早,我睁眼,顾玉遥自然是没回来。我心中莫名就感到些不是滋味,昨天也没问他到底是去多久,好像有种尖锐的棱刺刺进了心里,我不由自主皱起眉,体会到一种不安和焦躁,我有些心慌,为了这种感觉的莫名到来,和心底一丝不解的恐惧。   呆了半晌,终于还是慢吞吞从床上起来,我拧了块湿布放在脸上,缓缓擦着。   不知道大夫人招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企图。抑或我的行为她已经起了疑心,大夫人本来就是多疑之人,管理易园多年,手段也极狠辣,侍女最怕的人也是大夫人。   我咬咬牙,慢慢走进门,屋中已是围了不少的侍女,水绿衣裳的,鹅黄衣裳的,一眼望去眼花缭乱。看着场面,是各院里的人都聚齐了。   她们看见我,不约而同都开始朝我望,目光各种深意,碍于大夫人在场,她们只是用眼睛看我,还好并没有发出声音。   我绷住脸,尽量大大方方地踏进去,和以往一样的步伐,我来到大夫人面前如常行礼,然后抬起头。   大夫人自我进门就一直看着我,此时露出微笑,命旁边人把一排编织好的水晶花灯递到了我的手上,道:“紫蝶,你把这些灯送到东苑的五位公子手里,说是花灯节,给他们挂在门上。”   我伸手接过:“是,婢子马上送去。”   大夫人忽然又看向我,眸光半眯起来,有些幽深,片刻道:“紫蝶,你素日一向机灵,近日怎么犯糊涂?”   我心怦怦跳,捧着灯笼没敢抬头,这话没头没脑,我也不知道指的是我的哪一桩事,忐忑了一会,只好试探回答:“请恕婢子驽钝,婢子……不太明白大夫人的话。”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沉,说道:“紫蝶,园子里的规矩你知道,昔日我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伺候主子,对主子忠心是极好,但有些事,不能没了分寸。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我听说前些时日,你伺候顾玉遥,半夜里和他同处一塌,闹得沸沸扬扬,紫蝶,你可知道错?”   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盯着我,我俨然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大夫人在前方坐着,我低着头,手上还挂着一连串灯笼,酸都要酸死了。   果然提起了这件事,我把头埋下去,大夫人这是在借着斥责来试探,的确是高明。   黄莺站在大夫人身后,一把芭蕉扇轻轻扇动,眼珠不住向我身上流连。   我抬起头,眼含泪花,声音戚戚然地响起:“回禀大夫人,这实在一个天大的误会……紫蝶冤枉啊!”   我这一把声音拖出来,直喊得比窦娥还冤屈,比秋天的落叶还要凄凉。   大夫人眯了眯眼,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噢?这是怎么回事?”   我干脆利落地伏在地上,撇着嘴擦眼:“大夫人,婢子那日,其实是爷说小院里偏僻,被褥阴凉,爷就说他最不喜欢睡凉被窝,就让婢子给他暖,婢子也不敢违抗,这就爬了上去,可……婢子绝没有那个心思啊!大夫人明察秋毫!”   我一头磕到底。   老管家在旁边,眼睛瞪着我:“你胡说!当时明明你就是……就是……”   我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看着他。   老管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晚被顾玉遥吼出来的人是他,他大概更觉得难以启齿,说了半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好了,”大夫人把茶杯一放,杯盖碰撞发出响动,她皱了皱眉,“紫蝶,我不管你那晚究竟是干什么,但日后我若再听到这种谣言,让我知道你又乱了人心的话,我决不轻饶你!你到现在,还没被易园的刑罚处置过吧?”   我立刻弯下腰,头磕在地上,微微发疼。谣言,既然知道是谣言,我又如何禁止的住?要是有人故意传出来,难道我就要跟着遭殃么?   手指在袖中紧握,我仍旧脆声道:“是,紫蝶知道。保证下次不再犯。”   大夫人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起来了。   “你先将灯笼都送过去吧。”   我俯身慢慢退出门外,旁边的侍女上前去,渐渐地都各自领了灯笼,皆送往不同的地方去。   走在路上,我不由得汗流浃背,今番死里逃生委实侥幸,我不暗自庆幸都不行。   &amp;&amp;&amp;&amp;&amp;&amp;   东苑一座座院子,地界最好,乃易园中景色最繁盛之所在,鸟语花香,颜色如锦。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易园的贵客,配备的婢女下人,也是成群结队,不比其他的园子只有一两个侍女伺候,身份气度自是贵不可言。   我挨个将花灯送出去,主子有修养,小僮自然也好说话,不费力送到了最后一座院子。这里住的人是辛玄,辛小爷。   辛玄是唯一一个住在这里的江湖人,不是依靠富贵显赫的身家。因为他在江湖上似乎极有名望,武功数一数二,到了易园后,连大夫人也当做大爷一样把他请到了东苑。但这样一个人,却也成了易园侍女心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煞神。   走到易园远近闻名的脾气阴沉的主子门前,我不由得放慢脚步,顿了顿,才开始抬起手敲门。过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回应:“什么人?”   我赶紧弯下腰,说道:“婢子是大夫人叫来,特地给辛爷送花灯的。”   门内又是沉默了良久,我都忍不住抬起脖子,看门后究竟还有没有人了。   就在我抬头的时候,门“吱呀”开了,一个脸无表情的女子站在门边,冷冷道:“进来吧。”   我一愣,立刻又笑着解释:“不用了,姑娘把这花灯转交辛爷就是,婢子就不进去了。”这地方阴沉沉的,我也巴不得早点离开,多待一刻都不舒服。   那女子突然直勾勾地望着我,语气有点生硬:“你自己进来交给他。”   我猛地发现女子很面熟,她的五官其实有种柔美感,只是神色冷冰冰的。在易园我见的人不多,面熟的就更少了。突然我想起来什么,脱口道:“你是石灵?”   眼前的人,不正是前段时间来的,说是尚书的女儿之一?难怪记得,我在大夫人房中见过她一次,她的脸上,还被大夫人打了一巴掌。   石灵冷漠地侧身让开一条路,道:“姑娘进来吧。”   她的眼神让我感到不舒服,而此时,我也意识到了不对,硬着头皮走进门,石灵在我身后轻轻将门关上。   我背心出汗,一瞬间,有了种进入狼窝的直觉。   石灵在前面带路,她脚步无声息地走着,脸上依然像绷紧了皮,不见一丝松动。她说:“还有,婢子叫紫陌,姑娘以后莫再叫错了。”   我呆了呆,渐渐沉默下去,醒悟过来,进入易园,是连名字都要更换的。   我来到一座屋前,就看到两旁空地上,扎了十几甚至几十个的粗木桩子,有一个壮硕的人影立在其上,不停地上下翻身,一根足有手腕粗的黑色鞭子,被那个人舞的密不透风。   周围的仆人侍女四散躲避,躲的慢的,都被鞭尾扫到,轻的衣裳撕裂,重的脸上也高高肿了起来。   然而,在木桩不远处,定定不动地跪着一个女子。她没有逃开,不时地被鞭影扫中,我看见她,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我有些呆住了,现今已叫紫陌的女子,看着这一切,冷冷道:“辛爷在练武。”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她冰凉的目光望着我,里面好像有芒刺,我咬了一下嘴唇,有点发怔。   跪在那里的人我也认识,正是我被贾状元退的那天,曾拉住我苦苦求助的女子。应该是,石灵的姐妹。   我怯怯上前几步,叫道:“辛爷……婢子送花灯来了。”   鞭影一卷,竟是向跪着的女子的眉心袭去,石盈惨叫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只见从她眉心渗出血迹,蜿蜒流开,形状吓人。   我顿时大骇,提灯笼的手也止不住开始轻颤,在易园里,还没有见过哪一个主子这样狠毒地对待侍女。不把命当命的。   而石盈好像也没人管她,就连我身边的石灵……我看向她,也是一脸呆愣地站着。   我心惊肉跳,不敢怎么样,木桩上的人影顿住,辛玄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只是那一眼,仿佛我心底就是一凉。   “做什么来的?”一声平板的问话从头顶罩下来。   我赶紧双手捧上灯笼,口中答:“爷……爷,婢子给您送灯笼!”   我慢慢往那边靠,辛玄的脸色阴沉,我于是慢慢低下头,只管将双手捧高,将灯笼送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尽管我手臂发酸,却没有人来接过灯笼。我头皮发炸,斜眼看周围的小僮侍女,早就吓得缩成一团,压根没人来管我。   我心中发苦,刚小心地抬起头,一声“小爷”还没出口,对面黑乎乎如同游来的蟒蛇,接着卷走了我怀中灯笼,我傻了,眼盯着他,下一刻,眼睁睁看见琉璃的灯笼分裂开,在他鞭子中粉碎。   我目瞪口呆,辛玄怪声怪气说道:“你可以走了。”   我自然巴不得走,也不再管灯笼是碎的还是完整,我转身,拔腿就要往外步行。   迈出一步,再迈另一步,迈不出去了。   我使劲抽了抽,低头,看见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石盈大大的眼睛看住了我,这眼神,和第一次见面一模一样的眼神。   “救我。”   她的口张了张,微微吐出两个字。   我浑身上下像被浇了盆水,凝视她满脸的血迹,腿微微发抖。那边辛玄的脸色也瞬间阴了下去,半眯了一双眼看向这里。   我动了动腿,低声又焦急道:“姑娘快放手。”   救我,她仍抓着我不放,比出口型。   我手指冰凉地颤抖,看着她,我说不出话。心底有些苍凉的感觉,我自己都害怕的要命,怎么能救得了你。   能感到辛玄的视线越来越冷,这个爱武成痴的人,真怒了那鞭子说不定就招呼到我身上。我愈加急切,想把腿抽出来。谁想到已经重伤之下的娇弱女子,力气竟然大的出奇,我扯了半天愣没有扯开。   石盈看着我,嗓子眼里缓慢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极低,却清晰地刺入我的耳内。   “相爷……我听父亲说了,相国大人他……根本不想让你回去……”   周身似乎都沾带了凉意,石盈嘴角竟然瞥出一丝笑,恍惚透出残酷。   辛玄的耐心终于耗尽,手中鞭子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打向早已瘫在地上的石盈。这一刻,我立即反手握住她的手,倾身上前,生生为她挡了一鞭。   咬紧牙,我回过头,露出一笑:“小爷何必动怒,不就是一个婢子,我们哪里配让小爷这么生气?”   正文 第十一章 谢门公子   辛玄的身影飞扑而下,仿佛半空中的鹰,带着一股莫名的狠劲和让人战栗的冷寒。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黑漆的鞭子旋即指着我鼻尖,辛玄凝视我,声音沙哑森然:“哪来的不晓事的侍女,还赖在这干什么?”   我庆幸他没有直接一鞭子再招呼过来,便马上张嘴,不停地用话搪塞:“辛爷神功盖世,看这婢子都已经被您的威严吓傻了,辛爷您宽宏大量,就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了!”   辛玄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看着我,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这么一来还真阴森森的像个阎罗。我暗自咽了口唾沫。   这家伙不比顾玉遥,顾玉遥再混,他也不会暴躁的要取人性命。至少目前我还没见到。   可是在辛玄面前,我发现我竟然有些抬不起头,手里紧紧抓着石盈的手腕,心底一抹恐慌却在辛玄的压迫下渐渐蔓延开来了。   辛玄神色间流露不耐烦,他说道:“滚。”   无疑这是对我说的,我干笑着,逼着仰起脸向他赔笑:“辛爷,婢子……”   话还没说完,一盆水从旁边泼了过来,将我和地上的石盈从头到脚,淋得透透的。   我一时懵住了,转过脸,看见紫陌在冷笑,她手中端着水盆,看我的眼里有毒刺。   辛玄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片刻,淡淡向紫陌吩咐:“再泼。”   紫陌面无表情,颔首后,真的转身去屋里取水,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盆凉水出来。   我悚然回过了神来,忙向辛玄点头哈腰,又赔不是,但这时已经没用了。辛玄退开几步,紫陌上前,干脆地把一盆凉水全泼到了我和石盈的身上。   这两盆水应该都是紫陌刚打上来的井水,水温冰凉刺骨,我被泼了两下,也有些掌不住,浑身哆嗦着,到底忍不住开始打起喷嚏。   石盈的脸上已是一点人色也无,本就重伤垂垂,被两盆水一泼,几乎没把她直接泼咽气。   刹那之间,我再难忍受地看向紫陌,她就那样丝毫没有犹豫地把水泼在了她半死不活的姐妹身上,我无法理解地看着她,她站在辛玄身边,脸上表情冷漠又麻木。   辛玄笑的有些古怪,拍了拍她的肩:“干的不错。”   我看到紫陌的脸上一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极是惊恐。   我咬着嘴唇看定他,辛玄冷冷的视线扫过来,我赶紧换上一副脸孔,违心再次叫道:“辛爷,婢子知道您一向宽宏……您责罚也责罚了,婢子肯求辛爷原谅。”   辛玄握着鞭子:“求我原谅,你配吗?”   “是,是,婢子不配,婢子当然不配了……”我抖着冻僵了的脸,扯出一丝笑,“婢子不是怕这事儿传出去有损您的名声吗?”   话音刚落下来,辛玄脸色陡变,他吼了一声“大胆!”,黑黝黝的长鞭便朝我卷了过来。   这个时候石盈还死死拉住我的脚,生怕我跑了。我心里哀叫着闭上了眼睛,几乎看见我悲惨地血溅当场的画面。   这就是帮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心里有苦也说不出。   我把眼紧紧闭着,胆战心惊等了半天,居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袭来,我正诧异着,犹犹豫豫地考虑是不是睁开眼。手机下载请到   耳边听见不远处的树影间传出一个声音,“哟,辛爷好大的本事,这婢子哪里招到您了,让您这么下狠手的?”   这是典型顾玉遥式的讽刺语气,我霍地睁目,头一扭看了过去。一道修长玉影立于我身后的树上,衣襟飘荡,气宇轩轩。   我一阵激动,立马放开了嗓门,热泪盈眶地喊道:“爷……”   辛玄拉扯了几下鞭子,没拉动,顾玉遥一手抓着鞭尾,气定神闲地站在枝桠上,脸色冷峻。   “什么人?”辛阎王沉沉地问。   树上,顾玉遥眯眼一笑,懒洋洋出声:“辛爷是一代宗师,何至于跟个婢女置气,还弄成这样,爷就不怕掉价吗?”   辛玄冷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是吗?”顾玉遥突然睁开眼睛,堪堪看了过来,目光在我身上顿了一下,“不巧,辛爷,这个侍女正是在下的屋里伺候的,可否容在下带回去?”   辛玄瞥了我一眼,“这等没规矩的侍女,不要也罢,不如通知大夫人,重新换一个。”   我咬了嘴唇,开始狠狠在心里腹诽,问候了一遍辛玄祖宗八代。   顾玉遥轻笑了一声:“我自己的侍女,有什么问题我会教训,不需要辛爷越俎代庖。”他慢慢一送手,那根鞭子,幽幽从他手心落下。   辛玄几时受过这种待遇,以他武功的高强,只怕人人都躲避不及。顾玉遥给了一个软钉子,他的脸色立马变得冰冷起来。   我心扑通通跳,看见顾玉遥飘然下来,渐渐朝我走过来。   只不过是一瞬间,我的笑僵在脸上,辛玄低喝一句,手上鞭子向顾玉遥的喉间索去!   顾玉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骤然旋身,衣襟从长鞭上轻轻划过,手中铿然一声作响,一柄短剑削在了鞭子上。   “爷……”我猝然捂住嘴,盯着他。   顾玉遥慢慢在树下站定,手缩在袖子中,朝我挑了挑眉:“喊什么,爷我又死不了。”   他看向辛玄,似笑非笑:“辛爷,趁人不备偷袭,可不是宗师风范啊。”   辛玄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讥讽一般,半晌抬起眼,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的神情:“袖里剑,你是江南谢家的人?”   &amp;&amp;&amp;&amp;&amp;&amp;   顾玉遥没有回答,他径自走到我身旁,抬手将我拉了过去。转头道:“辛爷的侍女随便怎么处罚都可以,紫蝶,就恕在下带走了。”   我扒着他的手臂,他的手十分有力地箍在我臂膀上,拖着我向外走。辛玄竟然没阻止,只是一直盯着顾玉遥,眼神很幽沉。   我回头看了看已然昏过去的石盈,如果就这么放着她,她同样会凶多吉少。我嘴唇动了动:“爷……”   顾玉遥不等我说完,就回身狠狠瞪我一眼,将我到嘴的话瞪了回去。   出了辛玄的院子,我暗自一松气,离开有名的阎王的地方,自然浑身像脱了一层枷锁,我抬起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顾玉遥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一路将我带回了他的小院,他一把放开我,径自进屋。到屋中,他冷着脸将门摔上了。   然后转过身,弯腰低咳了一声,一抹血迹从嘴角流出。   我大惊,上去抓住他胳膊,他踉跄了一下,险险没站稳。我忐忑道:“爷,您怎么了?”   顾玉遥眼皮撩了撩,脸上苍白,哑声道:“出去候着。不许人进来。”   我心下明了发生了什么事,点了点头,“是,婢子明白。”   扶着他来到床边,看他坐好,慢慢闭目调息。我转身,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出门,向旁边看了看,不动声色将门掩起。   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眼睛盯着门。等了好几个时辰,天色渐渐灰暗,那扇门终于轻轻动了一下。   门一开,我就扑了上去:“爷……都是婢子的错,婢子连累了您,您惩罚婢子吧!婢子甘愿受罚!”   顾玉遥站在门边,看着我慢慢皱起眉头:“干什么?又哭又叫的,还嫌不够难看?!给我起来。”   我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爷,您不生气啦?”   他冷着脸转身进屋,我摸了摸鼻子,跟进去,咧着嘴扯出一脸笑,叫道:“爷,您终于回来了。婢子日夜都在盼您。”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表情似笑非笑:“盼着我?盼着我替你收拾烂摊子?”   我走了上前,泫然欲泣,皱了几下鼻子说:“爷,婢子只是去给辛小爷送花灯,实在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儿啊,婢子真是该死……”   顾玉遥托了一下我的脸,凑近,唇边含一缕促狭:“才离开一天你都能给我整出那么多事情,以后爷要是不在,你是不是打算把天捅个窟窿?”   他的眉眼间还有些倦色的发青,我赶忙讨好地笑:“爷要去哪里,婢子跟着您。”   他似乎愣了一下,旋即眸中泛出微亮的光芒,笑道:“跟着我?怎么,不怕大夫人责罚了?”   “有爷在,婢子还怕什么?”我抖动脸皮,露出一抹含羞带怯。   顾玉遥果断地收回了手,皱眉:“别装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哑了哑,缓缓低下头。   “怎么惹上辛玄的?”他又问。   我怔了怔,艰难地开口:“婢子去送花灯……”   “辛玄虽然脾气坏,也不至于因为你去送个花灯,就对你要打要杀吧?”顾玉遥望着我,淡淡道。   我默了片刻。期期艾艾地抬起头:“爷,您是怎么出现在辛爷的院子的?”   顾玉遥把西厢记捧在手里,眼珠在上面四处一转:“别转移话题,先回答爷的话。”   我耷拉着脑袋,隔了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辛爷院子里那位、婢女……她拉着婢子的脚不放,婢子看她被惩罚的实在可怜,一时冲动就得罪了辛爷。”   顾玉遥眼睛盯着书,没说话。   我看着他,又道:“爷,都是婢子的错,让您受伤了,您罚我吧。”   沉默了良久,他放下书,静静道:“我受伤,不是因为你。”   我懂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可是是婢子让您的伤又加重了。如果您不跟辛爷交手,本来您可以早点恢复。”   顾玉遥似乎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别提他了,我跟他交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吃亏也不一定。”   他的话让我想起一些事,照今日辛小爷的反应,似乎顾玉遥的武功比我想的都要好。   我转脸,认真看着他:“爷,顾玉遥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你的化名吧?”   他瞥了一眼我,悠悠道:“脑袋什么时候开窍了?”   我一本正经地晃着脑袋说:“因为婢子实在觉得这个名字太文气了,不符合您的英雄本色。”   “哼……”他用书卷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爷,”我咬着嘴唇,良久才埋着头低低出声,“还有……谢谢您这么维护婢子。”   没有搭理我。   片刻,我见他似是不打算再问了,暗暗松了口气。我把茶杯翻过来,殷勤地为他斟茶。   不料,这时他突然轻声问了一句:“今天辛玄院子里那个婢女,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我的手腕控制不住地一抖,水洒了两滴,我慌忙用毛巾擦干净,低头站在桌边。片刻我扬起脸对他道:“婢子知道,听说她们是尚书的一双女儿,前些日子园子里人人都在讨论呢。”   “哦。”顾玉遥脸色淡淡的,“她们确是前尚书的女儿,我昨日去了趟城中,得知那位石尚书已经被解职,回家乡去了。”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顾玉遥看了看我,眼睛里有一丝极深极深的暗色。   我不敢露出什么,转身替他把茶泡好,默默无声地送到他手边。   他的脸俯下来,发丝微微垂在我脸边:“你的心眼还真好,紫蝴蝶,你什么时候对爷,也能心这么好。”   门外有脚步声,是黄莺把灯送了过来,正朝窗户里面张望。   我走出去,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黄莺眉眼含笑,很快将一只扎好的琉璃灯递来:“玉爷回来了呀!”   我笑了笑。   黄莺看了我几眼,确信从我脸上没看出什么,便扭着腰肢一步三摇的走了。   我转头看着她身影,那是大夫人跟前最得宠的红人,易园三婢女之一,为人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也是大夫人最信任的心腹。   我把花灯拿进屋:“爷,很快就是花灯节了,每个院子都要挂一盏灯笼,我们也挂吧?”   顾玉遥眼睛斜斜扫过来看了看,外面的霞光已经逐渐褪去,夜幕降临。江南谢家,谢门公子,我暗暗攥紧了手。   “挂吧。”   淡淡地传来话语。   正文 第十二章 花灯乾坤   顾玉遥受伤很重,日日要闭门调息。请用 访问本站倒是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喜欢时不时地卖弄几下风骚。正经起来的顾大公子,会一言不发地坐在窗户边,倚着桌子盯着书。   如果手里握的不是春宫的话。额,倒也是有模有样一个君子。   顾玉遥突然的清心寡欲起来,山珍海味不吃了,每天晚上就让我给他泡菊花茶。还非得一瓣一瓣的拈进杯中,泡上半个时辰,等香气飘得满屋子都装不下了才喝。   只有一点,他不许我再随便地离开院子,就连吃饭也只是让厨房伙计定时送过来,不像以前一样让我跑去关照点菜了。   我在屋子里闲得发慌,直到花灯节终于来了。   一大早我准备了一堆东西,把花灯挂在门边上,虽然这院子偏僻不见得会有人注意到,但在易园生活多年,还是遵守点规矩的好。   易园中有很多客人,因为各种原因,会长久住在这里,平常也不露面,但在花灯节的时候,往往可以看见很多平常看不见的人。   “紫蝴蝶!”身后有人叫我。   我回头,眼睛就被闪了一下,顾玉遥在我身后摇着扇子,他今天打扮的相当招摇过市,一袭白色的锦衣套在身上,头发半梳在脑后。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潇洒还要扎眼。   我被吓了一跳:“爷,您这是要干嘛?”   顾玉遥对我的反应很不满意,他走过来,抬手就用扇骨重重打了一下我脑袋,冷声道:“跟爷去看花灯。”   我怔了怔,看花灯?这有点出乎我意料,我本以为这种热闹,他定然不愿意凑的。一愣间他已经穿过我,径直向院外走去。“要是不想去,就留在这里看屋子。”   我反应过来,忙跟在他后面出了院子:“想去想去,婢子跟着爷!”……   已经做好待在屋里一天的准备,却阴差阳错得到了出门的机会。   我在顾玉遥身边,他比我还要路熟,一路往最热闹的湖心小亭走了过去。多数侍女都借着这个机会跟着主子出来。   顾玉遥刚到那里,立刻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他摇了摇扇子,露出一丝微笑。很快有其他的年轻公子上来攀谈,顾玉遥应对得体,进退有度。不多时,他被拉入席间。   我看着面前这个举止温文、温润如玉的男子,看他笑得从容,我顿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刻意地躲避他,我却忽略了一点,顾玉遥他该是什么人?他隐姓埋名来到易园,显然他同样有某种目的,至少,动机不该那么单纯。   在席间,免不了推杯换盏,顾大公子眉头都不带皱的,笑眯眯一口就干了。人家说男人的交情都是酒桌上喝出来的,顾玉遥很明显是精于此道,开始我还给他斟酒,后面完全就插不上手了。   因为桌旁自有几个窈窕迷人的蓝衣侍女,谁的酒杯空了,立马就上前斟满。我垂手站在旁边,无所事事。   恰在此时,有一道如刀的视线,似乎定在了我的身上。   我几乎瞬间感到僵硬,浑身不自在,然后我悄悄回头,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在看到她的刹那间,我似乎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至少她终于熬了过来。   石盈额头上还绑着绷带,她站在辛玄的旁边,目光就定定不动地看着我。辛玄身边竟然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为何辛玄竟会把这个他好像并不喜欢的侍女带在身边。   过了一会儿,辛玄走到了别处,石盈收回目光,也只好跟着走了过去。   我顿了顿,扭过头。顾玉遥和几个公子谈的正兴起,不时发出笑声。我垂下头,默了半晌,看他再次端起一杯酒盏,我俯身小声说道:“爷,婢子、能不能去方便一下?”   顾玉遥没看我,也没说话,好似没听见一般。   我苦着脸,低低又叫了一声:“爷,婢子都跟着您一天了,肚子也不舒服……”   顾玉遥终于看我一眼,那眼神清清淡淡的,他道:“既然不舒服,就去吧。”   我别过眼,低着头道:“多谢爷。”   顾玉遥喝了酒,没再搭理我。   他心情不佳,眼底幽沉的好像深井夜色,望不到底。   我转身走出亭子,边上都是人,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婢女在河上放灯,手里拉着线不亦乐乎。我刚走没两步,就被一旁冲出来的紫鸢拉住。   “紫蝶!”她喜不自胜看着我。   我眉梢动了动,有些惊讶和欢喜,后面紫鸢的主子李公子,也跟着几个人谈天说地去了。   紫鸢一脸紧张地说:“听说你前段日子得罪了辛小爷,怎么会的?”   我面色不改,轻笑道:“辛爷院里的事也有人敢外传啊,真是了不起。”   紫鸢一把攥着我的手,又摇头又皱眉:“紫蝶,辛小爷那个人,连大夫人都不肯去惹他,你图的哪门子?幸亏是你家主子紧张,赶到门口把你要了回来,要不然你就甘愿受鞭子啊?”   我只是笑,并不出声。   紫鸢更急:“我说话你都听了没,紫蝶,你还嫌不够麻烦啊?”   我看着她,她脸上各种担忧和焦虑。紫鸢有一点好处,就是她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不管她是从哪里,从何处得到的许多消息,却往往很准确。   我冲她露出笑,边慢慢往前走:“我会小心的,你也别担心了。辛爷那个是误会,以后我多留意一点。”   紫鸢动了动嘴,忽然嘿嘿笑出来:“不过你家爷对你也真好,能跟辛小爷对上手,还当真把你给带了回去,你家爷的武功,的确是了不起。”   我瞬间脚步僵了僵,陡然意识到这一串事情最严重的地方在哪里。因为我的事,暴露了顾玉遥的身手,而他,本来连受伤的事情都是需要隐瞒的。   意识到我间接连累了顾玉遥,我有些茫然,心中渐渐黯淡了下来。   &amp;&amp;&amp;&amp;&amp;&amp;   慢慢离开了湖心小亭,人数骤然少了下来。我将袖口松开,一个绣好的香囊便掉在了地上。   紫鸢很快就发现了,“咦”一声,她弯腰捡起来,在手里看了看:“好精致的香囊啊,紫蝶,你绣的吗?”   我笑出来,伸手去拿:“快还给我!”   紫鸢往旁边躲,笑道:“绣给谁的?莫不是给你家主子的吧?”她一边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旋即一脸陶醉。   我抬手欲打她,她笑着朝后退去:“这香囊真是香,你在里边放了什么花儿啊?”   我笑着不语。   来到一处假山石旁,紫鸢的声音忽然一顿,便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我把她捞住,轻轻放在山石间的洞口处,看她闭目沉睡,我默默从她手里把香囊拿出来,凝视她半晌,道:“好好睡吧,以后别打听那么多事,你这丫头没心没肺,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说罢,我蹑手蹑脚转身,往一旁走去。   花灯节是一次好的借口,想要呼吸自由空气的侍女并不在少数。我走过各个灯火幽暗的地方,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结伴说话的身影。   我拢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抬头,看到石盈坐在前面的青石上,目光微亮地望向我。   我慢慢走过去,轻轻地一笑:“石小姐。”   石盈的眼底看不见情绪,好像无波澜的幽深镐水,她的语气也出奇的清淡:“紫影,姑娘别叫错了。”   我仿佛没听到一般,坐在她旁边:“石小姐,你本尊贵出身,不必这么自卑。紫影这名字,给旁的人叫叫就好,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石盈骤然盯住我,眼神里好像藏了一把利刃,她看见我脸上浑不在意地表情,半晌,她才咄咄逼人道:“姑娘说这话,难道就不怕被大夫人听见吗?”   我笑了笑,眼波一转:“别自己吓自己,小姐刚来,放轻松些,大夫人她听不到。”   石盈的眼中一瞬间似有流火闪过,顿了顿,她说:“他们说的没错……你、你果然有贰心。”   我不在意地拍了一下裙角,道:“谁说的?”   她嘴巴闭住。   我冲她微笑:“尚书大人?”   她盯着我,“你与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偏过头,也看着她,努了努嘴:“我以为是小姐有话要和我说。”   每一次,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不是有难言之隐,才叫怪异。   石盈的嘴唇僵硬地抿起来,唇线紧绷,良久才道:“我没有话和你说。”   “没有?”我挑眉,讶异道,“我以为石小姐毕竟贵为尚书之女,一身傲骨,不管在什么境地下都不会自弃。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石盈眼睫上渐渐湿润,她咬紧唇边,似是被我戳中痛脚,视线朝我扫过来,带一缕愤恨和不甘的讥语:“我再如何,又怎么比得上你这位相国之女,相国大人的长女千金,你不也一口一个‘爷’叫的欢?!”   我转头看了她一会儿,静静“花灯很快就会燃尽,辛小爷想来也不是嗜酒之人,说不定很快就要找你。如果小姐只是想把时间浪费在嘲讽我上,我也没什么意见。”   许是听到“辛小爷”吓的,石盈顿时脸一白,先前的讽刺表情褪的一干二净。我看着她,到底只是年纪轻轻的少女,再坚强,也有限度。   她发现了我的目光,无血色的嘴唇漾出一丝苍白的微笑:“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同情我?看到我这个样子,认为很可怜。”   我愣了一下,片刻缓缓摇头。   她望着我,轻语道:“其实你有什么好同情我的呢?你不过和我一样,我们都无法再离开易园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柔中带着无底洞一样的悲哀,我的心脏猛然一缩。   “你这么有恃无恐的样子,是不是以为总有一天相爷还会把你再带回去?”她又看了看我,见我还是没反应,缓慢地呢喃下去,“爹爹也说会把我接回去,可是你看,这不过是托词,来到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谁出去过。”   我缓慢开口:“石盈,我只想问一件事,希望你能告诉我。”   她盯着我,没有再说话。   我仰起头,看着天边渐渐燃起的烟火,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声笑语遥远的不真实。我轻声问:“你来之前,尚书大人有没有跟你说,现在相国大人在朝中,过的怎样?”   石盈面无表情,漠然地看着我道:“相爷春风得意。仍是我燕玄朝第一权臣。”   她的眼底星光点点,仿佛在讥讽,看相爷这么权势滔滔,你这个女儿依然还呆在这里,可见多悲哀。   我无力去争辩,此刻我的整个身体恍若都在一瞬间被掏空了,只余一副身躯还在勉力支撑。其实我明白石盈姐妹为什么对我起恨意,连我这个相国之女都待在这里没法出去,她们又怎么能呢?我让她们感到了绝望。   可是,她并不知道我问她这个问题的意义,如果她清楚明了,只怕,就不会有那般愤怒的表情了。   相爷春风得意,一句话,让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我的父亲,皇北毅,他仍旧权倾朝野,横霸朝纲。   我站起身:“谢谢,作为答复,我也卖你一个消息。”   看她朝我望了过来,我转身,目光明灭不定:“石尚书,日前已被朝廷除去官职,解甲回乡去了。”   一瞬间死灰色弥漫在石盈的整张脸,我笑着离开她,有些苍凉,她不明白,我的这个消息,才有可能是她的希望。   也许在石盈眼中,相国大人想让我回去,不过在一语之间。我之所以还留着,定然是相国不愿意把我放回去。,或者是相国不喜欢我。   我却知道,也许他的确有点不愿意让我回去,但也许更多的,是因为他不能。   正文 第十三章 诗意谢郎   我走回去,本想把紫鸢放到显眼的地方,想了想,还是把香囊收进了袖子里,伸手去拍紫鸢的脸:“紫鸢,紫鸢,快醒醒!”   紫鸢睡的极香,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醉倒在哪个梦乡里。请用 访问本站   我将袖子凑近她,在她鼻孔下拂了一把。   片刻,紫鸢身体轻轻地抖动起来,咳嗽了几下,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我冲她笑:“紫鸢姑娘还要睡多久?马上太阳出山了。”   紫鸢刷地坐起身,转头看看我,又看看周围,忽然叫了一声:“啊,紫蝶!我、我怎么睡了?”   我瞅着她,眨了一下眼道:“我怎么知道紫鸢姑娘你是哪里累着了,抢我的香囊,也能靠着假山睡着。”   “我……”紫鸢想起之前的事,明显还是一头雾水。   我翻了翻眼,轻轻道:“紫鸢姑娘看来是平时伺候主子太过辛苦了,和我这等人在一起都力不从心了。”   紫鸢眨眨眼,猛然醒悟来掐我的脸:“啊!紫蝶我扯烂你的嘴!”……   过了片刻还是紧张地张望四周,忐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睡多久了?李公子他们散场了没有?”   我伸手指过去:“在那边呢,最好去主子旁边候着。”   紫鸢点点头,忽然看看我:“我们去吧。”   我迈动脚步,突地又生生止住。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土地,我觉得双腿那一刻如灌了铅的沉重。   紫鸢奇怪,靠近我:“紫蝶,你没事吧?”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不远处凉亭内那道模糊的身影,轻声道:“我就不过去了。”   紫鸢眼底浮现诧异,她低低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笑了笑:“没事,你快去吧,一会儿李公子真找你就麻烦了。”   真的是心思无比清透的少女,马上愁云又上眉梢,我又催了两句,她便犹豫着看我几眼,急忙地快步朝湖心小亭跑了过去。   紫鸢一走,我浑身如软了一般,慢慢靠在假山之上,闭目良久。   然后我迈开步子,往前面走。想着还是直接回去,每次花灯节,不到月上中天,公子们的酒宴也大多不会散,现在的我也没有心力陪顾玉遥熬到半夜了。   我沿着小路往回走,易园即使最偏僻的角落,现在也被花灯点缀,处处溢彩流光。这么美丽的地方,恍若仙境。   可是这个仙境,不是让人向往的神仙福地,却是让人每时每刻恨不得逃离的禁锢枷锁。   我撕开香囊,看到里面错落的花瓣,那是顾玉遥每晚上让我泡的菊花,香味比其他的花都盛,却原来是致人昏睡的迷香。   我提着裙裾轻缓慢行,料不到,转身时撞上了一个人,毫无准备下,额头被磕的眼冒金星。他伸手把我给托住了,手里的书却被我拂到了地上。   “姑娘!”   一切都是条件反射。我转身,痴笑:“爷,要倒酒吗?”   “嗯?”   一声轻嗯,两转低回,宛如春水映梨花,是谁的一把嗓音,就哼的如此婉转低沉。请用 访问本站   我终于反应过来,抬起脸看向来人。不过是个平常人,只是那一身衣裳,实在干净,只是那一双眼眸,实在柔和。   比起那把声音的百样风流,这个人的脸就普通极了。   我赶忙低头,习惯地说道:“对不起,爷,婢子走路不长眼,冲撞您了。”   只是这次,心里竟然没觉得不安。   “爷?”又是那诗一般的低嗓,一点诗意一点轻,“叫我吗?”   我愣了一下,半晌,还是再次抬头打量了一下来人,穿的是布衣,好像不是园子里那些公子大爷们的锦衣煌煌。   但见他发如丝缎,身影清凉。是个我没有见过的、一眼望去使人意外的男人。   我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在易园,几乎每个人的身份都被打上了烙印,侍女,主子,大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身份不明的人。   他弯腰拾起了书,手拍了拍:“在下迷了道,不辨方向,姑娘能否给指条路。”   朗朗清清的话音传入耳中,我眼皮一抬,也道:“不知道公子,想要去往哪里?”   “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儿。”   我微怔,片刻转身指了个方向:“前头是竹溪,公子可从那里取道往前。”   “谢姑娘。”他微微合拢了双手间的书卷。   我侧身默默让开道路。   他擦过我身边的时候,衣袖微飘,隐约一缕淡香从衣袂之间飘了出来,似兰之香,淡淡雅致。他的脸上流淌出柔和笑意,“我不是什么爷,姑娘莫再喊错了。如果下次还能见,我姓谢,你还是叫我谢郎吧。”   微微轻笑的话语,隽永流长,我不禁怔忪,只觉得脑中阵阵微恍,今晚我是遇见了怎样一位妙人儿?而且这妙人,还是个男子。   谢郎,谢郎……我陡然感觉了一阵气闷,这个称呼……委实叫人意外。想起刚才他身上那阵香,我愣怔,我这是遇到了、一个香喷喷的男人?!   赶紧摇头把荒谬的想法赶出了脑海。停了片刻,我没再耽搁,信步朝小院的方向行去。   一盏孤零零的灯笼挂在门口,灯影昏黄,我开门进去,已是累的不着天不着地,勉强撑开眼皮看到我的床板伸在那儿,将毯子一抱,我就爬了过去。   睡的昏天黑地,是我到易园来,睡的最人事不醒的一次。朦胧中,只觉得有人回来了,好像在轻抚我的脸,然后还弄我的头发。我不耐地动了动脖子。   “紫蝴蝶……”好像有人这么叫。   我把毯子拉了拉,翻身继续睡。又隔了好久好久,似乎身边的人也终于睡着了,他发出梦中的呓语:“霜儿……你、在哪……”   我嫌着耳边嗡嗡太吵,干脆把毯子蒙过头,裹着全身睡到了天亮。   &amp;&amp;&amp;&amp;&amp;&amp;   天亮了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一张放大了的人脸。脸上一双严肃的眸子,正仔细地盯着我看。   我手臂下意识动作,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那张脸没来得及躲,结结实实被我扇了一下,下一刻,便整张脸都黑了。   我的手掌落下,也反应了过来,傻眼了。   顾玉遥冷冰冰地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看着我,“哦,紫蝶姑娘好大的脾气,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惹了姑娘的不快,让姑娘赏耳光?”   我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低头道:“爷,您,您怎么盯着婢子看呢,婢子以为是、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顾玉遥睨了我一眼,“爷我能是什么人?”   我无力地耷拉着头,“婢子知错了。”   顾玉遥扫了我几眼,没再说话,一挥袖子走向了桌旁。他的身上还有残留的酒气,明显昨天喝了不少。   看他这副难讨好的模样,我不由得想起昨天遇见的满身诗意的男子。   原来这世上,还当真有这样的男人。不对,应该说,没想到在易园,也能看到那样的一个人。   我突然也觉得浑身没力气,默默走过去,从竹筒里倒出茶叶,弄好热水准备为他沏茶。顾玉遥目光溜向我,半晌才沉声开口:“昨天怎么半途又逃跑了?”   我垂着眼眸,料到他会问,道:“婢子昨天突然觉得身上不适,没通知爷就回来了,请爷见谅。”   “你是回来睡觉的吧?”他面无表情问我。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眼角不经意又扫到他腰上那块玉佩,突然地,就忆起了大夫人的话。我心尖不由一抖,好像我这么久没有把玉佩交给大夫人,她竟也没催。这好像并不符合大夫人的脾气,难道上一次送花灯的事,其实也是她暗中给我的教训?   想到这,我手指微微寒凉。   每日都生活在这样的刀深火海,我感到我的神经都快紧绷到极致了。   此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娇啼软语,恍若出谷黄莺般动听:“玉哥哥……你在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正磨着的墨,几疑听错了。   直到看到顾玉遥抬起头,哗扔了手中的笔。站起了身,他走向门外。   我不明所以,转身跟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看到顾玉遥出来,芙蓉面上荡漾出笑:“玉哥哥,你真的在啊。”   我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以置信地看看顾玉遥,   顾玉遥笑的很温柔,倚在门边,看着少女轻声细语:“来了?”   这样的对话让我激灵了一下,我定了定神,看向院中的女子,腰身细挑,一身鹅黄的裙子衬得她愈发玲珑有致。   然后我终于有点反应过来,她是黄、双?大夫人房里,和黄莺并列三丫鬟之一的、少女?   那种感觉我好像被擂了一闷棍一样,瞪着眼看顾玉遥朝她迎上去,黄双笑眯眯说:“玉哥哥让我来,我能不来吗?”   “双儿就是可人儿。”顾玉遥笑了笑,居然还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   我觉得我眼被闪瞎了,愣神的时候,顾玉遥已经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说道:“去把桌上的纸笔拿到院子里来。”   我一怔,顾玉遥已经又转过身去,和黄双谈笑:“双儿,昨天说好了的,我今天要画你。”   黄双脸颊上飞起两朵红霞,羞羞答答低下了头:“知道了,玉哥哥,你可要把双儿画的好看点。”   “哈哈,双儿本身就是大美人,还怕画的不好吗?”顾玉遥揽着少女的肩,轻轻朝前走去。   现在的顾玉遥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那张脸上的笑似能滴出水来。我呆了片刻,还是进屋去拿笔墨。心中却不断地猜想,大夫人身边的人,几时和顾玉遥打的这样火热了?   我想起昨晚他是喝的醉醺醺的,还有隐约梦呓里那句“霜(双)儿……”,原来是这个,我没来由一阵恶寒,迅速摇了摇头,抱着砚台宣纸离开了屋子。   黄双斜坐在一片草地中,裙角微飘,远看真如一幅画。   顾玉遥在几步远的石桌旁坐着,眉目含笑地望着她。我把东西拿了过去,他不满地道:“怎么磨磨蹭蹭,站过来,给爷研墨。”   这人的表情变化怎么就能这么快……   我略感屈辱地帮他把宣纸铺好,他拿起笔,沾了沾墨迹,开始落笔。   我亲眼见识过顾玉遥的画技,显见他也是多年下过苦功练过的,笔法精湛,笔韵传神,就算不能与天下间一流的画师比较,也绝对屈指可数的优秀。   看他的笔下,一点点地描绘出黄双的眉眼,少女的一点一滴特点都被诠释的美丽无瑕。他看向黄双的目光仔细也深刻,黄双冲他妩媚地眨着眼睛,目光若有若无瞥在我身上,我目不斜视地研着墨,不离画纸砚台的方寸之地。不久,灵动的身影跃然纸上。   顾玉遥搁下笔,黄双迫不及待地凑上来看,发出惊呼:“玉哥哥把奴婢画的真好!”   顾玉遥微微一笑,冲她道:“美人就是美人,我就是画的再不好,只要双儿是美的,画自然就好看了。”   谁说顾玉遥不解风情,谁说他只会板着脸骂人,我见他三言两语间将黄双哄得无比开心,岂还是我平时见过的那副样子?!   黄双笑得像吃了蜜糖,道:“玉哥哥,这画能送给我吗。”   顾玉遥顿了一下,轻轻说:“这画……我想留着珍藏。就不给双儿了。”   黄双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那玉哥哥,双儿白让你画了?”   大夫人身边的婢女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玲珑八面,天生一副俐齿伶牙。易园女子数她们最出挑。   顾玉遥笑着弹了弹袖子:“莫生气,向你赔罪,如何?”   “不行,”黄双跺脚,不依不饶,“玉哥哥得给点什么。”   顾玉遥含笑:“双儿要什么?”   黄双眼波流转,纤纤玉指伸出一指,道:“我要你的玉佩,爷赏奴婢吧?”   顾玉遥瞥了瞥腰间,不经意道:“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双儿要这个?”   黄双气恼:“分明就是舍不得嘛,玉哥哥,你尽会欺负双儿!”   顾玉遥轻笑出声,眼眸半眯起来,分明有星星点点的微光被他掩在了眸中。“这有什么的,双儿要嘛,拿去。”说着还真抬手解下了玉佩,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正文 第十四章 白莹之祸   我暗暗心惊,黄双好像看不见我似的,自若地接过了玉佩,低头把弄着。请用 访问本站半晌一笑:“爷,这是蓝田玉,听说可难得了,您真给我吗?”   蓝田玉。我眼见着大夫人让我弄到手的玉佩这样到了黄双的手里,心里就暗暗知道坏了。   顾玉遥轻笑:“只要你真喜欢,给你又何妨?”   黄双大大方方地把玉放进袖子里,露出笑容:“那就多谢玉哥哥了。”   我冷眼看她一会哥哥一会爷的称呼变化,心都胶在了玉上。顾玉遥丝毫没注意我,对黄双道:“双儿,你这名儿怪有趣的,谁给取的?”   “大夫人赐名的。”说着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爷喜欢这名字么?本来我还觉得难听,比不过黄莺她们呢!”   顾玉遥挥了挥袖子,坏笑道:“原来双儿不爱这个名字,那不如爷给你重新取一个怎样?”   黄双掩嘴笑了:“我可不敢,玉哥哥别说笑了,名字岂能随便改。耽误了这些功夫,说不定大夫人要叫人,我得走了。”   顾玉遥不置可否,微笑道:“你们可真一个比一个听话。”   只见黄双转过身,一手捏住袖子,踩着莲步就笑眯眯地离开了。   顾玉遥自顾将画揣进了袖子,我刚要去整理纸砚,他便阻止我道:“算了,这些东西别收了,就摆在这吧。”   他淡淡地也没再多说,我收回手,摸了一下鼻子:“爷,你怎么认识大夫人房里的婢女的?”   回到房中,他顺手抄起桌上的笔,将刚才卷起的画又展开,眼睛盯在上面:“昨夜一起喝酒了。”   “哦。”我低低应了一声,垂着头没继续说话。   顾玉遥倏然抬头朝我望了过来,眼眸闪了闪,半晌,一抹笑意出现在他脸上。我预感不妙,片刻看他伸出手,朝我勾了勾手指:“怎么?紫蝴蝶原来是觉得受到了爷的冷落,来……过来,爷安慰你一下。”   我浑身都冷了冷,讪笑道:“没有,爷……您误会了。”   他挑了一下眉。   “婢子、婢子去为您打扫庭园!”我转身,抬步。   后领子被人抓住,我被提起来,顾玉遥将我转向他,“紫蝴蝶,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装相。”   我提起精神:“婢子不懂爷在说什么。”   “不懂?”顾玉遥眸子一亮,猛地用力将我往床边扔过去,作势要松手。   我受到惊吓,忙双手并用,狠狠抱住了他的胳膊:“爷,您听婢子解释!”   “解释什么?”他把我吊在半空中,眯眼注视我。   我眨着眼睛,顿时又软了,服输道:“爷,您先把婢子放下来吧。”   顾玉遥懒懒道:“你最近对爷总是敷衍了事的,怎么,该不会心里生了什么二心吧?”   我见状,忙双手把那个绣好了的香囊捧过去,羞怯道:“这个、这给您。”   他眸光亮了一下:“哦?给我的?”   “婢子绣的,绣了好几天了,爷您对婢子这么好,婢子实在无以为报……”   话没落香囊就被夺过去,他翻过来看了看,眼帘上挑,低头闻了闻:“还真够香的。”   我道:“是婢子刚采的新鲜的桂花,晒干了缝在里面的。手机下载请到 爷不嫌弃就好。”   “嫌弃?”他把香囊往兜里一揣,伸手大喇喇揽过了我的肩膀,“怎么会嫌弃,紫蝴蝶的一片心意,爷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不自在地动了动,干笑道:“婢子前阵子多亏了爷的罩护,才能安稳到现在,这就算婢子报答爷的。”   顾玉遥拍了拍我的肩,声音轻柔:“你如此的知恩图报,爷我更不能亏待你了。”   我赶紧摇头:“在婢子心中,爷从来不曾亏待过婢子。”   “那不够,还得对你更好点。”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思考了一会,露出笑道,“不如这样,看在你过去为爷暖了那么多次被窝,那今夜,爷就替你暖塌吧。”   我睁大眼,看着他笑容灿烂的脸,心里知道又入套了。当下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婢子、不、不用了。”   顾玉遥大度地摸了把我的头顶:“没关系,就这么定了。”   我转过头,低低开口:“可是爷,园子里不许婢女和主子同塌而眠。这要传出去,婢子没什么,爷您的名声……”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他轻轻巧巧地说,“况且,爷我一向不在乎名声那东西。”   “可婢子担当不起爷这么大的恩。”我快泪夺眶出了。   顾玉遥已然把我拎起,夹在腋下,朝榻边走去:“大恩什么的,以后慢慢报答就行了。”   我垂死挣扎:“现在天色还早!”   顾玉遥道:“不早,爷累了,正好多休息一会。”   我被扔到床上,立即退到了角落里。抬起眼望着他,从他那表情中,我清楚知道又被他诓了。   他抱着双臂站在床边看着我,眼神多多少少有点居高临下。我垂下头,尽量不与他对视,   顾玉遥慢慢悠悠道:“紫蝴蝶,吃醋了就直说,藏着掖着的,爷我不爱那套。”   我心神跳了一下,出声道:“婢子怎会吃醋。爷想多了。”   他弯下腰,眼睛定定地望着我的脸。说:“那爷就把你退了,把黄双要过来可好?”   乍听黄双这名字我条件反射额角跳动,又过片刻,我迎上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爷,婢子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他撩起我一缕头发,轻轻搓着:“你让爷不高兴的地方还少吗?”   我紧着道:“还请爷明示,婢子一定改正。”   他抬起眼看着我,漆黑的瞳仁宛如幽夜,忽然就轻轻巧巧松开手,低声道:“罢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改了。”   我正要说什么,他忽然就拉下被子把我裹住了,从头到脚严实不透风。“你今天就睡床,这么厚被子够暖了吧。”言毕转身离开床边。   我努力伸出一只手:“那爷呢?”   他懒散地坐在桌前的大椅子里,抄起书:“爷我再用会儿功。”   真雷。我缩回了脖子。第二日醒过来,却发现顾玉遥睡在我的那张木板上,身上盖着我那张薄毯,正睡得投入。   &amp;&amp;&amp;&amp;&amp;&amp;   花灯节之后,各个院子都多多少少有了丝变化。人走人留,在易园之中再次无声无息上演。有新人进来,便有旧客人离去,对他们而言,易园或许不过是生命里一个短暂的停留,顶多记得,这个停留的地方有着诱人的风景。   但风景再诱人,也还是风景。不会有人真的一辈子住在易园。这次离开的人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贾玉亭。   来时风光,去时亦耀眼的金科状元。   据说这位状元郎是被皇帝下诏召回,鲜衣怒马的荣耀之后,闲适了一段时间,终于要回朝重用了。   圣旨已达,人无论如何得走。   我在小院内,这些天也只是听到了一点风声,并未上心。反正贾玉亭是走是留,与我实在无太大关碍。   只是,我端着盆在地上洒水,用手捞起一点往花朵上浇,紫鸢就这样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若是别人自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来的是紫鸢,我就不能不停下动作,抬头茫然地看向了她。   紫鸢憋红着脸,半晌才道:“大夫人召我们。”   召我们?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想到今天该是贾玉亭离开的日子,上午听隔壁院墙外有人议论,说许多公子都去为状元送行,场面可谓壮观。   但难道状元一离开,我们作为婢女的也要去送他不成吗?   紫鸢上来拉住我,眸子里有罕见的泪光:“别想了,紫蝶,白莹跳井了!”   略带哭腔的悲伤话语幽幽传入了耳中,我登时像被砸了一闷锤,端着盆的双手也顿时僵住。   紫鸢哭泣的解释,喉咙间含着埋藏不住的凄凉。   我愣了好久才缓慢回过神,白莹。那个伺候了贾玉亭几个月的女子,她,跳井?   紫鸢拉着我,慢慢走去西边的苑子。她手臂紧紧抓住我的,陷入了深深的悲伤里。一路上我的脑子里也有些僵,在西苑的那口井边,聚集了无数瑟瑟发抖的侍女,大夫人一身富贵,冷漠地坐在井边的椅子上。   风里面,大夫人手里拈着佛珠,在那里看着众婢女道:“总有这些不听话的东西,败坏规矩,最后自作自受。”   婢女们都无人敢开口,只是低头。   白莹尸骨未寒,就被人数落身后事,也只有大夫人,才能让人感到如斯的凉薄。   我和紫鸢站在人丛中,远远看着井边湿漉漉的青苔。我想起来那次在我屋后的相遇,贾玉亭换白莹,莹儿。白莹依偎在他身边,那时的她,眉梢都是笑。   紫鸢哑着嗓子,低声跟我说,“似乎是状元走之前,白莹不懂规矩,跑上前去纠缠。”昔日的恩情,忽然就没有了。   本是露水的一场姻缘,白莹却认了真。得知贾玉亭要走,最痛不欲生的就是她。可她一介婢女,身份低微,眼见与状元厮守无望,似乎万般绝望才投井自尽。   我不知道白莹之前,是否有恳求过贾玉亭将她带走,又或者,不管她是否恳求过,结局都是注定的。   贾玉亭早已蟒袍加身,位及宫卿,那样的身份,是她无论如何都高攀不起的。爱江山,更爱美人。为了红颜而舍弃仕途的男人,只存在于那些传奇话本子里。贾玉亭没有那么傻,关键的取舍权衡,他十分明白。   听了紫鸢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觉得难受,也许是有种感觉,白莹是在代我受过的感觉。曾经我是被指派去伺候贾玉亭的,只因我有意说出的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才让贾玉亭决定退了我。然后因为白莹的那句话,贾玉亭要了她。   阴差阳错。这般的不可挽回。   “一个个都给我省点心,不要再弄出这些事来!”大夫人冰刀似的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声音前所未有凌厉,“别以为伺候了个主子,就能攀着枝头成凤凰,这些心思都趁早给我收一收!”   我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木然地盯着前面。她想错了,我从来不想成凤凰,顾玉遥也不是我的枝头。   侍女私自与主子暗通款曲,甚至暗中谋划和主子一同离开。这本身是重罪,易园的刑罚足叫人生不如死。谁也不知道,白莹究竟是自愿投的井,还是大夫人逼死的。   院外锣鼓喧天,轿子已起,贾状元离开了。   许多事情不曾如我所想,正如,我不曾料到白莹是如此刚烈的性格。倘若我知……   我突然心口骤疼,如一把尖刀戳了进去,我头脑眩晕,再也站立不稳。紫鸢眼明手快扶住我,幸而没被周围站着的人发觉。   紫鸢红着眼睛,盯着我。   风似刀削,站在此地的侍女,身体冷心也冷,冷透了。   回去的时候我没让紫鸢再送我,她也哭了够呛,急需回去好好休息一番。紫鸢虽说入园甚久,但她向来心思单纯,加之来之前,她本就是个贫家女,到了易园后,生活没什么大变。白莹这等的事,是她第一次撞见。   其实,也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到。我扶着墙根,缓步向前移动。   直到我看到前面一抹淡黄的身影,才停下了脚。   黄双斜倚在墙边,唇边似笑非笑,遥遥地看着我。   我没动,慢慢和她对视。   黄双眼波流光,清脆的嗓音悠然传来:“蝶姑娘,精神不大好呢。”   我不语。知道这个女子此时出现,定然不会没缘没故。   黄双轻道:“莹姑娘的事,想来姑娘都已经看在眼里了。”   任我再迟钝,也知道她是警告我来了。我手扶着墙,慢慢沙哑地开口:“大夫人想让我做什么?”   黄双笑了一下,那双如画的眉毛便微微上挑起,只是反问我:“大夫人让做的事,蝶姑娘会放在心上么?”   我咬下嘴唇,目光抬起,看向她。   她从袖子里,盈盈掏出一块碧玉,胳膊一动就扔在了地上。玉佩磕在青石板上,立时碎了几瓣。“蝶姑娘一直不见动静,现在看来,这块玉佩也并非那么难拿。”黄双眼里的光芒妩媚中透着冰冷,“大夫人让我转告姑娘,她一直欣赏姑娘的识时务,还望姑娘不要在关键时刻,又犯了傻。”   她走近我,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你说是不是,霜小姐?”   那声霜小姐,如同魔魇,让我全身不能动弹。黄双无声一笑,慢慢错过我,朝前走去。   我在原地呆站了许久,慢慢地日头似乎都落了,我攥着衣襟,一步步挪回东边院子。不算远的路,我好像走了一年那么长。   我没有完成她交的任务,大夫人是在告诉我,她已经对我不信任了。而在易园,如果不被她信任,将是难堪的下场。   顾玉遥在石凳上转过头,看着我:“回来了?”   我默默点头。   “贾状元走了?”   我忽然喉头发涩,咬住嘴唇,哑声道:“爷,婢子累了,想先去休息,行吗?”   他看着我,目光微动。一会儿,终于说道:“那你去吧。”   “谢爷体谅。”我再也忍不住,转身奔进了屋内。   正文 第十五章 夜半起火   梦里又见到篱清墨,我脱了彩绣绸缎的衣裙,摘下所有首饰,穿上老妈子从集市上买来的粗布缝制而成的衣裳。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我踏出相国府大门,扶着门框,眼角早已湿润,犹豫要不要回头再看一眼。   终于还是舍不得,回过头去。十六岁的少年扶着竹子,穿着宽大青衫,和旁边的翠竹相映成辉。彼时他仍是宁侯世子,却把目光深深地盯在我身上。   篱清墨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我再也不会回来。   我好像还在赌气的,眼神固执地看着他。直到最后,他的眼神越来越悲哀,眼里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我奋力扭过了头,真的就从此,离开了那深院子。   只是在来到易园后,在无数的午夜梦回里,他的眼神化成了一把刀,无端地割着我的内心。欲哭已无泪,欲辨已忘言。   这世上有没有永远不会被人遗忘的爱?山盟海誓情比金坚,比不过一夕风流抵死缠绵。   我终于又流出眼泪了,又一次,时隔了一年之后。平时将心埋藏的过于深沉,不敢轻易露出,逐渐地作茧自缚,只有梦里那一点点温存,尚在心中的深处留着。以致每一次翻出来的时候,都艰难无比。我转过脸,默默把眼泪擦在被子里,然后起身,为顾玉遥收拾屋子。   我又出去为他递菜单了,厨房的大师傅探出头,“你家爷最近,是越来越花样百出了。”   这次的腰花四喜丸,想是又从哪里传过来的美食。真是见也没见过。   我只有摸着耳朵苦笑。   “京城来的公子,什么样金贵的我都伺候过,”大师傅一边掂勺,一边道,“你家爷怕不是从京城来的吧?”   我上前帮他洗菜:“他是江南来的人,好像是苏州。”   大师傅说道:“我就说,这些的菜谱,就算是那些京城的公子哥,也没本事吃出来。他们的饭菜,都是直接把京城几个有名的菜馆里的菜直接照搬过来,可没有你家爷这样刁钻。”   我笑起来,吸了吸鼻子:“那是,我家爷一向见多识广,什么法子都能弄出来。”   整人的办法更是层出不穷了。   “紫蝶,你最近也不常来啊,不是被你家爷折腾大发了吧?”   大师傅的八卦心间隔这么长时间也未死,我面上八风不动,嘴上避重就轻应付:“哪能啊,爷对我向来厚待。”   一碟热菜出锅,大师傅把它交给伙计小川,对他嘱咐两句送到哪里,然后转过身面对我。   “行了,把菜谱给我,你回去吧,大热天儿的,就别在这等了,一会做好我让小川送过去。”   我点头哈腰:“谢大师傅,您就是体谅人。”   大师傅难得没有纠缠我,居然颇轻易地松口,让我先离开去休息。他摆手,不受我的夸。   我双手捧过去菜谱,看他接了,便反身离开大厨房。东边的院子和西边不能比,西苑富贵荣华,那里的厨子,都是被延请来的厨艺顶尖的人,据说手艺都能够与宫里的御膳房相比。   我们这里只有陈师傅一个正经厨子,以及他的三个副手。手机下载请到 陈大厨性格豪迈豁达,很有点义气的感觉。   顾玉遥的种种刁难,他倒是都一一给应了下来。   回去后,顾玉遥看我两手空空,正要发问,我已经立即开口道:“大师傅说做好就送过来。”   他这才把话咽了下去。   顾玉遥手指在我面前勾了勾,我低头过去,他扶了一下我的肩,“紫蝴蝶,人死不能复生,你懂?”   他骤然说起这个,我不禁有些愣了愣。   “你不是白莹,所以,”他指着我,轻轻开口说,“也不要成日再想着她。”   我有些反应过来他竟像在安慰我,我呆呆看着他,“爷,我没有。”   顾玉遥挑眉,不为所动,“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咬了一下嘴唇,垂下眼。   顾玉遥指骨在桌面叩击,慢慢道:“我不是贾玉亭,他做的事我不会做,也做不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这两日没有人谈论白莹的事,仿佛刮过的风,没有痕迹。园中的每一个角落,都静寂没有声息。就像无形中一只手,扼制了一切流言。   我缓慢抬头,注视顾玉遥,他的眼中一片凛然的神色,看着我,表情也是泛着一点柔和。   “您凭什么这么说呢?”我忽然露出轻笑,望向他,“爷,在易园,主子就是婢女的命,因为无论碰到什么样的主子,她的一切荣辱都被捏在了那个人的手里。这种心情,您当真能体会到吗?”   他冷下脸,瞅了我半晌:“你也觉得,我拿捏着你的命?”   “婢子伺候主子,却又要小心不触犯大夫人的规矩。如履薄冰,感情多一分也不能。否则就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坟。”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在想,你让我放心,我又怎么能放心呢?   他脸色变了又变,喜怒不定地紧盯住我。“你什么意思?”   我淡下眉眼:“就是你是婢子的主子,婢子会尽心伺候您。”就这样了。   顾玉遥气的连连冷笑:“紫蝶,你真以为爷会怎样?放心,就算是状元那样子,爷我也看不上你。”   我淡淡收起表情,低低道:“那挺好。”   我看到他额角暴跳的青筋,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看到顾玉遥这样激怒,怒到他自己似乎也控制不住。   我低下头去,轻声道:“爷,对不起,婢子冒不起那个险。”   “你!”他脸色紧绷,面上忽然极为难看。   我膝盖点了点地:“婢子告退。”   ……   &amp;&amp;&amp;&amp;&amp;&amp;   于是,这一整天顾玉遥都没有理睬我,我想他极有可能是感到我糟蹋了他的一片好心,实在对我不值得。顾玉遥是那种付出真心后,如果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就决计不会再找你的人。   晚上的时候,我伺候他洗脚睡觉,他假惺惺地闭着眼,连看也不看我。我看着他的脸色,默默地把我的毛毯又搬回了外面的长椅上。   可惜他永远站在他的位置思考问题,蛮横地把人挡在他之外,却不曾考虑我的处境。我把泡好的菊花茶端给他,他接过,冷冷扫了我一眼,转身过去。   我在门外,看着里面的灯熄灭。眼看他似乎再也没有事了,我便也躺下去,闭起眼睛开始睡觉。   累了一天,在哪睡于我而言区别不大,反正屋里的床板也未必就比长椅软多少,无非就是冷些。   却万万想不到,这一夜的安静竟然如此短暂。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察觉身体被猛烈地摇晃了一下。将我从睡梦中猛地一下拽出来,但脑子却还是混混吞吞的。   我听到耳边响起粗重的呼吸,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十分低沉的叫我:“醒醒,快点起来。”   他又摇了我几下。这几下比之前我感受到的更加猛烈,似乎势必要将我弄醒。   意识已经渐渐苏醒,但眼皮依然沉重地抬不起来,我有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耳内终于能听到一些声音,嘈杂的,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我的瞳孔内,慢慢地映出顾玉遥颀长的身影,他俯身看我,双手放在我的肩上。   顾玉遥的脸色阴晴不定,难得一次正经叫了我的名字:“紫蝶,出事了。”   等到终于反应过来,我转过头,看见门外喧嚣的人影,像火把的光亮渐渐接近这处院子,俨然一片慌乱。既慌,且乱。是那种我从没见过,乱成一锅粥的真正混乱。   我正诧异,他已经又道:“跟我进去。”   他根本没有给我任何消化的时间,一把就将我提起来,另一手抓过我的毛毯,大步走进了屋子。   屋内一片黑暗,顾玉遥紧紧关上了门,插销锁死,我这时才悚然警觉,刚才一瞬间看见,他的身上竟是穿戴整齐,一点也不像刚起床的样子,而且看他不间断地喘气,好似刚经历什么剧烈动作一般。   看着样子,我自然也知道是出事了,而且出的是大事。   可惜我没有来得及问什么,顾玉遥已经迅速开始解衣,将衣服一件一件又脱了下去。直到还剩一件中衣,他拖着我,来到床边,把我的毛毯扔在了下面那张床板上。   我看着这一切,轻轻道:“爷,你刚刚出门了?”   他没有说话,默默在床上又躺了下去。   不用他说话,外面的动静已让我知晓发生的事情。这次的喧闹,比上次我被大夫人追查不知大多少。   外面映起火把的亮光,有人敲门:“姑娘,快出来了!”   我喉头紧了紧,正要说话,觉得脖子后面被冰凉的一只手握住。   顾玉遥拿捏着我的后颈,声音又低又沉,“今天一晚上,我都和你在一起,知道吗?”   早上还温情脉脉,现在就以性命相要挟。这个男人,果然善变的紧。   我定了定神,披了件衣,过去开门。进来的居然是黄莺,她持着火把,脸上再没有昔日的笑,整张脸显得苍白,冷冰冰的。   她在屋里看了一圈,冷冷对我道:“大夫人的书房糟了窃,蝶姑娘你知道吗?”   闻言,我登时寒毛直立,几乎说不出话。半晌我才瞪着眼,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地乱动:“什、什么?”   下一刻我身心如同浸入了冰窟窿,甚至无法再去看我身后的顾玉遥。   黄莺微微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几个人便涌了进来,开始翻箱倒柜,竟似在搜什么。顾玉遥这时缓慢地从床头半坐起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道:“做什么?”   院子小,屋子更小,十几个人一起搜,没多久就搜的一个角落都不剩。我不知道他们在搜什么,只能木木地站着。   等他们搜完,再次回到了院外。我紧张地捏着手,克制不住汗水津津。   “跟我走吧。”黄莺面无表情地说。   我抬起头和她对望,没有说话。   我出门的时候,顾玉遥趁机在我耳边,幽幽说了一句:“上次我救你一命,这次,就当你报答我。”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去的,东厢的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大夫人的所有手下,被派出去一个个叫门,易园所有的侍女都被惊醒,黑压压挤了整个院子。   所有人都盯着一个地方,在西苑的角落,有一股熊熊浓烟升起来,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已知不妙。旁边一拨一拨人,慌忙提着水桶往前冲救火。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紫鸢的小脸,费力挤了过去。我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吃惊地转脸,看见我,嘴唇一咧,就要说什么。   我堵住了她,压低嗓子,快速问:“大夫人的书房着火了?”   紫鸢只裹了一件外衣,显然也是被从被窝拉起来。她点头,眼睛左右溜了一圈,也凑近低声说:“那个人去书房偷书,好像被大夫人发觉了,还和夫人动起了手。那人斗不过,索性放一把火烧掉了藏书阁。”   我冷汗流了下来。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居然敢放火烧藏书阁……谁都知道那是大夫人的命根子,易园中人,有哪个敢擅动的?   “那书阁呢,真烧了?”我又看了看那些浓烟,心底渐渐冒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紫鸢连着摇头,脸都皱在了一起,“不知道,我也不敢打听了。紫蝶,听说那个偷书的藏到我们东厢来了,大夫人的手下刚才把我们院子的地都快掀了。”   我一惊,道:“怎么会这样?”   紫鸢嘴撇着,也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旁边一个小丫头,不屑地道:“有什么好怕的,那个人被大夫人甩了十几鞭子,此刻怕是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等死呢。就算遇上了,又能真把我们怎么了?”   我看了看说话的丫头,一脸稚气未脱,无畏无惧,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心里想,不过这话也并非没道理,没有人能在吃了绝命鞭十几下之后还能毫发无伤,应当说能活下来都是个不小的奇迹。   我笑眯眯地问:“姑娘,此话当真?”   那小丫头扭头说:“那还能不当真?大夫人就是循着那人流下的血迹判断,潜到了我们东厢来的。”   我对顾玉遥的一点点怀疑,也在听了这句话之后,烟消云散。就算顾玉遥武功高强,也绝无可能和大夫人交手那么多招。况且,他刚才虽然喘息粗重,却并未受伤。   正文 第十六章 销魂奇人   半夜大规模搜查东苑,搅得人仰马翻。手机下载请到   火光之下人人自危,主子们倒还好,还能安安稳稳在暖和的屋子里,侍女们全部拉来搜身。大夫人身边的婢女们,一个个眼里像含了把刀子,透着凶狠凌厉,恨不得在我们身上戳个窟窿。   紫鸢颤抖地问我:“紫蝶,怎么办?真吓人。”   我本来冷眼盯着那些人,听见她的话转过身,安慰地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她们搜去。”   纵然明知道侍女不可能是盗书之人,还是要一个个搜过来,谨防勾结。我也隐隐明白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恐怕比这四年来任何的事都要重要。   搜了半天除了更加人心惶惶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最后老管家出现,手里举着大夫人的那根鞭子,可以看到,在月光之下,那鞭子透着丝丝缕缕的暗褐色,斑斑血迹留在上面。   老管家眼睛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沉声道:“这两日,凡是在东苑发现有身负重伤者,不管是谁,都必须立即告知我和大夫人,如若发现有人敢私自窝藏,大夫人一定重重处置!”   这番话自然让众人的脸色更加苍白,我看着老管家黑锅底一样的脸,却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夜过了这么久,虽然老管家一再强硬搜查,但,大夫人在哪里?她为什么不出面?   想法一冒出来,我几乎抑制不住有些欣喜,这种情况,莫非,是大夫人也受了伤?   大夫人武功极高,但能和她交手数十招的人,显然也是高人一流,大夫人伤了那人十几鞭子,焉知她自己就完全没有受到连累?很可能她受伤了。   我心里一时乍喜乍悲,脑海里浮现大夫人板正肃然的那张脸孔,感到心头突然便一松。   紫鸢仍旧是心有余悸的人,拉了拉我的袖子:“紫蝶,你的嘴怎么咧着?”   我收回嘴角,正色道:“搜都搜完了,还不放我们回去么。”   紫鸢小心地朝左右张望:“就是,总不会还要把我们关起来吧……”说完她自己都抖了一下。   我道:“别吓唬自个,偷东西的又不是我们。没听刚才老管家还说让我们留意院子里有没有受伤的人,怎么可能再把我们关着。”   紫鸢听见我的话,稍稍缓和了脸色。   寒风中,加上提心吊胆,谁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已经陆续有侍女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有相识的姐妹还会好心去扶一扶,有的直接就没人理睬。   我咬紧嘴唇,心里一阵阵锥刺般。   一些身穿褐色服的护院,渐渐从四面八方走过来,他们奉命去搜查东苑所有的院子,此刻都差不多搜完了。很显然没发现那个盗书的胆大包天的人。   老管家的神情掩不住怒火和一丝沮丧,却也只能无奈作罢。   照例又警告加威胁了一通,大夫人最得力的大丫鬟,也是府中地位仅次于老管家的黄梅,开始冷脸训斥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成天脑子里,想的没有一件好事儿!大夫人就是养了一群没脑的废物!半点用也不中,尽捅娄子!这次的书房被窃,都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这群人捣鬼出来的……”   众人脸色都变了,黄梅继续放声地信口开河,不顾侍女们越来越恐惧的脸色。请用 访问本站我不禁抬起头,看她这些话说的,倒好像责任都在我们,反而丢书的西苑,半点干系没有一样。   紫鸢在我耳边咬牙:“我诅咒她嫁不出去。”   我认真听着,点了点头,转头也靠近她耳朵:“很显然你的诅咒已经应验了。”   紫鸢脸抽动了几下,抬手把嘴堵住,噗嗤笑起来。   我继续严肃地看着前面,这也倒是实话,黄梅已经三十岁了,大夫人三大侍女里,她年纪最大。   没有黄双和黄莺两人的千娇百媚,黄梅那张脸刻板又平凡,表情酷似大夫人。黄双黄莺偶尔还会去伺候一些精贵的公子,黄梅就全然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多年受大夫人倚重,性格冷硬,也没人敢真娶她。   黄梅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内容便只剩一点核心,就是全易园上下,只有她一个人是忠心为大夫人的。其他人都是包藏祸心,一肚子坏水的。我偷偷去看老管家的脸色,山峰一样,半点表情也没有。   我暗笑,黄梅这话等于把老管家也骂进去了,今夜真是看了好一场戏。   好不容易等黄梅讲完,管家终于发话,准许放人。一众侍女如获大赦,晃着游魂似的步子往前去。   紫鸢不欲和我分开,一路和我走在一起。周围的人逐渐散开,侍女们各自寻路回她们主子的院子。我仍是有疑惑,顾玉遥显然今夜出去了,但他又不会是偷书的那个人,那他为何一定要逼着我作证,说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呢?   如果他没有去大夫人的书房,他又去做了什么?我垂头苦思,或者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做的事定然不光彩,需要遮着掩着,十分见不得人的事。   正想的入神,紫鸢已经拉我:“紫蝶,我到了。”   我从沉思中清醒,扭头看到旁边的院子。她依依不舍看着我:“那我走了。”   我点点头。   紫鸢身影没入花草丛林中,我转头,嘴巴立刻动了动。我喜滋滋想到,谁能想到在易园不可一世的大夫人,也会有受伤的一天呢?   佛祖观音,到底是哪位天降奇人,如此的厉害。   &amp;&amp;&amp;&amp;&amp;&amp;   顾玉遥见我回去,眼皮抬了抬,没有说话。而我也料想他不会对我说什么,索性径直走到床板那,躺下补我的眠。我困得眼皮打架,浑身累的要散开似的。   顾玉遥只是看了看我,倒也没有坏心眼地叫我起来。   我就这样睡足了一下午。   东院此刻人人自危,连平时没事喜欢瞎转悠的一些侍女也都足不出户了。生怕万一倒霉地被自己遇见了那个贼,可就哭都找不着门了。   顾玉遥这段时间就在摆弄他的写写画画,书桌上摊的都是画纸,捧着一张看得认真。   我来到跟前,忽然指着道:“你,你干嘛把黄双的脸抹掉?”   顾玉遥不在意地收起了画,淡淡道:“因为我想画的,本来就不是她。”   那张画正是前几天黄双来的时候,顾玉遥为她画的,没想到他居然现在把这张画给改了。于是画上只能看到一个身材袅娜的少女,却看不清脸。   我隐约有些不可思议,瞅了瞅他,这人还能有多古怪?这才是顾玉遥不肯把画给黄双的原因?还说什么画的、不是她?   顾玉遥淡淡问:“昨晚上,大夫人没说什么吧?”   我醒悟过来,目光扫了一眼他:“没什么。就是让我们留意有没有受伤的人。”   顾玉遥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看着我:“你怀疑我?”   我脸色一抖,立即应道:“不敢。”   “不如爷现在脱了,让你检查一遍我身上有没有伤,如何?”他挑起我的脸,调笑道。   我保持缄默。他能这样说,就证明肯定没伤了……   我就没见过挨了大夫人鞭子,他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的。当初我只挨了一鞭,就差点见阎王,那惨痛经历一辈子都不忘。   半晌,顾玉遥松开手,道:“紫蝴蝶,你真没趣。”   我奉承:“爷这样有趣的人,一个就够了。”   顾玉遥悠悠地站起来,扇子在我头顶敲了一下:“爷出去一趟,好好看门。”   “爷!”我迅速转身叫道。   他回头,挑眉看了我一眼。我舌头在口中绕了三圈,把不该说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面。摇了摇头。   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刚才我想问一句,他总是出门,究竟是为何?但想起他捏在我脖子后充满胁迫的那只手,我决定作罢了。   我本来安心地呆在院子里,很快的一件事,却逼得我不得不面对大夫人,按道理,侍女每三个月,都要去房里一次,要被盘问起这些日子的行为。有出格的,当众就得责罚。   我掐指算算,从我伺候顾玉遥,到今日正好满三个月了。   我在心里斗争去还是不去,大夫人如果受了伤,我去撞见,没准还是坏事。可真要不去,恐怕结果也没好果子吃。我叹口气,最后还是在院子里采了一篮子的鲜花,步行向西苑走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我来到西苑的墙外。估摸着现在四周的防守定然森严,想着想着就听到墙内有小声的说话声。   “根据那人对地形的熟悉,这个人显然能在易园中来去自如,武功极高。”   我放慢脚步,凝神细听。   “武功若然不好,又岂能伤得了咱们大夫人。”这声音四平八稳,一听便是老管家的。   “东厢那儿的底细我们都查过很多次了,不像有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管家的声音含着怒气:“哼,连外人都能混进我们易园,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是属下无能,办事不力。”   “要是限期内抓不到人,”管家声音冷然,“大夫人怪罪下来,别怪我保不了你。”   回答的声音里夹了些恐惧:“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顿了一会,我以为他们已经不在了。   墙外的话锋骤然转了转,老管家道:“那个顾玉遥,他的身份确定了吗?”   “确定了……”那人似乎凑近说了什么,话音越来越轻。   半晌,老管家似乎低哼了一声:“不是他最好,否则……”   我握着篮子的手心一把密汗,不敢再多留,加快脚步走向前面。来到门口,我低眉顺眼对黄莺说明了来意。   黄莺皱了皱眉,像是也有些拿不准,便道:“你等着,我去问一下夫人。”   我果然是没有见着大夫人的面,黄梅板着脸出来,对我指鼻子挑眼说了半天,我全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一脸诚惶诚恐的神情。   我却听出她话里的没有底,包着色厉内荏的外皮,心思早已经不在我身上。   训了我半天,她不耐烦地摆手,让我可以离开了。黄梅的话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刻薄,恫吓,换汤不换药。目的就是把人吓住。   我的确有些惊吓,待到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西苑范围,才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听墙根这种事,真是危险的要人命。   可易园中发生的事儿,总是那么让人想不透的。比如我走过紫鸢的院子,就看到她躲在墙后头,笑得花枝乱颤。   有两个人正在一前一后争论着走过来,她努着口型:“别出声,李公子和成公子在打架呢?”   我愕然了。   现在这时候,还有人有心思打架的。   李公子和成公子打架,两个读书人,斯文扫地。成公子更文弱些,头被打的血流,包了厚厚一层纱布,将一颗头裹成个粽子。   紫鸢扒在墙根底下冲我笑,招手让我过去。我一边扭头诧异地看,一边脚步行了过去。   成公子捂着全是纱布的头,倒退了数步,指着李公子扯开嗓门叫:“你等着,你等着!”   李公子鼻子淌血,冲他叫:“你干脆现在就过来。”   成公子溜得更快,很快从我身边冲过去。我好玩地朝他看过去,却见他微微向我看一眼,眸子清凉似水。   那眸子让我咯噔一下,似乎不像一个无厘头的公子会瞪出来的眼神。我胡思乱想着挪到紫鸢身边,紫鸢朝我解释:“李公子说成公子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成公子不服气,要跟李公子斗文,李公子说就算会斗文,也不见得就是读书人了。成公子火了,挥拳打他,却被李公子揍成了猪头脸。成公子没办法,结果今天气不过,竟然又来了。李公子就被他打烂了鼻子。”   看她兴致勃勃,全然忘了前日的阴霾。   我莞尔,还有这等奇事……   正文 第十七章 紫阳淡语   三个月倏忽而过,季节交替的没有声息。请用 访问本站园子里树叶掉的很快,风一阵刮来,昏黄一地,又有居住在这里的风雅的文士墨客看来,又是美不胜收的诗篇佳作。   那日征得顾玉遥允许,我回了一次自己的小院。踩着厚厚的树叶,入眼处,谁说不是秋日黄昏,无限话凄凉。   我打着哈欠,慢悠悠在两旁的树下穿梭。心里想到,婢女一旦伺候主子,自己的住处就不常回去了。现如今,不知道我那间小院子都荒废成什么样了。   迎面居然还遇见了巡视的护院,跟阎王鬼差似的。我厌烦地皱皱眉头,现在大白天都有人在东院里转悠,看这样子,真是连一只苍蝇都该找到了。   我慢慢擦过他们,目不斜视地往前。   正想着,忽然感到脚底软了软,用力,如同踩到了什么十分粘腻的东西,我抬起脚,低头看到底下沾了一片树叶。树叶的边缘泛着微红,我略略迟疑,伸手把它揭下来。   顿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直冲鼻孔。   我壮着胆子,又朝前面走了几步,饶过拐弯口,地上一个凹槽,里面的树叶都黏在一起,呈现出暗色。   我的院子和其他人的分隔较远,独处在花林的深处。平日鲜少人经过。我离开很久,周围的花花草草从未修剪,已是十分茂密了。也因此,显得更加宁静荒凉。除了我踩在地上的声音,便只剩细簌的风声。   我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脚步有点不太敢向前,半晌,我轻抖着嗓子道:“有人吗?”   四周静静,无人应。   我不由得警觉,目光在周围溜了一圈,想了想,仍是循着痕迹往前走。这处是我的院子,要是真发现了什么,改日我定然也逃不了干系。   院子里大团大团的红色血迹,越往深处越鲜艳,好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有种妖娆和颓靡的气息。   胆颤心惊向里走,血迹延伸到院后的河边,就到了尽头。   然后我就看见了,树枝下面一个人,静静地靠在树上,身体斜斜露出来。一截袖口从树后飘出,轻微翻飞。   这时候我反而不敢再说话,只是竭力放轻脚步,慢慢接近。   之后我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淡淡的,不浓烈,却飘入心底。是兰花的味道。   我惊愕在原地,树旁的那人冲我转过了脸,我看到一张很普通的脸,也非常陌生,我打赌从未见过。我瞬间慌乱了起来,甚至是有丝恐惧,因为我分明看到他衣裳下的斑斑血红,明显身受重伤。   泉水淙淙,他的血便流进河中,被河水冲走。有种落索的气氛。   在这种时刻,还有谁会受这样的伤?   我脚步一抬,就想马上走人。这样的闲事我管不得,多待片刻都不敢。   那人看我要走,就开口了:“姑娘,帮我一把,先别走。”   我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下一刻禁不住吸了口气。纵然身负着重伤,此人的声音却极是温和,没有一丝的慌乱。而最重要的是,我认得这把可称得上动听的嗓子。   这样的嗓音,听过一次就忘不掉了。手机下载请到   我再次扭头,看了过去。   他本是穿了一身白衣,此刻身上却布满了刺目的颜色。让人不禁想见他究竟吃了多大亏,然而我看那张脸上,却平静如昔,一如往日的淡淡神情。   是、他?   我心瞬间跳了跳,无论是何种想法,都促使我尽快离开,和一切撇清关系。纵然我认出这把嗓音,也没有理由就要去帮他。认出了又如何,如果被大夫人知道,恐怕我也救不了自己。   狠了狠心,我再次抬起脚。   他又说话了:“我不会连累你,只要你给我一个歇脚的地方,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这句话让我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人现在是待在我的院子里,即使我不管他,装没看见,只要他一日还在这里,倘若有一天被发现,我照样要被牵连进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立刻后背绷紧,感到背心冒汗,除非我现在……就去禀告大夫人?   心脏猛跳了跳。   我有点不甘心地扭过头,回神,发现他眸光看着我,清冽如泉,莫名让我体会有种洞彻的超然。   我硬着头皮,稍稍靠近过去:“你能保证不被发现吗?”   还是那样柔和的调子:“你放心。”   好吧,我姑且信之。就冲他躲了十几天未被搜查出来,这份本事就够不一般了。   只是我不懂,难道他这十几天,都是在我这里的吗?就算偏僻,搜查的时候也不至于就单单漏了我这边。   我点头:“那你跟我来吧,就到院子里,外面的眼线杂。”   尴尬了半天,我还是伸出手去扶他,他轻道“不用”,慢慢地自己借着树干站了起来。   我心惊,暗自钦佩他的耐力,这重伤别人早趴着不能动了,哪像这位,还能自己走。   他走的慢,步子竟还算稳。我紧张地戒备周围,生怕此时闯进什么人来。   来到屋内,我做贼似的关紧门窗,指着一张榻让他坐下。我用手一抹桌子,果然已经厚厚一层积灰。   我无奈,现在要捋袖子打扫一遍,也不现实。   他看了看我,声音如水流淌在河岸:“谢谢你,我会报答你。”   我深觉我是干了一件疯狂的事,目光怔怔地看着他,居然会有人说要报答我,奇了的,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人说出报答这句话。   感觉奇妙又古怪。   他往窗户外面望去,沉静的目光盯着盛开的花朵,片刻轻轻出声:“真是漂亮的紫阳花。”   我嘴巴抿了抿,没有说话。   他把手放到窗台上,微偏过头。我盯着他脸上,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他忽然道:“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有人的质疑声响起:“这间院子的门窗怎么关着?莫非有人在里面?”   &amp;&amp;&amp;&amp;&amp;&amp;   想起刚才路上遇见的两个巡逻的人,我立刻心叫坏了。清晰的脚步声开始接近,我顿时急如热锅蚂蚁,目光在屋子里面乱转,希望找到什么可以躲藏一下的地方。   外面人到了门口,叫道:“里面有人吗?!”   我吓得僵住了,根本不敢动。   窗边,他忽然将手伸向我,我想也没想地握住,全然下意识地反应。   接着觉得猛一把力将我拉了过去,他带着我,贴着狭小的窗口箭一样掠了出去。旋即他一甩袖,窗户无声息再度关起来。   可是我忘了说,我窗户后面,有一个陡坡,能走的地方差不多只能容纳一只脚。我和他离开窗户,便直接滚下了陡坡。   他扣着我的腰,一直落到坡底。最后在一块大石头边停住。我的脸挤在他胸口,只感到男子陌生的气息将我包围。   停下来的时候我就发觉我趴在他身上,尴尬的情绪渐渐升上来,唇边刚动了动打算开口,他迅疾地一把按住了我的嘴,阻止我发出声音。   周遭十分寂静,陡坡上面传来人声:“屋里没人,我们走吧。”   “刚才我明明听到动静,怎么会是空的?”   “别疑心了,就这么点地方,要是藏了人还不一早就被发现了?最近巡逻太多,你耳朵都不经使了。”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来,有人探出头:“会不会是躲到陡坡下面了?”   “下面全是荆棘丛,谁那么不要命了。走吧走吧!”   那人似乎还有点不相信,眼睛在陡坡上扫来扫去。我的心完全提了起来,丝毫不敢动,就算嘴没被捂住,我也不敢出声了。老天,现在这种时候被发现我和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在一块,我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我们周围有一些垂下的树枝掩映着,乍看不一定会被发现,但要是那两人决定下来查探,就完了。   幸好过了片刻,我听到上面窸窣的脚步远离,窗户也被重新关上,耳边又恢复沉寂。   我一边喘着气,不经意间撞上他的视线。   这个人的眼睛,有一种很独特的清明,在这种狼狈危险的境况中,那里面的一些神情,竟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般。我怔愣住了,好像陷落人世,不染空尘的哪位仙人。这样的神色,让我又不由想起在那个灯火烟花的晚上,他叫我的那一声百转千回的姑娘。   察觉我一直在看他,他转过了脸。   “你到底是谁?”我愣愣地开口问,“难道你真的是谢郎?”   两个不同的脸孔,唯一相同的,就是两张脸都是极易忘记的平凡,以及一把引人入胜的声音。   我有点后悔刚才的莽撞。救了他,以后可能要有无数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看了看我,轻道:“起来说话。”   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身下压着许多碎石,锋利的棱角有的刺进了他的身体。刚才一路滚下来,他身上的伤口又多了不少。   而他一直挡着我,我却并未受到伤。   刹那间我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边自然是慌忙地站了起来,再伸手去扶他。   他站稳后,看着我,“如果你问的是名字,我有一个被最多人知道的称呼,他们叫我舟郎。”   声音徐徐传入耳里,我愣了愣,“你是易容高手?”   他微微点了下头。   恍然间我有些明白,为何他能逃避大夫人的追踪,这样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本身的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过很多人。   我一时还有些反应不来,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总感到舟郎这个名字我似乎有点熟悉,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从顾玉遥嘴里听到过他。   一人千面,沧海舟郎,原来我遇到的是传闻中那个,顾玉遥所说易容术最好的人。   却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我向他看过去,发现他的衣服已经沾了许多细草,我的鬓发也都乱了,裙子皱巴巴的,这样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脸色微变道:“坏了,外面还有你留下的血迹,他们如果在周围搜,一定会发现。”   他看了看坡顶,“我们先上去。”   我刚脱口打算问“怎么上”,他拉起我一只胳膊,双脚离地轻轻飘到了上面。用手肘捣开窗,他先把我送进去,然后自己跳了进来。   可是脚沾地的刹那,他身影晃了晃,站立不稳地往旁边倒。   我立即反身撑住他肩膀,有点紧张:“你没事吧?”   手心按在他身上,滚烫滚烫,白袍之下汩汩的血在涌动,伤痕刺目。我心颤,大夫人对人性命的狠毒,都体现在这些鞭痕之上。   他在我的搀扶下,慢慢在榻边坐下。我看他轻放在榻上的手,柔软而苍白,修长,骨节分明。   那一日,我说怎么在易园中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却原来,他本不是易园里人。   忽然腕上一凉,他反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微微讶异。他眼睛里有一丝棉柔的光望着我,半晌说:“你的经脉怎么了?”   我忽而回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良久才明白过来:“断了,后来接起来的。”   “你们的大夫人做的?”他眸光沉静,轻轻问道。   我没说话,把手拉出来,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道,要是我再不回去,恐怕连顾玉遥都会起疑了。   “我去清理一下外面的痕迹,你可以先回去,小心些。”他交代完,手在身上的伤处掩了一下,清咳几声。   我四处看了一下,在脸盆旁边找到梳子,对着铜镜把我乱稻草一样的头发重新梳了梳。   然后我转身望着他,抿了下唇:“你也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他理解我的意思,淡淡颔首。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知道不走不行,只好忐忑不安地离开了院子。看着院外多日无人打理,依然开的鲜艳的紫阳花,我摸了摸鼻子,不由苦笑了一下。   正文 第十八章 恃宠而骄?   我觉得今天我专门是被雷劈的。手机下载请到   我站在院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凉亭之内,顾玉遥身旁坐着两个唇红齿白少女,他亲昵夹了一筷子菜,喂进了其中一个女孩口中。   少女发出满足的笑,顾玉遥便笑着问:“杏儿啊,你以前是哪家的孩子?长的这么水灵。”   我的脚好像在地上生了根,迈也迈不动,一天之内被雷劈一次还不够,又要再劈一次。上午才藏了一个人在小院里,下午回来就看到顾玉遥这般嘴脸。   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我觉得顾玉遥这样坚定不移的实在也不多见。   杏儿咯咯笑着不说话,顾玉遥拿起她的手,看得认真:“杏儿,你手上的茧子这么厚,她们就天天让你干些重活吗?”   杏儿嘴一撅,两眼闪出委屈。   另一位少女机灵地转了一下眼珠子,张口道:“还不是来这儿,没人疼没人爱的,咱杏儿以前,可也是娇滴滴的人呢!”   “哦?”顾玉遥显然更有兴趣,他抬起杏儿的脸,“你是哪家的小姐?别担心,爷自然心疼你。”   杏儿没说话,那位机灵的立刻道:“那就好喽,爷您可要算话!杏儿害羞,平时我们姐妹一向把她捧在手心,爷您更不能亏待她。”   杏儿闻言,顿时娇羞满面。   看完戏,我面无表情走过去。   易园中闲下来的侍女并不多,但今天这两位显然就是的。前些日子走了太多主子,人就散下来了。   我对她们道:“早先黄梅管事说要重新编排你们的事务,让你们去杂役房帮忙,你们去了吗?”   两个女子顿时面面相觑。   顾玉遥阴下脸:“紫蝴蝶!”   我不看他,面对两个人说道:“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都离开。”   杏儿眼里亮着光,就要落泪。旁边那位嘴快的女子,转向顾玉遥,又要说什么。   我迅速逼向她:“规矩你们想必都了解,明知故犯并不有趣。”   那个女子终于也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顾玉遥显然愤怒以及,盯着我,用那种他从未用过的眼神。   我心里叹息糟糕,面上却还不能露什么。等那两个女子离开,半晌顾玉遥说道:“紫蝴蝶,好威风啊。”   我赶紧低头,垂眸道:“不敢,那两个侍女坏了规矩,婢子提醒她们一下。”   顾玉遥的目光扫在我身上,听着懒洋洋的,却自有一股危险在其中:“是不是这个园子里,只有你最懂规矩?嗯?就算爷我,也是坏了规矩的,是不是?”   我下意识把心提起来,咬了咬牙,不知道该如何说,爷您确实坏了规矩……   这些事要落到大夫人耳里,免不了又是个把柄。何苦呢,对谁也不好。   我抬眼朝他看去,看他神色阴沉地摩挲着手指,我张了张口,鼓着勇气总算道:“爷,您何必孜孜不倦地寻求着侍女的身世呢?”   顾玉遥的动作停了,他蓦地厉色扫了我一眼,冷冰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看他拒人千里的样子,我涌上来的话,不得已又吞回了肚子。请用 访问本站心里泛出淡淡一丝哀愁。   过了片刻,仍是开口道:“进了易园,唯一身份就是侍女,以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顾玉遥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向屋内走,丝毫也不想理我,更不想看我。   我在亭外站到太阳下山,才拖着步子走进去,他看着我,我没精神地和他对视着。   他说:“紫蝴蝶,侍女做事要让主子高兴,但你今天做的,让我不高兴了。”   我目光看着地面,淡淡涩声道:“那婢子,只有向爷道歉了。”   顾玉遥微亮的眸子在灰暗的屋子里闪动,让人隐约觉得是不是有看不见的情绪在那里流动:“怎么不问问自己,你的道歉,有几分真心?”   我有些拿不准他的喜怒,如果一句话说错,他恐怕更不高兴。就在我绞尽脑汁,想应答他的话时,顾玉遥眼睛一直盯在我脸上,他轻笑了一声,那笑里似乎有些讥讽。   笑后,他不再理我,走到了床边。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良久也垂头丧气,别人的脾气都是见好,这人的脾气怎么就越来越怪?   我打来热水,放到地上:“爷,婢子给您洗脚。”   他坐起来,靠近我,忽然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听到这话,我瞬间心跳了跳,控制着脸色,尽量茫然道:“哪有味道,婢子怎么没闻见?”将手放到水里,把汗融进去。我已经抽空洗了澡,那些血腥味难道还被闻了出来?   顾玉遥却擦了擦鼻子,道:“一股子兰花香,紫蝴蝶,敢情你今天回去,是特意擦香了吗?”   我心一松,却又一惊。兰花香……   他眼神半是鄙视半是古怪地盯着我:“你终于开了窍?也知道打扮起自己了?”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向他,说道:“是爷,你身上的女人香太重了。和婢子没关系。”   “是吗?”顾玉遥将信将疑,慢慢地转过了脸。   我麻利地将他的脚洗好,毛巾一挂,端起盆,马上道:“爷,您休息,婢子去倒水。”   他看我一眼,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我已经转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今天出去遇见谁了吗?”   我脸色不变,转过身,道:“看见了两个巡视的护院,把婢子的院子也搜了搜,不过那时婢子已经出来了。”   顾玉遥嘴角扯出笑:“这样搜来搜去,易园的大夫人还真够草木皆兵。”   我抬起手臂,仔细嗅了嗅袖子,半晌道:“婢子屋后种了不少花,可能沾了些花粉。”   他抬眸微笑:“几时让爷也去欣赏一下?”   我低头一笑:“只要爷想去,什么时候不行呢。婢子给爷引路便好。”   他冲我挥了一下手:“还是这个样子最顺眼,去吧,回来把门关紧了。”   我躬身:“是。”端着盆,轻手轻脚离开屋子。   &amp;&amp;&amp;&amp;&amp;&amp;   很显然我的阻止并没有起到效果,至少顾玉遥第二天照样我行我素。   他开始对那个杏儿的兴致很高,和她欢声笑语的,加上旁边那个姐妹的煽风点火,顾玉遥现在对杏儿几乎是如胶似漆,好到有求必应。   中午吃点心的时候,还要我去大厨房传饭。   我实在无言,只能垂着头,去为两个闲的没事干的侍女和一个不靠谱的主子跑腿。   过两天我也打探了出来,杏儿本是浣衣坊的侍女,但她的长相颇为甜美喜人,也因此被调去伺候过几个主子。和她一起的那个女子风柳,完全就是杂役房帮工的了。但此女有一张巧嘴,经常借故贴在杏儿身边,我猜测,院子里会出现关于杏儿是出身某富贵人家的传言,多半也是她弄出来的。   我东摇西晃地端着酒壶和菜肴回来,因为大师傅说小川出去了,所以只能我自己把这些饭菜端着。   杏儿边上的风柳笑得东倒西歪,正哆着嗓子对顾玉遥道:“顾公子,谁以前不是被捧着生活呀,我们杏儿也是娇贵小姐呢!”   我走过去,将菜肴放到桌上,看她一眼。   这两天除了不停地说杏儿以前怎么怎么娇贵,这个女子就没有别的话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得色,挑衅地看着我,嘴巴暗暗吐出一句:“丑人多作怪。”   好吧。   我垂下眼,并不出声。她大概觉得把杏儿的身份说的越尊贵越好,却根本不理解祸从口出的道理。   饭菜既然来了,顾玉遥不希望我在旁打扰他和美人温存,挥手让我先离开。   回到房里,看了看桌上的铜镜,我揽了过来。   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脸。里面映出一张颇为普通的容颜,其实说普通,都有些牵强了。鼻梁塌着,眼凹蜡黄,相对整个脸型都透着一种别扭。   我认真地看着镜子,不这样看着,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脸这么惨不忍睹。   我开始感到,顾玉遥对我容貌的刻薄的评价,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三个多月来,让他这么挑剔的人天天对着我这张脸,真是很不容易。   他有时看见我心情就不好,挖苦几句,说不定也是忍不住了。   我用手挤着自己的脸,摸着里面的骨头,忽地就想起很久前一个晚上,顾玉遥莫名其妙提起的,传闻里神医配制的改变筋骨的奇药。   南海神医断筋接骨的药,还真……不是没有。那本世人寻找的药学书籍,刚巧藏在我们家书楼里。书里记载,那药还有个动情婉约的名字,叫离愁引。   至今我都记得那药的苦涩,苦到四肢百骸,蔓延每一处神经。喝过后忍受了三天的脸骨变化带来的剧痛,只不过神医用药,痛过后可以让人获得重生,我却是变为丑陋。再醒来我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还好,我拍拍脸,没有丑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当初让我喝这药的原因就是,据说此物无法可解,可以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就是所要的永绝后患。   我被窗外的轻笑吸引,自觉地抬眼看外面。   “顾公子,听说了吗?”风柳神秘兮兮地眨眼,“在咱们园子里,曾经身份地位最高的,是相国大人的女儿呢!”   还真没听说顾玉遥被人叫顾公子,这个称呼现在听着,平白叫人抖出鸡皮疙瘩。   顾玉遥明显感兴趣,他的眼里盛满道不明的亮光:“柳儿既这样说,想必知道是谁了?”   风柳瞄了瞄杏儿,下一刻,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我倒想不到这女子,竟然口没遮拦到这等地步,再看一旁的杏儿,反应真是好,两片嘴闭的紧紧地,只是面上氤氲开笑容,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我吸了口气。   什么时候相国大小姐的身份,变得这么炙手可热了?需要一个侍女都巴巴来说自己身边的人其实就是那位?   顾玉遥睁眼看着杏儿,定定问她:“杏儿,告诉爷,你究竟是谁家的孩子?”   杏儿望着他,启唇欲说。   我把镜子放回桌上,摆好,再次走出去,轻飘飘插了一句:“门禁时候到了,两位姑娘再不回去,今晚就进不了门了。”   杏儿和风柳大约料不到我还会出来搅局,登时一愣。   顾玉遥看向我,眉目间敛着怒气,他伸手在杏儿腰眼处一拉,道:“回不去就歇在这儿,爷我不介意。”   杏儿面上一红,风柳已是喜上眉梢。   我没敢让她太过高兴,立刻拔高声音说:“爷,您是不介意,可被大夫人发现两位姑娘夜宿他处,两位姑娘肯定要受处罚。您这不是害两位姑娘吗?”   杏儿脸上的红潮褪去,风柳更是恨不得把我盯死。   费尽心力巴结上一位有钱主子,就被我搅黄了。   顾玉遥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我把目光溜向他,极为无奈。   两个侍女到底还是回去了。顾玉遥提着我的领子,毫不客气地把我扔到了地上。   我摸着摔疼的鼻子,缓慢爬起来。   回头,吓了一跳,顾玉遥此刻的脸上真称得上可怕二字,我战战兢兢地叫道:“爷……”   “紫蝴蝶,平时我念你可怜,待你不错。但你最好注意分寸,爷我的事,你少在旁边使绊子!”他阴沉开口。   我颤着身子:“爷、从何说起?”   “收起你假惺惺那套!”顾玉遥猛地捏住我下巴,狠狠道,“平时我还觉得有趣,但现在,我问你,你成天装这样子给谁看呢?!”   我顾不得他的怒海滔滔,挣扎着说道:“爷,这园子里,九成都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您又何必听那两个女子胡说呢?!”   “那还有一成呢?”顾玉遥眼微眯,声音越来越低,“你也知道,对不对?”   我避开他的话语不答,片刻道:“就像刚才的杏儿风柳,只是被管家买回来的两个女奴。杏儿原来不过是渔夫的女儿,她终日在水上打网,所以手心才那么厚的茧子。”   顾玉遥冷冷看着我,半晌才说:“你花了多少功夫打听了这些事情,紫蝶?”   我愣住。   他的话像刀子撂过来:“我对你好,不见得你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再不知高低,我就退了你。”   我抬起头看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顾玉遥漠然地转过身,“你也不用感觉不公,觉得我过分。你不也是隔三差五在梦里就叫着‘离哥哥’、‘离哥哥’么,我们不过一样,谁也别干涉谁。”   我就如同坠入冰窟,怔怔地说不出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自顾回到床上,将灯熄灭了,像是睡熟。我慢慢拖着脚步,沉重地来到床板边,默默地躺上去。   正文 第十九章 公子公子   我缩在里侧,胸口慢慢地有些堵,堵的难受。请用 访问本站   顾玉遥的话像是误会了我,他的意思我明白,却又真的有一种无力感。今夜似乎注定了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正低落到极点的时候,我闻到脸旁袖子里,飘出了一阵阵的兰花香。那香味轻柔,软软地好像拂在了我脸上。   我只觉得心里松了松。   就在这时,竟然听到顾玉遥的话传来:“紫蝶,你有过特别想见到的人吗?”   我愣了一下,慢慢放下袖子。   等了片刻没听到我回答,他声音有些暗哑,接着说:“那种特别想看、再看她一次的焦灼心情。而如果,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你……会不会特别想找到她?”   我无法回答他。想再见一次的人,就算真的再只看一面也好,我心里,怎么会没有呢?只是我知道顾玉遥说的是谁,也就更加觉得心底荒凉。   良久,我慢慢地道:“爷,也许你找的人,真的不在易园中。”   “……不管她在哪,”顾玉遥翻了个身,看着我,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着光,“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   “或许,她死了。”   他认真看着我:“紫蝴蝶,不许你诅咒她。”   这样沉重,我反而负担不起。我喉头有些艰难地移动着,吐字不易。   他说:“她是个美好的女子,所以,她不会死的。也不应该死。”   我牵动嘴角:“这世上太多了美好的人,善心的人更加数不清,岂是个个,都能有好结果。”   顾玉遥仿佛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像是沉浸在回忆中,柔和地说:“我是在琼林宴上看到她,素影蓝裙,你难以想象,世上会有她那样好看的人。”   只是惊鸿一瞥,那夜月华晚阁,倩女尘霜。却不能再忘却。纵然明知有诈,也甘愿倾听。   我思索着五年前那场盛大的宫宴,只是疑惑,他一个江湖公子,是怎么能够参加朝堂的琼林宴的呢?   此时我并不知道,这个疑问,答案竟会在以后不久就被解答出来了,并且是那样的让我震惊。   “那时她也才十岁刚过,却已是那般美丽了……”顾玉遥的话中有罕见的温柔,温柔地使人叹息。   我不忍,但物是人非,一切都不能重提。皇霜已不在,这样的心意,也失去了意义。   内心挣扎半晌,依旧忍不住提醒他:“爷,您一直这样探寻侍女们的身世,会被大夫人盯上的。”   “大夫人?”顾玉遥的声音重新冷下来,低哼,“我怕她吗?”   我内心深处,也隐隐有点奇怪,这些日子,顾玉遥不像是莽撞行事的那种人,相反,他这样有恃无恐,背后是否果真有什么在支撑?   想法一冒出来,我几乎在黑暗中就打了个激灵。顾玉遥,……会是这样有心机的人吗?   而经历了五年前的那场事,我无可奈何的承认了。没有什么人,是单纯没有心机的。   顾玉遥没再说话,长夜漫漫,尤其难熬。   第二日晨,他却犹像没消气一般,对我冷冷淡淡的,态度也不见好。手机下载请到 我来到院子里,看到几株花要谢了,打了点水,便立在旁边,用手将水泼在枝叶上。   一边泼,一边就走到了门口。门前两个人正好走过来,脚步声在我对面不远停住了。   我抬头,杏儿姐妹站在那,风柳一脸不满地盯着我瞧。   我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洒水。我从院前走到院后,再走到院前。眼睛专注盯着开放的花。   她们起先还故意和我僵持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把盆一拎,就要回屋。   两个人终于忍不住了,风柳先道:“顾公子在吧?”   我顿了顿,笑眯眯回头:“不在。”   “你,”风柳气急,“你这女人怎么如此讨厌?!”   我不由正色看向她。有人就是这样,自己做事不拿捏好分寸,却要怪别人。“风柳姑娘,私自来找我家主子,我想这并不是你份内的事。”   “要你多管闲事?”风柳自觉理屈词穷,更有些恼羞成怒,“自己抓不住主子的心,只会找我们的麻烦。”   我朝她和气地一笑:“我抓不抓得住主子的心,不需要姑娘为我操心。然而姑娘确确实实违背了规矩,我好心提醒,也是不希望两位姑娘再错下去。”   风柳的脸涨红,而杏儿则是一直站在旁边默默不说话。顿了一会儿,风柳动了动嘴,还要再说话。   我的目光朝后看去,一声严厉的低喝从她们身后传来:“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吗呢?!”   风柳和杏儿如同被雷电击了一下,脸色刷地变白,颤抖着身体,仍旧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了过去。   身后是杂役房领头管事赵婆婆,皱纹爬在她脸上,严肃又不近人情。她走过来:“一大早就不见你们两个,本来还想安排事做,急忙忙跑来这儿干什么?!”   两人害怕的说不出话。   赵婆婆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问道:“这里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吗?”   难为了风柳平时一张伶俐嘴,现在支支吾吾半天,只辩解道:“我们、我们来这儿……向紫蝶姑娘讨教花草怎么修剪……上次成公子让我们帮他剪院子里的杂草,我们、我们差点办砸了!”   赵婆婆喝道:“你们一年才修剪几次花草?用得着来这特地学吗?!”   我笑呵呵对她说:“两位姑娘来这儿没多久,估计也是对剪花草的事上心的。”   赵婆婆看了我一眼,转向风柳和杏儿道:“马上跟我回去,你们的活计派下来了,立刻去领!以后少得空的乱晃。”   两人只有唯唯诺诺,可怜多日心思,全落了空。   估计也是看这么大动静,顾玉遥居然一直没出来,她们伤心之余也只有死心了。   看她们走远,我回身看着紧闭的窗户,他没露面,我也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草丛里传出轻响,我诧异,立刻转头一看,一颗脑袋窸窸窣窣探出来,居然是紫鸢。   紫鸢上来拉住我的手,便往外走。我略微感到奇怪,便也由得她。   她的手握在我腕间,闷着头一声不吭走向前面。我问她“去哪”,她也没说话。   我愈加好奇,只有跟着她,随她一路将我带领着,绕过东厢,穿过廊院,我渐渐狐疑,越来越惊讶。   然后我拉住她,尴尬道:“紫鸢,别去我的院子了,怎么了?你有什么事?”   她看了看我,还是没说话,手上加重力道,想拉着我继续走。   我开始心里打鼓,要在平时紫鸢想去我的院子,当然没问题。可现在我那里还住着一位仁兄呢……   我心情复杂地看向她,想再次开口,总觉得紫鸢有点古怪。   就在这时,她停下了,看我时,那目光是清清淡淡的。她张嘴:“是我。”   乍然冒出的男人声音,险些没把我惊得晕倒。我张大眼望着她,眼前这张脸,紫鸢的脸,表情却很淡然。   淡然的有些熟悉感。   我指着她:“你、舟郎?……”   &amp;&amp;&amp;&amp;&amp;&amp;   我想我的心情该是难以形容的惊骇,我扶着树干,仍不能置信地望着她。那种悚然的程度无异于白日见鬼。   她的眸子露出淡淡清冷,细看有些像流水。下一句仍是男人的声音,“吓到你了。”   我委实是被吓得不轻,嘴唇微微颤抖,看眼前娇俏的紫鸢,却一本正经说着惊掉下巴的话。我这才注意到紫鸢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奇怪,似乎不是她平时有的那种。   “我出来打井水,把衣服上的血迹洗干净。原来的样子不方便,我怕被认出来。”她从树后抱出了一套衣服,正是白色织锦长衫,然后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的心也随着他的点头似乎稍微落定,但震撼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平复。我盯着他,仍有着好像在做梦的荒唐感。“你、……居然能变成这样子?”我结巴。   缩骨术,原先只看他样子,竟然不只可以改变脸,连身形都能够变化?!   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片刻道:“这个样子你不习惯,等我恢复过来。”   说着将衣服抖开,这件衣裳当时染了斑斑血色,此刻洗净,便可见绢薄衣料下,那上乘质地。他抱着那件白衣走到树后,树干挡住他大半身躯,枝叶垂下来,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听到一阵轻微的声音,似乎是骨骼摩擦的那种极细微的响动,有些沉闷的,但那种感受,却是极其不可思议的。   果然不过片刻,树后传来属于舟郎的喘息声,顿了顿,衣料窸窣擦动,一个人影从树后慢慢现出来。   修长身影,发如悬丝,向我看过来时,仍是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姑娘。”他叫我。   他挥了一下衣袖,白衣濯濯,飘出丝缕淡香,我呆了呆。   缩骨术是七十二奇术之一,据说大多已失传。我没想到,传说里无限神奇的缩骨术,居然真的能神奇到这种地步?   “你怎么想到变成紫鸢的样子?”过了好久,我终于能问出来,只感觉心里涌动无限奇妙。   他低头去系腰间衣带,轻轻道:“我看你跟这位姑娘关系挺好,用她的样子叫你,应该不会被怀疑。”   我有些微怔:“你叫我、有什么事?”   他抬起头看我,片刻道:“上次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问,你的脸,没事么?”   我定了定神:“什么,我的脸怎么了?”   舟郎的目光一瞬间看住我,好像带了某种吸力,嗓音渺渺:“你的脸是不是受过伤?……”   虽说是疑问,但分明已定论。   我不能像他这么平静,后退一步,笑了笑:“你能看出来?”   随即点头:“舟郎果然是高人。”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是淡淡辨不出表情:“高人么。一技傍身罢了。”   我平心静气:“你现在的脸,也是假的吗?”   一人千面,那么究竟哪一面才是真的?他不说话,只是凝视我。   我忍不住把头转向一边,再次想起了顾玉遥的话语。如果世上还有谁能破解神医留下的药方,便只有舟郎。   不知不自觉上了心,只是想不到,真的会遇见其人。   “那舟郎……”我不习惯这个称呼,顿了一下,转眼看他时改口,“公子,你能把我的脸变回去么?”   话说出来我胸间起伏了一下,有点愣住。   他看住我,那双清淡如水的眼眸,并没有流露出过多情绪。我却尴尬起来,摸了摸脸,干笑。   接下来,他的手伸过来。   轻轻捧住了我的脸颊,他的手很暖和,指尖也是暖的,我站着,没有躲避。   手指在我脸上划动,力道很轻,却可看得出仔细,他仔细地摸着我的骨,一点一点,最后从鼻翼延伸,直至下巴。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他的脸在我对面,一眼看个清晰。“骨裂之痛,远比什么都难捱。特别你已经忍过了一次,再忍第二次的可能,几乎没有。姑娘,你会死的。”   我懂他的意思了。这一刻的心里,竟是空茫没有丝毫感觉。   舟郎温言说:“我能运功把你的脸廓变回去,却没办法让你不痛。”   我抬头看着他,努力微笑出来:“你的回答,和我爹的一样。”离愁引毕生不能解,要想恢复容貌,除非我死。   倘若不是如此霸道,他怎么放心让我饮用。   我往后退,微笑摇头:“要我拿命去换,还是不要了。”   好死不如赖活,我贪生,一向也怕死,没有铮铮的铁骨。   他看着我,眼底忽然漾出些许深意,说道:“你心里面的东西,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我已一路退到了转弯口,摇手笑道:“公子请快回吧,免得被人撞见了。婢子也得快走了,离开久了,爷要叫人的。”   他一时站在树下,没出声。那是株秋海棠,落花在他肩头,人如诗,景如画。   我不禁就暗叹,世上还真有这样赏心悦目的男子,纵使面貌平常了,周身的气氛,却总能将人带到那样的境地中。此人或者也是何处走来的贵公子,不知因何误闯易园。   我看着他,心里复杂地想到,不知道紫鸢知道今日曾有个男人大白天变成了她的模样,那丫头会出现什么反应。   正文 第二十章 紫蝶求佛   过得几日,便有了件喜庆事。请用 访问本站   这一切,皆因大夫人说最近不太平,需要祛祛邪祟。于是便联合管家,在十五这天,从外请了得道高僧进园来,在园中住上三日,一边开办庙会祝祷。   就在靠近西厢的地界上,临时搭了座小庙,请来的高僧就在那里诵经。   因为特殊,大夫人第一次发了条令,允许侍女们四处走动,可以来这里上香。对所有人来说,这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在这样气氛感染下,于是人都蜂拥着来了。   紫鸢姑娘当然不会缺席这样的盛事,来院子里拉着我,就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挤。   谦虚地说是小庙,其实也没小到哪里去。加上四周的法坛,以及布施的范围,占地也算十分开阔。   所以乍一眼见,还真不是一般热闹。   侍女散在各处,玩闹的玩闹,还有人抛起绣球在玩。到处描红翠绿的,就好像山下的市集般。   紫鸢拉着我:“紫蝶,我们去排队求签吧!”   我一看那老长的队伍,首先就打退堂鼓了,摇头道:“我才不想求什么签。”   紫鸢苦了脸。   我眼珠一转,笑道:“不如你在这先排着,我去给你整两个热乎乎的红薯来。”   她喜笑颜开,点点头:“好,我就在这等你。”   我搓了搓脸,迅速往旁边跑开了。   路上看见不少人,手里拽着风筝线,衣袂飘摇的年轻公子,和娇媚可人的侍女在空地上奔跑。似乎真的和山下的那些庙会一样,那么充满着欢乐气氛。   然而这里又怎么可能真的和外面一样呢?   我扭过头,逐渐接近东边的院子,人就越少了。   我看到有两个拿着包袱的侍女,梳着寻常的发髻,慢慢朝易园的大门走去。她们是石盈和石灵姐妹。我想起来,今天她们要离开了,不久前有人花了大价钱,将她们赎了出去。   我站定,慢慢看她们走过角门,被管家引领着,在她们转过弯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个转了一下头,目光不偏不倚,与我对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我看到石灵嘴角轻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那笑让我不明其意,愣神的时候,她们两姐妹已经转身离开了。   我怀里抱着红薯往回走,紫鸢远远朝我招手,她已经快要排到庙跟前了。我把从大厨房锅底掏出来的热山芋递到她手里,她开心地捧在手里,动手揭开上面的皮。   她一边吃还一边往前面张望,担心地说:“在佛门前吃东西,会不会显得不敬啊?”   我笑着看她:“我佛慈悲,不会不允许你吃东西的。”   她笑的更欢,脸被风吹的都已经红扑扑了。   大家都要求神佛保佑,所以队伍排的一眼都望不到尾,紫鸢将另一个塞回给我,“你也吃一个吧,大清早被我拖着,都没吃饭呢。”   我朝门前一看:“来不及了,马上就到你,准备要进去了。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   紫鸢显得又兴奋又有点儿忐忑,不停地搓搓手,半晌问我道:“紫蝶,你说大师会说我什么呢?好还是不好?”   我把红薯揣进怀里:“自然是好的,大师一定夸你聪明伶俐,绝对好命。”   她白了我一眼,却咧着嘴巴发笑。   队虽然排的长,但庙里,一次只能进一个。眼看前面一个人进去了,紫鸢就眼巴巴瞅着门口,望眼欲穿的程度可以媲美望夫石。   过了约有半刻钟,那名女子终于出来,脸上有淡淡的笑,似乎结果不错。   见门口的小沙弥招手,紫鸢兴高采烈地拉住我,要和我一同进去。   我刚要说不用,后面已经有女子不满地叫出来:“喂,她又没排队,怎么也能进去?”   紫鸢当即回嘴:“她是和我一起来的。”   争执间,门口小沙弥开口说道:“来了即是有缘,就请这位施主一并进去吧。”   我无可奈何,被高兴的紫鸢拉进了门。   里面相当安静,正对面供着一尊佛像,佛像旁边有一个苍老的和尚坐着念经。   一位穿着灰色僧衣的中年和尚站在佛像前,对我们露出和善的微笑。他手里拈着一串佛珠,道:“欢迎二位施主。”   紫鸢贴着我耳语:“紫蝶,我第一次见和尚诶。”   我不知道说什么,对面的和尚却不曾介意紫鸢孩气的行为,呵呵笑了笑:“贫僧法号尘缘,这位施主请向前来。”   紫鸢红着脸,在蒲团上跪下来,尘缘和尚递给她一个签筒,她闭上眼睛,十分虔诚地摇了摇。   一支签掉落而下,紫鸢紧张地盯着。   尘缘把签捡起来,看了看上面,便微笑:“姑娘运道之奇,此乃上上大吉签。”   紫鸢红光满面,嘴都咧到不知道哪去了。   我也勾起嘴角,上上大吉签,这签可比上上签更难求。   尘缘道:“敢问姑娘,求什么?”   “求什么?”紫鸢一愣一下,片刻眼底有亮光闪动几下,微微低头,声音里多了几许怅然,“我希望……能有机会、再看到父母一面。”   我怔了怔,轻轻看向她微垂下去的面庞,瓜子小脸上此时看着有点哀伤。   殿里有些安静,尘缘微微一笑,伸出双手将紫鸢虚扶起来,道:“请姑娘随贫僧到后堂,取解签文。”   紫鸢有些茫然地转头望了我一眼,我冲她点头,“去吧,我在这等你。”   她低头随尘缘绕到后头去了。   庙里只剩下我,和那个闭目打坐的老和尚。我感到些百无聊赖,抬头看着面前宝相庄严的佛像。   佛脚下万朵莲花,普度众生,众生皆苦,却并非人人都能菩提顿悟。   &&&&&&   我想,大夫人那样的人,怎么也会想到要求佛?她本该辣手无情,就算生时作恶,死后也应该无畏。可是佛家不正是讲究如此么?宽大为怀,不管做了多大的恶,都能被包容。有些人就在生前拼命作恶,做尽了坏事之后,再在最后弥留之时惺惺对佛忏悔,以为能够将过往一切一笔勾销,十八层地狱都无法收他们。   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便宜事?我嘴角微微地笑了起来。   “姑娘来一趟,不求签文么?”陡然庙内,响起一个苍老平稳的声音。   我顿了一下,转过脸,就见那个坐着的老和尚,一双眼睛已经半张开,似浊非浊,像在看我。   我开口:“不了,小女子并无所求。”   “也不想为身边的人,求一个平安么?”和尚缓缓的声音在四周流动,他须发皆白,确然已很有年龄了。   这样浑身弥漫得道高僧气息的人,我心想,只是不适合出现在易园这种地方。   我微笑,轻道:“小女子身边的人,都过的很好。”   和尚慢慢地抬头:“姑娘怎知,身边的人过得都好?或许,他们心底也有许多难言的悲伤。”   我目光移到前面,淡淡道:“就算过的不好,也不是我求一支签,就能让他们都好的。”   “但却是姑娘的心意。”   半晌,我笑了起来:“多谢大师善言。”   老和尚的眼眸看住我,有些清浊:“人心无底,人的喜怒哀乐,说到底都被一颗心控制,心若宽了,纠葛的一些苦难,自然也就淡了。”   突然一个似乎是高僧的人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不得不在意。   又仔细地凝神看了看,片刻笑出来,我行了个佛礼,道:“小女子无欲无求。多谢大师提点,如此良言,定谨记在心。”这位得道高僧,莫非是在开解我?   老和尚却并未答言,身姿依然端坐在蒲团上不动,静的就像他旁边的那尊佛。他的唇微张,缓缓地轻吐出话:“姑娘灵慧非常,应对圆滑。这样的机敏心思,若当真无忧虑,该有多好。”   我决定闭口,只是换上一脸虔诚的表情,专注看着金身佛像。   老和尚似乎也又闭了眼,手里拿着木鱼,轻轻敲动。   不一会儿紫鸢出来,手里拿着签文,面带笑意地走向我。她看了看摆的整齐的签筒,说:“紫蝶,你不求签试试吗,都一起来了,你也抽一个吧!”   我摇头,笑她:“后面还一堆人等着呢,当心你出去,被人抓住拷打。”   “她们敢,”紫鸢吐了吐舌头,“在佛门清净地动手,就不怕遭报应。”   我抓住她胳膊:“我们走吧。”   老和尚在我耳朵里好像低低说了句,如念佛号那般低沉:“苦海始终无涯,姑娘及早回头是岸。”   紫鸢往后扭头,“大师说什么……”   我拽着她离开,一个姑娘看见我们出了门,马上擦着我们肩膀就挤了进去,显然急不可耐。   “紫蝶,大师好像刚才和你说话来着。”紫鸢转过头看我。   “大师说我有慧根呢。”我冲她微笑道:“大师慈悲为怀,不忘提点我俩几句。”   紫鸢似懂非懂点点头,不再追问,拿着自己的签文笑嘻嘻往前走。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心里笑了一下,回头么,我早已经回不了头了。   紫鸢抱怨我,怎么就急着出来,至少也该求求佛祖,保佑以后的日子过得平顺点,不被主子刁难等等。   我笑着推她一把:“人人都求佛祖保佑,佛祖怎么忙得过来。再说,我的日子一直都过的挺平顺。”   紫鸢正色地看着我:“怎么听说顾公子最近,常常刁难你呢?”   我一愣,随即轻笑:“他性子就那样,喜欢找乐子罢了,也算不上特别刁难。”   紫鸢提醒我:“你可得注意了,这些公子少爷,脾气最善变,脸色可容易改了。”   “嗯,我知道。”   紫鸢一笑:“紫蝶,你就是脾气好,怎么说你都不介意。说实在的,你除了一点长的不怎么好看外,真是什么都挑不出毛病的。”   我捏她胳膊,“知道你长的可爱,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   她咯咯地发笑,道:“我是没觉得啦,我眼里紫蝶你也很好看,就是那些人不好伺候。”   我叹口气:“挑漂亮的原也没什么。”毕竟整日相对,两看两相厌多痛苦。   回去后便和紫鸢分手,两人各回小院。   半夜里我觉得有点内急,便昏昏沉沉地起夜,在黑暗里揭开被子,翻身去找鞋穿。   哪知道刚离开床板,脚底就踢到了一具身体,我被绊的朝前一扑,挥舞着手臂,半天才平衡住。   夜色中脚下人影朦胧,隐约是顾玉遥的样子。   脚边片刻传来他的咕哝声,我弯下腰,吓得结巴:“爷,您怎么躺在这里?”   顾玉遥睡的迷迷糊糊,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想踢死我吗?”   我赶忙道歉,垂头道:“爷,您要睡也别睡这,地上多凉啊?”   顾玉遥慢慢地扭头,看了看自己四周的地,幸好窗外有亮光透进来,我还能看见他动作。他似乎也才发觉自己睡到了地面上,面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过了片刻,他道:“我乐意睡这,床上太热,你管的着吗?”   典型有点死鸭子嘴硬的意味,我点头哈腰,继续答应:“是是,婢子管不着。只是爷,您凉快够了吗?够了的话,还是回床上去吧,免得清早再着了凉。”   他看了看我,慢慢从地上起来,把被子抱起来丢到了床上。我抹了一把额头,他背对我,沉沉道:“紫蝴蝶,爷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醒悟过来道:“爷,您总归要走的。”   他微微偏头:“你也不在乎,是吧?”   我转身立刻表心迹:“哪能啊,婢子一定会想念爷的。”   他似乎轻哼了声,不知是笑或是什么,躺回到床上,侧过身而眠。看着他背影,我心里有种失落升起,慢慢低下头,把衣服披好朝门外走。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侯爷大婚   园内的讲经,依然每天大把的人排队求佛,不过我一直没有再去过。请用 访问本站紫鸢为此还惋惜了好久,她对庙里的事显出深厚的兴趣,倒是一天都没落下过。   我偷偷回了自己的院子,带着一篮子松糕。到了门口,我伸长脖子张望,没发现有人。   便大着胆子,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眼望见满院子的花,摇曳生姿,满满当当扑面吹来。我惊得差点迈不动脚步,边往前眼睛边盯在盛开的花朵上。   就这么不小心,绊到了石头。我扎手扎脚倒下去,腰身却被一只手揽住,拽进一个怀里。头顶轻柔一笑,微香幽幽,“当心,院里碎石多。”   我脸上火辣辣的,刷地蹦起来,几步闪到了一边。回过身瞪着他。   舟郎拢袖,站那里微笑,如许青裳,脑后头发用一根发带松松束起。真就好像远山上的画,淡淡雅致。   “你来了。”他轻轻道。目光看向我手中。   我更加尴尬起来,半晌才结巴解释:“这个……这是我带给你吃的糕……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他先是诧异,之后眼里露出柔光,嗓音沉沉:“多谢姑娘。”   这一声姑娘又让我不由得记起,灯火烟花那个晚上,初见面,他喊我的那一声百转千回的姑娘,脸不由又红了红。   将松糕放在门前的石桌上,他便慢慢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将篮子上的布拿下,取出里面的松糕,还冒着热气。我递给他一块油纸包着,便在桌边沉默地坐下来。我也是不知道说什么,闻到这满园清香,不知怎的,心底奇异般安静下来。   “这糕是姑娘做的?”他开了口,盯着我目光微动。   “啊?”我一愣,点点头。   他微笑:“很好吃。”   诶,我耳根发烫,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空中淡淡流香,我心里忽然一动,看他:“你身上有香,那些搜捕你的人,就没发现过吗?”   他听后,悠然伸手指了指,“这个易园,都是花香。”   我立刻了然,转头看了看我的院子,笑道:“这些花,都是你帮我照料的吗,才几天,已经开的这么繁茂了。”   他一笑。   我盯着他看,就算不是他本人的脸,但每次他笑时,仿佛就使人感到丝丝的轻柔和带着暖香般的温然。   我头一次有点好奇,这人的本来样子该是何种模样?该不是从没有人见过……   他转头与我相望。   我清咳一声:“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他端起茶喝,片刻又对我说一句,“很快我就会离开。”   离开?这个字眼让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沉默,静静地没有答言。许久,恍然地想到一个忽略已久的问题。我问他:“公子来易园做什么?”   他的手端起又放下,开口说:“找人。”   我几乎脱口出来找谁,半晌后还是顿了顿,只是问:“找到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茶杯搁到桌上,片刻道:“找到了。”   我低下头看桌面,“那公子……为什么又放火烧了大夫人书房?”   “没办法,我只想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   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去烧书房,我盯着他,过了会收回目光,在肚子里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换成了是我,被那样子满屋满园追查,唯一能牵制大夫人,让她揪心的,还真只剩下那间书房了。   ……   “公子,进屋吧,一会儿她们要散了。”片刻仰头看着天色,我如是说道。   他站起来,我随即提着篮子跟进去。那一屋子,无数奇珍,大夫人该有多肉痛。   我自顾过去,站在桌边把油纸铺开,将碟子里的细糕点全部倒在油纸上。   “西苑高僧讲经,姑娘怎么不去。”他轻声问我。   我动作一顿,半晌道:“佛法一向精深,似我这等没有佛缘的人,没的妨碍了别人。”   他看了看我,道:“姑娘心慈和善,在下看来,却和佛法讲的很切合。”   “公子也懂佛?”我朝他一笑。   舟郎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在下也敬佩佛祖的宽容。”   宽容,我暗自点头,确实,佛祖是天下最宽容的人了。   他看着我,目光有种安定:“姑娘心里,是不信佛吗?”   我又笑了笑:“信,信我佛慈悲。”   我不信的只是,佛家讲究四大皆空,既然都皆空了,又哪里还会干扰红尘中你的爱恨情仇。那些人求佛保佑,又有何意义?   他目光飘了下去,很久没应我的话。   将碟子放回空篮子里,盖上布头准备走人。   就在这时,他低低开了口:“佛若无情,又岂能想到普度众生?”   我的动作一顿,朝他看去,他清凉的眸子凝住我,里面似有水波荡漾。   我半晌舒缓一笑,垂首看着竹编的篮子,慢慢道:“公子的见地,的确深刻的多。”   不得不承认,这样安宁的环境里,有时候会让我不自觉回想起以前的时候。伺候了别人几年,都快忘了,原来还有人会这样说话,带着轻柔,礼貌,平和的嗓音。那些倒流到五六年前,属于易园之外的气息。   最近频繁地想起以前的事,我不由觉得双眼发涩,以往这种感觉,要么是不安了,要么就是有不好的预感。   空中一只雪白鸽子朝我飞过来,俯冲到我肩膀。我仰头看着它,脚底一转,伸手抓了抓,它马上又飞走。白白的身影在空中上旋下荡,曼妙新奇。   我觉得好玩,不由追了两步,踮脚伸手去够。   “小心点,别惊坏了爷我的鸽子。”顾玉遥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慢慢走出门。   我立定身体,看着他,顾玉遥晃着衣袖,走到院落里站定。说也奇,那只鸽子一见到他,立即向下冲,直接停到他肩膀上。   他抬手一抓,把它抓到手上,倒过来看脚上,从白鸽的脚踝上抽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我凑头看了看,原来是只传信的鸽子。   他把竹筒里的纸拿出来,展开,眼睛扫了一下,眉头便皱起来,然而稍后便又松弛。   “爷,上头写什么了?”眉头又皱又开的。   他挑眉望着我,促狭道:“想知道?”   根据以往顾玉遥促狭的时候,只能顺着他说,于是我万分不愿地点了点头。   “现在几月了?”   我说道:“十一月。”   他点着头:“上面写,宁侯爷篱清墨,要在月底大婚了。”   &&&&&&&   瞬间呆住,心犹如扯裂揪开,我却还得笑:“是宁侯爷?”   顾玉遥转身进屋,声音朗朗:“准备一下,爷我要出去一趟了。”   我心里有不祥的预感,紧跟上问:“爷,宁侯大婚,您怎么要出去?”   他在桌旁站定,微微转身,脸上浮现的神情似乎是笑:“我要去参加他们的婚事。成亲的时候,我要作为宾客敬酒。”   我彻底石化当场。   他微拂袖子,朝床边走过去,抬手从枕头后面抽出一个包袱,将之打开。   “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时间紧,我必须很快启程。”他道。   我慢慢磨蹭过去,伸出手去拿衣袍。沉默了半晌,看了看他:“爷,是谁请你去的?”   顾玉遥漫不经心:“老师。”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我朝他看一眼,不太明白这个老师的含义。   “您的老师……是学武的?”过一会我费力地说。   顾玉遥停了停手里的动作,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片刻道:“紫蝴蝶,你以为人人都是只会做文章,或者,只会练武的匹夫?”   我咽下口水,听明白了,这位爷是文武兼修,既不是只会文也不是光会武。   只是,能够资格去参加篱清墨的婚事,顾玉遥这位师父的本事真不一般。莫非还是朝中的哪个人物?   想到这,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跳的快了点。   他自在地收拾着随行的衣裳和小物件,皱皱眉,指挥我:“去把我那件水色淡青的褂子找出来。”   一句话打断我思考,我扭头:“爷,您放在哪儿了?”   他一副我要是知道还需要让你找吗的表情,我耷拉下脖子,乖乖地去翻箱倒柜。   那件淡青色的褂子,我倒是看他穿过一次,可惜斯文的不像是他,这么装模作样的一件衣服,他倒也想得到穿它去观礼。   最终我在一个箱底发现了衣服,拉出来,除了有些褶皱外,也干干净净的。我赶忙捧着递给他:“爷,是不是这件?”   他翻过来看了两眼,把它塞进包袱里。   目光掠过了他那一件件奢侈品,我再一次地被这位爷的珠光宝气闪花了眼睛。   我心想顾玉遥的家世实不简单,既学了高强的武功,又能拜当今的大儒为师父。   我艰难地吞咽唾沫:“爷,您今天就要走吗?”   他看我一眼,嗓眼里嗯了声,“明早怕来不及。”   时间这么赶,篱清墨,……篱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就要成婚?我眼神有点恍惚起来,凤凰吗,她终于要嫁了?嫁给她心心念念的人。   ……   心里好像被剜了一大块,我低着头不敢再抬。   顾玉遥显然误会了什么,只听头顶哼笑一声,他说道:“怎么,你这没心没肺的蝴蝶,终于也知道舍不得爷我了?”   我鼻内发酸,觉得带出来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我努力咧开嘴,眼前越来越模糊,我边吸鼻子边尽力笑道:“爷,您……您可要、早、早些回来……”   头顶顾玉遥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托起了我的脸,我就睁着一双雾气的眼睛和他对视。他表情有丝松动,轻轻道:“用不用这样泣不成声的?爷走了,你那么伤心?还是心里想到别的?”   我喉头又紧又干,全然说不出话。   他缓下了语气,对我道:“好了,我定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这样心平气和的顾玉遥不常见,我想努力对他笑一笑,可是刚一动嘴角,眼泪就下来了。   顾玉遥皱眉头,他从桌上扯起一块布摁在我脸上,就别过了头。   他不习惯应付我这模样。   我很快地把脸擦干,竭力把情绪克制住了,然后走过去继续帮他收拾。我看着他迅速将一块碧莹莹的玉往怀里一塞,不由一怔。不可否认对玉之类的事情,自从接了大夫人吩咐后我就神经一直处于敏感中,而当看到顾玉遥把他身上那块明晃晃的大玉佩给黄双之后,我就更加沮丧。   此时看见,我不由讶异,这人身边,几时还有这么一块玉?   顾玉遥骑的是一匹枣红马,威风凛凛,问到名字,叫绝尘。的确是个和他本人性格十分匹配的名字。   他到马厩里牵马,我捧着他的剑在外面等。   “爷,您的老师姓什么?也是京城人吗?”   顾玉遥拉马走来,黄昏中,脸上慢慢浮现一丝淡笑,“他姓赵,是当今右相,赵延之。”   轻轻浅浅一句话,给我的震撼不亚于听到篱清墨大婚,甚至比那个,还让我觉察了骇然。右相门生?!   我看着身上披光芒的他,目瞪口呆。   相国大人,我的父亲皇北毅,是燕玄当朝左相,和他朝堂对立的人,是右相。左右相,手揽大权,合并成现在的朝堂。   虽然左相为尊,右相权柄不如左相,但不可否认,右相确确实实是我父亲的掣肘。   我在这里震惊无比,顾玉遥却转过身,微微拧眉说:“紫蝴蝶,我离开后,你可要注意点。小心那大夫人,再借机会为难你。”   我已经听不进去,看着他,我由不得倒退了一步。   他狐疑地望向我,似是被我弄糊涂了,微微摇了摇头,骑上马,策马往山下去了。   赵延之,我将这几个字放在舌尖咀嚼,慢慢到牙根发凉。   我转过身,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回走,一瞬间数不尽的记忆往脑门上冲,汹涌的像潮水。缓过来,我才发现,不知不觉指尖挖在手心里,深深入肉。   我想起当初京城的一个谣言,大街小巷尽传相国大人的女儿是妖孽的谣言。我在不知情中,莫名其妙,一夜间成了惑人妖孽,矛头重点直指左相府。   我彼时虽年少,却并非对朝中权势格局一无所知。这样意派分明的针对,我心里一直有种猜测,到底谁才能渔翁得利。   其实若不是当时谣言的势头那般无孔不入,传的风雨满城,我也不至于到后来,百口莫辩。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横遭变故   走到东侧角门的时候,周遭僻静,几缕垂柳依依。请用 访问本站   依稀有人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不由疑惑,也没有看到人。我放慢脚步,扭头张望四周,就在这时,身后伸出一双手猛地把我抱住。   臂力奇大,我几乎是下意识奋力挣脱,却没有用处。   余光中,我看见角门后三四个人影在晃动,我的冷汗流出来,故意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脖颈处被一双干枯的手卡住,“老实点。”   声音冷硬严厉,我张大眼,也不怕我叫,这是、老管家?!   就见黄双黄莺从前面草里走出来,冷冷的笑:“蝶姑娘,就麻烦你安分点,别再惹麻烦了。”   我瞪眼看着她们,愣了。   黄双笑得妩媚:“看还有谁救你。”   顾玉遥刚走,她就来,这时候挑的太巧。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上突然一黑,嘴里被塞了一团东西,抵的我喉咙都发胀。我意识到我被蒙在了一个黑袋子里,接下去头重脚轻,有人抬着我的脚往前走去。   我嗓口发凉,塞着的东西发出一股股难闻的药味,随即一阵眩晕袭来,我昏迷过去。   直到浑身一股冷意,我激灵醒过来,惊觉满脸的水,头上蒙的布已被人摘取。   大夫人坐在前面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杯茶慢条斯理地小啜着。多日没见她,她今日穿的素色长罗裙,头发盘着大髻,可我依然能感到她一身去不掉的戾气。   “大、大夫人。”我努力直起身,仓皇道。   大夫人睨了我一眼,眼神比平日更冷,没有搭理我。   我心里一凛。   小心翼翼看身边,眼睛被刺了一下,眼再拙,刑具我还是认得的。   再看大夫人身后,四个煞神般的护院,一瞬间我有种绝望感,这里,八成是易园的刑堂?   我抖动脸皮,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壮起胆子开口:“夫人,婢子……”   并未来得及说完,只听大夫人淡淡道:“拶指,开始吧。”   我惊恐地看向她,两个护院依言来到我身后站定,臂膀被两个人拉住,黄双把两幅木夹套在我五根手指上。   我喉咙压着话,惊的连吸凉气,尽管刹那间慌乱不已,手却动也不敢动。我上身一叩到底,嗓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的药味,叫道:“大夫人!婢子什么都愿意做,求大夫……”   黄双眼疾手快,竟一把将布条卡进我口中,一直绕到脖子后面,狠狠系紧。   我死死瞪着她。   她斥责那两个护院:“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我来不及闭上眼,立刻,两只手传来的剧痛好像刀割一样攀沿向上,我周身都是一紧,密密的湿汗转瞬染透全身。   我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木夹被使劲拉紧,我五指再也不能蜷缩,痛楚使我失去对周围的知觉。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蚀骨剜心,也不过如此。痛,却叫不出来。   十指都连着心,我觉得我的心都被掏空了。   人最怕痛的原因,就是一旦痛起来,谁也不知道尽头。而这种无所知,最先就已让人感觉到害怕。   夹着我关节处的细木头,就在我以为要无休止痛下去的时候,它停了。   随后,嘴上布条也被人扯开。   我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幸好两个护院没有放开手,不然此刻,我也要瘫在地上。   瞥见,大夫人一杯茶已喝完,管家正给她换上新一杯。刑堂里全部是狮峰龙井的茶香,清新淡雅,和刑堂历年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   “大夫人……”我终于出声,喘着气,“您想问婢子什么,婢子什么都说。”   我知道她是在给我下马威,我怕了,倦了,就是她最期待看到的场面。   大夫人没说话,黄双先“哧”笑了出来。她靠近说:“大夫人,瞧蝶姑娘这张嘴呀,真真叫乖巧。您爱听什么,她就说什么。以前您夸她最识时务,真是夸对人了!”   我缓缓地咬紧了下唇。   大夫人的茶杯搁到桌上,目光扫在我脸上,“我现在什么也不会问你,你就暂时在这里待两天吧。”   说着她站起身,再最后看了我一眼,带头离开了刑堂。   我怔怔无语,两个护院把我提了起来,拉到一旁的刑架上,将我绑起来。左右手腕上,扣紧了镣铐。   我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没了气力。留下的两个护院,其中一个护院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奇特。   我被晾在了刑堂三天,手指几乎不能活动了。这三天时间,也让我想明白,大夫人这次不彻底把我弄崩溃,是不会罢休的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她这样大费周章。我在不间断的疼痛里,思考已然不能进行下去。   这样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几乎让我招架的懵了。   毫无缘由,惊悚刻骨。   “紫蝶姑娘,你还行吗?”居然有人和我说起话,好像还带着担心来?   我稍稍睁了眼,看见面前站的人,正是夹我手指两个护院之一。   只是一个护院,为何忽然要来关心我的死活。   他压着嗓子说:“大夫人命令不能不为,白天下手重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我不明所以,又吸了口气。而下一刻,似乎觉得他有点眼熟。   护院道:“姑娘,我是小三儿,小三……上次厨房里,记得不?”   如醍醐灌顶,我眼睛睁大了。   小三儿,对,厨房大师傅的侄子,在园子里当护院。都快忘记,护院里还有这号人。   记起了人,我有点急迫,看见角落里面,另一个护院靠着桌子,已经睡着了。   我的喉咙焦急地动着,沙哑地出声:“小三儿,你……你知道、他们为……为什么抓我?”   “姑娘,”小三儿抓抓头,面色带点惶急,低低一句,“你就不该,和那位顾爷走的太近。”   &&&&&&   我发愣,看着小三那张脸,任我想破头也不明白,这事竟会和顾玉遥有牵扯。   小三看着我,再次上前一步,低沉又短促道:“那位顾爷做的事,大夫人已经都知道了。正在震怒呢……”   我更加茫然,心里全是疑问,顾玉遥做什么了,大夫人又如何知道了?   这时,墙角传来轻响,那护院像醒了。   小三子赶紧缩回了头,贴着墙壁,脑袋垂下去佯装睡觉。   我再次杵在冰冷的刑堂里,默默发着呆。桌上的护院抬起头,往我扫了眼,睡眼惺忪,片刻,又枕着手臂睡了。   我昏昏沉沉,周遭空气寒凉,我屡次陷入昏迷,然后被冻醒。 我不知道顾玉遥又怎么得罪了大夫人,让他在走之后,我也被大夫人掳来。   这样看来大夫人似乎是忌惮顾玉遥的,他在的时候而不敢动,可是我想起大夫人的狠绝,战栗就涌遍全身。也是因为,我实在不相信顾玉遥身上,能有什么值得大夫人忌惮的。   刑堂建在地下,阴冷,中央摆着宽大的案桌,坐那后面正好对着满屋子的刑具。管事的人,就坐在那里,指示下手的人怎么动刑。 清醒的时候,我吸着凉气,心知此次不会善了。   三天来我只喝了杯水,饿的心力交瘁,大夫人终于来了。   她穿的富贵堂皇,照样前呼后拥,每次看到这样,我都觉得她像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些贵妇,只是贵夫人脸上的神情,不会如她这么冷冰冰。   她走到案台后坐了,看着我:“紫蝶,你想的怎样?”   什么都不说,就让我来想,这招攻心为上,大夫人用的太熟手了。   其实她不用攻心,我又累又饿,正恨不得马上坦白一切,好脱离这苦楚。我卷着舌头,已经有点僵硬,音调含糊地说:“求大夫人开恩,紫蝶什么都愿意做。”   前提是,她究竟想要什么?   大夫人示意众人都出去,这次,竟然连黄双也被潜走,刑堂之内,只剩下大夫人,老管家,还有黄莺三个。   老管家的脸阴森森,站在大夫人跟前,就好像幽冥鬼差一般。   大夫人盯着我,“皇霜。”   虽然被绑着,我身体还是抖了一下。低着头不做声,黄双已经到了外面,现在这屋里,她叫的人,只有我。   想不到大夫人竟然站起来,走到了我面前,“相国府大小姐,皇霜。华如霜雪,倾盖如故。我一直觉得,大小姐这名儿取的好。”   在这里提起我的名字,比任何拷问带给我的打击更大,我背脊僵硬。   张了张嘴:“大夫人……”却觉得堵在嗓眼里,无法再出来。   “让您这么位清贵的小姐,叫我大夫人,的确是委屈你了。”大夫人走了两步后,便停在了我面前,声音里有点怪异感,显然不是说人委屈的腔调,“我对你一直算很客气了,皇霜,五年来,我从没对你用刑。”   我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要感激涕零马首是瞻?   她接着问我:“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你待在这里,心里是什么感受?”   费这么大心思,仅仅来问我什么感受?我紧紧闭上眼,维持缄默,一言不发。   “霜小姐?”   我只顾垂着脑袋,似乎已不会说话。   大夫人冷漠的双眼一收,正待发作,黄莺无声地走过来,说道:“夫人,还是直接问她吧,看她这个样子,也撑不了多久。”   大夫人眼厉如刀:“霜小姐容色倾城,自然有魅力,你是何时认识顾玉遥的?”   我嘴角牵动,看她:“我这样、容色倾城?”淡淡笑得有点讥讽。   黄莺厉声道:“别装傻!夫人问的是你过去,那个顾玉遥,你是不是早就和他相识?”   我别过眼,果然,还是与顾玉遥有关。顿了片刻,我哑声说:“我不认得他。”   “真的?”大夫人眯起眼。   黄莺冷着脸:“你最好说实话,耍嘴皮子对你没好处。”   我望着她:“过去的事,我怎么记得?在我印象中,没有这个人。”   面前两人都顿了顿,黄莺走了几步,停在我右手边上。她忽然笑了笑:“这么说,霜小姐根本不认识顾玉遥,而他,却巴巴地跑了上千里的路,来寻找一个认为跟他毫无关联的女人,是吗?”   我眼睛睁了又闭起,沉默不语。   我不觉得顾玉遥来这里,真的是来找皇霜,从他日日的举动,就能看出来他肯定另有目的。皇霜,或许是在他的心里,但还不够这么分量。   黄莺的手缓缓抬起来,在我的伤指上捏了一下,我立即倒吸了口气。   大夫人沉沉盯着我:“霜小姐聪明的,想来也不会说谎。顾玉遥搅得易园没有宁日,倘若你真的如你所说,从没有贰心,为什么,你不把他做的事说出来?”   我看着她冷漠的眼,无力地勾唇笑:“不管你信不信,我确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顾玉遥爱喝菊花茶,每天要我泡,香气浓郁。他在茶香里加了迷药,散发的药味每夜都让我半夜昏睡。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我在昏睡的时候,也在想,我是真的不愿意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对他,我宁愿一无所知。   但大夫人的脸色,在这句话后变得铁青。   她转过身,看着门口道:“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紫蝶,他们用刑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你该知道。”   她又换回了称呼,我反而听的舒服点,无声笑了一下,我不再开口。   消磨了许久,大夫人总算失去了耐心,她冷厉的目光定在我脸上道:“顾玉遥有个玉佩,你可有看见,到底被藏在哪?”   玉佩,又是玉佩。我也懵了,怔道:“玉佩,不是很早被黄双取走了吗?”   我以为那次大夫人试探我,测验我的忠心,而我最终还是被她怀疑。黄双拿走玉佩,是为了给我警告。   “那是假的。”大夫人冷冷说。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不再亏欠   假的?我无意识咬了咬唇,再也无话。手机下载请到   从大夫人眼眸中,我看得出她有点焦虑,不,不是有点,能让大夫人的情绪被我看出来,足以说明她心底的焦虑远不止表面露出来的那一点。   我至此终于明了,那玉佩不管是什么,具备让大夫人也心急的力量。难怪,顾玉遥一开始,或许就是被盯上的一块肉。   我想起当初顾玉遥手指挑着扇骨,戏谑的说出“跟爷走吧”……我惊愕抬起头时,看到他凤目收拢,仿佛那一收一拢间,已不知变换了多少流光。   这分明是个心里藏着沟壑的人,意态风流的外表,掩盖不了内里的危险。   黄莺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脸虽然毁了,但这身子还是娇嫩嫩大小姐的身体,真要对你继续用刑,你觉得,你撑得住么?再这样耗下去,可就不简单只是手指受伤了。”   我嘴里发苦,时至此刻,我真希望我知道点什么。   我开始后悔我之前的固执,也许我不该那么顺从地把迷烟吸进去,哪怕只有一次,我跟在顾玉遥身后,看看他做的事,现在我也能对大夫人供出来点什么。   为了一件我压根一点不知道的事情而受刑,我觉得我太冤枉了。   而一切都还不止于此,大夫人认定了我在帮顾玉遥,我现在对她喊我是无辜的,会笑掉我和她的大牙。   大夫人走到刑具架前,仰头看着上面罗列的刑具:“小姐金贵,估计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这些东西,每一样用在身上,铁打的汉子都有求饶的一天。怎么样,想一样一样试吗?”   我脸色苍白,“除了黄双拿走的那个,我没在他身上看到过有其他玉佩,真的……”胸口忽地一滞,话差点出不来,我想起那天送顾玉遥离开的时候,他曾趁我不备塞进怀里的那块玉。   黄莺柔柔一笑:“你的意思,你跟顾玉遥丝毫没有关联?”   我愣了愣,片刻,仍是微微点了下头。   “还不承认?”大夫人皱眉,冷下脸道,“书房被烧那日,管家曾看到过顾玉遥,他出现在西苑的附近。而之后黄莺带人去搜,却正是你证明顾玉遥从未离开过房间,你还敢说,你和他毫无关系吗?!”   我有些震惊,看向角落里一脸阴沉站着的老管家,骤然如被浇了盆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书房、舟郎烧的书房,大夫人原来以为是顾玉遥的手笔?!   黄莺和大夫人显然看到了我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变化,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我无力地颤着嘴唇,只能说:“……我,我没有,他的确没出去过……”声音越来越低不可闻。   大夫人明显不再理会我,手掌轻拍,先前出去的护院又进来了。   我看着他们,再也不能平静。眼睛张大,顾玉遥你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叫大夫人明里不敢来,暗中也要把你算计死。   又是冰凉的套绳绑过来,有人在我耳边低声:“这次是鞭刑。”   我颤着身子挣扎,恐惧的发不了声音。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你就从来没发现一点不对?”大夫人沉着看我,“那你也该死。”   我猛然咬牙盯着她,空气阴郁湿冷,第一鞭落到了我身上。   这些鞭子都是特制的,虽比不上大夫人的那根,却同样落鞭见痕。只一下,我就差点背过气。我想我是恨她,我看见黄双把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唤她“赵夫人”、扶着她离开了刑堂。   同样,我也不记得过了多久,那种感觉真不如死了。   我浑浑噩噩,浑身冰冷地承受鞭打,想着顾玉遥,此刻,他想必已是到了繁花地。京城就在山下的附近,几天的脚程,他骑着马,定是早回到城中了。   这样的痛,让我想起脸骨变形的时候。   生生脸骨错位变形,大罗金仙再世,也认不出本来的样子。   霜儿,喝了吧,如果你不喝,凤凰就要受罪。你知道,凤凰她还小……   满脸恳切,恳切到成为一种无形的逼迫。   甚至连易容的机会也没有,相国大人亲口说:“人皮面具总有识破的一天,只有将你的骨头揉碎了,变成新的脸,那样才安全。”   满杯离愁引,汤汁奇苦,散发浓烈的药味。   凤凰躲在母亲身后,泪流满面,我看的出来,她的眼泪,大部分是因为恐惧,而不是因为对我的歉疚。   她在母亲的教导下,对我哭着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要了我的命。   我能不喝吗?当全世界,你最亲的几个人,站在你面前,每个人含着眼泪让你喝下毁容的毒药,纵然心碎彻骨,也没的选择。   因为那个时候,我就成了必须牺牲的一个。   牺牲我一个,保全大家。看,多么明确的选择。   当时,我问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喝下去后,篱哥哥还能认得我吗?   记忆中只剩下,曾经那个夸我比兰花还要美好美丽的人,看到我如今的样子,还能再说出褒扬的话来吗?   相府不能失去侯门的支持,凤凰最恨我的,就是为什么篱清墨不爱和她讲话,现在,大概要梦想成真了?   朝廷分左右相,不过是想起到制衡的作用,制衡到最后,却成了互相攀咬。当初京城盛传相国大人的女儿是妖孽,说的是凤凰,说到最后,不过是凤凰为了见篱清墨,偷跑出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可惜那时她惊恐之下,被抓住后,说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名字,是我的。   众人皆知我与篱清墨情投意合,这样一来更加坚信不疑。于是那个妖孽的女儿,理所应当成了我。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忍受了三天三夜骨裂之痛,那时候,我却在茅屋大雨中受罪,无人在旁。彼时我就想,这世上,我再也不欠谁了。   &&&&&&   黑暗中,早就不知何年何月,我抬头问小三:“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小三儿看看四周,低声对我说:“姑娘,月底了,最后一天。”   月底。我唇边慢慢笑出来,篱清墨和凤凰的婚事,可不就是今日吗?顾玉遥,不知坐在哪个宾客宴席中,和那一对新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把酒敬贺。   可惜我看不见篱哥哥穿着大红喜袍的样子,四年未见,他是否依旧风姿俊朗。而他身边的娘子,却再不是我。   身体的痛已经感觉不到了,管家吩咐不给我吃饭,只有小三偷偷带给我的一个窝头,也不敢声张。“姑娘,姑娘。”小三叫我,他的声音也有点哑了。   兴许真是饿的狠了,我眼前呈现一片昏花,脑子也开始不清晰起来。篱清墨,想到他,痛的心都扭曲变形。   被丢在茅屋的那天,只有一个人出来找我。   我在雨中看到篱清墨湿了衣裳,喊着我的名字,他的身影在雨中一片湛蓝,仿佛我看到苍蓝天空最后的亮色。他真的待我挺好的,那么温柔,说话都不大声的一个人。在雨里头撕心裂肺地叫我的名字。   霜儿,霜儿,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把这两个字叫的如他那般震慑。   我费力地抬起手,摸着脸,预感它已经不是我的样子了。篱哥哥,叫我怎么出去见你。   我在茅屋中挨过三天,第四天早上,有人用麻袋一裹,再睁眼,已身在十里浮花飘荡的易园。   那之后我都没有再照镜子,我终究,不如所想的那么有勇气。我不敢面对的事情有太多,无法承受那种沉重。   我感到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堵塞,直堵的我脸上湿漉漉的。   然后我忍不住发出声音,低声呜咽着。我想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现在我何止一张脸,身上每一处正在叫嚣的伤口,均是惨不忍睹。   突然,脸上凭空多出一双手,慢慢擦拭我的泪痕,轻柔的动作,从眼角开始帮我把眼泪拭去。   这样的温柔让我感觉不适应,我只好微微偏头,那只手顿了一下,又继续为我擦。   我眼皮撩动了一下,这感受就好像有水滑过面颊,有些清爽,也很舒服。我终于睁眼看过去,发现眼前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护院的衣服,脸还是陌生的,平凡到即使盯着看也很难记得住。   吸了一下鼻子,但我已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舟……”   眼眶里淡淡热起来,我嗓子发干,挤不出一个字。他了然,到桌上倒了杯水,转身慢慢递到我嘴边。   清水下肚,浑身都好像注入了一丝活气。我感觉脖子里舒服了些,伤口却更加疼起来。   他目光流动,从上到下打量我的伤。瞥见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肉。我这才看到,小三子和另外一个护院倒在墙根上,似乎暂时不省人事。   我沙哑问他:“你怎么来了,这儿到处都是大夫人的眼睛。”   舟郎,我确信是他看我,目光盯在我身上,半晌才好似叹息了一声,柔和道:“你本来手筋脚筋就受损了,这下,恐怕更严重了。”   我嘴唇微抿,片刻,哑声笑道:“命都快没了,还能管这些吗?”   他用衣袖将我嘴角的血迹擦去,举起杯子,又去为我倒了一杯水。   我忽然神思一恍惚,福至心灵,低低问:“你要走了,是吗?”   他没说话,转身,眼里的神色却说明了一切。   我无声一笑,他前些日子就说要走,看来,也是到时候了。他走到我身边,脸朝下,靠着我耳边,发丝垂到我肩膀。淡香,拂在我和他怀里。   “姑娘,记着,大夫人问你要的玉佩,本来是先帝母亲,萧太后的贴身遗物。一直应该是大内保管着,后来才因为宫里内斗失窃了。流到到外面,如今凑巧落到你伺候的那位爷手里。萧太后的玉佩是唯一能牵制大夫人权柄的东西,所以,她这么不择手段折磨你,就想得到它。”   一席话,震惊的我疼痛都有些感觉不明显了。他的嗓音悠悠地传在刑堂,清越低沉,他的脸靠我很近,我不经意间,就与他目光缠绕一体。   “你在易园这么多年……应该了解,你们大夫人的软肋在何处。”   我吸了口气,眼睛也越张越大,看着他。“易园,就是她的一切,而顾玉遥手中玉佩,足以摧毁这些存在。”   我恍恍惚惚地想,萧太后,先帝的母亲,便是如今皇帝的祖母,她去世前,便是燕玄朝最有权力的女人。她留下的东西,上面蕴含的威信甚至能够超越圣旨。如果顾玉遥手里,真有这么一件东西,那么他……   忽然就有点不敢往下想,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黑潮,扑上来将我吞没。如果有一天,易园真的不在了,大夫人的精神也就垮了。   待总算缓慢回过神,我的目光不知所措地盯着咫尺的舟郎。   他轻声说:“我是舟郎,也是天下百晓生。我知道几年前,宫里发生了一场内乱。”   若一个人有千张脸,是不是表示他同样有了无数个身份?   “舟郎、你……”   脸颊忽然一热,他居然抬手抚上了我的脸,我嘴巴半张,愣在那里。   “你很想要原来那张脸,对不对?”   他一问又把我堵住,心悬起,已是无从反应。我眨眨眼,“你说过你帮不了我。”   “我亦说过我会报答你。”他低低说,如叹息般。   一瞬间我以为看错了,舟郎的眼里细碎亮光,那里面藏的,就,仿佛那种沉淀了百世千年的深情,流转波荡,看着我的脸,可又好像不该是对着我。   我的下颚被捏住,他手指在我牙缝间塞进一粒东西,顿时药丸化开,流淌进我的喉咙。“你必须撑住,等到你家爷回来救你。”   正文 番外 冷月霜清   篱清墨第一次来相国府,是他刚从扬州随内侍回京城,回到他父亲的府邸。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彼时他已在家乡待了多年,没有沾惹京城公子哥的贵气风采,身上却有江南那股子柔情百结。   他只知道,相国大人皇北毅,是自己爹爹的知己故交。他这个宁侯世子,被相府的人众星捧月迎进了门。   在高墙深院的相府,已经十五岁的少年郎,穿着浅蓝儒衫,走路时袖袍带风,怎不叫翩翩少年,芝兰玉树。   他在花园中发现有人在亭内坐着,是个鹅黄衣服的小女孩。其实小女孩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女,但不知为何,他第一眼就发现了她。   亭子里只有那两个人,显得很寥落。少女站在旁边为她扇风,她惬意地翻了个身,露出一张雪玉容华的面孔。   他猜测着她的身份,美如清云,雅如兰。便走上前问她:“你便是相国大人的小女儿吗?”   她身上仿佛有种天生的贵气,睁眼瞧他,眼里明明白白滑过狡黠的笑。   那一笑就似眩晕了整座京都,他亦花眼,宁不知倾国与倾城。   身后摇扇子的少女,凑近她:“小姐,该走了。”   她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去,从凉亭内翩然离开。相当娇小稚嫩的身躯,背后,却是一把如瀑青丝。仿佛那里已经蕴含许多女儿愁思一般。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是皇霜。华如霜雪,倾盖如故,相府的大小姐,而并非他所认为的相国小女儿。   却原是认错了人,难怪他被她嘲笑了。他心想。   朝堂当今三大权臣,左相,宁侯爷,与太师。左相与宁侯是世交,据说情谊可以深厚到过往的几代联姻。宁侯世子与现今相国的一双儿女,更是无形中成了一种牵扯。   再见面,他很准确地喊她:“霜儿。手机下载请到 ”   晨光下,她笑的灿烂如花。片刻,终于听见她开口,清澈的嗓音:“你是宁侯世子。”   他微微勾唇笑:“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哥哥。”   她又笑了,扶着树干,笑弯了细腰。篱清墨发现她很爱笑,也许因为是笑,能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悲伤。   偏偏那一笑,美到弥足珍贵的地步。   “那好,篱哥哥。”讲完,她再次笑个不停。   篱清墨不介意,配合地叫了声:“霜妹。”   这下她彻底倒在侍女的身上笑的站不起来了。   后来她还是叫习惯了,篱哥哥,篱哥哥。侯府与相府过从甚密,他与她,也就亲密无间。   她没有玩伴,身边,似乎永远只有那一个伺候她的侍女。   小小的年纪,却喜欢在凉亭内,独自翻看书本,一坐就是一整天。每次从远处看着她的身影,篱清墨不知道心里那一阵阵的疼,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心疼。   他,心疼她。   人都说宁侯世子天生性情温和,对人好起来,是润物细无声。皇霜孤单惯了,乍被人这么呵护着,感觉十分欢喜。   他给她讲江南烟雨,扬州的琼花,她用古词应和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后面还剩两句皇霜没念,篱清墨却止不住心跳,别过头,有些不敢信,他被个年幼的女娃,撩拨了心弦。(后两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   那日饮宴归来,照样没有在宴席间发现她。篱清墨心里略有失意,面上却依然谦和温良。   皇霜在小亭子里面等他,眼睛微亮:“你见到凤凰了?”   凤凰台上凤凰游,皇凤凰。相国和相府夫人常常带出去的小女儿,关怀有加,疼惜备至。年纪幼小,也算在京城远近闻名。   他想起在宴席间看见的那个华艳逼人的女孩,目光再落到皇霜脸上,微微一笑:“我觉得,凤凰不如你好看。”   皇霜不经意地红了脸。   大概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白说过。   “母亲一直想要个儿子,为父亲延续香火。可是却生了凤凰,凤凰年幼,她便爱如珍宝,父亲心疼母亲,自然也就对凤凰宠爱有加。而母亲,之后也没了再生育的机会。”她踩着地上的石子,轻轻说道。   他对她解释,也是宽慰:“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爹娘。”   皇霜笑笑,看着他:“凤凰乖巧,知道讨人欢心。母亲常说我,没有凤凰那么机灵懂事。”   相府夫人,一直心气惟高,能让她高兴的人,她都会亲近。   皇霜心想,不能让她欢心,亲女儿也不待见。   “母亲对凤凰付出了多年的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平衡的。”她淡淡说,眸中已是一片了然之色。   看她的侧影,虽然在笑,却始终一股哀伤笼罩她。毕竟十岁的女孩儿,心里是委屈的吧?   篱清墨感到难过,他已是知晓天下事的年少俊郎,当然能理解皇霜的内心。他也多想对她说一句,你很好,霜儿,不要改变,就这样,我喜欢你……   到最后终于熟稔到彼此心知肚明。   篱清墨是个温柔的人,这点深得皇霜喜爱。在她心里,母亲苛刻,父亲严肃,下人又古板。碰到一个好脾气的少年,自然就被烙印脑海,再也不相忘。   皇霜说:“这里每天都吵得很,许多女眷过来,想在凉亭里看书都不容易。”   篱清墨微笑:“夫人爱热闹,相爷也就由着她。”   皇霜捂着小脸,竟像喟叹一样:“父亲呀,就是迁就母亲,母亲真可算幸福。”   篱清墨看着她,淡淡露出笑:“要不下次去侯府吧,侯府安静,没有人打扰你。”   皇霜眨眼,噗嗤笑出来,眼睛里还亮着光:“你娶我做你的夫人吧,侯爷夫人。”   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愣是被一个女娃说红了脸。   “好。”……他看着她,柔和地应允。   这下换皇霜脸红了。   没过多少日子,积雪盖满了相府上下。篱清墨,果真向宁侯请求,让宁侯登门提了亲。   这一辈子,无人对她这样好过。   本应该高兴的事,皇霜在房内哭了整夜。   第二日开门,银装素裹,屋檐上挂着大红灯笼,春联贴在大门上。   篱清墨站在雪地里,招手让她过去。   “这雪好漂亮。”   “嗯,江南虽然美景多,却难于见到雪。”   皇霜注视他,低低道:“那明年春节,我们还一起看雪吧?”   篱清墨把大氅披在她肩头,目光柔柔:“好。”   “篱哥哥,你真好。”   ……   那时,篱清墨丝毫不曾想到过,他的这个承诺,会再也不能够实现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两难自由   “他还会回来?”我喉间微动,咽下苦楚。手机下载请到 实在是心里,对顾玉遥是否真会再次回到此处,并无把握。   他的手从我的额头,直抚上我已经乱蓬蓬的头发,气息温暖:“记住我的声音,下次再听到的时候,就是我在对你说话。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   不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只知道,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舟郎已经不在了跟前。   那个白衣胜雪、犹若谪仙突然出现的男子,到现在我胸中萦绕也是不真实感。以他的本事,又岂会真的需要我来救?而他却说报答我,在这样的地方,告诉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身上仿佛还留着他的兰香,连带的整个刑堂,似乎都褪去了不少冰冷。   余下的日子,我就依靠小三子偶尔带过来的食物,果腹充饥,从而挨过了漫长的沉寂。但我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多余的力气,更别提还要承受大夫人派来的种种人的刁难。   黄莺还好点,黄双就全然的冷嘲热讽,冷言冷语的,我不知道几时得罪过她,亦或者她的性子原本便这么刻薄。   有一天大夫人过来了,她带着下人走进刑堂。   气氛刹那冷凝,我半死不活地垂下眼。她的目光一直在刑堂里转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她要搜什么。   大夫人朝小三看了一眼,对身后护卫道:“把他拖出去!”   小三立马惊慌起来,他惊慌的太快,甚至连掩饰也来不及。手机下载请到 我暗呼不好,迟疑间,小三子已经被带出了大门。   我再度把头低了下去,神经不由紧张,面上却不敢稍露。   大夫人目光留在我身上,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待片刻之后,走到案台后坐在了椅上。   她表面仍是慢条斯理,冷汗却已悄悄爬上我的背脊。   时隔这么多天,她再次拷问我,舟郎说的不假,为了阻止顾玉遥行事,她无论如何不肯放弃。   “知道你被关在这里,已经过了多久了吗?”她第一句话,有些出乎我意料。   我许久没沾水,只觉嘴里冒烟,说出的话也都粗噶难听:“大夫人,婢子不知。”   她幽幽道:“二十天,你有大半个月没出去了。”   我的心弦不禁又紧起来,照她的说法,倘若我这么多天都没有吃东西,定然早就撑不过了。这样的话,小三的事、小三……她应当早就知道了,小三偷偷摸摸带东西进来给我,看来也是她有意为之。只要她不真正为难小三儿,我便放心了。   然而身体渐渐无力下去,心中兴起些暗无天日般的感觉。很久前我就该清楚,易园是大夫人的天,她能一手遮天,只要还身在此地,就不能指望有什么真可以瞒过她。   大夫人从衣袖中拿出手帕,细细擦拭指尖:“你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样的吗?”   我不解,缓缓抬头看她。外面怎么样,她是指易园里还是其他?   大夫人看我一眼,似乎无意地说道:“那个叫紫鸢的丫头,可算是热心。见你突然消失许多天,那丫头便担心的到处打听,昨日还上我这来询问,让我派人找你。”   紫鸢……我没想到会出现的名字如榔头一样敲在我胸口。   身子一热,再骤然一冷,我已明白她的意图在哪里。   吃惊地瞪大眼,我嘶哑道:“不关紫鸢的事,还请夫人莫要为难她。”   “我为不为难她,要看你的表现。”大夫人沉着脸说道。   紫鸢那傻丫头,她怎么知道我是被大夫人给掳来了,她去找大夫人求助,不正好羊入虎口吗?!   我声音都在颤,轻轻喘息:“大夫人,婢子真的不知道玉佩的事,爷在的时候也从来没给看过,白天婢子都和他在一起,也没见他去哪。至于晚上……婢子睡在床下的木板上,爷有没有半夜起来过,婢子的确没察觉。”   一番话说完,大夫人悠悠盯向我:“不假,搜查你们院子的人回来说,在顾玉遥饮用的杯子里,还留着的残余。想必每天,他都提前把你药倒了。”   我忙点点头:“夫人明察。”   知道了玉佩是干什么的,我更是不敢吐露半个字。既然曾经作为萧太后的东西,牵扯到了朝堂过往,怎样都是兹事体大,一旦妄言,就福祸不知了。   她的眼睛里有锋芒,咄咄逼人:“那么紫蝶,你呢?”   “我?”我茫然。   “你去了半条性命。紫蝶,”她离远站着,看我身上的伤,语气变得有点深长,“你说,你恨不恨我?”   我全身一哆嗦,眸光微微看前面,正好接触到大夫人投射来的眼神,冷冽又带了一丝阴郁。瞬间我的鸡皮疙瘩冒出来,总算理解到大夫人的用心。   只要我恨她,我心里对易园存有厌恶,就有可能会帮顾玉遥。顾玉遥本身对易园并无好感,我帮了他就是背叛。但问题在于,现在这情境,我能说出不恨吗?况且我若说不恨,大夫人马上就能看出我的口是心非。   进退两难。   “大夫人曾经答应说,要是能拿来他的玉佩,就可放我的自由。这话,还算不算数?”蓦地,我冒出一句。   大夫人脸色并无什么反应,她淡淡说:“你就那么确信他会回来?易园这地方,以他对此的嫌恶,怕是根本再也不想踏足。”   我咬咬唇,只得道:“他说了会来。”   大夫人倏然眯眼看我,反问:“他说了……你就相信?你不会和白莹犯一样的傻吧?”   我被噎住了,半晌慢慢地把眼闭上。本来我还可以向她保证,等顾玉遥回来,我总能再想办法拿到玉佩。但现在她的话,却叫我无话可说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十里红绸   我还不及看清他的神色他已经迅速朝我冲了!他一动身就露出背后怯怯的鸢我轻叹这丫还是把他带了。手机下载请到 拿QQ币   刑堂所有的守卫都被撤掉了此时尽是空架子本就是夫人有意布的一张网开着等遥走门。   蝶!他的声音惊怒交加透着慌乱。   鸢随后跑了刑堂昏暗近距离一看之下身形晃了晃似乎就站立不稳了。   我的脑还是有些迷糊的看着眼前两个人影惶急晃晃去。遥解我的绳索我这个是镣铐铁打的东西他显然也难以弄开。正急的时候他似乎想动内力把铁链碎内力无法收住一阵剧痛后我两眼发黑腕子倒差点断掉。   遥不敢轻举妄动恨恨的目光盯着我的环。鸢在旁边抹眼泪我总算勉强辨认出了这张脸嘎哑道:爷……您终于啦?   遥的双抖了抖抬起眼看我眼底瞬间升起豁亮的光:蝴蝶……   我牵动嘴角咧开嘴冲他一笑。婢子真想你。   鸢哇哭了出。   遥指按在了我的嘴角轻轻按住他的目光仿佛沁着水声音也像染了外面的晨光一般轻柔:蝶嘴有伤伤口疼就别笑了。   我刹那间有些小惊了这真的是遥在讲话?这么和蔼温柔的口无论如何不该是出自他口。   我这厢还没惊讶完遥早自低下继续研究套着我和脚的镣铐想法设法把它弄开。刑堂的锁都是特制的穿金裂石坚固无匹。我这对锁链圈口很细刚好套紧在我的我都在想夫人是不是一早就预备着今天所以这锁链专门是为我准备的。   别碰它骨断了。我虚弱笑。   这句话成功让遥白了脸色他立即收。   视线瞥到我的十根指这才是看了指关节处触目惊心的木夹留下的血痕。 拿QQ币   遥暴躁了他的眼眸燃起火烧到了心底深处。鸢颤巍巍捂住嘴巴呆在一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爷还是这个吧。门口黄双掂着中的钥匙笑的亦魅人。   遥的眼神能吃人转脸狠狠盯去。黄双撇了撇嘴乖觉把钥匙放在门口便转身离开了。   鸢冲去拿了钥匙泪眼汪汪交给遥。   的锁链终于脱落我浑身失去了支撑力软软往前倒去。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遥抱起我一阵风样走出刑堂他脱下外袍裹着我将我按在怀里捂得死死的。一路踏步向我们的小院鸢垫着脚跟在后面哭的跟泪人似的。   真是一场好戏恐怕不日就能传遍易园小角落。夫人一炮制出这种闹剧般的景象终于收到了效果。她概也在悠闲品茶。   眼前景色转换看到熟悉的小院遥把我放到他的床榻。被子把我盖起。   他在我床蹲下我佩服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清楚看他眼里亮着微光那光一亮一亮的亮的我都怀疑是自眼花。   遥道:我柜子的抽屉有金疮药鸢你去拿。   鸢泣不成声都不会说话了听了他的吩咐才机械似的转身。然后她到我身边也蹲下。我看着她肿的像核桃的两只眼心里溢出几丝凄凉。   她衣服被鞭子打烂了你、给她换一身……遥说完便站起身往脸盖了一下扭快速出去了。   鸢边哭边给我药药一沾身便奇痛彻骨鸢就哭得更凶。罢了到最后我实在也掌不住了想到我狼狈的模样被遥看已丢人丢到了底脑海中浮现他刚才看我时的眼神我更觉心里形容不出的难受。顿时眼闭便昏睡而去。   我梦到嫁衣婚礼一片红的天。   醒的时候由于我睡在窗边睁眼就被刺目的阳光照的一阵晕眩。 拿QQ币我转遥在旁边。   有光照在他身让他的侧脸看起也很柔和。   他拿着我的而我的绑了厚厚一层纱布。抬看我眼已经睁开遥也露出微笑:蝴蝶醒了?   真有种一场梦终虚枉的感觉尘埃落定尽归终了。听他叫我蝴蝶我才算慢慢缓了嘴浅浅抿一条线:爷宁侯的婚事是不是很热闹?   他似乎怔了一下。   那里……是不是铺了十里红绸京城点了许多盏灯?我亮着眼睛轻轻说有没有人称赞他们是天造设的一对?   霜儿嫁的时候宁侯府一定铺十里红绸铺到我和霜儿的家门口。不知是谁彼时承诺犹存。即使到现在心仍痛的无法呼吸。   遥忽然开口嗓音有点低哑:别说了蝶别说了。   他看着我把掌心贴在我的额掌温厚暖和捂热了我凉冰冰的脸。   我有些迷惑他眼底流光柔声:别一醒就问这样的话别让自不痛快。   我呆呆与他相望只他的眼底波动流淌着隐约像是几缕痛意。是我还没从梦中醒还是遥确实变了?   我张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低看着我包的像粽子的刚才的话他似乎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我刚清醒的脑还不怎么灵光只能沉默。   了会他站起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人便站在桌旁喝了起。我看着他他喝茶的姿势有些像在喝酒都是那么迅猛直接仰脖子灌。   鸢去哪了?我问脑海中还留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她哭得不像样子再这样我怕她撑不住要出事我将她遣去了。   我无言以对垂下眼心里一片黯然。   遥又床边坐下端着杯子一捧起我的端详:蝶在刑堂时你曾说你的骨断了可是我带你仔细检查你的只有皮外伤骨完好无损你当时为什么说那种话?   我怔住脱口而出:没断?   遥抬眼朝我一看眼里有些什么我没看清流逝而他缓慢说:不仅如此……你全身的经络我都内力探一遍丝毫没受伤痕迹。   我心尖几乎立刻颤了颤全身经络?那岂不是说……我从没伤到?   遥表复杂他眼底却也同样流露出疑惑:蝶以前我也探你的脉你四肢的脚筋的确曾被挑断留下了严重创伤。可是现在为什么痊愈了?   他问我我也不知道问谁去。   筋骨没有受伤这怎么可能?!刑堂里面不堪首的几天就算它从不曾存在。以前夫人挑断我脚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不可能抹去的。   遥满是疑问的目光凝视我:你在刑堂里遇什么人?   电光火石间我觉得牙根似乎还留着那日舟郎给我的药丸的味道。那些天除了小三儿拿给我的饭菜外我吃的只有那颗药!我周身顿觉一热差点冲出嘴里叫出。   我亦说我会报答你。……   我眼眶微微热起不曾想让他真报答他竟摆在了心。将我的旧伤治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正在发呆遥道:蝶?在想什么?   神他定定看着我目光与往日不同我想说点什么让局面不这么僵。爷婢子、婢子不能伺候你请爷原。   他嘴唇动了动片刻轻轻开口:这段时间你安心养伤不干活了。   皮肉伤即便再痛也好伤筋动骨带的损伤。遥的态度让我奇怪心里也由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我对他更加谨慎。苏州世家的公子这倒使我理解他那些骨子里的傲和不羁从何而。   遥到易园后表面还和从前一样悠哉的活易园的人早已换一批又一批与他刚时已然不同境。   几天我能下床了便穿好衣服将鸢起初换给我的那件裙子洗了。这丫最近我没有再看她我心里有点愧意易园很久与她结识多年是她第一次哭那么惨。即便后半夜我意识昏沉时她一声一声的哭泣传入我耳中还是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印象。   说白了鸢完全是受我的牵连。   无辜的丫。   我蹲在花盆旁边几天没照草儿都焉了。我盯着草看心里却在想要不要去看看鸢呢?让她看看我生龙活虎的样子没准儿她心能好些。   我实在感到内疚照花草也心不在焉。等反应才发现前面草丛早就站了一个人。   鸢……   我喃喃叫道话音还未落衣的少女忽然脸色一变陡然扑向我。   鸢抱着我哽咽:蝶……你吓死我了蝶!我以为、以为……   我尴尬被她搂着两条胳膊就架在我脖子慢慢我眼圈也一红忙乱宽慰: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看到了。呐还和以前一样。   鸢下巴搁在我肩膀一抽一抽的说道:蝶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他们、他们说……从没有人能走出刑堂没人能活着出……我知道你在刑堂我、我吓死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心中黯然喉咙一堵也不知道说什么。   鸢后抬起湿漉漉的脸看着我说:我真怕以后都不到你了蝶。   我感到鼻一酸马低下。片刻勉强对她笑:都去了别去想。   我看着她轻问:你是怎么把遥带去的?   鸢搓着鼻子一边抹眼泪:我打听到你在刑堂又不到你。怎么想法子都没后我听说公子了就就跑找他跟他一说他就带着我闯进去了。   我哑然以当时刑堂的布置形同虚设所谓闯估计也就是直接走进去的。我低沉思照这样说法根本就是遥带着鸢去的而并非夫人所说让鸢带他。   想到这我陡然一寒对啊鸢本不知道刑堂在哪夫人作此安排等于故意让遥暴露他根本熟知易园一切布置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各怀鬼胎   请用 访问本站手机下载请到 拿QQ币 拿QQ币 拿QQ币   至此我终于明白大夫人所谓的用意我再也说出话心对大夫人心机之深又一次体刻骨   紫鸢抓住我双手顾公真是对你在心紫蝶你要好好报答他”   我闻言只有苦笑易园这样人心隔肚皮的地方能碰到紫鸢我委实觉我幸运她种单纯的真也让我感动   紫蝶你”顾玉遥倚在门边静静对我道   他的姿态知已经了多久了   我和紫鸢打了声招呼惴惴地走去跟着他进屋他沉默着走到桌案边便动作   我正想开口像往一样说一些话总觉虽然只有一二十天但我和他之间好像骤然生分了少氛围都已比从前   他已经道了道谢的话就必说了”   我嘴巴的话硬生生吞进肚   顾玉遥转头着我眸如星叫我紫蝶”   我垂头是爷”   他轻笑一声大半月去你这性倒是没改变”   我抬了抬眼皮道是爷”   别这副唯唯诺诺的样紫蝶”   是”后个爷”字被我咽了下去   记我答应你回吗”他的声音听的更柔和   脑慢慢浮现半月前他走的天现在感觉好像遥远的几十年前的事一样他再三说回让我等着他   我嗫嚅婢、记”   习惯地盯向他腰间忽然我眼直了他块大玉佩解下之后就没见他戴别的此刻腰间一坠紫影紫色的香囊明晃晃挂在   晃瞎了我的眼   他低头笑了紫蝴蝶这是你送给爷的西还记么”   我怎么记!香囊我特意绣了给他的香囊   我神色僵硬爷”@无限好文在晋江文学城   顾玉遥随意地弹了弹香囊还蛮好的我就带着了”   忽然我脸色一垮道爷你参加宁侯婚宴也佩戴这个吧”   他眉稍一挑似乎在我怎么行   我瞬间欲哭无泪香囊我用了三个晚上绣的腰上鼓鼓圆圆一块他也怕丢人   他经意开口这绣工还挺精致紫蝴蝶你学女红吗”   我臊的知道怎办是好垂头叹气小时学一点”   顾玉遥轻轻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半晌是我向他爷宁侯婚事”   顾玉遥顿了顿眼中划一抹似笑非笑神色着我道你就么想知道”   我灰溜溜着鼻尴尬地笑婢是好奇么这么热闹的事情婢也没能亲眼见”   顾玉遥冷眼着我亲眼见你要亲眼见做什么”   我被堵的气闷   他缓缓说道还能如何宾客如云巴结相爷巴结侯爷的一个少全去了一箱一箱的厚礼一句一句的祝福无非是样的场”   样的场也就了我口中泛着酸涩都有些什么祝福的话啊”   顾玉遥这次是真的露出了一丝笑他歪头凝望我像在自语什么话诶佳偶天成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嗯”   我嘴更苦了心更是苦的苦堪言”   还想知道什么”顾玉遥抱着双臂闲闲发   我抬头着他心说我还想知道篱清墨的样所谓的郎才女貌   是几句场话你也至于这么上心”顾玉遥的眼底透出耐烦了就算嫁给宁侯的是个乞丐些人也照样这么说”   我心一震继而有点泄气的感觉誉满城的凤凰被拿同乞丐同比管怎么说我有点受打击   顾玉遥盯住了我你下是是还要我场大他们的喜服漂漂亮两个人幸幸福等等”   我还没话他就继续道行了些废话就省省吧”   我手背酸溜溜想确实是废话他们的场一定很大喜服很漂亮两个人也一定很幸福   抬头就见顾玉遥的眼睛异常幽深的盯着我也许是心本就虚我立刻被结识地吓了一跳   他拿起一册书朝门外走经我身边时低声说了句爷我还就没见像你这么自虐的”   他冷防冒出一句我吓出了一身汗汗珠爬满背心   紫蝴蝶你诚心跟自己去吗”   我怯怯地转头爷、爷说什么”   他眼光扫我一眼   晚上我端着洗脚水进屋他坐在床沿上穿着中衣头发就披散在他肩头并柔顺却有种男特有的硬气和糙感觉   试试水温刚好我把他的脚放进去抄水洗   我低着头见他的脸只感觉他的手伸啪地在我旁边放了一样西   我改色地洗完脚用布巾擦干净   隔了一儿我才微微转脸见旁边案上放着他的玉佩   从外表形状和以前的块很像但稍微小一点上次只是极短暂地瞄了一眼此刻我由仔观察色泽偏暗没有之前么耀眼的样右下角篆着一小块方印   知道是我的太投入还是想的太深了并未注意到周围的事   直到顾玉遥的一句话紫蝶我你一件事你能能老实回答我”   我有些怔目光移去爷请”   他的手一指大夫人是是让你上我这拿玉佩了”   我结巴了了   你一开始到我身边我就你对劲后我个假玉佩被人拿走你就终日打起精神但是紫蝶我想我并曾薄待你这次大夫人把你抓进去她是是还死心”顾玉遥抓住我的肩膀声音有点冷   我与他眼神相登时心中咯噔一下有些纷乱地想要说我受刑还真的跟玉佩脱了关系但顾玉遥他承认了假玉佩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继续沉沉地她让你偷”   我怔忪地他爷”@无限好文在晋江文学城   我自没有对起你”他凑近我耳边低声紫蝴蝶你要是觉对起我你就偷我就放在这都用你费力”   又是对起对起去到现在似乎总有人跟我说类似的话语一是对起我一又是我对起他我本能地对这三个字感觉茫然   顾玉遥说的很感人很动情而我只有一脑的浆糊   他说他没有对起我我沉重抬眼望着他想你拿着玉佩招摇市让所有人对你虎视眈眈害我被连累差点没有命如果没有舟郎颗药我指定现在还残废这样算算你对起我   我当然把如此的话说出口与他目光上的时刻我心都清楚他从就是心思单纯的公我也是心无旁骛的婢女我跟他之间从就是么回事   爷早点休息”最终最终我还是说出了习惯的一句   转身踉跄逃走   顾玉遥为什么非要住到易园这是我心底一直的疑我想很多比如顾玉遥为了探查易园底可他明明已经对这的地形了如指掌他的目的究竟又是想干嘛一个江南世家的公少爷就算是右相门生他有必要搅进这滩烂泥吗我待了近五年的感受便是易园势力实乃盘根错节大夫人对顾玉遥的忌惮唯一就是块玉佩而已   萧后玉佩我记舟郎说玉佩可以毁了易园   我从内心感到大能受若说玉佩代表着萧太后的威仪可以牵制权贵但落在顾玉遥手上还能么有用如果说顾玉遥单枪匹马想凭借玉佩就一窝端了易园我是断断相信@无限好文在晋江文学城   正如玉玺在帝手中才有无上权力普通百姓拿了非但没用恐怕还要招杀身之祸的顾玉遥拿着玉佩也起到翻云覆雨的作用偏他还一点隐藏风声倒像故意的大夫人已经坐住了暗中窥伺他的眼睛肯定也少对此他心知肚明   我在小院呆呆坐下他再次回又是为什么明明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何苦还要再往这凶险地   总真的是因为答应我了   我使劲摇摇脑袋头了   &&&&&&   了几天我走进后院黄莺在凉亭边等着样倒似等候多时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赵氏遗孀   手机下载请到 请用 访问本站 拿QQ币 拿QQ币 拿QQ币   大夫人去灵隐山祭祀带着老管家一起这是多少年没的好事了记得还是我刚的一年她独自去过之后便没再开易园   难得易园两重要管事的人一夕间全走了里里外外的氛围前所未的松   黄莺把一小包的药递给我还叮嘱:你可一定得得手别再出差池”   看她慢慢地伸出手我迅速接了过仔细地放在衣袋中收好   黄莺冷笑:这药足以把一头放倒了只要打开对中一吹内力再深武功再高都抵抗了如果这样都完成任务……”   对中吹气就行?连酒菜也用我暗笑看她们对付顾遥真是无所用其极   我漫经心:我会完成的”   黄莺说:你作最好快点在大夫人回之前办成了”   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伸手摸着药包心中已计较放心吧我已经知佩放在哪要拿到很容易”并且一定在大夫人回之前我心底冷笑   黄莺知我想什只:那最好”   她扭腰走了我若所思摸了几上纸包的药心说这等奇药可得放好了才行   一行思考着走回去到门口时我没在意迎面也走了一人小心与撞了一我捂着撞疼的鼻子往后跳几步抬头望向前面   我一的人居然是辛玄   赶紧头皮麻地倒退一步我低低叫:小爷好……”   辛玄沉着脸出声说:我要你家爷事”   我面上敢露心中更吃顾遥事?这煞神想干什   我赔笑:知辛爷所为何事?”   一边心里默念辛玄和顾遥没联系吧?   辛玄没把我看在眼里扬了扬巴:你让开”   我嘀咕着这些人眼睛都长在脑袋上真是挺麻烦我慢慢挪过去把门露出   辛玄抬步走了进去却又停住   我诧异地回头顾遥正站在院子里凉凉地冲我说:紫你真是忠心啊”   我脸皮微红缩了缩脖子   顾遥目光从我上移了过去知辛爷在何事?”   辛玄抬头看着:公子我要同你切磋”   噗……我捂住肚子张大眼看着   顾遥脸色绷得极紧:辛爷开什玩笑”   辛玄皱了一眉无表情:我没开玩笑上次只跟公子草草过了几招我也想机会认真领教”   我心知妙辛玄记挂着上次的事这这是茬的吧?上次被顾遥摔了面子当时没说什现在是想借机再讨回去?   顾遥显并愿意现出为难的样子:在的功夫荒废了很久好些日子没曾过手了”言外之意你就算跟我手也公平   武林中人一向极讳胜之武一般人听到这样也就算了可辛玄是块硬石头   冷冰冰:公子谦虚武功一旦练成了就算荒废也还能拾起莫非是嫌辛某够格?”   这辛玄邀约行直接便挑衅果然是实实在在的虐武痴我都些看过眼   在爱跟人手”顾遥正色   辛玄屑地瞥了一眼:武林中人居然也说跟人手的话?”   我看出顾遥被这一眼激怒了话说回本就是什脾气好的人因为想生事才压着火现全躁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问辛玄:谁说我是武林中人?”   辛玄倒奇了退后一步上打量着半晌:家的人竟然说自己是武林人?真真奇事”   顾遥三番四次被掐着份说话忍了了刹那间收敛神情面沉如水:阁请出手”   辛玄也多废话手往腰间一放哗地鞭子便卷了出   我唬了一跳马上跳到了远处   顾遥用剑辛玄使鞭形交错在中衣袂飞起堪称眼花缭乱   我目瞪口呆地了半晌差点脖子僵掉草丛窸窣响一回头紫鸢竟然探头出亮晶晶的眼看着半   她叹:顾公子这是回事?在干嘛?!”   我很正式地点点头切磋武艺”   我也是一次一次真正看顾遥和人比斗平常觉出此刻浑真那一股狠劲儿江湖人还真是江湖人   两人从地上打到中再从中打到地上难解难分贴肉搏似的我直摇头一看紫鸢激的满脸红光手指狠狠揪着草:顾公子加油!加油啊!”   我无言了……   两人又窜到了房顶上我仰着脖子看似乎辛玄站在另一侧冷着脸朝逼近的顾遥挥了一鞭顾遥形晃了晃忽然腰一贴着鞭子面绕了过去抬手袖里一柄剑飞了出去   辛玄想变招却及了手腕避过要害短剑便钉在鞭子上脱手掉在地面   黑黝黝的长鞭就落在我脚底短剑便钉在鞭子的中间仔细看像蜷缩在地上的蛇一样光瞄了一眼我就憷随即辛玄和顾遥两人也了辛玄抱拳:技如人甘拜风”   我还是些敢置信顾遥的武功竟然这好好到辛玄也是对手?   对此顾遥只谦虚地说了两字:承让”   我被如此装蒜的表情弄得一晕辛玄也眯起眼显出了些危险气息:二次坑在袖里剑手里二公子你的确愧是家最出色的传人江湖上人对你评价是没错的”   顾遥面改色:在姓顾姓”这话听欲盖弥彰   偏偏辛玄只是笑了笑再次抱了抱拳弯腰拾起地上软鞭去紫鸢马上蹭到我边低声:我这两天也听说顾公子是什家的人样家厉厉害?”   一没落门户而已”顾遥代我回答了看了一眼紫鸢我没骗你机会出去打听一就知了”   仿佛很久没和顾遥睡一屋了我心里些知是什滋味照样睡床我睡床板还是黑暗里谁也看见谁但听的呼吸我就知还没睡   大夫人让你拿佩想必也告诉你那是什了?”问   我咬了咬唇片刻还是答:没”   告诉我佩是什的人是舟郎的确是大夫人   声音顿了一:那你猜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我知回答也就没说话   顾遥嗓子低低的沙哑:为什听她的紫?”   我一笑:她手上攥着婢子的命呐……”   我听到黑暗中顾遥低低笑了一声说:你知赵夫人其实算是右相的堂弟媳?”   我又被了一心里更忐忑琢磨又对我说这些话是什意思只得复杂地斟酌:……知”   她嫁给了赵成竹可是后丈夫却犯了事被刑部逮了去右相当时欲和左相翻脸便袖手旁观后赵成竹还是被处斩了”   懂了她是赵家的遗孀”   我恍然些白她既恨左相也恨着右相的漠关心刑部是归父亲掌管的若说是这样的缘由她这几年没借机除掉我还真是错了或者她在等机会?   顾遥冷防冒一句:你被这样一怨气无处泄的孤寡女人攥住命紫蝴你说你是是够霉运的呢?”   我咬牙一笑:那那也没办法”   若我能救你呢?”恍若低吟的一句话送进我耳朵里我仿佛都能感觉到顾遥一口气吹在我耳边   我觉察耳根点升温讪讪地说:您是要带着婢子运功硬闯吧”   顾遥翻了目光看着我微亮:别一口一婢子的我听着心烦”   我暗暗讶一时记接话茬开始胡思乱想就算武功再高易园密密麻麻的护院硬闯也也托大了   幸好很快移开话题说:紫用那佩要换你一条命还是难的”   我顺着气:其人呢?”   轻笑起:你若是能走还非得拖着其人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轻轻呼吸了几口终于定决心眼望着顶处黑暗慢慢:爷大夫人的确过命令让我务必拿走你的”   屋子片刻沉静顾遥再开口语气已然变了:她许了你什好处?”   我淡淡:只要能拿到佩我可以恢复自由”   哦?我那价百倍?”顾遥冷笑些嘲讽   我脖子努力看着:过……爷我是会把你的佩交给大夫人的”   顿了片刻问:为什?这诱人条件难能吸引你?”   她吸引错了”我面无表情因为死人也是人一直以只死人能开易园她没承诺让我活着开”   本就是如此命都没了自由还意义   顾遥幽幽着我半晌才说:你还别的想法?”   我张了张嘴亦由别过了脸片刻哽咽低声:瞒爷说婢子这模样是原的即使出了这里回去后也未见得人家就肯认我又何必呢?”   大夫人忽略了这点开这里对我而言或许是什利条件那些人想回去都是因为人想着们而我呢这张丑到家的脸早断了我的退路   顾遥一直没说话声音也没出我由自主打呵欠都快要睡着朦胧脸上被一只手放着宽而温暖顾遥说:傻瓜终于肯说实话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奇怪心思   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请用 访问本站 拿QQ币 拿QQ币 拿QQ币   次日醒来我有些发懵头脑里不白发生了什事玉遥这时翻笑着问我你又在发什呆呢”   我脸红了红这次发现他竟也不像他平时的习惯啊我爬来道爷婢子伺候您梳洗”   不是说了吗别婢子”他懒洋洋看过来有些嗔怪   我一噎婢子……我、我惯了请爷别介意”   嘴里应付下来心中却想玉遥的确是怪了这态度是怎回事以前都见啊   玉遥笑着坐自拿长衫穿似乎心情很好   吃早饭的时候他让我去了一桌子菜竟又要我上桌坐在旁边吃   我为难推辞了半天又见他对我拿主子架子不得已只好讷讷搬张凳子在他稍远的地方堪堪坐下   他不介意不时夹筷子菜给我这个养胃这个补吃了对旧伤好你的旧伤好透呢吧”   我实在受不了红着脸有些难为情爷您必突对婢子这殷勤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应的我鸡皮疙瘩都要飞来了   这哪里算殷勤”玉遥含笑看我真正伺候人的可比这殷勤的多”   我心肝更抖了这什意思他是说难道他也想真正伺候”我吗简直太荒唐了   不要神游吃啊!”玉遥笑眯眯对我说   我勉力朝他笑一笑举筷子赶忙低着头快速夹菜他脸上的表情让我吃不下饭菜了嘴里压根不出味儿   好不容易将就把碗里饭扒完了我长舒口气端着碗筷出去涮洗   门口几个人走过是几个别院的小姑娘我看着她们走远端着东西不禁怔愣住大夫人和管家都走了连护卫都松快了不少大部分都被调去守大夫人的院子了   我眉心微拧慢慢思索来   回来的时候就看玉遥在那里练剑发丝用丝带束宽袖长衫手里拿着一柄很短的短剑正在舞着   我走近他他一转看我便道站远些小心碰你”   我看那剑短只有一尺长但在阳光下却闪着寒光心里便微凛轻轻退了几步   玉遥练的更加劲形越来越快只看他翻飞的衣袂片刻不曾停下来过他使的短剑也够奇巧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匕首   跟辛玄一场比试让他对练武又了兴头我心道这人该不会就是对自己武功太有自信了所以才故意不练的吧   过了半天他擦着汗走了过来我立马崇敬地仰望他爷您刚刚练的什真厉害啊”   他看看我扑哧一笑道是我的家传剑法很气势就是套路有点老了”   套路老吗我看着很新奇啊我眨眼目光落他手上的剑在易园用剑的公子爷也不少我第一次看见玉遥这种的   他似是猜我想什屈指一剑发出轻吟响声袖里剑太长的话办法藏进袖子里了”   我想一件事易园里曾经流传过辛玄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可跻十大高手之列玉遥既能胜他而且看辛玄那样子也不像是不情愿的那玉遥不排名更在辛玄之上   心念转动我看着玉遥眼里不知不就带出光彩   玉遥有些迷惑地看看我用手帕擦着剑片刻后自语道说我的武功是我大哥的功劳多”   我不由一愣你大哥”   玉遥点头都是他指点我小时候刚开始练剑我就在他跟前他就给我点出许多剑法奥诀来其实我们家传的剑谱并不算高超放如今更是很多破绽我练的时候大哥告诉我补足这些破绽的法子教我更精进剑法”   听了这些我也忍不住惊叹那你大哥不很厉害”比你厉害啊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眼底添了抹黯淡低了头不我大哥有武功他的子很弱只能指点我自己却无法练”   我有点怔子弱首先想的竟是强健体正因为人常说习武可强健体某些体弱的人反而要练些武艺我不解底体弱什地步才能让一个男人连武功都不能习   玉遥低头苦笑着他一倒有大半时日都要靠药罐子吊着一里常常半不能下榻他不是体弱他是病弱”   我心下惋惜歉的看了一眼玉遥道对不我、并不知道”   玉遥冲我微微一笑事我许久不提大哥说出来心里好受些”   我白玉遥有个极疼爱他的哥哥且这哥哥是个极聪的男人世上也不是有相依为伴的兄弟姐妹反而他们间的感情是深厚无比的   我莫名地黯垂下眼   玉遥道紫蝴蝶有些人对你好也就罢了若是处处与你为难对你不好你也不用客气直接用最狠毒的招给他们就行了”   我讶地直视他   玉遥一瞬间似乎面无表情亲手足又怎样像我大哥这样的我自知道尊重他若是有些个不长眼的他怎侮辱我我必十倍百倍要回来!”   我不安心中有些古怪他如对我说这些   听了吗”他又看向我片刻笑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咧开嘴难看地笑婢子听了……”   他哧”一声笑我说以牙牙懂不懂”   懂懂婢子懂”我诺诺点头要以彼之道施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厨房里我看见了小三他在帮大师傅烧满脸灰我偷偷将玉遥的两个大馒头塞给他一边挤眼算报答你那个窝头”   小三抓头憨厚地笑姑娘无恙自就好了”   难为小三子当了大夫人的护院秉性能这纯良丝毫沾那些仗势凌人的习气唉这大概也是厨房大师傅的人品极好边的侄子也就跟着成就一副古道热肠   我看着他一边想准真能帮我   似乎自从我对玉遥坦白不会把他玉佩拿走交由大夫人后他就对我骤好来不是一般那好只是态度让我浑不是滋味   呐一开始我就习惯了玉遥的脾气现在他骤好像了脾气就我不好下手了我忐忑猜测他去篱清墨婚礼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他情绪一百八十度转弯   爷您晚上都不出去啦”   现在天那冷我出去干嘛”   好吧确实天气十二份近一风紧霜寒有些怕冷的连狐裘都已经裹上了   玉遥目光转动似想了什忽而一笑也算临近关了你们易园过不过节”   我心里如同被针刺进刹那间发僵好半晌才强扯嘴角笑道我们不过”   玉遥几乎立即察我的异样蹙眉道你怎了”   我低了头脸上几乎露不出什表情   玉遥再开口他靠在椅子里仅用眼睛看住我伸手拿桌上一粒果子手递过来吃不吃”   我强笑着抬了头道快过了园子里的人都会离开爷您不要回家吗”   ……我”他看我一眼突不打算一个人从这里出去”   都了这地步我要听不出来我就是傻子只是他怎会对我对我……我感难为极了   玉遥蓦地胳膊一伸把我抱来   正文 第三十章 莫失莫忘   我少不得坐他的腿他裹着披风因此怀里很暖我却不住缩了缩。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拿QQ币   他的手臂便将我抱紧了我终于“腾”地脸如火烧挣扎起来要去。他却在这时吟了两句诗在我耳边:“鹊桥仙归何处去此处空余黄鹤楼。”   嗓沉沉我奇异怔了怔微微愕然。   想他突然吟这么句诗是什么意思他忽然靠近我笑道:“西华琼林宴有人吟诵出这两句诗。”   我还是茫然地看着西华琼林宴五年前文帝赐篱清墨的场宴?两句话词不达意明显是生造出来的。   我沉默着一时忘了从他身来。   他便握住我的肩低笑:“你可真够瘦弱的。”   我僵硬地撇撇嘴露出笑意。   顾玉遥捏着我的颔朝他搬过去我便看一张放大的脸靠过来。   心在刹间乱跳了一拍关键时刻我还是回过神脸往左一偏他的唇就落我颊。   我胸口心跳如擂鼓顾玉遥不满地皱眉:“你躲什么?”   无声咽一口唾沫我道:“爷、爷、你还是让婢子去吧。”   顾玉遥道:“紫蝴……这儿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微微一顿我想他把我塞被窝避风头事有些无可奈何的感受。   “大夫人不是走了么你还在怕什么。”   我盯着他腰我绣的荷包沉思不语。   “我跟你说话呢。”他挑着我巴扬眉说“听说她要年后才可能回来?不如我这段时间带你私奔如何?”   顾玉遥的话语含着戏谑带点笑声我心里犹如被雷打的一样霎时丝丝缕缕的痛楚就渗进来。   过了良久我终于能慢慢勉强笑出来艰难地启齿:“爷婢子……配不您……”   不管他何时动了这个心思都是我无法、亦不能去承受的……   顾玉遥的真心我要不起。 拿QQ币   莫说只是因为在易身不由己如果我此时端端在外面我与他本已不会有交集。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我看他道看的眉皱在一起说道:“平日总嫌爷待你不够现在对你怎地你倒不乐意了?”   我嘴里发苦心中酸涩说一个字都觉得无比难受:“……婢子从未觉得您对我不。”   顾玉遥的脸冷去沉沉的目光盯着我瞧。我脖子僵直隐约是他怀里太我浑身像都出了层汗。   他挤出笑:“紫你是根本。心里没我吧?”   我傻住讷讷不能成言。   顾玉遥把手臂一松我慌忙间滑来从他腿落了地面。“你心里都有谁啊?”他站起来向外走步调缓披风在后划过一个弧度。   哼声回荡在我耳边站在身后看着他离去我咬紧嘴唇缓缓地垂了头眼里有些湿。谢留欢你连名字都不肯透露却要我剖一切吗?   大夫人迟早回来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还过年气氛松易虽然没有张灯结彩迎新但客人没了自然都清闲了。   紫自己编了相当漂亮的小花篮里面放着彩能让她随时编织各种漂亮的小玩意。她抖其中一件叫我瞧:“紫看我编的这件花结头都很呢!”   我仔细看过去就见是个蝴形状边角特别平。我笑道:“紫姑娘的手艺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哪儿啊还是以前”她低头“我娘教的。 拿QQ币”   我顿一会儿:“是你心灵手巧学的。”@无限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紫笑:“咱子都不过年呢像过去的时候过年多闹啊哪像咱们子连个贺喜的红灯笼都没有。”   我微笑推她:“咱一年中见灯笼的数还少吗?而且每都是连长廊都挂的满满的。”   紫反应过来浅浅一笑:“都是为了客人们弄的不一样的。”   在易就因为一年四季遍地繁华过年的时候反而冷清了。   紫说:“我很想家里想……爹娘。”   我吸了口气再对她的话产生一种莫可言状的感觉。“许……真的会再有机会的紫。”   紫抬头看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都听说我们大夫人的靠山可是皇来这里的姐妹都知道自己难以出去了。”   可能真是临近年关紫触景伤情都不似平时她的豁达朗。说出的话都带了淡淡闲愁。   “传言别太放心里”我淡淡笑“紫出去的未必幸福就算在这里你得过的心些。”   紫黑白分明的眼睛瞅了我半晌大抵心里觉得我说这些有点奇怪片刻她仍是露出笑:“你说的很对紫。”   我远望着天边就算是帝王有众多掣肘何况大夫人她不过是权势的一方交错罢了。   她捧着个蝴:“这个送你专门为你编的你看蝴的颜色。”   我低首紫色。紫色编的蝴像展翅欲飞。   我接来笑:“谢谢啦。”   紫眼巴巴望着我:“你难道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吗?”   我迟疑了一有些歉意地笑:“不意思我没有想。”   紫的小脸立时垮来:“啊?紫你太不把我放在心了我从半个月前就始编个蝴了!”   我笑得异常尴尬异常抱歉。   她嘴撇了一会无奈道:“算了原谅你一回。”   我点头哈腰总算是把紫姑娘哄顺了心。   回过头我去找小三子。在花角落他在和另一个护卫巡视。后来个护卫往旁边走去我倚在墙根悄悄朝他招手让他过来。   小三子伶俐装作巡视的样子边朝我走来。   我笑眯眯看着他:“三儿你知道大夫人的书房边今天该是谁守着吗?”   小三子明显咯噔了一片刻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光芒低声对我道:“大夫人自有一批心腹每天都是换不同的人守着像我这一批是没有机会去守的。”   我微微颔首大概了然心底明白大夫人不太可能信任小三书房个地方才不会派他去。   我问:“你知道今天主事的人轮黄莺还是黄梅?”   小三一沉吟:“应该是黄梅主事的一批。”   我点点头:“谢谢你小三。”   小三眼光似了然蕴含叹息:“姑娘……你。”   我微笑:“三儿我今天没有见过你。”   他复杂地点了头调头走了。   我了厨房大师傅难得清闲一会随便我在他的灶台忙活。说着天便黑了我仰脸看了看在外面呆了一午不知道顾大公子心情点了没。   两个时辰之后我捧着一碗气腾腾的馄饨放在了顾玉遥面前。   他立即眯起了眼我知道馄饨的香味已经飘的处是体贴地将一双筷子送他面前。   “你这是……”   “爷尝尝吧以前是婢子不对您多担待了。”我有点羞愧。   他眉梢挑从我手中拿过筷子夹起馄饨咬了一口。我期待地看他神色发生变化在他没口前抢道:“绝对是婢子包的是婢子煮的没有假手第二人。”   顾玉遥转脸看我笑道:“紫蝴你手艺不错嘛怎么个面煮的就么不靠谱?”@无限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不意思地低头:“是爷您太为难人了。”@无限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拉起我的手我一惊却没有动。他笑说:“以后都不为难你可?”   我还未说话他蓦地把我拉近他手指摩挲过我的脸我不一阵颤。“紫你曾说想外面我带你离吗?”   我笑着看他目光安定:“爷您先吃完馄饨吗?”   他唇角微抿了还是拿起筷子继续吃。看他吃的香甜还夹起一颗送我嘴边我吃了。   他笑:“看你今天这么听话的份爷我不怪你了。”   多都原谅我了。   吃完馄饨他眼神有些迷离靠着我低低道:“紫只要你愿意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我和你一起一定让你乐不?”   我没有说话任他在我肩头靠着。直他朦朦胧胧说着:“紫放一切跟我走。”   凝视他微微闭的眼我脸越来越落寞:“爷过年还是要回家的。”   “说什么?”他迷惑问我。   却在一刻他直起身似乎停顿了片刻就倒在了。   我在旁看着他眼眶已湿。   其实要让顾玉遥昏迷并不要什么黄莺给我的他每日佩戴着我的香囊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   眼睛一转我目光落在的玉佩。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不如归去   手机下载请到 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拿QQ币 拿QQ币 拿QQ币   都有所坚持有所放弃他坚持的恰恰是我要放弃的是因胆怯而是因无奈   我大概能明了五年前场琼林宴应该便是顾玉遥我的时候可惜我印象已模糊鹊桥仙归何处去此处空余黄鹤楼该是我时随口说的吧……   我次凝视他的脸可否认此时此刻我确实感了锥心刺骨的难过这至是在早几个月前我绝会感的   最好想伴如此便可相欠最好相惜如此便可相忆?   顾玉遥谢留欢也许我注定是要欠你了也许会一直忆起你   走桌旁抬手拿了玉佩我最后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门   心里有点是滋味我的确要离开易园却是顾玉遥想让的种式我所求的或者说这些年我最想要的从来都是自由而有对我来说更重要的   我该感谢大夫她也许从有想过我会生出想离开的心思所以这次祭祀园里得用的被她带走了大半   我在园子里慢慢走天晚了景色都清晰易园的环境确实美丽美足令一眼便心归神属、趋之若鹜晚更有一种朦胧之感神韵犹存   心态同眼中所便也同我难得有闲情逸致地去触了一下路边的寒但这样的自在也只维持西苑入口一了门口我就被几双眼睛紧紧盯了西苑是大夫领地她在反而会守卫更加森严   我收敛容色正色走过去西苑的瞥了瞥我吱声我顺着小路一直来了大夫书房跟前舟郎一把火烧了书房小半间屋子晚自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实际来其实西苑救火亦是十分的及时有祸及其他地大夫也把藏书阁的书搬了旁边间小屋子里   书房前的早就把我盯了一脸戒备每向前走一步目光便紧一分   我优哉游哉走过去黄一把拨开群杀气腾腾站了我面前高扬着脸道:这晚你来这里干什?”   我说话只是微微退了几步对她一笑亮出手中玉佩正好对着月光   黄是马虎所以也立马唬住了底是大夫身边第一红马脸恢复平静   她锐利地盯着我:你真拿来了算识相”   可我一向都是识相的在她手伸过来时我敏捷地后退一步   黄次警惕:你干什立刻把玉佩交给我”   让我进书房之后我就把玉佩给你”我微笑   她脸色骤然一变喝道:好大的胆子你打的什鬼主意?!”   我朝她身后淡淡扫一眼:大夫应当把书全搬过来了吧我只想进去一这也是我的条件?”   黄冷哼:条件?你拿什讲条件?蝶你别太天真你以你交这里的就拿你办法?”   她的眼神示意旁边的护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次后退微微抬起手臂把玉佩举高:你们要想过来我立马就把玉佩给砸了谁的手快”   黄这下脸色彻底难了月光下也可她眉梢蕴含的怒气我会僵持半刻我次把玉佩朝举了举黄你可清楚了这玉佩对我来说并无特别我砸了也便砸了会有丝毫后悔但大夫呢?”   你敢!”她恶狠狠瞪向我黄显然是清楚过玉佩对大夫的意义的   可惜眼神杀我点头轻轻一笑:你我敢敢”   黄深吸几口气眼睛在暗夜里越发亮的像两把刀:我要跟着你进去”   我毫退让淡淡开口:我必须一个”   无比淡定地她要吃的样子她拿我无法我知道   果然黄次道:最多给你一炷香时间如果你出来我定然放过你”   她本来严严实实地挡着门此刻紧绷脸颊让出来盯着我慢慢走过去她都做出了姿态些护卫自然也会怎样   我一边小心挪过去门口的时候是忍住笑道:可说准兴许我半个时辰完呢”   在她即将要发火的时候我又一次补充:书房又有别的出口你们这多守着怕我跑了?”   话音落下我已闪身进屋反手把门闭起   次低头手里玉佩我捏了把虚汗其实说错了这玉佩对我又何尝重要呢   虽说刚才气了黄一把我却也敢真的浪费时间立马转身书架旁翻找起来个标易园侍女姓名的书册现在必须找出来时间多无论如何都能遗漏   藏书阁历来都是大夫宝贝的地防之严现在搬了这同样是够惹眼我找了半晌才找大夫摆放私帐的位置随手抽了一本   只条目密密麻麻扫一眼我就惊讶地起眉说了是大夫私帐震撼的内容真是一般多我微笑真是发现了少好东西   把书放回原处我目光一转终于在最里侧发现一本被压下的露出角落的书目光立时就盯住了手指慢慢伸过去握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这本名册我今天就算能活着出去也要把这个册子从大夫手里抢走让她也寻踪迹让她午夜梦回都要得安宁   咬牙扯出来掸掉面的灰尘塞怀中揣好了   环视了一我从腰间出了黄莺给我的凑眼前细很起眼的一小包却足够厉害她们做梦也想我会用这个对付顾玉遥   我放轻脚步走前故意弄倒桌子桌子翻在地发出沉闷响声黄果然闯了进来迅速带着一大群护院气势汹汹   站在桌子旁边我慢慢地转过了身冲她一笑   展开纸包我轻轻一吹淡色的粉末飘飞在夜晚的风中黄我手中纸包大惊之下失色你居然……”   她当然认得这东西易园炼药房好像是她管的这包真亏是她杰作   十个英雄好汉抵一斤沙场将军都有被蒙汗药撂倒的一天我眼几十个孔武有力的护院倒在门口横七竖八黄软软无力地扶着门框除了眼神是狠的以外什都有威胁了   走过她身边时听她低声的咒骂道:臭丫头想你有这招……你绝对跑了多远!”   我冷冷地往下斜着她抬起足尖在她脸踩了踩   黄一噎背过气去   一刻也多停留我一面握着玉佩慢慢走出房门易园的路线我也熟记心里先来马厩迎面的凉风吹起了我的头发   我转头了顾玉遥的匹枣红马宝马绝尘英姿飒飒   动声色走了它身边我它解开了缰绳来这匹马并怕生任我靠近它有发出一声嘶鸣   我扬起匕首对准它的屁股扎了一刀当时我着朦胧的迹知道这一刀是是正扎在它主的心   然而有多做迟疑我抓着飘扬起来的缰绳已经迅速借势跨了马背   癫狂起来的马是很可怕的速度也会快的可思议马嘶声响彻夜空我紧握缰绳竭力控制它的向   这响亮的马嘶声自然已经惊动了易园好绝尘速度够快过无数基本远处有影而我已经直接跃过了   风刮在脸比刀子锋利我扭头夜色中顾玉遥院落的向心已在滴   抓住她夫有重赏”身后有冷冷地说了一声   我一果然是黄双站在小丘周围一群护院我把手中的纸包微微攥成团朝他们丢过去笑道:送给你们……”   我自袖中拿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   眼角瞄了一眼手帕的边角花纹这本来是要送给鸢的帕子可是想想被知道我离开前单独送给她这件东西恐怕又是一件麻烦事   这手帕是我留在身边吧……   绝尘的确是一匹千里马屁股冒着照样散发出一种野性有好几次马起伏的步子太厉害我差点被颠下来无奈之下我只得压下身子尽量贴紧马背跑起来才切身体味易园的广大漫长的百花道延伸至园子的正门我策马奔了半盏茶功夫才在夜色中朦胧了   出我的意料此时大门儿也是影憧憧严阵以待有一拨拿着火把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我勒紧缰绳堪堪停在五米远外   这次轮黄莺了她尚披着披风杏黄裙摆皱眉望我:你跑掉的蝶”   我扫了一处都是的护卫语   黄莺说:我倒出来你存了这个心思   两旁的护卫慢慢朝我围过来手皆按在刀把我忽然开口:你要杀我?”   黄莺表情冷如雪道:把玉佩交出来留你全尸”   我瞥了一眼两边:都围着我我怎交给你?”   拿过来给我”她一伸手   料她会这爽快我反倒愣了一下随即嘴角轻笑拉着马缰慢悠悠晃前黄莺昂头向了我   我伸手入怀作势欲掏叹了一句:你们对玉佩的执着真是让我解”   黄莺冷冷道:干你事要想痛快的受活罪就要留下该留的东西”   我着她注意她眼底有一抹微亮的神色心中立时一动想必此刻在她眼里我的命和玉佩都是该留下的渐渐有些明白她这痛快让我过来的原因   我维持微笑是靠近了她她的手就在咫尺我俯身时猛然一动出了袖中匕首寒光一闪她的手紧紧抓住了我手腕而同时我也把锋利的刀尖架在了她脖颈   我她眼中的错愕因我比她快   瞥她手里握着来得及抬起的刀我如果动作一慢现下已的就是我了易园侍女手筋脚筋都被断过得习武但黄莺她们却用因是大夫心腹反而武功很高   你别乱来蝶”她有些呼吸紊乱   我跟她废话直截了当道:叫他们把门开了否则同归于尽”   她咬着牙:这可能”   我把刀贴的紧些:你在说什可能呢黄莺姑娘?”   她目光盯住我:你可以杀我但我也绝会放你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脸有表情默默扫了一眼想围来又敢的护院们手刀锋用力便在她颈间划出一道细密的珠   火把映照十分耀目我划两刀你一定命”   护院的脸色一瞬间都白了几分黄莺咬牙大叫:蝶!”   我将刀微微晃了晃其中一个护卫张张地出声:先别动手”黄莺一他们难逃罪责这世有谁是了自己的利益   天下熙熙皆利来天下攘攘皆利往   玉佩可能交给你们心吧”   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片大门终于被两一左一右的打开自始至终我有离开过马匹了外面黑洞洞的天地我淡淡地将黄莺一放抓着绝尘的缰绳离开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浴火重生   我朝后轻声道:“你们的消息如此灵通,不知是否查到,在我幼时曾经习过一段时候武?后来被你们挑断了手脚,你们也算是自作孽了。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   半癫狂状态的马儿是顾不了多少的,蹄子一抬,绝尘利落地踢翻了一个人,那个护院惨叫着倒在地上,稍微靠近点的人见状,都纷纷让开。枣红马于是一路飞扬着四蹄往山下跑。   我听到黄莺在耳旁大叫:“没用的……”   风将她的声音都吹的有些变形,我抓着缰绳的手早已冰凉,外面的空气如此寒冷,迎面刮过来的尽是陌生的气息。我在马上努力地吸着气,只觉这一刻,胸中那股污浊都被吐了出来。   易园在群山之上,山峦叠起,青翠葱茏。这是时隔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见它的全貌,下山的路途并没有什么平坦大道,树木遮天蔽日,恰巧今天又阴,月光不强,更是透不进来几分。漫山遍野都是树林,倒是利于隐藏我的行踪。我从怀中掏出暗藏许久的一颗夜明珠,借由它微弱的光亮向前奔驰。   得得的马蹄声十分急促响亮,我的呼吸也有些不顺畅,但愿我幼时习武的那些底子还没丢,尚能平衡住。在知道舟郎给我吃的药,竟能将我的筋络恢复之时,我心底是有丝雀跃的。我的武功底子虽然薄弱,却足够让不知道的人感到意外。平心而论,刚才黄莺若不是大意,哪能那么轻易被我制住呢?   想到黄莺被胁迫时候的不甘心,我心中产生一丝快意。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的痛快。我心想,还有大夫人,希望你回来时,不要为名册的丢失而怒断肝肠。   想着想着嘴角就露出一抹笑,也就在这时,我听到左边耳畔一阵强劲的风力袭来。我反应快,身体反应更迅速,我抱住马头,一瞬间整个人都贴在马背上。   “嗖!”   只见一枚锋利的羽箭,结结实实扎进了刚才我停留的树干内。   我喘息着,一拉马缰,跑的更快。然而黑暗中,我分明看见茂密的树丛间,有许多的人影在慢慢动作。他们手中端着弯弓,一双亮着光的眼睛不住在瞄准我。   弓箭手!我一边伏低身子,不敢稍有抬起,一边也打起十二分小心注意着周围的动向。这些人都是大夫人驯养的弓箭手,埋伏在易园之外的道路上,专门对付擅闯或者擅离的人。   我知道,今天是轮到我了。   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不要提此刻还是在黑夜当中,我全身没有一刻松懈,因为不时地就有冷箭朝我飞过来,不注意的时候,我肩膀一凉,衣角已经被穿破了。   冰凉的疼痛让我眼前模糊,我咬着牙,在绝尘的背上渐渐蜡白了一张脸色。屋漏偏逢连夜雨,天空“叮”的一声,划出了一道闪亮的烟花。烟花在空中炸开,四散落下,也照亮了我的身形。   我心底骤然凉透了,只因为这烟花,乃是易园专门的信号弹。在易园五年,我也算见识过两次,怎能不知道它的厉害。   这次也一样,只在弹指之间,四周隐藏的弓箭手都站起身来,端着手里的弓,立刻,无数的箭雨就截断了我的后路。   我听到绝尘发出嘶鸣,眼里的泪也掉了下来。请用 访问本站我跟绝尘都是靶子,这么多的箭,是要把我们射成蜂窝。我趴在绝尘的脸边,头一次发现,原来马的眼睛也可以如此的亮,亮的好像天空的星,执着了千万亿年。   我一滴泪就落在它的鬃毛上,低声:“如果你还能活下来,去代我向你主人说,对不起。”   话语落下,我已迅速窜起,将怀中一样东西抛出去,趁他们吃惊地一顿间,我身子直直向右坠落,翻下了绝尘的马背。   右边都是黑洞洞的树林,视线被阻隔,还有不知深浅的坡度。最后骤然失重,我坠落下去的时候,就听到绝尘响彻云霄的马嘶。我的心,裂开了……   &amp;&amp;&amp;&amp;&amp;&amp;   那些羽箭后来都落到不知明的地方去,我顺着一个陡坡就滚了下去,路上撞到了数不清的石头,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都要散架了。身体受的伤尖锐地划过我的心脏,只感到耳边渐渐安静,那些弓箭手嘈杂声以及羽箭的呼啸最终都不再听闻。我并没有支撑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醒了过来,周遭依然是万籁俱静。我略微动了动,觉察四肢又僵又冷,深夜的露水盖满了我全身。手中摸到一把把草,结合身下的感触,我该是落到了一片厚重的草丛里。   一手捏着酸疼的脖子,不由仰头看天色,我大概是昏迷了一二个时辰,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我知道深夜中,他们不大可能找来,没有目标,这么大片山林,即使他们人多,亦是根本无从找起。   我用手支撑着地面,慢慢地爬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我只能摸索着走。他们现在不找,不代表天亮之后,他们不会大规模搜山。黄莺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夫人,如果我不能离开这里,之前一切努力都是枉然。   直觉我的膝盖好像折了,有点麻木,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我撕下半缕衣襟,紧紧地缚在腿上,回头看地上暗色血痕,好在周围枯叶多,我用脚一拨,树叶盖在了上面。   我抱着腿一步步往前挪,摸索着下山的路。一山之隔,明明山脚下,就是那繁花如梦的京城,却仿佛一座山,阻隔了万重牵念。在初来那几年,我确实没想过,会有一天,我情愿拼着性命不要,也会宁愿再回到那里。   我知道没有那张脸,我就是重新站到相府大门前,也不会有人肯认我。但现在,我却只想,即使回到京城我只能当个乞丐度日,我也必须回去!死,也好过死在这里。更何况,在我心里,早就存了不得不做的事。   我抱着残腿在山路上走,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死了我还有什么?我也不甘心什么都没有做,就不明不白没了命。   胸中好像含了一把火,我两只眼看着深夜幽光,终于在拖着走了许久之后,在半山腰的地方,仿佛有一盏孤灯在亮着。   一时之间我再也顾不了许多,胸中一阵激荡,便拼命地向着那盏灯行去。那灯在我心中此刻犹如指引的路引,全部希望所在。纵然走的艰难缓慢,毕竟还是一步步接近了。   近了,我看见,那只是一间非常破旧的小屋,残破不已,夜晚的风好像都能把它吹走一般。到跟前,我敲门,手已经抬不起来,嘶哑叫道:“有人吗,开开门!”   我又连敲了几下,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脸。我有点惊吓,怎么里面的人走路都没个声音的么?   细看这张脸发现非常美丽,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她皱皱眉,看我,道:“你有什么事?”   “我,可否让我在这里借宿一晚?”   女人淡淡道:“我们这里不收客,你去别处吧。”   我着急地抓住门框:“就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保证离开!姑娘,请你……”   心底却有点凄然,如果我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让自己恢复一下,能不能熬过今晚都不知道。   女人的烟眉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耐,骤然,她看到了我浑身的血迹,脸色立马一沉:“走开,不要在这呆。”   我的心沉入谷底,却在这时,听到了门内传来了一把嗓音:“暖娘,是谁在外面?”   女人的脸一瞬间柔和下来,转身应道:“公子,是个借宿的人。”   我的心情刹那间悲喜交加,眼睛模糊地看向女人身后,声音有些颤,又有些不可置信地叫:“公子?”   门内顿了一下,响起低吟:“暖娘,快让开……”   女人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这才动身离开门边。门内一人雪衣绸发,朗玉清霜,手中正端着一盏油灯,悠悠朝我望过来。   “姑娘?”   虽然我并不认识眼前人,但仅仅他的声音就让我泣不成声。他快步朝我走来,目光含着惊讶和忧虑:“姑娘,你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子?”   我一颗心放松下来,含着泪默默摇头。   女人很诧异地看着我,对他道:“公子,你认识这位姑娘?”   我想迈动脚步走进去,却不料骤然的放松已让我唯一支撑的那股力气也流尽了。我恍惚地一头栽倒,舟郎立即抱住了我,对女人道:“快去准备一盆热水端来!”   接下去各种纷乱,在舟郎怀里,我清楚地闻到属于他的味道时,那一刻我真想热泪盈眶,有种倾尽无数甘苦,换得片刻安心。   我睁开眼,屋子从外面看起来很旧,想不到里面却很堂皇。躺在床上,舟郎坐在桌旁煎药,偶尔抬起衣袖扇风。   在这里遇见舟郎纯属意外,我也没想到在半山腰中他会有这样一间屋子,实在很险。我在床边转头,正好能看见他的侧面,我笑了笑:“你现在这张脸,倒蛮俊的。”   他轻轻看看我,微微一笑:“这样会比较方便。”   似乎他每次换脸,都是为了方便,不管是之前那种不易被记住的平凡的脸,还是现在这张。我没问,到底是为了方便什么呢?   他把药倒在碗内,端着向我走过来。他用汤勺搅了搅,压在我唇边:“喝吧。”   我忍住泪,张嘴含住。片刻,哑声说:“谢谢……”   在这种绝境还能遇到人帮,也许我真该说一句,老天,或许你在某些时候,确实待我不薄。   舟郎含着淡笑:“这药可治你筋骨,不过需要些时候恢复,你就利用些日子,好好养着。”   提到筋骨我便想到他上次给我的药,我轻道:“那次,你给我的……”   他一笑:“那药效果好,不过药力也猛,你现在只是腿受了伤,不宜再用。”   我脸色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很感谢你。”   在易园时说白了我并未如何帮他,而他却始终一次次伸出援手,甚至是救我的命。   暖娘这时走过来,瞥我一眼:“公子,药配好了。”   舟郎将她手里的药接了过去,很大的一个碗里,全部都是灰褐色的糊状,他用棍子一搅,便散出刺鼻的味儿。   我的头脑有点昏,似乎是喝完药之后的效果。我上下眼皮打架,困倦中问道:“那是什么?”   他端着大碗,看向我:“姑娘,如果你那么不甘心,或心中有很多未尽之事,我想,我可以帮忙,给你另一张脸。”   我眼睛张大,什么?!“你在说……”我努力张口,实则已经极是倦怠了。   他的手掌轻柔的抚在我脸上,“姑娘,不要觉得不适应,不习惯。你要记住这本来就是你的脸,没什么好不适应的。”   我更加迷惑,眉头都拧在一起了。   努力张大眼,却架不住翻涌而来的睡意。最后看见的画面就是他拿起沾满药泥的棍子,把药一点点抹在我的脸上。   那药泛着暖意,让我睡得更加沉。   这种沉沉的感觉也是许久未曾经历了,好像昏天黑地五感全部失去。我再次有知觉,便是听到嗡嗡嗡的话语声,夹杂着混乱的嘈杂。这些声音似乎很遥远,渐渐地才真实起来,让我确信是在我耳边。   “小姐?”   “小姐?”……   怎么像是有人叫我小姐,过了半晌,我终于能撑起眼皮,看了看。   一时间就好像穿梭了许多时空一样,那种不真实,我有些诧异,诧异地看着眼前一切。我最先注意的反而不是有什么人在旁说话,而是,绮罗纱帐,那耀目的颜色。稍稍瞥眼,我甚至能看见自己身上盖的被子,红彤彤的丝绒锦被,做工细致,华贵非常。   只是我想不到,这些富贵人家的东西,为什么出现在这?   终于有人尖叫:“小姐!小姐你醒过来了!”   我的心犹如被一记重锤,连转头去看都忘了,一张脸就在上方看着我,表情喜极而泣,甚至一把抱住我。就在我耳边哭号:“霜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啊!”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真假小姐   我想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有人叫我“霜小姐”。请用 访问本站我诧异许久,似乎很难弄清眼前这是什么状况。脖子里已经湿热起来,那抱着我哭的人把眼泪全流进了我的脖子,我不自在地动起来。   “春桃!你赶快起来!压着小姐怎么办?!仔细我治你的皮!”有人在呼喝。   抱着我的人闻言,身子就是一震,慢慢地抬起了头。我看到她沾满泪痕的脸,红红的眼,还真的像两颗桃子。   我不禁蹙眉,春桃?我眼睛不自主地越张越大,仿佛空洞无意识地盯着眼前人。   春桃吃惊,被我露出来的表情吓住,摇着我肩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我是春桃啊!从小伺候您的桃儿……您不记得了吗?”   最后一句话问的有点小心翼翼,她睁着眼,一瞬不瞬看住我。   周围的声音也顿时静了,我这才看清有六七个人,统统围在床边,看着我的眼神是无限担忧和惶恐。   惶恐……我心思微恍,何时有人在看我时,竟会带着惶恐的神色?   我霍然眼睛雪亮,朝床边一一看去,有还算镇定的中年妇人,还有好像是两个小厮,而先前抱着我的人,穿一身青碧,身段窈窕,只是梳的发髻,我认得出,是惯常人家的丫鬟发式。   我的目光每扫过一个人,她们的神色便紧上一分,即使是看起来镇定的中年妇人,也眼睛一亮,像是要说话。   最后我看向春桃,已是心神气定,纵使五年过去了,她的脸容变化也不大。是的春桃,我怎么会不认识,曾陪伴还是皇霜的我,十年时间的那位贴身大丫鬟。   这里是哪里?我微微笑起来,哪里,叫我怎么敢去想,原来我又回到了相国府……   “霜小姐。”那沉稳的中年妇人终于憋不住开口,“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我淡淡瞥了她:“你是谁?”   床边的人脸上都是一变,眼神交流起来,中年妇人却很沉得住气,说道:“难怪,老身是一年前才来的府里,小姐不认识老身是自然的。”   我眼光动了动,没再搭理。   之后,谁问我,我亦不再搭腔。   “你们还不快去找大夫!把大夫找来!”春桃急了。   我看着她,忽然淡淡冒了一句:“去把镜子拿来。”   在京都几乎人尽皆知,相国大人的大女儿皇霜,在五年前曾被传为惑人妖孽。之后不久,这个小姐便失了踪。天子脚下,奇闻众多。   相府千金失踪,怎么算也不是件小事,据说在女儿失踪之后,相国大人曾三奏朝堂,严称有人诬蔑构陷,势要还女儿清白。与此同时亦有不少奏章附议,此事过后不久,也就不了了之了。   相国府也按声屏气,至于那位不曾闻面的小姐,据说就一直未曾再找到过。   而就在最近,在某日清晨,京城街坊,有不少人曾路经相国府门前,见到门前石阶上,昏迷着一位少女。只是该少女容貌,一见便与那位新近出嫁的京城第一美人,相国府二小姐皇凤凰极为相似,而没过多久,从府内出来的人,亦是一脸惊诧地将此少女抱进了相国府内。   后有好事者将此事宣扬开来,猜测此少女当是相府千金,皇家大小姐,霜。不出几日,果然相国府内传出了消息,言称乃大小姐归来。请用 访问本站一时之间,有关相府大小姐皇霜的稀世容貌,便誉满京城。   我坐在木制轮椅上,让春桃把着我的头发,木梳轻缓地划过。肩上披着银狐裘披风,即使在院中,风也丝毫透不进来,暖和的如怀揣火炉。   “小姐,你真的不记得这些事了?”春桃在身后问着我。   我眼睛闭着,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去年春天的银杏花。”   春桃的梳子一顿,声音低了低:“银杏花……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过一会,她把我的发丝拢了一半上去,手暂时固定住,另一手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根簪子,递到我面前,道:“小姐,您喜欢这样式吗?”   瞥着眼前华光璀璨的碧玉簪,再看旁边的首饰盒,显然我若不满意,春桃还能从里面拿出更多更美的簪子。   我微微笑了起来,有点讥削。   春桃不解我笑得意思,有些担心道:“小姐,你……”   “就这根吧。”我淡淡道。   春桃帮我把头发簪好,远处一溜小跑过来的婆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离近了看见上面摆着诱人的果品。   婆子笑道:“霜小姐,这是今年冬,宫中刚敬奉的龙眼,陛下赏了相爷的。您尝尝吧?”   春桃见我不动,看了看,小声轻问:“这果子,是相爷让送来的吗?”   婆子一顿,随即笑道:“……是啊。”   我却看见了,她笑意下的唇角僵硬。于是淡淡地没有说话,春桃也不是死脑子,马上急促道:“去去去,没看大冬天的,这么凉的东西,小姐能吃吗?去厨房看看,炖的燕窝可好了?”   婆子大概也没想到,骚了一鼻子灰。端着稀有的龙眼,转身下去了。   春桃也有些不自在,看她想说什么又有顾虑的模样,我扶了扶头上簪子,这时才对镜照了照,说道:“怪冷的,进屋吧。”   春桃忙过来推我的轮椅,一边忧心道:“小姐,您真是瘦的厉害,都五年了,您怎么还这么瘦呢?”   我盯着院中呆望,几个石凳旁边,还栽着我五年前离开时的青竹,寒梅傲雪,亭台小阁。   “这里真漂亮。”   春桃滋滋笑出来:“当然,小姐,这是您的家啊。”   我嘴唇轻抿,相国府,真论起好看来,倒比不上易园的十里浮花。   走到门口,她回去收拾镜子和首饰,回来又笑:“小姐,您那天醒来,突然跟奴婢要镜子,奴婢可被您吓了一跳呢。”   我浅浅地笑了笑:“有什么吓的?”   她望了望我,低头勾唇角:“小姐没听说么,说有些人还魂,就占了别人的身子。醒来就想看自个儿的样子。”   我噗一声:“怎样?你以为我是鬼?”   她脸红。   我眼睛落到她拿进来的镜子上,凝视自己的样子,微微一笑,轻轻说:“说不定,我真是还回来的魂儿呢?”   春桃愣了一下,吐着舌头:“小姐别吓我,我才不信,您当时可是一下叫出了奴婢的名字。要不是您,还有哪个能叫得出啊?”   我也笑了出来。春桃,你怎知道,能叫出你的名字,也未必就是你家小姐的魂儿了。   她拿着毯子过来:“小姐,大夫说了,您的腿不能受寒,要养好几个月才能好呢!”   我望着春桃,似乎只在转眼间,我就又精贵了。易园冬寒夏暑的辛劳,此刻只是伸一伸手,春桃似是都要问一句,小姐仔细手疼。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等回来又和以前一样。   这时我真希望,我能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我的手放在腰侧,目光似失了焦距:“春桃,你们,可发现我身上有什么东西?”   春桃仔细地帮我理着腿上盖的毛毯,头也没抬:“小姐要什么东西?”   我抿了抿嘴,细声道:“我在想,也许我无意中带了什么回来。”   春桃抬起脸来,笑了:“没有呢,小姐被人裹在毯子里,后来进来了奴婢还给您换的衣裳,您没带东西回来!”   我细细瞧着她,不像在说谎。五年时间或者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春桃,她毕竟有一些我了解到骨子里的东西。   “小姐,听说如果能看到银杏开花,就证明那人有福气。马上开春,兴许您还能见着呢!”春桃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说话,兴致越发显得高涨。   我道:“春桃,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春桃的声音一下断下来,她抬起眼看了看我,似乎有些无措的慌乱感在里面。就是这样的眼神,短短一日我已看了不知多少次。   她古怪道:“小姐,奴婢……”   我下意识蹙眉,忽略这句话带给我的不适感。   身份转换的真快,曾几何时,我也才一口一句婢子地奉承人……胸中顿时生出一丝轻嘲般的倦意,也懒得再深究,道:“你别跪了。”   春桃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慢慢出去了,还不放心地看我一眼。“小姐,有事就叫奴婢。”   我将手,缓缓放到盖着毯子的双腿上,轻轻蜷起来。我无法接受,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名册和玉佩,就这样凭空蒸发。   我掀开了衣袖,看我的手腕,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一毫痕迹。而那里本来,还留着铁链的红痕,锁链曾扣了大半个月,我甚至以为这些伤痕都不会消退。   舟郎,我感到呼吸无法平稳下去,指尖碰着脸上的皮肤,似乎都能感到那里的僵硬。我的心里几乎可以断定,去掉了我身上所有的伤痕,将我的脸变成这样,又将我放在相府门前,这些都是他所为。   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甚至我的腿,我低头看着自己,“这药可治你筋骨,不过需要些时候恢复,你就利用些日子,好好养着。”他就知道,我会有机会好好养么?   他说,姑娘,如果你真的那么不甘心,他还说,或心中有许多未尽之事,他可以帮我。   我也一直都没有问他,为什么相帮,我有什么值得你帮?   既然说要帮我,偏又扣走了我的东西,又是为何?东西如果真在舟郎那里,我甚至连拿回来,都不是那么现实。   我现在才发觉,除了他是我救命恩人,我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不可否认,在我的心里,一直是想要回到相国府,但当时亦明白那不太可能。而今,他直接把我放在大门口,过路的人定然会看见,他不是逼的相府的人一定要把我收留进来么?舟郎这招有用,但也很绝。   发呆时就无知觉过完了一整天,春桃的脑袋终于探进来,断了碗药汤,看看我:“小姐,刚煎好的药,趁热喝吧。”   她把药碗放桌上,过来推着我到桌边。   俗语说良药苦口,那药摆在面前,光闻着味儿就是苦的。我顿了片刻,还是把勺子拿在了手里。   我见她一直鬼头鬼脑看着我,又好像在躲避我的目光注视,我淡淡道:“这是什么药?”   她惊醒过来:“是百年老参煮的汤药,给小姐补身的。”   我舀了一勺放口中,便想出一个问题:“今天几了?”   春桃的神色略有放松,“一月中了,还有几天就过年,小姐也终于能……”她偷偷看我一眼。   我露出笑,明白她是想说,我终于也能和一家子团员。是的,我到现在,还没见到我的爹娘。   春桃有些微尴尬地垂手立在一旁,这不像我小时记忆中的春桃,眼角风带了一点刺探。我端起药,尝着温热正好,便一气喝了下去。   一月中,从我没有知觉起,舟郎已经扣押了我十天,是为了帮助我去掉身上的伤?   我在大床上昏沉睡去,半夜被一些动静吵醒。我在易园几年,昼夜颠倒,现在只怕是一丁点动静都会让我彻夜无眠。   听到动静之后,出于某种原因我没有睁眼。   有人在摸我的脸,起初我没在意,但没多久,我就体会到这手法的熟悉。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探在我的关骨处,曾经,舟郎用过同样的手法。   “周师傅,怎么样?”旁边沉沉一声。   我的睫毛应该颤了颤,但幸是没人在意到,五年后,我终于再次听到这个声音。   我脸上的手,在此刻收了回去,便有一个饱满平稳的声音响起:“回相爷,据老朽观察,小姐的脸,没有易容迹象。”   “果真?”声音中,似乎有了掩不住的激动情绪。   顿了顿,仍有斟酌:“老朽行走江湖数十年,自认还看得清,方才也并未在小姐脸上,发现人皮面具的痕迹。所以,应当可以确信,是霜小姐无疑。”   春桃的嗓子不合时宜地插进来,“相爷!您看,奴婢就说一定是小姐!不会错的!”   “……有劳周师傅,请”   再回来,便是柔润朗沉的话语:“春桃,你把安神散放进参汤里了吗?”   嗫嚅的声音:“奴婢看到小姐喝下去的,小姐肯定睡了。”   “嗯,那你在门外守着,别吵着了。”   待听见门重新关起的声音,我不禁微微别转脸,也许,我也不知此刻为何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改改写写,偶还是不满意~怨念。据说困了的人,大脑会不灵光,思考问题的回路也会曲折。所以偶现在要滚被窝去睡了~争取明天思路顺畅。   掩面泪奔下~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似亲非亲   第三十四章似亲非亲   睁开眼,就在刚才,我差点叫出一声,爹。手机下载请到   胸口如压了块大石,沉闷异常。什么安神散,不但没让我睡去,反而真的让我后半夜无眠,辗转反侧。   很晚之后才睡着,早晨自然起迟了,却没想到会有人叫我。耳边痒痒的,春桃一声声呼唤:“小姐,别睡了,起来啊……”   一连叫了七八句,她也不嫌烦。   在易园辛苦,在相府也不能让我睡好。反正我是烦了,皱眉掀了被子一角:“让我再睡会,你别吵。”   “小姐,您这赖床的习惯还在呐!”春桃掩袖笑。   疑惑地发现不止是春桃,满满一屋子,站了许多的婆子,这些人都喜笑颜开地盯着我。   我头皮一麻,僵道:“这是?……”   再看那些婆子手里都捧着新盘子,上面摞着绫罗,彩色的缎带布料,还有很大的明珠。怎一屋子富丽堂皇。   春桃明显是真高兴,居然主动上来拖我手臂:“小姐啊,你真能睡,这都大中午啦!”   那是自然,我大半夜没的睡,这也才睡了三五个时辰。   “干什么呢?”我不禁皱起眉。   春桃好像吃了蜜糖一样美滋滋:“小姐快起,奴婢给您打扮。”   我整个身子还捂在被窝里,眼望着她:“春桃,你是太闲了吗?”   春桃咬牙跺脚:“小姐,多少权贵都在客堂候着了,您赶紧收拾收拾出去见客啊!”   我这才察觉不对劲,顿时愣住了。片刻,转眼扫了一下众位婆子手里的东西,有些茫然道:“怎么这会子有人来?”   春桃似拿我没办法,眼神示意了下,两个婆子,直接拿了我的衣服过来。“都是相爷请的客呀,您说您好不容易回家,多大的事儿!相爷和夫人当然要好好庆贺一番呐!”   春桃狠狠挥舞着手臂:“快,你们赶紧的,小姐的裙子,小姐的头饰,还有小姐要用的脂粉通通送过来!”   婆子们开始卖力地跑腿,只有我缩在被子里,冷眼看着她们忙活。   春桃两只袖子一捋,高昂下巴道:“小姐,奴婢大不敬了!”   我瞬间预感不妙,她把被子一揭,两只大掌箍住我,把我像掐鱼一样掐了出来。   我觉得我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惊吓,胸口起伏,刚离开热被窝的身体冷的打颤,“……春桃。手机下载请到 ”我猛吸一口气。   春桃就这么看着我,缓缓眯眼微笑:“小姐,您从小赖床,被奴婢掐起来多少回?”   我定了定神,道:“你怎么还这样。”   一个婆子把轮椅推过来,春桃把我放上去,立马一件衣服裹过来。她笑起来:“小姐长的好高,掐不住了。”   我没理会她,婆子把我推到梳妆镜前。春桃和几个婆子马上拿梳子追了过来。   其实,我能闻见我脸上一股淡淡药味儿,极淡极淡,却不会消失的药味儿。这种药味儿跟舟郎那天抹在我脸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我自己的脸,感受最真实,春桃她们不会察觉,我却会。鲜少有人能在十分贴近我的脸的地方,所以这样的味道,注定只有我知道。   脸上被涂了一层香喷喷的脂粉,春桃又开始陶醉:“小姐这模样,不擦胭脂也好看呐,真真美人……”   这个时侯的春桃,似乎才开始是我幼时的那个丫鬟,大咧咧说话,对我也毫不客气。春桃长我三岁,她的身量长的也快,很容易就高过我一个头,所以有时就会来拎我。   昨日春桃的畏缩和小心,似乎也不见了,她表情洋溢着喜色,疑云尽褪。心底确认了我的身份,便终于放心地把我当小姐对待了吗?   到后面,春桃举着一块轻纱,笑嘻嘻道:“小姐,把这个戴上。”   我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又皱眉,“那么麻烦,既然这样,我干脆不出面不就好?”   春桃嗔怪道:“那怎么行,相爷今天可高兴了,昨儿连夜发的请帖,今早上人都来了。小姐好歹让他们都见见嘛。”   我没听见其他内容,昨夜发的帖子,早上就来了人。相国大人,委实权倾朝野。   我大抵了解,我回来的事,瞒不过京城无数双精明的眼。即使、……父亲他不宴客,该知道的也仍会知道。   至于春桃说他高兴,我微微低了头,他若是真高兴,我也很欢喜。   半晌过得,总算她收拾停当。向婆子要过一件厚实的披风给我盖上,推着我往外走。   寒冬腊月,寻常百姓家早已准备过年,惟独朝廷上的权力涌动不会停歇。   “小姐,客堂到了。”她把我披风拿起来,一用力将我推进门。   门里门外,两重天。里面人满为患,我听到人群中一声爽朗大笑。“霜儿!”   我望去,便有一人大踏步而来。面容刚毅,身量高大。昨晚只听了他的声音,现在,总算遇见了人。   我动动嘴,到底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爹……”   客堂里本来极是热闹,从我进来都渐渐低了下去,此时几十双眼睛盯在我和父亲身上。   父亲用力抱住我双肩,眼里很亮,道:“好,好,霜儿,好孩子。”   周围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了并不明目张胆的探究意思,暗中盯着父亲,盯着我。   他轻握着我的手,说道:“近年关,你娘去了庙里上香,我已通知了她,她就快赶回来了。”   抬眼看向我父亲,鬓染尘霜,五年的光阴过去,他依然挺拔如旧,可惜岁月却催白了他很多发丝。他眼中的关切,我想我不会错认。   我嘴唇淡淡抿起来:“谢谢爹。”   他微微露出笑意。   在旁人眼中,应该都是一幅父慈女孝的画面。   有人道:“早听说霜小姐容色俊美,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马上有人接着:“小姐的确风采胜人。”   “和凤凰小姐一般都是美人呢。”   我心里泛起轻笑,这些人在哪儿听过我?惑人妖孽么?因为提及了凤凰,我不由抬起眼,在人群里转了一圈。   没等我犯起寻思,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声音。   一人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光听脚步声,便知道步伐急切。此刻我侧着门坐着,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进来的人。   他抬起袖子,微微擦了一下额头。   衣袖放下,面如朗月沉星,衫如青竹,广袖如云。一下子像回到记忆中某个午后,回忆带香,绽放如初。   周围的人纷纷惊醒,回过味,一个个接着便行礼下拜。“参见侯爷!”   今日在座的人不管官衔高低,总都高不过两大支柱。宁侯是皇亲国戚,任谁都得跪拜。   篱清墨看着四周,低沉的嗓音便飘啊飘出来:“不用拘礼,都起来吧。”   于是众人又哗啦啦起来,我紧着脸色不做声,父亲立起身朝他看过去:“清墨来了?”   不知为何,篱清墨竟然没有应父亲的话。   他只是缓缓,缓缓朝我走过来。   心里有些复杂,我只是仰望着他,高了,真是变高了很多。其余的,倒没啥大变。我甚至不敢稍微露出情绪,因为这里每个人,都可以对我和篱清墨之间虎视眈眈。   他静静盯着我看,我设想过千万次我见到篱清墨的反应,临到此刻才尴尬,垂着眼,我只能缩头当乌龟。心里却已经像多了一把小刀,开始不停地在搅。   父亲这时拍了拍他的肩,对众人说:“都入席吧,啊。”   我用尽所有努力,也只冲他笑了一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笑,就好像抽离了心魂。   篱清墨坐在一桌较少的人中间,宴席间他没怎么说话,一直在斟酒。眼前觥筹交错,好像在戏台子上华而不实的光影,我无力说话,不管谁来,我一律是笑。春桃也拿不准我的反应为何,有些尴尬地站在我后头,被她推来推去的,最后坐在父亲身边,我已经十分头痛。   即使是天生亲人,分离了五年,如今彼此间也竟然有点尴尬感觉。父亲会时不时夹菜在我碗中,皆是诱人的种类。脸上蒙了一层纱,其实我压根什么也吃不到。看着面前堆的佳肴,我有些无语。   过了会儿,父亲低头问我:“是不舒服吗,霜儿,可要早点回去休息着?”   我顺水推舟,抚额道:“是有点头晕。”   父亲点点头:“嗯,那我着人送你回去。”又更低声添一句,“回头让厨房给你原样做一份。”   我一滞,低头轻嗯。   春桃即时转动轮椅,推着我向门外走。还没走几步,便听得淡淡话语:“我来吧。”   边上伸过一只手,来抓我轮椅的柄。春桃触电般缩回她的手,都语无伦次了:“姑、姑爷?!”   这声姑爷真是惊醒了我,我手指一紧,无声攥到一起。再看向他。   目光交错,不过刹那间,我又可耻地转了视线。   父亲悠悠开口:“春桃,你过来帮忙倒酒。”   春桃忙回身应是,只有低下头,默默把披风交出去,又慢慢从我身边走开了。   篱清墨便推着我,缓慢地走出了客堂。就听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回响:“小女身体尚未康复……”   门外人约黄昏,我打定主意不开口,却架不住他胳膊一伸,披风又盖在我身上,裹得严实,他动手系后面的带子。   我悄悄咽了口水。   他轻轻将我的发推到胸前,我看到他伸到我面前的手,修长如竹,看上去很宽大。   我看了一会儿,也发现他的手就停了一会儿,再回神,就发现他倾着上身凝视我。我无防备地就和他对视,喉头有点发干。   “霜儿……听相爷说,你不记得这五年间发生的事了?”他终于开口,仍是低低地用了这个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俺睡觉了~晚安吻一个。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凤凰与霜   第三十五章凤凰与霜   纵使盖着衣裳,四肢却好像仍在沁着冷意,我静静道:“是。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   篱清墨没有再言语,推着我在青草道路间行走,凉风习习,良久,反应过来发现,他的手竟就这样环过我的肩膀,轻轻地放在了上面。   我的背后,一股温暖包围上来,下一刻,我生硬地颤抖起来,全身四肢百骸都微微麻木。   我条件反射,差点从轮椅上惊跳起来,身体往前一挣,便想脱开他。   张口欲呼,却叫不出来,急的有些面红耳赤。   他用胳膊圈紧我,贴在耳边说话:   “唉,霜儿,……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声音低低哑哑,仿佛横空出来,向我心上捅了一刀。   我惊怔住。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依旧掩不住心间阵阵惶恐,继续慌乱地去推他。   我几时不知,印象中一直温和性情的篱清墨,还有这样执着强硬的一面。我挣不开他,反而觉得越来越陷进他的怀里,已是忍不住心虚气短。   篱清墨抱着我,发丝已经拂在我脸上,微微痒着。他蓦地低低笑出声:“霜儿,你只说不记得五年间的事了,可,倘若真是五年前我的霜儿……见到我,你又怎会是这样反应?”   隐约他的声音中夹杂一丝淡淡的惆怅,还有伤怀情绪。我一阵悚然,此时才骤然和他相望。心底察觉把这茬给忘了。   兴许是傍晚黄昏,光线也特别轻柔,他眼睛本就流荡一股子柔情,现下正一眨不眨盯着我的脸,更是如蒙了层水雾,那水雾一荡一飘,柔柔,刚才我不注意的时候,他不知看了多少时候。   一不小心,那层水雾,好像就从眼眶出来了。   我那颗心狠狠抽了一下,又惊又吓,鼻子酸的够呛,眼内火辣辣热起来。   这样我就忘了挣扎,他也不再出声,一直揽着我在胸前,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于是我满身感觉的就是他的身体温度,霎时,我心跳的仿佛四面八方都能听见。   他用手托起我的脸,定定看着:“霜儿,你的模样?”   我终于叫:“篱哥哥,你放了我吧,这里万一有人来,被看见不好。”   之前我犹豫过了,我该怎么叫他是好?只要想起我和他,眼下这般叫人尴尬的身份存在,以至于我几次张口,都只得堪堪咽了下去。   可现在纠结来去,却仍是只有这个称呼滑出了口。   他的手指轻缓移动,按在我的双眸上,低叫:“你终于肯叫出来了?”   我眼睛温热起来,呼吸也轻了,欲再叫一声,却是不能了。喉咙卡了卡,轻哑道:“放开我吧……”   篱清墨抚了抚我的眼,我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也要栽进去,在此时此地若要把持不住,我怕是就不能超生了。   僵硬着身子坐直,我目视前方。他手指划过脸侧离开,温热余留。篱清墨再次推着我走,只是这次,要慢的许多。请用 访问本站   到门口,我舒了口气,迫不及待想进屋,就自己握住两边的轮子,想要走。   篱清墨拉住后面,再度俯靠过来,气息就拂在我耳边,酥麻地痒:“再叫我一声。”   我立刻咬住嘴唇,眼底一慌。   未给我考虑的余地,他伸手一搬,便将我的脸扭过去。手掌心托着我的脸,他说:“我会跟相爷说,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但霜儿,你觉得你能骗过我吗?”   凝望他,我心底渐渐蒙上一层失落感。兴许他想的多余,我是骗不过他,我也没想过骗过他。我只不过,没办法再面对他……而已。   五年了,我跟他阻隔的,不仅是时光。   他眼底的光芒让我揪心,他脸上的神情让我难过,他此刻的举动让我痛苦,出乎意料,多少让我感意外。   我真是不知所措。幸好这时有脚步声踏在草地上,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我猜度着差不多了,果真就听到一声轻呼“啊”。   春桃从远处惊慌地跑过来,一看到此场景,脸色涨红,迅速低下头两手摆弄衣角。   篱清墨缓缓直起身,看了看她,春桃那样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期期艾艾地叫:“侯爷……”   难得她还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变换个称呼。   我与篱清墨的事,春桃是最知道的了,十几年伴我长大,篱清墨来的时候她都在旁。只能说,造化弄人。   篱清墨低头看看我,只听他低低柔和说了一句:“外头到底冷,推霜儿进去吧。”   春桃如闻特赦,忙三步并两步过来,抓住我轮椅的手柄。回头低声,冲他道:“侯爷也早回吧,小姐您也看过了……请宽心吧。”   余光中,我瞥见他轻轻颔了颔首。   便转身,见他背影渐行渐远,终究消失。心里头似乎空了一块,好像痛,又好像不痛,我目光逐渐茫然寥落。   春桃飞快地推我进门,转身把门掩好了,抬首盯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姐。你这是……”   我顾左右而言他:“宴怎么样了?”   “小姐你还有心管宴呢,”春桃急急地看我一眼,“今儿姑爷他对你,也,也有些……”   在春桃面前我不好流露太多,只能别过眼,幽幽地看望一旁。   “他都来了,凤凰呢?”半晌,我问她。   春桃的话被噎了回去,脸上换了表情,垂头很长时间,才开口说:“二小姐正好身子不爽利,今早传下话来,本还想让侯爷陪着。结果相爷一听,就生气了。”   这我有点没想到,愣了一下,说道:“为何气?”   春桃看了我一眼,张口道:“相爷说,侯府那么多丫鬟仆人,干吗非要侯爷在旁?大小姐您回来了,她自己不能来,让侯爷代替过来,也算全了礼数。相爷还骂,骂二小姐是逆女。侯爷这才脱身,还听闻二小姐当场就被骂哭了。”   我没言语,坐在轮椅上淡淡看着外面天色,良久,才轻轻“哦”了声。   春桃脸上很小心,看我:“小姐累了没有,您今天没睡好,不如现在补一补?”   脸上渐渐浮起嘲弄的笑,凤凰不想见我,她果然还和以前一样?我冲春桃轻轻摆手,轻道:“明儿早上,别吵我了。”   春桃点头:“是是。”一边,她狠狠观察着我的脸色。   过了半天,“知道她怎么身体不爽利了?”我终究问道。   春桃低了头,“……奴婢也不清楚。”   结果我是没被春桃吵醒,我只觉得是在半夜里,听到床边哭声。   彼时我在做梦,梦里我捧着碎成一地的心悲伤欲死,还看到顾玉遥醒来后愤怒的表情。我对不起这位爷,所以做梦都要少不了他了。   而我在想他,那边不知道的地方,他说不定在咬牙切齿地恨着我不告而别。   在某个地方呆久了,即使再排斥或者不愿意,骨子里也要被烙上某种痕迹。   我被篱清墨闹得一夜没合眼,反而把所有不愉快的事都想了一遍。早上更是一肚子郁闷,大夫来查看了下我腿上的伤,换过药,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我自己转动轮椅,往书房行去。   春桃在几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跟着,忧心忡忡。   到了书房门口,我看了看关着的门,道:“爹在吗?”   门口的小僮躬身:“小姐,相爷正在里面和人议事,请您稍候片刻。”   我斟酌着词句:“我有事找他,他在和谁商议?”   不知是小僮没在意还是无心地说道:“是右相。”   我脱口惊道:“谁?!”   小僮奇奇怪怪地看着我,兴许是被我惊到,犹豫了一下:“右相大人。”   我脸色微变,再度看到闭紧的书房门,勉强问:“这会子说什么事?他们今儿不上早朝吗?”   小僮道:“早朝今天歇一天,是右相今晨来找相爷,小的也不知道何事。”   我手心一把湿汗,渐渐僵冷,上次就是他突然造访相府,然后下午,我和凤凰就惊闻了那个噩耗。晚上,我就被迫喝下毁容药,连夜被送出相府。   几年前的事历历在目,由不得我此刻不警醒,不担惊受怕。   又是赵延之,这个心思深毒缜密的右相,我一直以为他是左相府最大的一颗长在心脏处的毒瘤。   春桃急忙过来,皱眉看那小僮一眼,在父亲门前,她不敢大声,只能低低对小僮道:“你这个嚼舌头的祸根,仔细日后脱你一层皮!相爷的事也敢随口说出来……”   小僮看春桃一眼,大概也觉得无趣,悻悻然不开口。   我盯着门看,如果说当时送我去易园是因为四方压力逼迫,不得不为。那么之后的几年时间,尤甚在我亲眼所见尚书千金离开以后,我恐怕亦只剩下一个感叹:   父亲,你终究舍不下你的大权在握,锦绣河山。   我眼底蒙雾,她推着我,正要离去,只是在园门的地方。到一棵树底下,我微微抬起了头。   那一刻心底有种微妙感觉,说不上来,却突然回想到当时在易园,我被顾玉遥从树上抓包的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雷风迅疾的身影从树上跃下来,架势好像要直撞向我的轮椅。   春桃急忙跨前一步,护住我,那身影却在落地前一扭,玩笑似的落到我面前。   他手持一把扇子,还算周正的一张脸露出笑,对我抱了抱拳:“霜小姐,您昨日和侯爷,可是让百官瞧了一场好戏啊!”   纵然是在此刻,我不动声色注视那人,暗暗也道一声好胆子。我眼睛在他脸上一扫:“你是谁?”   那人晃了晃折扇,只笑不做声。   春桃讷讷发话了:“小姐,这是新任探花郎,陈又茗陈公子。”   探花郎。实在是漂亮的头衔。   我看了看他那张脸,也算端方,衣着显得更得体。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又茗见过小姐。”他说道,眼里却闪着些许兴味。   我瞥了眼他的衣服,便知道他亦在朝中为官,说道:“你也是右相门生?”   看他如此年轻,又此刻出现,隐隐猜到当是和右相同来。   李又茗隐约挑起眉梢,随即板板正正道:“正是。”   春桃木着脸,看样也不大爽快。适宜插话道:“陈探花是工部侍郎大人的儿子,为人潇洒,又懂武功。听说圣上十分赏识。”   哦……我没说话,见过顾玉遥那样的,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潇洒风流,这个陈又茗越发显得是小家子气了。   我示意春桃继续走,不要多作停留。我昨天有没有让人瞧好戏,此人也太多管闲事了。我了然了,难怪刚才春桃竟然忍住没骂出来,原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春桃看了他一眼,“陈公子,也请你对我们家小姐客气点。”   他抱拳:“失礼失礼。”   我按住轮椅把柄,忽然又停下,片刻转过身,我冲他一笑:“陈公子,你武功既然高,下次索性跳的再高些好了。”摔不死你。   他瞬间失了神,目光僵直地盯住了我。   调头,我面无表情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敖~俺昨天只是吃了个小炒,喝了杯奶茶,回来就浑身不对劲了~   昨天本来想坚持着更完的,结果到十一点才写了两千字出头……结果就杯具了,泪。   还有,留言后面,注明积分的我都送了,亲们可以查查自己的后台。O(∩_∩)O~下面情节比较纠葛,人物穿插过多,会比较难写。大家耐心些,我争取写的好点。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好戏而已   第三十六章好戏而已   除夕那一天,春桃大早上居然被内务管事叫去帮忙,府里的事情繁多,过节要准备的贺礼也多。手机下载请到 春桃本是不愿意去的,我也有点诧异,毕竟她是我的贴身大丫鬟,这种准备过年夜杂务的事,怎么都不该落到她头上才对。   看的出来春桃脸色难看,对门口来叫她的小厮道:“我要伺候小姐,这边一刻也不得闲,你找别人帮忙去吧。”   想不到那小厮站门边不走,笑嘻嘻道:“这是大管事亲自叫的,况且,大小姐这边,恐怕也并非离不了你,春桃姐还是快快跟我走吧。”   我更加诧异,继而眉心慢慢皱起来,暗道这小厮说话委实不客气的很,慢说以春桃在府里的身份,怎么都比他高几个等次。   转过头一看,果然见春桃脸也气绿了,她颤手指着小厮恨道:“简直放肆!你有没有把小姐放在眼里?”   彼时我并未多作想,只当府里真的人手紧张,忙不过来。于是也按捺下脾气,对她道:“既然这样,那春桃,你就去帮下忙吧,我今日也不打算出门,你可以不用伺候,不要紧。”   春桃脸上一黑,幽怨地转向我,还没开口,那小厮就抢先笑道:“还是小姐明事理。”   春桃渐渐地咬牙切齿,还是无可奈何,看了我一眼,嘱咐了“小姐小心”,便绷着脸从小厮身边走过,却是看也没看他。   我暗暗诧异着,只不知春桃几时会这么不通情理的?看她刚才,倒像对小厮十分气愤似的。   春桃走后,我也没事可做,转动轮椅,在屋中慢悠悠行动。到得桌前,左右也不过无聊,看桌上摆着砚台宣纸,便动了心思,拿起一旁毛笔去沾墨。我不知春桃要忙多久能回来,索性便打算将整帖字临摹一遍,也打发时间。   开始还觉得枯燥,后面便来了兴致,可是,刚写了几行,门帘微动,竟有人进来了。   “霜儿在用功呢?”   我愕然,抬起头,父亲还穿着朝服,笑着向我走来。   轮椅一动,我忙搁笔,张口叫道:“爹,你怎么来了?”……同时在心底疑惑,面上却未露。   “别动!”父亲几步到我身边,立即抬手阻止,手搭住我的轮椅,笑道:“你身子不好,就别急忙动了。”   我牵动嘴角,轻微露出一丝笑:“爹有什么事?”   他轻看了看我,用手掸了掸我的衣襟:“不能一直穿这么素的,大小也过年了,回头我让裁缝给你新做两套衣裳。霜儿喜欢什么颜色?”   我抿了抿唇,垂眼说道:“什么都成,合身便好。”   父亲看了我一眼:“你这孩子,这么清心寡欲的……还这样年纪轻,别事事屈着自己。”   我垂着眼,我不想屈着自己,从来没想过。只不过那也同时得有人,不想让我屈着才行得通,坦白讲我不习惯这样的面对面交流。“是……劳烦爹了。”   父亲笑起来,“刚从扬州那儿拿了匹好缎子,我让他们就别用了,专门留着给你做衣裳。”   我对他笑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他应该是有事情,我想。果不其然,片刻他看了看外面,也没问春桃。   父亲拍拍我肩,轻笑:“你娘回来了。手机下载请到 跟我去见她吧。”   除夕新年最忙的时刻,相国夫人也上香归来,我那位母亲回到了相国府,也终于见到她。四处见不到春桃,父亲主动给我推轮椅,一路上我如芒在背,又不好拒绝他的好意。总算到路当中,我随意叫了个下人,替了父亲推我往前走去。   远处凉亭内,两个人正坐在桌旁喝茶,周围四五个丫鬟环绕。   父亲嗓音带笑,立时对凉亭之内叫了一声。两人闻言,便轻悠悠回过了头。   两张脸,一张雍容,一张年轻。雍容的人是母亲尹华容,别说只五年,便是五十年,只怕我也忘不了自己娘的模样。   旁边那俏生生的少女,转过头后,便有些怯意地往母亲身上靠了靠。   我没想到这趟的意外这么多,还见到了凤凰。她……随母亲一起来了?   尚未摸清自己心里的是何滋味,两个截然不同的韵致身影就缓缓朝我走过来。父亲也停下步子,将我的轮椅停在外面的一片草地上。   母亲的脸越来越近,她的目光盯着我看。我脑中千转,思索该用什么样的情感,去面对她和凤凰。   幸而父亲先开口了,缓解了我说话的时间,他说道:“夫人,早先听说你要回来,迟迟不见影,怎么这会竟和凤儿一起回来了?”   母亲露出笑:“想到快过年,凤儿也要回门,我就顺便去了侯府小住,干脆和她一块来罢。”说了这句话,眼睛还是不忘看我,“霜儿,……这便是霜儿了?果真回家了?”   我望着母亲的脸上神色,她比爹当初见我的时候,可镇定多了。对今日反应只得说很久前早在意料中,然心里仍有细密的疼,我冲她露出笑容:“娘,我回来了。”   母亲细细看着我,也露出慈爱的笑:“回来就好。”   不想去分辨她这句话,   我发现凤凰只是盯着我的脸,眼里的光很难形容。   又过了片刻,母亲轻拍她:“凤凰,跟姐姐说话。”   我转头看着凤凰,心思恍惚不受控制飘远。艳丽夺人的少女,头上,已挽着出嫁的发髻。   本来凤凰还未曾及笄,嫁人之时也才十四,未到十五。但之前,求亲的人早已踏破门槛,美人艳名远播,自然不容易再留住。   凤凰看着我,脸上带出浅浅一笑,声调细柔,“姐姐,对不起……上回是妹子恰巧身体不舒服,才没来看姐姐,望姐姐不要介意。”   她一直如此,不管如何,人前,她永远一副娴静样,京城若是有人说皇凤凰不像大家闺秀,那人一定眼瞎了。她比谁都有相府千金的风范,比我有多了。   我轻轻抬头看她,勾唇淡笑:“凤凰多虑了,既然事出有因,我怎么会怪你。”   冬日阳光清冷,洒在我身上,这样的凤凰,我怎么当面说出她不好?   凤凰的眼神却有些僵,过片刻,她说:“姐、五年了……姐姐越发美了。”   我笑着没言语。   父亲道:“霜儿记不清过去的事了,夫人和凤儿,也别心里难过,只要霜儿还记得这个家,是吧。”   母亲脸一动,“哦……记不得了吗?”   我这张脸现在是不能触及的雷池,当年,诸人皆眼见我喝下毁容药,如今再见我这张“完好”的脸,心里怎能没有一座大山?   我仰头冲她笑笑:“是啊,娘。”凤凰也看着我,眼神略有松动。我没有再开口,佯装倦怠地闭眼。许多事,大家不过是心知肚明足矣。真要全部撕开来,岂是一番血肉模糊?只要表面还和平,没人会主动去碰触。   晚上,府内摆了好几桌子的宴席,美味佳肴诱人的紧。   春桃才回来,一脸疲惫地站到我身后,我问她干了什么,她也不做声。看她这模样,我不禁又想起紫鸢。我在易园为数不多愿意记起的回忆,说实在的,春桃和紫鸢还真有些像,只不过春桃年龄稍大,便更加显得沉稳些。   难得夫人与小姐都回来了,府内热情高涨,我不知道这种热情有多少是因为我,我和春桃便在角落里待着,看一圈人忙活。   难为那些在朝为官的人,大过年还要分出心思,备下各种厚礼送上门。就看小厮们一箱一箱的往里搬。父亲理所应当出去应酬同僚,大堂里就只剩下些女眷在忙活。   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和周围的下人比,她的穿着显然要体面的多,看着也派头。母亲坐在中间大椅上喝茶,这妇人就走过去,堆笑说:“夫人,还有不少是送给您的贺礼,给您搬来看看吗?”   母亲的茶杯蹲下,也笑道:“你有心。”   这妇人便直起身,含笑拍拍手,十分爽脆地叫人。   我瞅着她半日,想起来,这正是我醒来那天,站在我床边,大声呼斥春桃的妇人。现在想想也真奇怪,春桃怎么能随便让人喝斥?   凤凰坐在母亲身边,也一直盯着中间望,只时不时地抬头,冲我柔柔一笑。   后来搬上来一个珊瑚,真真漂亮,颜色照的周围一大片都是红影。但可惜珊瑚的一角却缺失了,生生断了一小块。   母亲不由惋惜,“这是雪玉珊瑚吧,可算是难得的东西,这是怎么摔坏的?”   中年妇人渐渐脸上也浮现懊恼,微微震足道:“夫人莫说,老身我也觉得可惜。都是春桃那起子,搬的时候不小心,跌掉了珊瑚一角!”   周围顿现叹气之声,我诧异了片刻,慢慢转身看春桃。   春桃脸色不好看,见我看着她,她就咬紧了唇角,微微扭头避开我注视。   这时,看那妇人的目光望过来,母亲也一并看来,春桃是我的丫鬟,这谁都知道。   盯着春桃已经开始发红的眼圈,我低垂了头,淡淡开口:“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多少年我都是你小姐,该做主的我不会推辞。”   春桃眼底流光,水波闪动,终是低低带着哭腔,跟我说:“小姐,那么大的珊瑚,她、她就叫我一个人搬……”   我静静垂眸,半晌,道:“她便是那个内务管事?”   春桃忍泪点头。   我看过去,那妇人倒也八面玲珑,马上对我笑:“霜小姐好!”   我亦笑,点了下头,说:“不知这位管事,姓什么?怎么来的府里?”   中年妇人忙福身:“老身姓刘,多亏夫人照应,才有福气进的了相府。”   母亲看了看我,微微一笑:“怎么了,霜儿?”   我对她轻笑:“是我考虑不周,早上不该让春桃过去帮忙的,她一直伺候我惯了,旁的事,她也不擅长。”   我又转头对妇人道:“到让刘管事费心了。”   “小姐快别这样说,”妇人满脸笑,“老身如何消受得起,其实春桃过去做的也很好,可能近日因为小姐回来了,她就手生了!”   母亲出来笑说:“好了,一件东西而已,坏了就坏了吧,春桃毕竟是霜儿贴身丫头,刘管事以后也少叫她做事。”   妇人抿嘴笑:“是,夫人。”   母亲回头:“凤儿,这珊瑚,赏你吧,听说这雪玉对人体有好处,放在你跟清墨的卧房中,也不错。”   凤凰掩口笑:“谢娘亲。”   那日晚上回去,春桃眼里发绿光,一双手握着门边,差点把门板拆下来。我对她道:“想哭,也就哭吧。”   春桃真就扑到了床上,没多久闷声传来,肩膀不停耸动,哭得差点岔了气。   我默默看着她,我这个小姐没了踪影,丫鬟也都被人瞧不上了。   然后她从床上爬起来,抹着眼睛,扭头上气不接下气:“她、她不是人!”   我望着她,微笑,心道桃儿啊,过去五年,你小姐我待的地方,不是人的人多了去了。   春桃撇着嘴,飞扑过来搂住我脖子:“小姐,我、我……总之那个刘管事就不是个好东西!”   眼见她又要来第二轮啼哭,我赶紧伸手:“你也别委屈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替你讨回来。”   趁她抬头我把手帕子按在她脸上。   “说罢,你想让刘管事怎么个下场,你小姐我都替你办到。”我露牙森森地笑,“春桃,别急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春桃被我吓住了,握着手帕子忘记擦。她迷惑地看了看我:“小姐,你,你和以前不一样啊。”   我一脸都是笑,拍着双腿悠悠道:“看不起你就是抹杀我面子,我才不让她好过!她有胆子仗势欺人,就要付得起代价。一个小小内务管事,怎么能让她骑到我头上。”   春桃巴巴道:“是这样没错,可是,可……”可半天没说下去。   新年过的有惊无险,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把该见的人,我都见到了。这样的迅速是我没想到的,在一片热闹喧嚣中隐藏着另一处繁华天地,好像我也终于,有点适应了相府的氛围,暗流汹涌的京城,街头巷尾老百姓的谈资。   只是这都城,大夫人,右相,爹,还有背后的党羽,这一群人凑在一块,风平浪静还能维系到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从昨晚写到今天,过渡,因为如果细细地从女主回来一天天写的话,恐怕后面的主要内容反而要一拖再拖,难免头重脚轻之嫌。   所以我索性一章敲定,把年过了,其他杂七杂八的能交代的全交代出来了。   接下来就该是上主菜,小顾下章,或者下下章,两章之内出现。重头戏神马的,也该开始了~   (相国夫人见霜儿的时候很平静,她本来就对霜儿不太关注,感情不深。此为后文交代伏笔之一。)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求亲名册   开春很早,院落里有几棵树渐渐地吐出新芽。手机下载请到 而我的双腿,也终于能下地缓慢地行走。我不得不佩服舟郎对医道的深入了解,他说我的腿伤需要将养几个月,果然三月后,我便可以走路了。   又过了小半月左右,我终于渐渐好的利索,春桃便将轮椅放在了一旁。   我独自在院内走动,挪动腿脚来回锻炼,第一次没有让春桃扶着。春桃喜不自胜,给我挑了件新衣裳穿,尔后又陪在我身边仔细打量我。   她再看看我的脸,就边叹边笑:“小姐真真是俊,身段也匀停,大美人儿……”   我尝试着转了一圈,发出笑声。   春桃定定看着我,不知为何神情有些复杂,半晌,才听她讷讷道:“小姐这样的,谁娶到手真是大福气。”   我僵了僵,其实我近来也听了些消息,联系想想,便渐渐停□子,淡淡问:“日前娘亲说,有人上门提亲的事,是真的?”   春桃有些忐忑不安,抬眼看了看我:“提亲的人好像还不少呢,门房那收了许多的帖子,相爷手上也有几个。”   我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回到相府,事前想都没想到会有人愿意找上门提亲。春桃瞅着我的脸色,也似乎劝慰说道:“小姐,您想啊,之前是没办法,您出了意外。现在您归家了,凭相府千金的身份,加上您现在又未嫁,自然会有些人想打主意了。”   我自是了然,父亲树大招风,会吸引些人是难免的。可……若说我前几年毕竟已“名声在外”,就算回来了,从哪方面讲,也绝不可能和凤凰的身价比肩。   那些人应当明白,从我身上也打不到多少主意的。至少对于某些世家公卿来讲,我的价值不大。   当下我就觉得身上懒懒的,也没兴趣了,便慢慢回去屋里。   过了几天,这事还真传了出来,最正式的,是母亲单独来了一趟,说了此事。   言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凤凰早我成亲已属不合礼数,现在我既有了这样时机,便也把握住。她特意殷殷提到,提亲的人中,可以随我挑,如果有合心的,可以和她说。   母亲拍拍我的手:“霜儿,你也不小了,能定下来就早定了,有个人依靠着,也是一辈子的事。”   我凝望她的脸,终是笑了笑:“霜儿明白。”   她走时便留下了一大摞册子,我盯着那一堆东西哭笑不得。   那日下午,我便一直赖在春藤椅上,怀里捧着册子边晒太阳边看。春桃回来时,便圆瞪了眼睛。大呼小叫:“小姐,这都是什么东西?”   我彼时刚看一半,放下,伸手去揉额角:“来提亲的。”   春桃张着嘴,瞪眼望我。大约还没转过弯,这么快?   轻叹,将手按在一个册子上,我道:“帮忙看吧。”   她不客气,立刻走到跟前来,随手翻开一个,看了看上面,丢到一旁,又去看别的。上面罗列了世家子的职位身份介绍,非常言简意赅,寥寥数语没废话。   越看她越皱眉,连续丢了四五本之后,气道:“小姐,这些怎么都芝麻大的小官,就敢跑来提亲啊?”   我也看了几本,大抵心里有谱了。手机下载请到 便合上册子淡淡道:“这样算正常,我又不是什么值得攀附的人,能有这些人来也差不多了。”   她拎出一个,眼快速扫了几下,道:“还有这个,翰林院编修,这是七品还是六品官?”   我笑:“官不在乎大小。”翰林院的,怎么说也算文人了。   春桃不这么认为,她凝神瞪着我:“小姐,您好歹是相国府堂堂大小姐,别的不提,就冲这身份,奴婢说句不敬的,恐怕除了公主,就属您了。要是您捡这些人中嫁了,相府还有脸吗?您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我盯着春桃认真的样子,微微激动发红的脸,轻轻一笑:“桃儿,你真觉得你家小姐,我如今还有这样的身价?”   春桃有些意气地将册子放到一边桌上:“不行,这些人我一个也看不上。”   我轻叹口气。要说这些官只有一样拿的出手的,就是人在京城,不用远嫁。   春桃道:“想当初凤凰小姐,刚过十一岁年纪提亲的人就踏破门槛,来提亲的人多少都是京城里的俊杰人才。那时人们还私下说,低于三品的都不好意思进我们相府的门。而小姐,你怎么也不能差太多啊。”   我摸着鼻子,心里面我也十分之愿意赞同春桃说的有道理。可现在问题来了,我能跟凤凰比吗?攀上凤凰就等于攀上相国一家,我呢?别人又不傻,京城真正有背景有实力的公子爷们,哪个会来娶我?   什么貌比潘安,才比子建一流,这些就不用说了,光想都知道没门。   春桃脸色充满怨念,说:“小姐,你就只能看上这样的人?”   我被她说的堵了,胸口一阵闷,干脆摊开那些册子扔到面前桌上,道:“能选择的就这些,左右能怎么办吧……”   春桃抿了抿嘴,偏头看我:“小姐,您要是没喜欢的,就全退了好了。”   我嘴角一丝苦涩的笑。她说的轻巧,喜欢的,哪那么容易就有喜欢的。眼睛盯着桌上册子,心道,不管如何说,这些人中,抱着试探心里的肯定有,我要这么一来,还不得吓退一干求亲的人。   我抬手挡头顶的光线,想起母亲临走那番话:“看娘的意思,大概也希望我早嫁了。毕竟在一些人眼里,我的年龄在这,何况凤凰都嫁过了。”   春桃一顿:“小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没言语。   “小姐,”……春桃难以置信地眨眼,“您不是真要凑合吧?”   我抬手再挑出一个册子,掀开看,忽然眉梢挑起。   一个名字跳入眼底,陈又茗,探花,呵,工部侍郎的公子?   我把名册塞给春桃,眉眼含笑,“你看看这个,是这些人中,条件最好的一位。”   春桃本不屑地接过去,然后也瞪大眼,过半晌,古古怪怪地说:“是、最好的条件了。”   青年才俊,探花郎陈又茗,更兼是工部侍郎儿子,这条件摆出去都够人晃眼的了。   春桃慢吞吞道:“他该不会对小姐您一见钟情了吧?”   想到上次并不愉快的见面,我暗自摇头,上次说我讽刺他也不为过,那样看着心气甚高的男子,早该巴不得不再见我这个妖孽才对。   唉,心里面叹息,收回目光,我缓缓往后倚靠在椅背上假寐。摇椅轻晃,春桃递上来:“余下这些还看不看了?”   “你念吧。”我摆手。   反正都该是差不多的。   春桃勾着嘴,“居然连一些远地方的家族也有,这些人都凑什么热闹。”   耳中听着她翻册子的哗啦声,阳光暖洋洋,就在我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春桃字正腔圆地吐出字:“苏州,江南谢家,公子谢欢求亲?”   我倏地睁开了眼,睡意全退。   春桃也在惊奇地看:“江南的世家么?小姐你……他们怎地也会求亲?”   我动了动手,从藤椅上起来,抬起眼眸望去,“拿我看看。”   春桃不解我突然流露的反应,只是见我突然有了兴趣,便乐意地递给我。我拿着册子,不期然眼睛瞄到上面。我心里感到有点乱,顺带还有一丝丝的慌。   上下左右前后看了好几遍,明确了,是江南,谢家。顾玉遥也是谢家的,谢留欢。这个上面写的是谢欢,我想冥冥中巧合的事不会那么赶巧,江南应该也没有两个谢家。这两个名字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我失神了。   “小姐,小姐?”   仿若一瞬间魂灵回归本体,我怔了怔,才发现目光就没移开,呆滞的可以。春桃一下子把册子从我手里抽离过去:“小姐,您怎么魔怔了?”   我探起身端了桌上的热茶,手指轻颤地捧着到唇边,我想着顾玉遥,怎么可能不魔怔?   春桃盯着看,露出不大可能的怀疑表情:“难道小姐对这上面的人感兴趣?”   一句话又让我嘴角抽了抽,我定然笑得极为勉强:“爹、还真是,什么人的帖子都接哈……”   我没记错的话谢家就是彻头彻尾江湖人,跟朝堂半点关系也不沾。哦,除了顾玉遥(谢留欢)师从右相,但就这么点子关系能动摇一个家族的根基吗?   春桃马上误会了,她抬眼瞧了瞧我,声音亦随之细小起来:“小姐,那您是想,不要这些人的册子了?”她误会了,以为我那句话是宣泄对爹“随意”择人的不满。   “这些册子,先收起来,我,再考虑一下……”   我揉了揉额角,维持住脸上平静,心里一连三叹。   我陡然想起春桃,这丫头比我大三岁,今年该是十九了。我似笑非笑地开口:“桃儿,你的年龄也正好,有没有看见合心意的人,小姐我给你做主?别耽误了你。”   本是开玩笑,春桃脸一变,狠狠瞪我一眼,阴阳怪气说:“小姐是嫌奴婢老了,伺候不动您了不成?”   我讪笑:“哪能,哪能啊,桃儿伺候我,我不知道多高兴。”   春桃顿足了:“小姐,您这样的性格嫁到夫家,谁能忍受得了你?”   我心说我这性格,我这性格怎么了?在易园的时候顾玉遥还不是照样受下来了?嘴唇还没来得及勾起,看向了春桃。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我陡然浑身一紧,有汗慢慢流了出来。   春桃见我前一秒还好好的,有说有笑,转眼脸色变化,连嘴唇都白了起来。她是上心的,立刻就丢了前面的不快,急问道:“小姐,你又怎么了?”   我摇头,有些苦涩。   夜晚降临,春桃把门前紫纱帐放下来,以我为中心的这间大院子,我才知道几年来一直荒置着,回来后也只简单打扫了,把内外杂物去除。说到底,仍映着满目萧条。等到真正要睡觉时,我铺好床被,慢声细语又把她哄到外屋去了。   我自己却坐在桌旁,眼里看着孤灯如豆,思绪万千。计划没有变化快,没有玉佩和名册,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还有顾玉遥,总有种模糊隐约的预感什么时候肯定他会出现参一脚进来,他的身份太特殊,特殊到即便我那时在易园朝夕和他相处的时候,也谨慎着不敢触碰。   我没忘记我是怎么从易园逃掉的,离开时我把他药倒在桌上,而他被放倒前说的那几句话,我到现在想起来都会脸红耳热。   这样想下去我怀疑今夜我都要被纠结,无数种烦恼无穷尽。   此时,外面春桃就憋不住敲门,咚咚咚,“小姐,该睡了!”   我苦恼地抓过头发,吹熄了灯,转身郁郁寡欢地走向床前。   过几天,母亲过来问我:“有没有可心的人?”   我讷讷无话。   母亲拢着衣袖,在雕花大木椅上慢慢坐下,一如她的名字,华容,华贵雍容。她双目凝视着我,道:“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也听听。”   “……我,没什么想法。”   她微微点着头,目光扫过我桌上那一堆花册;“我也知道,这里有一个,是工部侍郎的陈公子,很不错,我和你爹都很看好。这位公子听说还很受圣上的赏识,家世,与你也很般配。更难得的是他一直未娶,每日都有媒婆上门,想嫁入他家的女子不在少数。霜儿,你的意思呢?”   我哑,来了,事先就说了那么多陈又茗的好话,倘若现在我真硬邦邦回绝,不就是我不识抬举了。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她的好意,只能越加一语不发地坐在旁边,但脸色可能已不大好看。   静静等了一会,我不好贸然说话,却瞥见母亲眼底机锋一现,语气不冷不热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样,真正问你的时候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这是她动气的征兆,这么多年,变也没变。   我刚要开口,莫名又感到一股沉重压下来,些许沮丧,手下意识就攥紧了枕头。   母亲望过来,她眼尖,立刻看见我压在枕下的册子一角。她道:“那本是谁的,是陈公子的吗?”   边说边走过来。   我要塞进去已来不及了,怔着眼睁睁地见她伸手,把谢家的名册拿走。   我抓住她手臂,脱口道:“娘你费心,私以为成亲的事……可以不必急于一时,我还想多陪在爹娘身边几年!”情急之下,编出了这种本来俗不可耐,到我这里就烂到不能再烂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下章出来了,敖~主线剧情上演,明天如果没空更,后天一定更,话说俺最近比较繁忙~对手指o(╯□╰)o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相见,不见   一直端凝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我的脑海中翻涌的记忆要将我淹没。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世界有千万的人,唯独她是你母亲而已。   只因为她是你母亲而已。   母亲,这世上与你斩不断亲缘的人。   所以我可以怨,可以哭,可以忍,却唯独不能恨。   不能恨……   我可以对天下人都无情,恨之入骨易园所有人,我对自己再狠心,也无法狠到切断血脉。   好比她为什么爱凤凰,不爱我,甚至只在需要我的时候,才肯施舍的那么一点点慈爱。   过去也会有人说,我和凤凰得到了华容夫人的美貌,如同送我去易园前,她跟父亲大吵的那一句,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自然要怎样,也随她。   她要保二女儿,自然只能我去顶缸。这点与相貌无关,与她的舍不得有关。   最后父亲只能歉意地看我,我却已心寒彻底。依稀是篱清墨,每每在灰心时安慰我,关键时,关键时她一定护你。   我信了,却原来,只要关系到凤凰,她还是毫不犹豫撇下我。   现今,再让我信,我却再也不能信了。   春桃那日也迟迟不曾出现,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叫出去训斥了。以前也常出现这种情况,每一次我做了什么让他们不顺心的事,春桃都要被喊去进行各种“说教”。   一方面,想让她听话,一方面,想让她别靠我太近。   但无论如何,春桃都没有过改变,受了罚,挨了骂,回来,眉梢眼角神情丝毫未改变,仍低笑叫我小姐。   小姐。也仅仅是她一个人能叫的这么长久。我身边赶走过七八个丫鬟,母亲大怒着指着我鼻子,说我难伺候。春桃就对她说,只有我能伺候小姐。   顺理成章到后来,我贴身的丫鬟就剩下她一人。   五指紧握,那些年,我终于明白过来。我抓不住任何人的去留,直到人都走干净了,剩下的,都是自愿留下的。   近来春困嗜睡,再加心里沉重,似乎自打我回到相府,除了初始的心情变化外,此外都非常的平静。这种感受,更像我的整个人化为了一潭死水,底下没有涟漪,也见不到光。于是更加眷恋床榻,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仿佛做了万古远的一个梦。   不记得多久前,教我剑术的一个师父告诉我,做人就跟练武一样,元气大伤了,伤到了心肺里,如果还不死,那就等着重生了。   这段时间,我想,我也可以重生了。   春桃自外头一路奔进来,怀里抱着个锦盒,不顾满屋的静谧氛围。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冲被窝中的我喊:“小姐,前日吩咐做的衣裳,做好了。相爷让您穿着这个,去见客。”   自锦盒中取出,撒手抖开,浓艳深沉的颜色仿佛在这屋子里流淌出暗褐色,一望即知的华贵面料。   我头不由偏了偏,她道:“求亲的人中,有两位公子亲自登门了。”   我拥被坐起,头发密密垂下来。有些无力“哪两位。”   春桃大概是看不惯我这惫懒样子,扯住我衣袖,说:“江南,谢门公子求见。相爷正在外面接待。还有陈探花也来了,两位公子好像备了礼当面送给小姐,相爷让小姐务必要去。”   她低头帮我弄衣服一边嘴里嘟囔,据她说今天这位谢家公子还是代替哥哥前来,算是弟代兄长。   不管怎么说,都比那些只递了帖子的有诚意多了。   眼中闪了闪,我拍掉她的手:“不穿这个。”   春桃立马脸皱了起来,嘴巴撅起看着我:“可小姐……您要不穿,相爷会不高兴的。”   见我不理会她,她把衣服重新收进锦盒里,垂头丧气出去了。   我把她叫住了。……“这次见他们,很重要?”   春桃转过身,认真地点头:“相爷说,这次见两位公子,最好就能把婚事给定了。”   我抬手捂住头脸,是么,定了么,看来不论怎样,我是反抗不得了。坐了许久,我两脚站到地面上,嘴边勾出一丝丝冰冷笑意,那就定下吧。   走廊上,春桃躲躲闪闪,有些吞吐地道:“小姐。”   我瞥她一眼:“又有何事,说。”   春桃有点哑巴,半晌,还是头低下去,磨磨蹭蹭开了口:“相爷、刚刚被叫走,所以只能小姐您一个人见两位公子了……”   我猛地停住脚步,嘴角渐渐溢出笑来。原来如此,现在连见人都让我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姐单独去吗?   春桃眼圈儿红了:“夫人也说置办东西,没空过来。”   轻轻吐了口气,我缓缓抬手在身前攥紧,指尖握进去。良久我慢慢道:“不要紧,春桃,客堂有屏风吧?”   春桃咬着牙点了下头。   我颔首:“一会你记着,把屏风搬过来就是,放在我旁边。”   春桃应下。   仔细地想,顾玉遥就像与我纠缠羁绊的藤蔓水草,斩不断亦理不清。   他把外面的气息带进了深宅的相府,一如当日,他踏入易园的时候。披尘踏风,走入相府青草围绕的大门。   我等了几个月这么长久,终于等来了他。   未及门口,就听到里面铿锵的争论。   陈又茗那种特有的,嘲笑人的腔调:“谢公子是江湖人,谢家也是江湖世家,且这几年败落的可以,谢公子怎么凑热闹凑到相府来了?莫不是武夫当够了,也想攀着相爷这个大树改投仕途?”   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甘示弱地杀出来,也是带笑:“瞧探花郎这话说的,忒没水准了。连翰林院一个八品官都能来提亲,谢家难道还不如他?”   我呼吸,再呼吸,冷静。只因为他是顾玉遥而已。   只听陈又茗回击:“编修就算官小,那也是朝廷命官,谢公子却是一介布衣,没有功名的。”   顾玉遥的笑声更肆意:“探花郎这是……瞧不起平民呢?”   通常这个人想噎人的时候,能一句绝杀。我想陈又茗这种道行的,应该不足以与这样的老妖比。   果然探花郎君不出声了。   在朝为官的想清廉,不管真清廉还是假清廉,都想捞个好名声,探花郎身为工部侍郎爱子,右相爱徒,前途大好,他怎么敢让“瞧不起平民”这种名声传出去?   我估摸差不多了,对春桃一点头。春桃利索地先进客堂通报,只听一声“小姐来了”。里面便传出动静,下人便一同收拾,让客人先回避,重新摆布椅子和屏风。直到里面传出来春桃一声“好了。”   一道屏风,挡得住君子,防不了小人。我笑得轻然,提着裙裾,慢慢走进去。   坐在屏风后,我端详着那个靠近的人影看。   客堂里还有下人伺候,不至于太寒碜了。   他端端正正向我行礼,说:“小姐,草民谢留欢。”   屏风外灼热的视线寸寸透过来,温文尔雅的话语之外,我完全能那股压迫了。刚才他分明都自称“在下”,现在却有意称起“草民”了,我默然。   我望着他站在屏风外的身影,仍然笔直如剑,虽然带点模糊,却掩不了那一身的清傲。出自科场的陈又茗,文士清流,却也没有他这种仿佛骨子里渗出来的气质。   来自谢家的求亲者,果真如所说那般是“远”道而来么?如果不是他刚好在京城,如果他不是顾玉遥,我怎么相信他这个人?   不动声色地,拿出大家闺秀的派头,我淡然道:“谢公子,坐。”   下人给他搬了张椅子,他就坐在我面前,中间隔了薄薄一层彩云戏凤的图案。   在易园,顾玉遥的表现,也在处处表明他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但这次上门,我同样得斟酌着对待。   可还没等我斟酌完,那边厢就慢悠悠说了出来:“小姐的声音,莫名其妙让草民想起一个人来。”嗓音低低的,有些鼻音,似乎受了风寒。   我握着团扇的手,不由虚了虚,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陈又茗突兀地横进来一句:“呵,谢公子可不厚道,你说这话,难道还想让小姐,亲自给你见一见吗?”   我也紧张起来,盯着屏风的视线陡然有些飘忽。   不料他笑出声,道:“草民正有此意,不知小姐能否露面,了却草民这个心愿?”   他这句话很模糊,其余的陈又茗和春桃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意思。   但大体上春桃还是不马虎,立刻站出来说道:“我家小姐还没出阁,谢公子,你见过哪家闺阁小姐随意示人的?”   他却只低低地对着屏风:“小姐……”   叫的我心都抽紧了。   外面传来陈又茗的嗤笑:“到底是江湖草莽,就是没个规矩。”   说起来这两人还是师出同门,都是刻薄性子,还真是尽得老师右相的真传?   我慢慢地握紧手,心里有些犹疑,只见他身影一动不动,似乎专等我回答,又像……胸有成竹?这姿态,与他在易园胁迫我时一般无二。   我顿时咬了咬牙,说不清是痛是恨。“既是谢公子心愿,那么”手指攀着屏风边缘,我身子缓缓往前探出,春桃在旁边急得够呛,我仍是朝屏风外稳稳当当看了过去。   四目相接那瞬间,我有些愣住,还是他,只是脸更削瘦了些,他看了我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底的光,渐渐有些嘲讽。   陈又茗惊讶地望向这边,我退回了屏风后。却同时在心里低叹一声,已有了决定。   定了定神,我方有些缓慢地出声:“不知道我与公子那位故人比……”   “不能比,她没有小姐这般的倾城之貌。”他低低的说。   倾城之貌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就特别重,我莫名脸上烧起来。   未想他话锋突转:“不过小姐也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我说的是‘故人’,而非指现在认识的谁。真让草民开眼。”   我眉峰一动,脸色僵了起来。   春桃以为我累了,见机插嘴:“二位公子有何东西要送给小姐,赶紧吧,小姐还有事呢。”   陈又茗见正面打击不到,便从侧面慢悠悠道:“不知道谢公子给霜小姐带了什么好东西?”   顾玉遥说:“此乃家兄特意准备的礼物,望小姐笑纳。”   我差点忘了,他是代他哥哥来的。   春桃立刻奔过去,片刻,手里捧着一只檀木盒子走回来。有时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稀奇,只能感叹冥冥中造化弄人。   本来我已有了定论,无论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可偏偏有变故。   第三十九章 冤家不解   仅瞥了一眼春桃手中檀木盒,我就道:“目前一切还未定,怎好收公子礼物。”   我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摆明婉拒,陈又茗已笑出声来。   他却坚持,不肯收回:“家兄一片心意,也是颇耗费了心血。请霜小姐莫推辞。”   我无可奈何,只好接了。   他又道:“请小姐现在打开看看。”   我愕然,想不到他会这样紧追,手心垫了垫那盒子,我有些为难了。   陈又茗的声音传来:“谢公子,你不至于吧,何等样的好东西,还非要小姐现在就看不可?”   顾玉遥沉沉道:“家兄准备礼物不易,小姐就算不喜欢,也还请不要辜负了大哥的辛苦。”   他抛出了这样的说辞,我倒心中难受起来。他大哥……顾玉遥对他的大哥,的确足够维护。   轻轻抬手,抚摸了两下檀木盒身,盒盖上绣着花纹,看上去古朴清雅。我想起那个存在于顾玉遥口中的男子,叹了叹,手指打开锁扣,轻轻打开盒子。   没有想里面会是什么,我目光扫过去,略略看了看。   盒中之物跃起夺目华光,在一瞬间耀的我眼睛有点涩。我有点惊诧,忙定睛,见是块精雕细琢的方寸之玉。这玉石发出的光似是很耀眼,表面浮动碧莹莹一层光泽,若是被寻常人一眼看到这东西,定会以为是价值连城的什么奇宝。   我的手剧烈颤动起来,盒子几乎要脱手而出。居然是萧太后那块玉佩,怎么会,怎么会……这几日心心念念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我刹那间有种置身云雾的错觉。   不管它的光泽多么耀眼,但外形却没有分毫变化。只下角那块小小的刻印篆章,被小心地隐藏了起来。掩藏的手法极之巧妙,我把玉佩放在掌心,翻来覆去观察,居然硬是无法辨别出那象征着太后身份的印章位置。   这样巧夺天工的融合之术,究竟是何人能做到?   外面见我迟迟不出声,顾玉遥终于悠悠发问道:“不知小姐可还满意家兄这份礼物?”   我恍然未觉,脑中全被顾玉遥大哥可能的身份所震慑住了,深陷在之中却久久无法平复下来。到最后感到不可思议,我拧眉沉思:“谢公子,你的大哥……他还说过什么?”   顾玉遥低低说:“家兄让亲手交到小姐手中,让小姐亲眼看看。”   我手按在玉佩上,尽力平静心情,颤声问:“那、你大哥现在在哪里?他也来京城了吗?”   静了片刻,顾玉遥的声音不辨情绪,有些低沉道:“霜小姐……对我大哥有兴趣?”   我张口,霎时发不出声。   那边迅速说着话:“他没在京城,身子不好,正因不能长途跋涉,才会让我前来。”   耳中听着这声音,我几乎可以想到,如果没有这屏风,我定然能看见他嘴边的那抹轻嘲。   指尖在玉的表面划过,心思便一晃,让我亲眼看?沉吟片刻,脱口问:“你看过吗?”   话刚出口我就一哑,不由摸了摸鼻子,呃,问的好像太直白了。春桃朝我使劲儿挤眉弄眼,哪有这样当面怀疑人的?   我看不见顾玉遥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顿了下,轻轻道:“没有。”   他立刻又道:“大哥既然说了是让你亲眼看看,我就不会看。”   这话虽然没什么情绪,但我莫名就好似听到些讥讽意味,耳根慢慢红了红。我了然,顾玉遥还真是信任他哥,果然如他所说,对自己大哥从骨子里敬重并维护。   但……   我摩挲着玉的表面,拿开,发现指尖蹭了点金粉。心里登时明白过来,这块玉的表层都涂了薄薄的绿蜡,内中洒了点荧光粉,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方法把二者融合,使得玉变得如此光彩夺目。   “你大哥……叫谢欢?”暗暗握紧玉,我怔忪问。   半晌他才徐徐道:“是的,小姐不会连我大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缓缓将玉放回盒中,旁边春桃早已将疑惑的眼神投来,我慢慢说道:“我收下了,请谢公子,将我的谢意,带给令兄。”   跟顾玉遥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真是累得慌,人的惯性的确是可怕的。   他的声音似乎也略略一惊,片刻道:“谢小姐赏脸。”   这时屏风外就传来一个不合拍的声音:“霜小姐!你收了他的礼物,在下的呢?”   我一怔,反应过来迅速转回头,冲着屏风外陈又茗的方向,和善地开口:“陈公子,承蒙厚爱,那么您的?”   屏风上映着身影,陈又茗撩襟站了起来,“在下的礼,也要当面送给小姐。”   啊?   我又定了定神,忍耐道:“请陈公子坐这里。”   其实彼时,我的心思都扑在那枚龙纹玉上,所以陈又茗递东西过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盒子打开,我看到里面浑圆剔透的一件物什,是一个翡翠做的扳指。   这扳指的色泽非常柔和,我抚了抚,外壁十分柔滑,我心里微惊,这样的质地,不知有多好。当下赞道:“这翡翠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色泽居然这般的纯净。”   “小姐莫说,这可不是普通的扳指,材料是冰种的翡翠,在外头,名副其实千金难求啊。”陈又茗悠悠说。   我愣了愣,这小小扳指竟是冰种翡翠,上等翡翠中也排行第二的名贵,也难得。我倒想不到他这么能出手。   不管有着什么原因,这位侍郎公子,金科探花肯将这样一件宝贝送上门,我多少要表示一下。我勾起唇,低笑:“陈公子深情厚谊……我十分感激。”   陈又茗在对面认真地道:“小姐要相信,在下的诚心。”   我讪笑了几下,火速将盒子盖上,向春桃使眼色,春桃清了清嗓子,万分机巧地说道:“二位公子辛苦,请到外厅用些茶点,小姐有事就先告辞了。”   我站起来,快步从偏门离开。刚出门,强自走了几步,扶着墙根立定,再也忍不住一身冷汗。   “小姐。”春桃伸手扶我。   我一直攥着装着玉佩的盒子,此时也未放手,眼睛早已盯着上面露出刚才压抑的惊讶。   直到听到身后树梢轻动,我猛地旋身,堪堪然朝树上看去。   不久前还在客堂房里的某人,惬意舒适地弯着腿,目光闲闲地向我望来。那一眼便叫我的心狠狠下沉。   树梢间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   “霜小姐。”话语轻随,好像老友打招呼一般。   可我知道不是,这个人永远不会是我的老友,甚至,能不能做成朋友都是个问题。   树梢上的人懒洋洋翻了身,身形舒展开,望着我说:“霜小姐的身影,真的与在下的故人一般无二。”   心里不禁动了动,我想起在易园被他揶揄的那次,真是狼狈不堪。遂我扬了扬下巴,声音悠长:“在别人家中,却跑到树上,好没理。”   树叶的阴影遮挡他半边脸,他看着我的目光好像夜色一样深凝:“我都忘了,小姐现如今是有家的人了。”   这话无端地刺心,我脸色变了变。   春桃不满了,对他气冲冲道:“小姐自然是有家的人了,你怎么说话的?”   树梢上顾玉遥笑了出来,脸埋着,好像忍俊不禁那样,笑声低低传出。没等春桃火烧眉毛,他已经一个纵身自上跃下,定定盯住我,有点冰冷:“你有没有点骨气。”   我眼波扫过他:“骨气,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嘴角勾出一抹自嘲:“除了嘴硬,你还能干什么。”   我转身和春桃欲走。   “我大哥究竟送了你什么?”   我眼珠转了一圈,背退一步,轻笑:“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心道,萧太后国玉这么重要的东西,护送的人必须武功高强,顾玉遥正好符合,而我现在隐隐明白……恐怕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不会偷看。   不论他大哥是谁,顾玉遥啊顾玉遥,你怎么想到有一天会被你信任的大哥诓了。   只见他出手一点,春桃还没叫出声就软倒了下去。   我转脸,咬牙:“居然对不懂武功的人动手,无耻。”   他不客气地冷冷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打起精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把拉起了我的一条胳膊:“紫蝶,我真够佩服你的,暗地里弄了那么多手段,耍了那么多心机,我该说你厚颜无耻还是段数太高,你难道不会心里不安吗?”   我认真看了看他脸孔,十分怀疑,他其实想不甘心说,居然连爷都被你诓了吧……   我挣扎了几许,恼道:“你给我放手!”   他恶狠狠拽我,那模样好像跟我有八辈子的血海深仇,恨不得马上吞了我。我有点憋屈,就算我离开易园时,不得已对他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那他不也骗过我吗?大家各骗一次,谁也不欠。   可他却一脸我欠了他钱一样,死都不放我走。   这里是相府后花园,丫鬟随时可能走过,本来我在这家里把柄就树立的多了,这要被哪个不长眼的撞见,指不定宣扬成什么样。   我一急,脸色就沉下去,话语快速溜出口道:“你就没想过我有可能答应你大哥,我马上就是你大嫂,你最好对我客气点。”   他的脸色就剧烈一变,好像吞了苍蝇的表情,我好整以暇看他变脸,瞬间眼底聚起的怒气。   “紫、蝶!”他一字一顿叫我。   “是皇霜。”我好心纠正。“紫蝶是谁?”   他惊怒交加的表情看我:“你……这个装假做作的女人。”   我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他。   难为这一张俊脸能扭曲成这样,看他不久就快要抓狂了,我再提醒他:“谢公子,你不回去么,行吗?”   他目光早已冷然一片:“不消你操心。你称呼倒是转得快。”   假装没听出他的意思,我转过了脸,“谢公子慢走,相府人手紧张,就不送你了。”   他的表情忽然又转回来,似笑非笑:“这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我对他扬起下巴。   转身他面色一凝带出些许深沉表情看我,忽然他伸手,直直地点我胸前,我立时惊得一退,他的手指却还是如风飘絮般追了过来:“所以说,女人的心,最易变。”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人走了我才有点茫然,看向地下,忽然心一慌大叫:“等一等,你还没有解开春桃的穴道!”   人影无踪,踪迹渺渺。我认命地在旁边蹲下,胸口闷一口气出不来。   束手无策地盯着看了片刻,我又不会解穴,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半晌,我把春桃的身子搬过来,看着她的脸,该死,居然是睡穴……   谢家是最初在苏州建立起来的家族,到现如今已算有百年的历史了。鼎盛世家,俗话说盛极必衰,在江湖上,谢家以武学世家兴起,剑术为尊。但世上不会存在永久独步天下的武功,所以谢家家传的剑谱,在经历了几代人之后,自然也渐渐没落下去。   加上谢家人丁单薄,几十年来也未出现什么奇才人物,于是整个家族也跟着蒙上了灰尘。名声显赫的武林世家,到如今也不过就挂个名头罢了。   然而这一代谢家家主谢铭渊生出的一双儿子,谢二公子名留欢,倒端的成了个人才。年轻时不仅将家传武学练的出神入化,不逊于自己当家的爹。出去闯荡江湖,更是短期内就声明赫赫,现在谁人不知,谢留欢为人风流潇洒遍及江湖,年轻武功高,硬生生让败落的谢家,似乎也蒙了一层珠玉般的光彩。   书房暗的像鬼一样,我从里面偷摸着出来,扶着门框呼吸几口大气。叫了几声“春桃”、“桃儿”?   死寂死寂的,没反应。我死心了。   抬头看见在后花园上方的墙头上,有几个人影迅速地掠了过去,速度快,暗夜中更似鬼魅,如果不是我用眼睛看见,他们甚至没有发出一分一毫声音。   我圆瞪眼睛,内心惊骇起来,这等出神入化的邪魅身影,这竟像是、大夫人身边的夜鹰探子?   这种诡异莫测的身手若没有差错,应该就是易园中,大夫人训练的夜鹰杀手才会有。不知不觉抓紧门框,站在门口良久。   我的眼睛沉沉盯着人影消失的地方,父亲,但愿是我猜错了,你和易园没有勾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没有看到女主性格被正回来了滴影子?嘿嘿……   好吧,首先,我要检讨,关于最近,多数读者们反映,前面几章写的不好。其实偶的心里,也有同样的感受……汗,其实,身为作者,一动笔的时候,就可以根据自己当时的状态,大概明了这章写的怎么样。不得不承认,最近我是太焦虑了,繁忙,又加卡文。具体忙到了什么程度,我就不说了。因为我知道乃们都是善良滴孩子,如果知道俺有多忙,说不定心软地不让俺更文╮(╯▽╰)╭(众:你在做梦么?)   咳咳,总之,前面承诺过本文不会断更,但我也了解,状态不好,真的对文损伤非常大。这样对大家也不负责,前面我今天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女主的性格是有点偏的太厉害了。刚才写完这章,趁着顺手,就把其中37章一段内容修改了,基本符合了易园中,女主的作风性格。(这章也基本恢复了那样的性格)   剩下的,我还会一点一点修改,基本围绕女主性格,要把她偏移的部分修正回来。内容上如果有些小的变动,我也会在以后的作者有话说里贴一份出来。当然不怕麻烦的也可以直接回头看章节。   说明一下,偶的繁忙大概会到下周六结束,还有六天,之后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也许是日更。)   额,希望大家,可以等俺~~~~捂脸中。看到大家的评论偶打了鸡血一样激动,挥手绢~爱乃们~╭(╯3╰)╮   以下是37章结尾修改内容,母女对峙:   过几天,母亲过来,当面便问我道:“有没有可心的人?”   我没说话,走到桌边徐徐倒了杯清茶,捧到她的手边,我慢悠悠道:“娘,喝茶。”   母亲拢着衣袖,在雕花大木椅上慢慢坐下,一如她的名字,华容,华贵雍容。她双目凝视着我,道:“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也听听。”   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坐到了她对面。静静等了一会,我不好贸然说话。   母亲微微点着头,目光扫过我桌上那一堆花册,自顾道:“我也知道,这里有一个,是工部侍郎的陈公子,很不错,我和你爹都很看好。这位公子听说还很受圣上的赏识,家世,与你也很般配。更难得的是他一直未娶,每日都有媒婆上门,想嫁入他家的女子不在少数。霜儿,你的意思呢?”   我肚里淡笑,果然是他么。事先就说了那么多陈又茗的好话,倘若现在我真硬邦邦回绝,不就是我不识抬举了。   母亲眼底机锋一现,语气不冷不热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样,真正问你的时候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这是她动气的征兆,这么多年,变也没变。   我微微动了动嘴,微嘲:“娘,你本就不想管,何必还强求自己为我操心呢?”   名册被掷在地上,母亲霍然站起,眼里终于升起冰冷的怒意:“你说什么。”   我咬了下唇,淡淡垂眸:“没什么。”   “啪!”她猛地一手拍在桌子上,脸上表情已是降到冰点。我直视于她,唇边微翘:“成亲的事,女儿不想急于一时。”   母亲接连冷笑着,片刻终于开口说:“好,好,都随你,我看你能翻出什么天来。”   我仍旧淡淡地捧着茶杯,只是摩挲着边缘的手指却已隐隐发痛。我说:“女儿不想翻天,只是终身大事,还请娘体谅女儿。”   她再也呆不下去,拂袖走出了门。   剧透,下章应该可以见舟郎了,舟郎粉注意,扭~~~   正文 第四十章 雪天弃儿   慢慢地往屋里退,我绷紧心弦,脸冷若冰霜。请用 访问本站   可是,还是迟了一步。进屋内关上门,一转身的刹那,我的嘴巴便被人捂住。   黑暗如夜鬼,我瞪大眼,呜呜发不出声音。   那是一双冷漠阴毒的眼,如夜枭,噩梦一般,我如坠冰窟。我从来没在这双眼里看到应该属于女子的柔情,从最初的见之胆寒,到如今的认命感。   一入易园,终身为婢,死生不计。确实从踏入她的门开始,这种感觉就已如同附骨之蛆,终生难忘。   她缓缓将面罩取下,露出脸来。   “千金小姐的滋味,这段日子过的还好?”冰冷的声音问我。   感觉到捂在我嘴上的手一松,我呼吸了几口大气,几乎下意识迅速地旋过身,跳开了几步。   我僵硬吐出字:“赵夫人。”   那人还穿着夜行衣,更显诡异之色,浑身散发着黑漆深沉的感觉。她嘴角露出一丝绝不带感情的笑,说道:“没有装不认识我,看来小姐还是聪明的。”   每次,带着那一种讽刺叫我小姐,似乎可以让她心情愉快。   我一直认为,易园大夫人的长相,其实算的不错,毕竟曾为世家千金出身,可惜太过阴暗残酷的气质,早就让人觉得她无论长的什么样,都是面目可憎。   如往常一般心里生厌,甚至让我顾不得慌乱,我借着半缕黑暗再次将那一丝厌色掩下。摸着身后,我渐渐靠近门边站定。   她眼中精光一闪,“才刚夸小姐聪明,怎么又做这种无用的挣扎?”   在袖子里握了握手,该想的法子脑子里刚才就已想了一圈,显然都不中用。知今日不能善了,我索性不跟她耍嘴皮子:“你待如何?”   刚刚才想自己的爹是不是与易园有勾结,转眼就遇见易园当家的正主,倒霉不是这么倒的。我倒不怕她把我抓回去,易园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何况满京城已经知晓我的行踪,再抓我回去,也没有了意义。   她似是猜到我所想,眼底竟流露一丝激赏之意:“看来你有恃无恐,皇家大小姐,勇气可嘉,果然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我甚至不知,你又是几时发现我易园底细的?”   我一扭头,清亮眸光定定看向她:“夫人来,不是为了夸我的吧?”   她一笑。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虽然我觉得她不笑的时候更好些,起码不会让我感觉毛骨悚然。她略点着头,冷然道:“其实我今日来,也是想与小姐做一笔交易。”   我背抵门框,冷笑:“我凭何要跟你做交易?只要我一喊,你以为后果会怎样。”   这里毕竟左相府,中原燕玄世家最高的门第,当养的四周守卫都是吃干饭的么?如果连相府的人都是酒囊饭袋,那整个宫廷也没可用之人了。   她眼里浮现轻蔑之色:“凭我要想在相府中来去,还无人拦得下。你也不用费心了。”   此刻想到什么,我眼底微微一闪:“那不一定。”   “霜小姐看来果然胸有数目……”她眸光深远看我,忽然恍悠悠道,“你,还记得在易园刑堂那时吗?”   我喉头一缩,轻慢道:“又怎样?”   “当时你紧咬牙关不说出那火纵书房之人是谁,而且你居然命大最终被救。而现在,我只想知道,那个助你离开易园的人,是谁?”黑暗中,大夫人句句语带机锋。   我手心淌冷汗,眸中渐渐茫然起来。什么叫“助”我离开?   黑暗里,大夫人看不到我疑惑的表情,所以自顾说了下去:“素日看你跟他‘如胶似漆’的样子,本来我以为你会找谢留欢帮忙,可没想到你居然连他也不信。皇霜,你委实叫我出乎意料。”   听她娓娓道来的意思我总算明白,她是以为我托了什么人的庇护才得以脱逃易园?霎时我胸中也是满满不可置信,当日的情形是黄莺她们亲眼看见的,定然一字不漏禀明了大夫人,饶是这样,为何她还是以为我是依靠了别人的助力?   心念瞬间电转,我微微问:“你怎么就确信,我是有人暗中帮忙?”   她道:“不用不承认,易园在我手中多年,若无人为你扫清道路,光一路的暗卫就能让你死上百次。但你还是好端端走过来了。”前面传来冷笑声。   我心里顿时如有惊涛在拍打,手指在禁不住抖。死上百次、真的假的?惊骇让我几乎回不过神,突如其来的。我原以为我已经对易园地形埋伏够了解,但今天大夫人一说简直将我所掌握的全推翻了。   我目光飞快在她脸上扫几下,不像诓我。那么除开我运气特别好暗卫集体无视外……就是真的有人帮我?   这个认知打击太大,我心里如打翻五味瓶,味道杂陈。   她的眼神扫了过来,我面上丝毫不变,望了她一眼:“既然在刑堂大刑折磨我都没有说,那么在这里,我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此举就是默认了烧书房的人和帮我的人乃同一个,我闭上眼,仿佛眼前拂过那个纯白的影子,唉对不起,舟郎,让你陪我担了这个名头……   大夫人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大小姐交友果然广阔,手段委实高明,亏我还自以为掌控了小姐五年,想不到在易园之内待着,小姐仍能结识到绝代高人。”   她这话倒让我笑了,抬眼同样冰冷回视她:“在夫人的地盘,没点手段,怎么生存?”   良久,她终于望着我眼神漠然道:“从握了易园开始,我十年自认未做过错事,但把你收进易园,确是我而今唯一做错的事了。”   我一甩头,哂笑:“可惜,改不掉了。”   “我做了,就不打算改了!”她一昂脸,手掌猛拍向身边的桌案,无声无息,三尺长的书桌没有一点声音就散了架,七歪八歪在她掌下瘫痪。我看着一地狼籍,暗自心惊。   “我要和你做的交易就是,”她缓缓在我耳边低语,我眼睛愈加不可思议张大。……“我要你,同意嫁给陈又茗。”   我先是怔住,其次一点点僵起来,最终感到古怪地看着她却只能说出:“为什么……这样?”   她凉凉地一眼:“我也不指望你答应,只希望你不要拒绝,在那件事中顺其自然。”   愣了地看了她半晌,陈又茗是右相的门生,我与陈又茗成亲,得益的人是右相。大夫人因为丈夫的死痛恨着右相,不会无缘无故帮他。   我心里一动,忽然一指她:“右相拿易园威胁你了。”瞬间想起舟郎的话,易园,是大夫人唯一的软肋。   大夫人没答我,只用一双眼看过来,顿了顿道:“可怜你天资的如此聪颖,却还是被相国夫人弃如敝履。”   我恍惚。   “华如霜雪,倾盖如故,对别人说是好听的,可是霜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你这名字真正的由来吗?”   眼神扫过她,“够了。”我出声,手按在门把上,“你再不走,我就叫人来。”   “除了相国对你还有一点情,可惜这点情,在五年前也没有挽救了你。冤有头债有主,在刑堂我就说过,你恨的人不该是我,整整五年,我没有让你少一块肉。我已对你,足够仁慈。”她从窗口跳下,黑夜隐没住她的身形,雾气无边无际蔓延开来。   我转身关紧窗户,她无非是想说,除了那次对我严刑逼供,要我说出放火烧书房之人的下落,她没有为难过我。霜,未满月之时,被母亲丢在雪地里,险些咽气。父亲抱起我时,襁褓都已经结了冰霜。皇霜。谁知道那次怎么没死,还被取了这么个名字。   眼内热气弥漫,我堪堪笑开。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永远是最奇怪,未必亲生骨血就定然疼爱,人人都道你是捧在手心的相府一朵娇花,其实不过是她雪天义愤一时的弃儿。   十五、六年前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个中情由,若不是春桃有一次说漏了嘴,我也不知恩爱的爹娘,会有那段几乎要决裂的过往。爱屋及乌是一种感情,恨屋及乌也是一种牵连的不幸。如果春桃知道她无意中的话会如种子一样扎根在我心底,不知她会不会日夜后悔。   与其说父亲对我有情,不如说还有愧。   有我时,父亲正与她淡薄少情,凤凰出世,他们正好甜蜜默契。对于母亲那种人,什么事,什么人,总也大不过丈夫的天。这种感情的转变虽说与我没关系,却也总少不得受牵连。   燕玄新年三月刚一过,一道来自朝堂深宫的圣旨降到了相府。   兹有相国长女皇霜,德贤兼有,品貌端庄,特赐与探花郎陈又茗结为连理,择日完婚。钦此。   德贤兼有,品貌端庄。我还真是鲜少被这么夸赞,耳中听着这两个词,跪在地上,我禁不住嘴角挂着笑。   父亲和母亲跪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地接圣旨。送走了公公,我被左右两边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场考试啊啊!!!努力忽略努力忽略~~~~o(>_<)o ~~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谢氏风流   我拿着一柄细竹刀,细细地刮着龙纹玉上面的绿蜡。请用 访问本站   大夫人手里的筹码,便有一个紫鸢。那是真正可以任由她生杀予夺的少女的命运,我无从插手。她这么交易,想逼我跟她上同一条船。   无论如何这桩婚,至此似乎都再推脱不得。唯一一点,圣旨并未规定具体婚期,只说“择日”完婚,使转圜的余地也如那迷雾一般变得扑朔迷离。   春桃心里有淡淡的不满,但还是说道:“不过陈探花与小姐,也算得门当户对了。”   没真让我嫁一个八品的编修,这丫头心里估计也松口气了。   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将那枚龙纹玉完全显露出来,我望着它,微微笑起来。相国府不能容我,可这天下之大,总有能让我容身的地方。   三月底,圣旨颁下十几天后,陈又茗上门邀我,同游京城。   对于这个提议,母亲显然没有拒绝。于是春桃急忙地拿了大氅给我裹上,跟在我身边一起上了探花郎的马车。   马车里东摇西晃,没一会我就给晃晕了。头昏脑胀,差点靠在春桃身上。   这也是我回到相国府,迄今为止第一次出门。陈又茗靠在马车一侧,冲我轻轻勾起嘴角笑:“霜小姐从不曾出来看过,真是可惜了,今番可要好好体验一下。”   我裹紧大氅,回以一笑:“如此,有劳探花郎了。”   自从身体躺了大半个月后,我便有些畏寒,今天若不是母亲说话,我才懒得出来遭罪。   春桃跟我有同感,一边帮我把衣服塞紧了,一边嘀咕:“这么大冷天逛京城,陈公子可真是与众不同的好兴致。”   陈又茗看她一眼,露出笑意:“可不是我一个,在京城,不管天冷天热,总归是热闹非常的。”   毕竟是京城,物华天宝,撩帘子下了马车,抬头看见客栈招牌,端端正正“客来”二字。   伙计迎过来,将我们引到二楼一个雅间。从前只知陈又茗考了个探花,现在才了解到,他竟真真是冠盖满京华。   这样说来,嫁给他,倒真像是我走运了。   心里带笑和他步入雅间,刚进去就听见一声笑语:“陈兄!可算来了啊……”   一人手持折扇,开合间笑意盈了满脸,我猛地怔住,再定睛一看,那人唇红齿白,却穿着与人不相称的长衫,一张脸怎叫一个粉妆玉琢。   春桃早啊地一声,在我背后捂紧了嘴。我犹未定神,迎头就撞到一个不男不女似的人物,这承受力有够考验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靠窗角,五六张桌子,错落有致地坐满了人,一看陈又茗进去,均起身相迎。   “文诗酒会,每年京城里头的公子跟小姐们,都要举办两次。今儿是好日子,来了这么多的人,这家店的老板可要高兴坏了!”爽朗的大笑声中,我扫了一眼在座,还真是有不少正襟危坐的年轻姑娘。   看到这里,我目光一敛,这些姑娘的打扮倒也清爽,只可惜掩不住眼底那一丝媚态。   陈又茗挥着袖子,指了指先前出现的那个不男不女的人,介绍道:“这个是去年诗会的女状元,葵花楼嘤嘤姑娘。”   嘤嘤姑娘,原来是女扮男装?怪不得一身脂粉气。我的脸色沉了下去。心思略一回转间,已然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当下便想冷笑。   那摇着折扇的嘤嘤姑娘,咬着嘴唇,吃吃笑:“这文诗酒会什么人都来过,可还就没来过相国大人的小姐,今日可算见识了!探花郎君,你可真有本事。看来今日我们的诗会,又该满京城有名了。”   一瞬间,满屋子齐刷刷目光,集中到我身上。那眼神的含义,不言而喻。那些人互相看着,脸上都露出笑意,其中一个年轻的锦衣公子,转过身满脸堆笑说道:“听说探花郎不日就要抱得美人归,恭喜恭喜!”   春桃起初还有些不解地瞪大眼,待明白过来,愤愤然地一甩袖:“这等乌烟瘴气的地方,你也能带我们小姐来?!”   她言语讥讽直指身旁的陈又茗。哪家正经人家的姑娘,会这样子抛头露面,也没人要参加文诗酒会,他竟就这样擅自做主。   一位坐在桌边的女子,眼神在我身上逡巡半晌,忽然笑道:“小姐,既然来了,还遮着脸作甚,看我们姐妹,谁不是把脸给露出来的?”   旁边另一人连忙打趣地笑:“瞧你说的,人家大小姐可跟我们不一样,哪能轻易就给人看了?”   春桃脸绿了。请用 访问本站拽着我的袖子,如果不是碍于陈又茗在当场,她定然立马转身离开。   果然都是群妖娆大胆的女子,春桃这点子道行,确实不够看了。我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了,既来之则安之,我道:“春桃,过来坐,既然都来了,怎么也要给探花郎一点面子。”   春桃嘴角一抽,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陈又茗脸色登时一紫,强笑了几声:“倒要感谢小姐给我面子。”   我不理他,脸转朝窗外看。   陈又茗虽名为探花,实际在朝中官职并不高,今日来的想来也有不少都是富家子弟,整日无事便弄点这种事消遣。   那锦衣公子还不肯罢休,肆无忌惮的目光看了半天,又道:“听说相府大小姐也是个美人儿,咱们嘤嘤姑娘可是葵花楼的花魁,不如小姐把面纱摘了,和嘤嘤比一比如何?”   一人立即附和:“相府二小姐凤凰,享誉京城的美人,大小姐与之一奶同胞,面貌当有几分相似。”   我轻轻说道:“前日偶感风寒,别传染了各位才好。”   鸦雀无声。   瞥了瞥兀自岿然不动的陈又茗,如果,真嫁给这个人,我还能好过?   陈又茗慢悠悠地斟酒,说道:“小姐的容貌,在下见过,那可是……妙不可言。”   “哦?”嘤嘤姑娘柔软地从他身后探出,目光流连,扇子耍的愈发欢快。   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性质的聚会,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慢慢搅动着盘中食物,一边神思飘到远处。我也在想,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位工部侍郎的公子,非娶我不可?   没多久那嘤嘤开始到场中跳舞助兴,男儿打扮,作女儿娇态,一群少年公子开始忍不住热汗喷张,目光直勾勾盯着嘤嘤,动也不动。   不多时,我被窗外响起的一阵异动惊扰,目光落到楼下的一辆马车上,停住。从城门口那边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外形就很旧了。前面只有一个赶车人,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每赶几步路,里面要咳嗽好几声。   就这么孤零零一辆马车,本来毫不起眼,从城门一路驶到了酒楼下。然后被人拦住。   “敢问,可是谢家大公子车驾?”那人昂头,问了句。   赶车的老人回头看了看,对那人道:“你有何事?”   来人是个身量魁梧的黝黑男子,手握一把亮晃晃金环刀,上来便道:“我跟你弟弟有私怨,今天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绝不罢休。”   赶车老人面上露出愕然之色,显然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为何。   愣了半晌,老人才开口:“你是何人,为何说与我家二公子有私怨?”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欧阳金环。江湖人称金环阎罗刀!”欧阳金环耀武扬威的口气,说道。   马车周围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此时一听,通通吸了口凉气。   雅间内,锦衣公子也发愣,然后道:“早听说右相大人,下令让谢家人进京,想不到这么快?”   陈又茗的眼睛看向马车:“那个谢留欢江湖习气,行为向来张狂惯了。这下可好,祸及他刚到京城的大哥,倒要如何收场?”   嘤嘤也停了舞蹈,趴在窗边看,笑道:“听闻谢家大公子一向是个不理事的,身体也是个病唠子,莫被金环阎罗惊吓才好!”   一人道:“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我缩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扣紧了杯子,眼睛只管盯着那辆马车发怔。   谢家大公子,谢欢,谢欢……   就在欧阳金环与马车夫僵持不下的时候,在众人视线中,那辆马车里终于有声音传出。   先是几声咳嗽,片刻,一道润如温玉般的嗓音,如徐徐带着清风而来:“金环阎罗刀,不知,留欢如何得罪了阁下?”   谢大公子开口,先是叫了对方的江湖称号,这便等于将对方身份抬到同等层面,从侧面也隐含了一定的尊重。   看来这从未出世的谢家公子,也并非不谙处世之道。   果然欧阳金环脸色变了变,也并未发作出来。   “哼,上月初三,说好的,我和谢留欢那厮比试,谁知他却暗地里卑鄙害我,老子输了不算,还被他险险废了一条胳膊!这口气咽不下,老子也白在江湖上混了!”   锦衣公子摇扇:“欧阳金环说到底,最多也就是个小有名气。谢留欢听说是被右相派出了京城,否则这欧阳金环还敢这么嚣张?”   “谢家大公子不会武早已经人尽皆知,当着面欺负一个这样的人,欧阳金环也不是什么东西。”啼转的女声转向陈又茗问,“说到底那谢留欢也是个江湖人,才惹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右相大人干嘛非得用这么一个人?”   陈又茗淡淡饮了酒:“那就是右相大人的事了。”   春桃悄悄向我使眼色:“小姐,这位公子,可向您提过亲呐……”   陈又茗若有似无扫我一眼,我盯着窗外的目光幽幽锁紧,暗道今日算没白白出来一趟了。好大一出戏。   马车里静默了一会,只听到,里面的人又咳嗽了起来,低低的压抑着,伴随着沉重的喘息,让人光是听着声音,仿佛心就揪起来,体会到里面那人的病重与孱弱。   慢慢围观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看向马车的眼色也渐渐多了一些担忧。   “你说,舍弟重伤你、还阴谋陷害于你?”良久,咳声渐止,谢欢终于又开始说话。   欧阳金环破口骂:“不错!”   “怎么可能?”众人皆未料到,之后谢欢闲闲地扔出一句。   这句问一点间隙都没有,就被直接说了出来,看似轻描淡写,却由于太意外的出现,反而把人砸蒙了,欧阳金环更是一脸被噎了的表情。   围观的百姓,甚至包括楼上雅间众位,包括我,都以为谢欢问过这句话以后,还会有别的话要说。可没想到,话音落后,马车里就静了下来,等了许久也不再有人说话。   我微微一愕,眼底不禁划过笑,直到欧阳金环恼羞成怒,那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就砍在了马车前头,把个马儿的蹄子都惊吓的乱了几乱。   看他这腕力,哪里像胳膊受过伤的。   “姓谢的!不要仗着现在抱上了右相大人的腿,就目中无人了!老子最不烦你们这种人,有种下车跟我单挑!赢了老子就真佩服你是条汉子,你敢吗?”   这一番话说的是豪气干云,可根本经不起推敲,傻子都知道马车里坐着的那位根本手无缚鸡之力,说句不客气的,谢留欢虽然武功名满江湖,但他的哥哥却是名不见经传的。顶多便是顶了个谢家现任家主的名号,丝毫起不了作用。   欧阳金环这么说,无非就是算准了这点。好卑鄙,果真无耻!   这不是欺负人吗?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眼都不是瞎的。心里都疑问,这欧阳金环,就不怕谢二公子回来后,找他秋后算账?虽说众人都对谢家大哥不甚了解,但也听说那位厉害的谢二公子对这位大哥是极敬重的,这么当着大街上侮辱他大哥,堂堂留欢公子,能咽得下这口气么?   “舍弟性傲,从不和与他武功相差太多的人比试,更不屑玩弄阴谋手段。阁下刚才那一刀,步伐虚浮不够稳,内力不足,刀法有形而无实,若非要说,武功勉强居于中流。阁下硬说舍弟曾与你比试,恐怕是弄错了。”   四周一片哗然。均瞪大眼,看向那灰溜溜毫不起眼的马车,尽皆起疑里面是何方神圣?   谢欢顿了顿,又道:“这样吧,待舍弟回来,我再问他一问,或许阁下与他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这话说的算得上相当妥帖周全,又给了欧阳金环台阶下。其实事情至此,明眼人大概都能看出孰对孰错了。谢家大公子处事方式,的确够为人称道。   再说欧阳金环,猛然被当面一五一十指出武功不如人不说,还被狠狠羞辱一番。本以为挑了个软柿子捏,却想不到里面还藏了玄机。当下,脸色多变,倒也称得上奇景。   雅间里“女状元”早已笑成一团,她手中折扇指窗外:“哈哈,这谢家大公子,可也、也是个妙人儿!……”   我紧绷着脸,忍住未笑。不难体会欧阳金环此刻的心情,岂不是活生生内伤出血?   楼底,欧阳金环却又做了件更加惊世骇俗的事。他猛地把刀一架,冲马车目露凶光,脸皮发着抖对里面吼叫:“少废话!说什么老子武功不好,你出来!看老子能不能把你剁成十八块!”   江湖人,被人小看了自己苦练的武功,是件奇耻大辱的事。欧阳金环混了十几年江湖,却还比不上一个刚出江湖的谢留欢,他心里早已是郁愤难平。   我装模作样端着茶,冷眼看,可这郁愤难平,总也要有资本的不是……   马车里,谢欢的声音也有点低沉:“阁下屡次自取其辱,也就休怪我了。”   随着这句话,百姓的眼睛更亮了。欧阳金环杀气腾腾……   “绿衣,你去吧。”车内悠然飘出了一句。就好似人疲倦极了,想要昏睡去的那种感觉。   很快,始终好像静默的马车,骤然又多了一个声音,一个清脆少女的声音:“是,公子。”   但见车帘一撩,跳下来的,是个俏生生的少女。   这少女不超过二八芳华,绿裙缭绕,手背在后面,同样面色不善道:“我家大公子近日劳累,没空跟你多费唇舌。我来解决,你快点动手!”   欧阳金环先是瞪大眼,随后即反应,再也忍受不了这状似接二连三的羞辱,大怒道:“欺人太甚!”   一边挥舞砍刀冲过去,只见少女身影斜斜一闪,再等众人回神,就看欧阳金环傻愣愣站在原地,张开双手发呆。少女面色不屑地拿着他那把金环刀。   围观人,皆张着嘴,目瞪口呆。   少女转过身,双手一扭一撮,将那柄金环刀就这样掷在地上,“你该庆幸遇见的是我家大公子,你这样胡搅蛮缠的人,要是二公子在,能把你胳膊腿都打折了,还是轻的。”   说完扭身爬上马车,对马车夫道:“老刘,我来赶车,你进去歇歇!”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姑娘,只是个丫鬟?   被耽搁了大半天的马车,此刻终于能再次行动。欧阳金环一个颓靡的壮汉,就那么耷拉着脑袋站在旁边,还传来谢家大公子悠扬温润的声音:“既然欧阳侠士胳膊受了伤,改日我也一定命人备好伤药,送到阁下府上,算是赔礼了!”   谢公子果然……礼数周全。只是不知欧阳金环,当不当得起这声“侠士”。   同样处于震惊的还有京城大街早已围观的一圈又一圈百姓们,诗意雅韵的谢家男子,刚到京城,就给无数人一个大大的印象。   锦衣公子只是大笑,杯沿不停地轻敲手心:“谢家大哥,果然很让人意外。”   陈又茗轻笑:“好戏,真真好戏一场。”   女状元嘤嘤姑娘又朝我看来,嬉笑:“说起来大小姐刚才起一直没怎么说话呢!怎地,该不是真的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我悠悠一笑:“嘤嘤姑娘说笑了,我只是……”   “只是这位谢家大公子,也曾向霜小姐求过亲而已。”对面的锦衣公子,再次出语惊人,目光朝我看来,“所以小姐刚才,定然也心绪不宁吧?”   陈又茗倒说话最少,饮了杯酒,笑盈盈朝我看来。我稳住心神,缓缓笑了笑:“原来连这事,大家都知道?”   嘤嘤大笑:“霜小姐的事,我们自然都知道了!”   我看着她的表情,嘴边越来越冷淡地笑着,都知道么,还是说根本把它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外面欧阳金环萧瑟的身影,都没有人忍心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爬上来更~   ╭(╯3╰)╮虽说晚了一章,但该出现的人总归都出现了~   女主不可能憋屈一辈子,囧,不然我让她回来做神马?待易园一辈子好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巫蛊遗祸   江湖上,人人都会说,谢家现在没落了,不比从前鼎盛的时候,声名赫赫。手机下载请到   但在谢欢车架前,这位谢家大公子仅用一个丫鬟,将那欧阳金环打到落花流水的事,也在几天内如风涌传遍了京城。   一个未曾谋面的病弱公子,如何能做到这些?而谢家这个新家主,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   这是盘桓在当日围观百姓心中的疑问,由于谢家公子一直没有露面,所以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只听说这位家主苍白瘦弱,身体十分不好,这点在马车里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也因此谢欢十几年基本就没出过谢家的深宅,比一般的闺阁小姐还要隐藏的深。   那日他们的文诗酒会也没举办成,人人都散了,陈又茗便赶着马车送我回了相府。按照春桃那想法,我就该硬气一点,别让陈又茗那厮送了。难道没他送咱能连路都找不到了?   而事实是,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要没有他送,还真找不到路……   我汗颜。   次日午后,我歪在院子里的藤椅内,仔细回忆那个谢欢的声音。在昨日大街上吵闹,但那病弱之人的嗓音,却奇异地听的清楚。那人的声音也很好听,但论到悦耳,仍是没有舟郎的千回百转。   那个说,听到他的声音,便是他在说话的男子。我不由拧起了眉头,谢家大公子会是他吗?有可能吗?两个嗓音是不同的,但舟郎变换身份的时候,自然嗓音也会随着变……   他曾对我说过,和我说话时就是他真实的嗓音,那么谢欢的声音,该是变换过的?就像他变脸一样。   心思电转间,头顶的日头一点点暖和起来,我身上渐渐发懒的有点困顿。   模糊间,听见春桃走过来的声音,附耳对我轻道:“小姐,……外头有人来,有事。”   我睁眼,有点醒:“什么事?”   春桃的脸色在光线下,有点不清晰,也不知是她表情复杂还是光线作用。半晌,她开口:“凤凰小姐近日,总是精神头不大好,侯爷托人来请,说请小姐过府一趟。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脑子有片刻的迷惘。随后才渐渐反应过来。   凤凰精神不好?我一愕,几乎立即想,怎么凤凰精神不好,不去通知母亲和父亲,倒来和我说?阳光照在藤椅周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既然是凤凰身子不好,为什么不去叫爹娘看她?”我问。   春桃道:“早先已经告诉过相爷和夫人了,相爷和夫人说,只小姐您去便行了。”   只让我去?我忍不住挑起眉,奇了,今日是刮的哪门子风,怎地竟然凤凰需要我了?心里惊诧太多,便没能立刻回答上来。   春桃壮起胆子,问我:“小姐,您去不去?”   我斜眼扫在她脸上:“请我过府,是凤凰的主意还是侯爷的主意?”   春桃埋头低声道:“是侯爷,听说凤凰小姐也没反对。”   我静默下来,艳阳天仿佛也带了冷意。她殷殷望我,我看她一眼,表情同样难测。   片刻,“走吧。”我从藤椅上坐起,缓慢地站起身,春桃见状,立即抖开披风,给我系上。   勾起唇,我的脸侧向一旁。最新章节,最快更新尽在   从相府侧门出去,外面停了辆阔气的高大马车,坐在车前的是个腰挂侯府令牌的年轻侍卫。   侍卫一见我,立刻离开马车,弯腰道:“大小姐。”   两天之内两次离开相府,日子有些不平静的过头了。   春桃扶着我胳膊走过去,年轻侍卫迅速撩开马车的帘子,待我坐了进去,才缓缓放下。   随即外面马蹄飞扬,不一会儿车子便快速行驶起来,我靠在车内的软椅上,微闭上眼,春桃在旁轻轻道:“听说二小姐最近,常常夜里不能睡,也不知怎么的。那贴身丫鬟水碧,好像是说做梦,精神便不大好,有些恹恹的。”   我微微转头:“什么样的梦,让她连觉也不能睡?”   春桃摇了摇头:“听说……总归是不大好的梦吧。”   感觉马车的速度渐渐缓慢,最终停了下来。我的心神也在瞬间收敛,和春桃步下马车。在这之前我没想到,我还有再跨进侯府的一天。   里面有下人领路,一路穿过侯府的回廊花苑,院广深长,一侯之府规矩又比相府大,连个人声儿都不出。领路侍从轻轻道:“侯爷进朝中还未回来,就您去吧。”   我乐得答应,点了点头。   凤凰歪在雕花大床上,我一眼便认出来,那当是我的嫁妆。现在,全成她的了。   我刚一踩上门框内,就听到床边一个挂着药箱的郎中,朗朗的嗓子念道:“夫人体虚胃寒,近来应多服些温热的稀粥,忌生冷。为了腹中胎儿着想,夫人还应当放宽胸怀,不宜过于抑郁。”   床边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伶俐丫鬟,眼尖看到了我,立刻上前一步,脆声叫道:“大小姐!”   我的手心攥紧两侧的裙子,低头刹那,脑袋里便嗡的一下。春桃脸色一变,前进的脚步也顿时定住了!   回过神她脸色蜡白的望着我,嘴里打结:“小、小姐……”   我唇边缓缓溢出笑,真的是,无处不在“惊喜”啊……   “多谢大夫,您请吧。”床边的丫鬟掏出一锭银子麻利地放在郎中手里,迅速朝我们看过来。   我手一顿,才终于又迈开脚。   碧色衣裳的丫鬟,朝我福了福:“奴婢水碧,见过大小姐。”   我点头,没说话。水碧默默看我一眼,立刻上前打起帘子,将床帐两边拉开来。“二小姐精神不太好,所以”   我看见凤凰的样子,双目凹陷,脸颊肤色也苍白如纸。正无神地望着帐顶。这应该算是我第三次见凤凰,这个本与我血脉相连的年轻女子,我们却自小就不亲。她跟着母亲,鲜少跟我之间接触。可以说,姐妹之情,我们之间就是有,也并不深刻。   水碧说:“侯爷还没回,大小姐,你先陪陪二小姐吧。”   躺在床上的凤凰转动眼珠,慢慢看向我。眼睛周围,很重的眼圈,总之,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   凤凰看见我,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她嘴巴微动,对春桃和水碧说着:“你们都出去。”   水碧垂下头,很快地从门口退了出去。春桃朝我望,神色有点不安,我闭了闭眼,抬手便将她遣了出去。春桃走时便将门关了。   凤凰盯着我,手摸着肚子:“一个月了。”   我没言语。   “之前没说,怕姐姐不来。”   我也盯着她的眼,极美的一双眼,此刻里面没有神采。“你怕什么?”   她眼里闪动微光,我并不愿意与她相对,便垂下眸。我瞥着床上的一切,曾经给我准备的嫁妆,一件一件全部摆在这里。   她说:“知道姐姐是大度的人。”   我忍不住笑了笑。她这样一说,我委实觉得喜感。大度分两种,一种是自愿,一种是被逼。在我和她之间,我被逼的居多。而她毫无愧色的说,我是大度的人。   那索性,大度到底。我在床边坐下,淡淡开口:“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会被梦惊住?”   她看起来是真没了精神,恹恹的目光,转向我:“姐姐,你害怕过吗?”   我一顿,“你做什么梦?”   她眼神有些游离,声音愈轻:“不知……大夫、也瞧不出来。”   我眼睛眯了眯,这是我的妹妹,那十年间父亲最常说的便是让我照看的人。过去我或许真的心疼过她,已不记得。易园五年后,再面对她,我努力想激起那一点怜爱之心,可总是枉然。   看着她的脸,我缓缓道:“你是怎么了?没病没灾,这么怯,莫不是,也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她的笑容勉强起来,不确信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便一直看着我。   我的眼里也亮起微光,看着她轻轻闪烁。她的脸色便更苍白起来,一点一点褪尽血色。最后眼底有点惊恐。   我轻柔按住她的手:“要是查不出病因,要不要,也请个法师来,做一场法事驱邪?”   她握起我的手,刺骨冰凉,张大的瞳仁就望着我。我一动不动看着她,等待。激不起怜爱之心,也便罢了,我素来不愿做勉强之事。   她的手颤抖,“你记得那件事,你果然没有失忆,我就知道你还记得那件事!”   “嘘。”我手指放在嘴边,微笑,“外边还有人,你最好还是轻声。”   她猛一用力,后颈离开枕头,眼底便闪过一抹狠劲,便有点像母亲有时。“你知道什么……”   我笑着,许久,用嘴唇努出一个唇形“巫蛊之谣”……   我望着她:“这些当年事,难道不是都心知肚明?”借口,都是说给不了解当年真相的人听的。对于知道的人,仅仅是粉饰太平的遮羞布罢。   她眼神立刻涣散,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容易被刺激。看来最近真是噩梦缠身,心里承受力都弱了。看来我这位妹妹,果然什么都清楚。只是什么都清楚,她还是要嫁,可见我曾付出的真心,在她这里多么薄弱。可见她对我这个姐姐,真是一点情分也没存。   言及冰点,她终于忍受不住开始说:“篱哥哥当时重病……请来的巫师说,十五天内决不能接近阴气重的女子,……我只是偷偷去看了他,那个巫师是占星台的巫师,他的手下就把我抓住了。……说什么,宁侯世子是国之栋梁,岂能被个女子害了性命。如果不惩罚……世子性命不保……宁侯府唯一的世子,当时就惊动了帝座,就是那压也压不下来的谣言,把你送去的易园……”   我的脸一直微微向下低,满面已是惊愕之色!占星台巫师,原来,是宫中占星台的人!难怪,难怪,在当时能掀起那么大风浪,满京城都传谣言,原来竟有宫中做后盾!   “错,应该是把你送去。”片刻看着凤凰,我平平地说。   “所以你一直都放在心里的,你一直都恨我的,是不是,皇霜?还有你的脸,你的脸怎么回事?你分明喝了……”她神色越来越急不可耐。   我轻笑:“这难道就是你这段时间的心病?”   她狠狠地咬牙没有说话。   素来宫廷严禁巫蛊之患,右相在这里面起的作用,显见得就是推波助澜。我入易园,巫蛊被禁,父亲削权,一箭三雕。就算后来父亲重新掌握权柄,已被帝王猜忌。   我眼波流转,悠悠看她:“占星台巫师,是谁?”   凤凰眼中一紧,骤然看向我,显出一抹警觉之色:“你要干什么?”   我淡道:“你说吧。”   凤凰有点瑟缩,眼盯着我:“我不知道他名字,只知道他姓阮。”   阮。   我靠近她,眼底明灭:“只有一件事,要你帮我。”   她咬唇:“什么。”   袖底取出那个盒子,我略略抬眼:“姐妹一场,就算你欠我的,凤凰。”   将盒子塞入她手里。   她紧紧攥着,目光骇亮,我明白刚才那声欠,像针刺入她心底那般让她难消受。   我轻声说:“交给你相公。”   她手一抖,似是要把盒子摔出去。我握住她手腕,看着她的眼:“里面是块玉,你放心,不是我要与他暗通款曲。但你也不能看。”   她抖着嘴唇,大概已在后悔叫我过来。“你为何、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斜斜下瞥,看她脸色变化:“爹娘当初嫁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就冲这满屋的嫁妆,我就没有什么理由。   水碧春桃进来的时候,我微微转身,轻笑:“既然不舒服,就好生养着,双身子的人,怎么也要替腹中胎儿想一想。”   春桃看我脸上带笑,立马就愣了愣。   水碧朝前走来,我凑近凤凰耳边,最后补了一句:“别忘了,篱清墨,是我让你的。”   凤凰把头埋在枕头里,身子轻颤。   我的手按在盒子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你帮我的忙,这个东西,他回来之后立即交给他。”   水碧疑惑地望着我和凤凰。   我拉了拉披风,直起身:“春桃,我们可以走了。”   春桃巴不得的,迫不及待过来,搀着我就走。我对凤凰,恨谈不上,最多的只是漠然,无感。仿若陌生,无姐妹之情,无迁就之意。或许曾经有,但也早在易园我自顾不暇后,全然忘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陈又茗这个人,是想让他姓李的,但俺一想到“李探花”,马上果断地改姓……   第四十三章 收回聘礼   三天后,在相府客堂之内,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坐在椅上,隔着张桌子,正在和对面的相爷喝茶。   略显心焦地等了片刻,篱清墨身体前倾,看着对面坐着的丞相:“我今天一定要见到霜儿,相爷。”   皇北毅端着茶杯,看着面前合该是自己女婿的男人,眉心拧了个结,慢慢道:“清墨,你到底有何事,怎么突然就想见霜儿了呢?”   篱清墨与皇凤凰结亲以来,没叫过一声岳父,也因宁侯的身份本就尊贵,所以皇北毅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篱清墨神情有些凝重,看着他:“相爷,我确有重要的事。”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从客堂门外走进一个穿群衫的少女,她在门口止步,篱清墨迅速看向她。   少女尴尬:“小姐说,她,她不见……”   皇北毅的脸色有些缓和,开口说道:“清墨,你看,霜儿她不见你。”   宁侯的神色便不大好看。   皇北毅见状,口吻慢慢松下来:“你还是好生回去陪一陪凤儿,她如今有孕,你正该呵护着点。”   篱清墨板着脸站起身,道:“打扰了。”   春桃眼睁睁看着侯爷拂袖而去,明显心情不佳,她不由更加心虚气短,沮丧垂下头。   ————   “小姐,你到底为什么避而不见啊?”春桃弯着身,大大的脸就压在我面前,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仰躺在椅上,本来太阳晒的正好,她一俯身就把光全遮严实了,于是冲她招手:“挡阳光了……让让。”   她恼地退开:“可这已经是侯爷第三次来了,小姐,为什么侯爷这几天一直来找您,您倒是说说啊。”   我扭头,“我怎么知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自打从侯府回来就这样,”春桃挑了挑眉,脸上有点深长的意味,“侯爷来的太勤了小姐……这样下去要有人嚼舌根了。”   我道:“他如今已经娶了凤凰,我见他一次。指不定多少人传闲话,爹也不会高兴我和他见面。”想了想,还是这个理由春桃比较能够接受。   春桃看我,眼底疑惑一下问:“那侯爷再来怎么办?您还是不见?”   我摇头:“不见。”   春桃不言语了。   将脸转向一边,篱清墨的反应在意料之中,看到我给他送的东西,他该是震惊的吧?这段时日,我也算翻遍了父亲的书房,燕玄的历代史书我看个尽兴。   萧太后的龙纹玉,居然还是送给新皇的满月贺礼,当时的皇孙,今日登上龙椅。可以说陛下登基后,就一直没放弃寻找这块玉。篱清墨是皇家亲戚,对萧太后的玉,他该是熟的不能再熟。   消失经年之久的玉重现人间,他最该做的,便是第一个禀报皇上。   然而,他没有。   我嘴角露出笑,这么大的事,如果宫里知道了,定然传的风雨满城。但现在宫里宫外,风平浪静,只证明篱清墨,决定压下此事了……   易园那么个地方,龌龊,肮脏,数之不尽。之所以还没有天下大乱,只是掩藏的太好罢了。大夫人那本名册上,十年,十年来藏了三十位千金贵女,均无影无踪,行迹不寻。   坐在最上面那位主子,掌握燕玄最高权柄的男人,他下的封口令,只怕威力也是极大的。   史书上常说奸臣惑乱,我此时才知,如右相那样的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奸大恶,罄竹难书。   最初向皇帝献计的人,就是他,他踩着无数少女稚嫩的肩膀,一路得到皇帝重用,最终握住了一半相权。   古来帝王多疑心,伴君如伴虎。右相就利用帝王的猜忌心,一点一点实施他的罪恶。   这样一个人,不让他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怎么对得起天理公道!   我原意只是转个身,伸个懒腰。这一下,视线便淡淡瞥到了前面树下。   只见树影斜斜地倒映在地上,在那树影中,似乎还有一个人形的影子,在里面晃来晃去……   树上躲着人!我动作猛地顿住,这是第一的反应,刚才只顾说话,没看到这么诡异的影子,此刻正是清清晰晰地在地上。明显是、有人。   我心惊肉跳望着地上,看来这人显然不可能是相府的人,这么鬼鬼祟祟躲在树上,也不知道躲了多久,我和春桃说话是不是都被听去了!   一时间心绪纷乱地划过脑海,我一边盯着树底,开口:““桃儿,你去别的地方。我想睡会儿。”   她看了看我:“您睡,我在旁边伺候您。”   “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   春桃不情不愿地动身,“小姐,我比你大。不许叫桃儿。”   “是,我叫你姐姐如何?”我目光盯着树底下没动。   春桃撅着嘴离开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攥紧藤椅的边缘,有点紧张,仍是抬起头,冲着树上道:“原以为上次,阁下已经有了教训,想不到这爬树的习惯,还是一样没变!”   嘴里喊的干脆,心里其实也在发着虚,我也是大胆试探,我并不知道树上会是谁,只是隐约猜,也许是他……   果然,下一刻树上就抖下许多树叶,曾经的顾大公子,谢留欢的身影出现在地面上。   我不无讥讽道:“来去相府如入无人之境,恭喜谢公子,武功又进益了!”   他看着我,忽地嘴角一挑,慢慢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就警惕起来,不知为何。或许心底,对这个人就没放下过心里的戒备。在易园时,日夜相对,不管表面如何好,最要防备的人就是他。长期下来,见到他就提起全身的警觉,都成了惯性。   他嘴角笑意更浓:“相府大小姐,草民谢留欢,来替兄长收回聘礼来了。”   我眼珠一转,心下早已明白几分,道:“什么聘礼?我怎么不记得,谢公子家几时送过聘礼?”   谢留欢冷笑出声:“虽说女人心多变,但像小姐这样过河拆桥的,也太过分了吧?”   我也冷道:“何为过河拆桥?谢二公子可别随意给人扣帽子。”   “我大哥巴巴地送了一盒东西过来,怎么就没送过聘礼了?小姐当时可也说收了。如今小姐既然毁约,与陈探花定了亲,那就请小姐把那东西还回来。”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轻轻笑了笑,看见他一身的风尘,看来为右相跑腿也刚回来。我说道:“谢公子真会说笑,当时送的明明是礼物,几时变成了聘礼?照您这么说,我当时也收下了陈探花的扳指呢!”   谢留欢气急反笑,看着我片刻:“好,小姐牙尖嘴利,我不同你争。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我笑起来:“今时如何,往日又如何?谢公子说话,怎么不说明白点?”   谢留欢在我面前几步远地方站住,遥遥看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声音低低而深沉,似一湖秋水,凉而深邃的传来,“怎么连我都开始看不明白,你到底想如何?”   我淡笑,不言语。   他肃然:“不管如何,把东西还我。”   我心里也渐渐奇怪起来,他突然这么执着地想要索回东西,有点怪异。暗暗思忖着看他:“既然不是聘礼,何来还之说?送人的东西,别人不想奉还,谢公子还能强要不成?”   谢留欢垂目凝望我,那眼神里有些许深意:“那你呢?……你不肯还的原因又是什么?当真是觉得我索要不妥?”   我心里一动,看着他目光,已然大概确定,他不管从什么途径已是得知了盒中之物便是玉佩。龙纹玉本来就是他拿出来的,他既然知道了,来拿回去就是必然。   想到这,我不再穷紧张,悠然对他说道:“想把东西拿回去的,究竟是你大哥,还是你?”   果不其然他神情一紧,望着我冷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紫蝶,我不管你是紫蝶还是皇霜,你不要擅动,想都不要想。”   我眨眼,不禁一笑:“哦?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抱着双臂倚在树旁,定定看我:“以前骗我的事我不追究,你也不要搅朝廷这趟浑水。跟我走。”   “爷真是大度的人,要不要婢子给您道声谢?”暖阳微光下,我盈盈冲他笑着。   他脸上骤然绷紧了!目光一寸寸向下看我,如凌刀碎冰,眼里情绪复杂到瞬息间可万变。   清楚这句话给他造成的影响,我视而不见,接着露出一笑:“可惜婢子这儿没有上好的茶,招待不了爷,不如爷抓紧点时间,上别处?”   他吸了口气,随后闭上双眼良久。再睁眼,眸色已一片清明。   他咬牙切齿说:“十年,知道易园内,藏有千金贵女的消息的人,全都赐死了。你现在成了唯一知情人,皇霜,你以为就凭你,躲得过去吗?”   这个人终于摊牌,我淡笑反问:“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朝中至少有一半党羽,是右相的人。别看你爹左相表面势大,右相也莫可奈何,实际上自从左相被猜忌,权柄看似风光如旧,实际已经握的不稳,随时都会被皇上借机削权。再加上……你又出来了。”他低低说。   “不管如何对外宣称你失忆了,不管你出现的原因如何扑朔迷离,总之,上面那位君王是不会信的。”   我转脸:“怎么样,不如我再回去?让我爹把权力再抓的牢一点,让他和右相,两个人再斗上几百年,斗到地老天荒?”   我亦笑:“斗到我最后老死或者累死在易园里?如何?你觉得这样如何?”可我凭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为何一定得做这种牺牲?   还没等我冷笑问出来,他猛地倒退一步,眸光亮亮的:“我没有这么说。”   我幽幽笑出来:“堂堂谢门公子,你也是江南世家,若你愿意,你根本可以远离庙堂。终生不沾惹这些琐事。可你还是来了,而我是相国之女,甚至成为这一切烟云疑团的牺牲品。我搅进来无可厚非,我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你让我现在全身而退,怎能做到?”   他霍然一顿,迟疑片刻,眼色有点痛楚:“我、我不同。”   “你有什么不同?”我问,“右相门生,你开始就可以有所选择,你不想欺师灭祖,就要我抛下一切?”   谢留欢吼道:“我是不想你陷的太深!”   我被他的怒火嚷的一停顿,随后看了看他,出声道:“你觉得我很不识抬举?”   他紧握住手,一拳打在树干上。叶子都快掉光了。   我补充了句:“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在易园就是,我本来就不识时务。”   谢留欢看我一眼,“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大哥送你的东西,到底在哪?”   我,“送人了。”   他眼里一跳:“你送谁了?”   我微笑看着他道:“送给了皇亲宗室,燕玄朝除了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外,最有权势的一个男人。”   他先是被我说的一愣,然后眉头缓慢拧起:“你总不至于有胆量交给相爷……难道,你给了宁侯!”谢留欢猛地抬头盯我,那目光亮的好像一把剑直刺我心窝。   我没说话,却对他微微一笑。   “疯了,你真的疯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我说道:“我怎么疯了?我一直想玉佩要怎么用处,如今,可算想到了。”   谢留欢一脸不敢苟同,他手指掐到肉里:“你想让宁侯怎么做?你把那么个东西交到他手中,你究竟想让他做出什么事来?!”   “随便。”我微笑耸肩,“他要做什么,都可以。我只知道无论他怎么做,结果是右相都不会好过,朝堂都不会平静。”   “不惜一切搅乱朝堂,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摇头,笑道:“不,右相的命,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过一介平民百姓,自然希望咱们朝廷,越安宁越好,所以如右相这种祸害,还是早点拔出了好。”   说我是惑人妖孽,他自己才是害人不浅的孽障。   谢留欢不停地摇头:“就算你再恨右相,你就不害怕宁侯会出卖你?到时你的下场是怎样,你究竟指望谁能保你?”   我顿了顿,咬起下唇:“……他不会。”   他道:“就因为他是你的青梅竹马?”   我一扬眉:“我就是把注压在他身上,至少我了解他,比了解你要可靠。”   他蓦地僵住。缓缓向后退去,连连冷笑:“很好,你就继续赌注吧,我也不管你。”   “不送。”   谢二公子留欢彻底恼了,一摔袖子,那身影就如飘魅,大白天一晃眼就看不见在人何处了。   我浑身好像打了一场大架,疲倦瞬间涌了上来。我倒在了藤椅上,脸颊贴着椅背,有点冰凉。同样的,亦有些茫然。   还没歇多长时间,有人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我,我眼珠一转,看向她。   春桃立刻退了一步,神色有些怯:“小姐,您没睡啊。”   “你怎么又来了?”   许是我语气不善,春桃回话时有点小心翼翼:“小姐,您脸色不大好,奴婢没打扰您休息吧?”   我看向她手里,又是一本大红帖子,我蹙眉问道:“给我的?”   春桃忙点头,把帖子伸向前面:“竟然有人请小姐赴宴呢!您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俺又更了~\(^o^)/~亲爱的大家们小年快乐!   O(∩_∩)O~   第四十四章易园侍女   我翻开帖子,春桃也伸头过来看。   诚邀相国之女,皇霜姑娘赴葵花楼宴,谨切相待。   落款娟秀两个字,嘤嘤。   无限缱绻柔情的一个名字,引人遐思,仿佛只看字就能体会女子的酥手红袖。   当时猛一看到帖子的内容,我结结实实愣了一下。那样的女子着实不容易让人忘记,想到那个涂脂抹粉,穿长衫扮男人的那位姑娘,我刚跟谢留欢斗过嘴的头脑就莫名其妙再次疼起来。   风月中女子大胆,果真人脉广阔,连仅仅见过一次面的人都敢来请。   春桃也脸色一变,吃惊道:“要早知道是她,我就不拿进来给小姐你看了。”   “这帖子谁递进来的?”   春桃有些吞吞吐吐:“就是刘管事啊,前头好多人发帖子请相爷,管事的发现在里面有小姐的一份,就让拿来了。”   我花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刘管事的模样,过年的时候把春桃气哭的不就是她吗?   这下坏了,我敛容瞥向她:“你不用脑子想想,刘管事是谁的人?让她看见了,娘还能不知道吗?你还把这帖子拿进来,更是火上浇油了。”不等于告诉她我和这嘤嘤就是有交集吗?   春桃干瞪着眼,半晌,已然换上满脸的懊恼。她双手捧着脸,又急道:“这嘤嘤姑娘怎么这样?!小姐您跟她又没什么关系,也不熟。她竟然还来邀请您出面和她欢聚?”   桃姑娘上下嘴皮一张,一通脏水全泼到别人身上了。我苦笑,她是知道母亲和我的关系本来就紧张的,这么一来怕只能更糟了。所以春桃也更急。   因为文诗酒会的缘故,这嘤嘤姑娘想来也是名满京城了。可是她再怎么样誉满京城,美名也传不进相府来。反而,她名气越大,身份也越明显,母亲一眼就能认出来。   果然母亲很不高兴,晚间就冷着脸过来道:“你是马上就要嫁人,平时也不知道多检点,居然跟个青楼的妓子有来往,真是掉价。”   她对我说话永远这么刺心,我勾唇笑:“可这青楼的妓子,正是您最看好的女婿,陈又茗陈探花带女儿出去时,女儿才认识的。”   母亲的脸立刻沉下去,一动不动盯着我,如果说,五年前我还为了这眼神的冷漠而伤心,现在则是再也没什么感觉了。谁的心都有无力承受而变得淡漠的时候,只能说,我也不例外。   “今日起你就禁足,出嫁前,不许踏出房门一步!”母亲挥袖,“仅是出去一次,就能招惹上那样不堪的人,要让你再离开还得了?”   春桃道:“夫人!”   母亲不理睬她,转身便离去了。相国夫人认为正确的事,神仙下凡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我摸了摸鼻子,看向后悔不迭的春桃,问道:“不给出门,那上茅厕给不给?”   春桃哭丧着脸:“小姐,你还有心开玩笑,这下可怎么办,夫人真的生气了!都怪我……太疏忽了。”   我淡淡一笑:“那就不出去呗,有什么。又不是不给吃饭了。”大不了,和以前也没什么分别。   一段时间春桃的神色就没缓和,始终恹恹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我知她自责,也不好劝慰她。然而我跟春桃都没想到的是,母亲雷厉风行的禁足还没过多少天,外界春暖花开的时候,居然是宫里,又一道圣旨降了下来。   竟然是宫里百花盛开,龙颜大悦,为皇后和众妃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花会。并且下旨,官家女眷都可参与,总之是越热闹越好。   对我,皇帝陛下更是直接降旨,指名要我进宫参加花会。   于是我,又要不可避免地出门了。   并且什么禁足令,都再也阻止不了圣旨的大门。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让我进宫,那日大清早刚起身,母亲再不乐意,也穿了朝服和父亲一起,将我送出了相府大门口。   我不想让春桃跟去,对她道:“春桃,你就别跟我去了。”   春桃不解,立刻嚷起来:“为什么?小姐你得有人伺候。”   我心底深处有些不安,仍旧推脱:“我可以叫别人伺候,进宫也比较累,我不想带着你。”   春桃一万个不乐意,眉头皱的死紧,嘟嘴道:“小姐你太奇怪了!好端端为什么要找别人伺候?难道奴婢哪里伺候的不好?”   我难为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母亲沉着脸说道:“就让春桃跟你不是挺好的?也别换其他人了。免得到时候又出什么状况,在天子面前失仪。”   一言堵死,我无话可说。   春桃乐滋滋的跟着我上了宫廷里来接的马车,我心中犹豫,半晌还是暗叹口气无奈地坐了上去。   赶车的是个宫廷内的侍卫,死板着脸,路上也不说话,只听到他那马鞭子声音,狠狠地抽在马身上,一鞭又一鞭,好像和马有仇一样。   我在车厢里坐着,就不可避免被颠簸的晕头转向,春桃刚开始还无所觉,拉着我袖子唧唧喳喳说笑:“小姐,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宫呢!真想不到陛下会邀请您,太好了!”……   我歪在车的里面,靠着厢壁,只是看着她微笑。   马车一路行驶,速度越来越快,在里面都能感受到底下车轮子的剧烈震动。春桃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半晌,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再是行驶在平坦道路上,压在石子上的坑洼感受犹如天旋地转。春桃直皱眉,慢慢地她也受不了,掀帘道:“车夫……你慢点,喂,慢一点!我们小姐头晕了!”   那人也不搭理,只顾埋头赶车,挥舞的长鞭如黑蛇,席卷在马的身上。   马的嘶鸣听起来有点惨烈的意思,棕色的身体居然也映出了鞭痕。春桃脸色变了,我倾身向前,伸手一把拉住她衣襟,把她拉回了车厢内。   我凝重着脸,冲她摇了摇头,“别管了。”   春桃面色有点发白,她嘴唇微抖:“小姐,怎么回事?这车夫为何不慢一点……”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低,脸色煞白,她纠结的已经不是车慢不慢的问题了。春桃低下头。   最后马儿极为尖锐地叫了一声,车身猛烈的震动,好像就要翻过来一般。我紧紧攥住春桃手腕,看着滚动的车帘,眼色一厉。   震动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平静。春桃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幸好没翻车……   睨了她一眼,我心道现在高兴还太早了。我一把拉开车帘,吸了口气,探出一半身子看外面情形。   只见赶车的那个侍卫,已经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春桃的尖叫还没出口,我迅速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举目一扫,四野荒凉,一副已到了陌生郊外的样子。   天空传来一声娇笑,片刻,便有一个窈窕娇俏的身影从空中遥遥飘过来,身穿浅黄色衣裳的少女拍着手笑,落到了前方的空地上。   同时,一个壮汉也从旁边走了出来。   少女面容俏丽,望着我,眼光流转:“这位便是紫蝶姑娘?果然出息了,瞧这张新脸,真真叫俊。怪不得能是相国大人的千金呢。”   我面冷如霜,堪堪坐回马车中。在易园待了许多年,一看她的衣着,我就知道她是易园的侍女。而且,还应是与黄莺等人平级的。   “姑娘请下车吧,还在车里干什么,难道还舍不得下来?”她掩嘴轻笑。模样更是出挑,楚楚动人,“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黄月,大夫人新收进房的侍女。”   我冷冷挑开帘子,凝视她:“黄月,你要怎样?”   跟易园的人装傻一点也没用,面对对你知根知底的人,伪装再好也是徒劳。   黄月娇笑:“紫蝶姑娘,对不住了,有人要我取你的命,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什么人叫的?”我目光一闪。   “月儿,你说的太多了。”旁边居然又出现一个黄衣女子,冷冷走过来,同样身段精致,容貌胜人。居然正是……黄莺!   黄月忽然后退几步,对我咯咯地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蝶姑娘真是不厚道,自己不守规矩逃出了易园,就想引诱我也犯规,我可不敢啊。”   我攥紧手,冷不丁春桃叫了一句:“你、你不是欧阳金环吗?!”   我被她吼的一嗓子转瞬间震回神,立即朝那边看去,就见一直站在那的壮硕男人有点眼熟,可不正是在大街上丢进人的金环阎罗刀吗?   可以说刚才我的心思一直被易园刚出现的侍女吸引,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欧阳金环冷冷地扫了春桃一眼,我心里叹气,已对春桃的口快无能为力。   将自己看过欧阳金环出丑的事情主动暴露出来了,欧阳金环看我们的眼神顿时杀机毕现,春桃抱着我哆嗦,猛然大无畏地一伸脖子:“你们想怎样?!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你们这样不知好歹,光天化日行凶,小心把你们都送去砍头!”   我差点就想抚额大叹,人家就是知道你家小姐的身份所以才来刺杀的啊!至于拖出去砍头……还是别想了。   今天敢在这里露面的人,谁的背后没有靠山?   果然黄月和黄莺对视一眼,黄月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这位姑娘真可爱,就是紫蝶姑娘的丫鬟吧?好啊,既然你说我们是行凶,那我们就行凶看看好了!”   春桃的脸色变了变。   黄莺冷冷道:“欧阳,动手。”   欧阳金环眼风一冷,扫过来,他的刀比眼神还冷,也比眼神更快速地横切过来!带着一道劲风,金环阎罗武功再菜,再上不了台面,那也是相对真正的高手而言。   对于我跟春桃,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阎罗刀。   当下我顾不得许多,扯着春桃:“赶紧跳!”她和我一起跳下车去,滚到一边地面上。我慌忙扶着散落的头发,谢留欢个乌鸦嘴,说什么杀我灭口的话,就要应验了。   欧阳金环一刀劈在马车门上,收回,看着我和春桃的方向,再次挥刀过来。今日天空阴云密布,明晃晃的刀散发逼人的寒气,我无暇想太多,奋力扯住春桃,就势朝一边滚去,又躲过一刀。   黄月娇柔的声音响起来:“欧阳大哥,接连两刀都砍不中,难怪外界传闻你武功差,输给一个小姑娘,看来这传言不虚啊!”   欧阳金环脸色本来就不大好看,经此一激,更是恼羞成怒,拔出刀,再一次杀气腾腾冲上来。我看向身边倒下的侍卫,腰间还佩挂着一把剑。我伸手握住剑柄,猛地抽出来,欧阳金环劈头砍向我和春桃,我举剑架住。   欧阳金环这身板,叔叔都差不多了,亏她还叫的出来“大哥”。   欧阳金环使力,我长剑一划,将他推出去,带着春桃立刻逃到了别处。欧阳金环自是不罢休,金环刀带着光影招招刺向我要害。   我尽量与他周旋,剑尖斜挑,从他刀式的空隙间削进去。他被激怒,在跨前的时候,顺便狠命把刀压住,想把我制住。我灵活一退,挑掉了他半片袖口。   黄月眼眸一眯,看着我握剑的手势,挑眉说道:“呀,蝶姑娘还练过剑呢?”   黄莺沉声说:“月儿,别浪费时间了,那边还等着回话,你还是快点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黄月低低一笑,抽出腰间的软鞭,身子向前朝我平平掠过来。   我狠狠一推春桃:“快跑!”   黄月的软鞭有点像大夫人的,黑夜幽蛇,首先取的就是我眉心。一边靠近还一边含笑:“常言道阴间有鬼专门画皮,让我看看你这张脸,是不是鬼画皮。”   我的剑划过她的鞭子,很快便被缠上。我转动手腕,让剑随着她的鞭子绕了几个圈,随后抽剑回身。我哂笑:“如果我的脸是鬼画皮,你便不该靠近,当心被收了魂去。”   黄月吃吃笑。   我心知今日凶多吉少,躲也躲不过。转眼那鞭子又攀上来,我拄剑跪在地上,回头看春桃:“你不搬救兵找人,谁来替我报仇?”   春桃的眼泪就在眼底下转圈了,我不理她,只能再次直起身,全神贯注对付黄月的鞭子。   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观战的黄莺,蓦地一转脸,盯住了一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很快一个略显刁蛮的声音理直气壮地回答:“凶什么?这条路是你开的么?只有你能走?”   一边居然又神奇般出来了一个人,穿着绿衣裙的少女,显得比黄月和黄莺还要活泼玲珑些。   “三个欺负一个,你们也不害臊。”绿衣少女不留情地骂道。   黄莺脸一沉:“你是什么人,干吗管我们的嫌事?”   绿衣少女嘴一撅,脆生生道:“还不是你们拦了我家大公子的路,打打杀杀,你们还不让开!”   黄莺什么人,跟在大夫人身边威风惯了,几时有人敢这么盛气凌人与她对峙。她当即冷脸:“你家大公子是谁?干么非要走这条路?”   “大公子,就是大公子,能是谁?”绿衣少女装傻,“再说,我家大公子就爱走这里,你管得着么?”   黄莺薄怒:“快滚,别让我说第二次。”   绿衣少女掐腰大骂:“谁让我滚了?姑娘我还就不爱你这口气,怎么地,是不是仗着你们人多,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啊?”   她身后,一辆灰溜溜毫不起眼的马车缓慢地行驶过来。赶车人是个老头子,头发花白。   我被黄月缠的无暇分神,却还是眼角瞥到了那少女,当下心里竟一松。欧阳金环早就看直了眼睛,根本不来砍我,直挺挺站在那里,手指着少女,动都不会动了。   欧阳金环道:“黄、黄姑娘……她、她……”   黄莺一扫他:“谁是黄姑娘?”她软鞭一横,把欧阳金环抽昏了过去。   绿衣少女看着倒地的人,撇了撇嘴,依稀听见她嘟囔:“手下败将,还是这么没用……”   我并不是黄月的对手,已是苦苦支撑,黄月处处压制我,抬头,看见她面若桃花的容颜露出笑:“要怪,就怪你的命太好吧。可不正是因为太好命了么?可不是谁,都有大小姐的命。”   春桃奋不顾身挡在我面前,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抬头,绿衣少女飞身过来,脚踩半空,来到跟前时,同样狠狠一脚往黄月头顶踏去!这一脚重中之重,要是被踹到,黄月天灵盖就算不碎也差不多了。   黄月面沉如水,当先收回鞭子,转身,让过了绿衣少女。   绿衣少女昂头站在我面前,“不许欺负人。”   黄莺走上前,漠然道:“月儿,我们一起上。”   黄月看她一眼,再次挥动鞭子,这下我倒没事了,两人的目标全换成了刚出现的绿衣少女,少女一边招架,一边夸张地大叫:“两个打一个,你们果然卑鄙小人啊小人。”   虽然嘴里喊,但稍后看她身手,竟是丝毫不让。大夫人身边的侍女,没的说,武功都是居于一流,这绿衣少女被两人围攻,仍旧不落下风,真该感慨世间人上有人。   绿衣少女出手爽快,下手果决,腿风间可谓凌厉。但也仅仅和黄莺二人维持平手而已。我看向路边,那辆马车就那样静静地停在前面,可谓稳如山。   “还有我。”半空中清凌凌又落下一个女子,大白天,有种鬼魅的感觉。   同样一身黄衣,俏脸娥眉。我暗自惊,大夫人身边几个侍女都出动了,我的命,这么大筹码?   黄双没有片刻耽误地扑过去,加入围攻之中。这一下没有悬念,毕竟都是易园内一等的姑娘,三人联手,高下立断,绿衣少女节节败退,嘴里叫:“三个打一个……你们,有没有公平可言?”   黄双袖里利刃飞出,刷一下打散了绿衣少女的发髻,少女大惊,忙护住头。黄莺和黄月同时上前,鞭影如蛇一上一下卷向少女眉心、颈间。   绿衣少女脚底如风飘起,掠出几许远。   她转身就跑,双手向前直向马车扑去,哭叫:“大公子、救命!”   少女奔至马车前,那赶车的老人看她过来,缓缓地站起身子。   黄双三人手握长鞭,站成一排,一齐将长鞭挥了出去。我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春桃扶着我,脸上都是灰和汗。   绿衣少女停在马车边,转过了身,腰杆挺了挺。   夺命的鞭子又至,老人便解开了马的缰绳,转脸,手抖开来。就见那条普普通通的缰绳,仿佛没有力道般横切过去,只是接触到三根鞭子的时候,黄双黄莺黄月明显都震了一下。   她们一齐收回了鞭子,又一起退了一步。其中黄莺的脸色变了变,片刻,冷冷开口道:“原来是遇见了高人,我们失敬。看几位的行头,看来应该正是前日到京的谢家公子吧?前日才见过令弟,我们有我们的事,还请几位不要阻挠。我们可以这就让大公子过去,不再纠缠。”   我咬唇看向她,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早就知道车里人的身份。却偏偏拖到现在的境地,才开口求情。   绿衣少女哼道:“打不过就想讲和?看来你们几个不仅卑鄙,而且没脸。”   三人俱是满面怒气,其中黄双脾气暴,已然扬起鞭子,用力朝绿衣少女挥了过去。   赶车老人立即阻拦。   绿衣少女头一缩,忙躲到了后面。   三人一看撕破脸,也不再相让,尽使出浑身解数,攻向马车前。   打斗正酣时,不知是谁的手快,黑色的鞭子竟打到了马车车顶,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的,竟生生将半旧的马车,顶盖直接掀了下去!   顿时,四面倒塌,露出里面正坐着的一个男子。   男子青衫悠然,身形尚未动,只是头上仍戴着斗笠,周围都蒙了一层黑纱。把脸遮的严实。   几人都有些怔住,绿衣少女立刻闪到了马车前,顿了顿,笑嘻嘻看着她们说道:“我家大公子是美人,你们见了,眼珠子都要掉的!”   我朝车里望过去,只见男子缓缓抬起头,遮住的黑纱便轻轻晃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标题预告,美人公子~   敖~偶要在生日那天写美人~~哇咔咔O(∩_∩)O~   第四十六章美人公子(上)   这情景,出现的有些突兀,三女的鞭子在马车盖落地的尘烟中稍稍一顿。空落落只剩一张底的马车,现在时节已很是暖和,上面的男子却裹了件类似裘衣的衣服。   看那身影,很明显有些羸弱。那传言中,谢家病弱的大公子,似乎就这样醒目的出现在面前。   半晌,黑纱浮动中,一道清淡的声音,悠然淡雅,朗如清风:“绿衣,叫你不要到处跑,又惹麻烦了。”   绿衣少女便扶着马车,垮着脸:“大公子,你不能怪我啊。这几个阎王要杀人,我顶不住了。您救命。”   黄月盯着马车,眼珠子早已转了转,声音娇柔道:“谢家大公子,还请你不要阻拦我们才是。”   绿衣少女扭头,眉眼飞扬:“大公子,她们把咱们的马车都给砍了,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有人仗腰,少女立即先声夺人。当仁不让起来。   我暗暗发现,这少女说话时,竟似有意无意在激怒黄莺三人一样,句句暗含着锋芒。我抓着春桃,悄悄地往后退。   难得黄莺还忍的下去,板着脸说道:“我们只要紫蝶的命,和公子并无仇怨,只要公子不插手这件事,大路朝天,现在公子尽可以离去。”   绿衣少女目光一横,伸手一指,理直气壮:“马车都成这样了,怎么离去?你赔一辆啊?”   赶车老人此时挥了挥马缰,没说话。饱经风霜的脸,如永恒不变的雕塑。   气氛一时为之僵凝。黄莺道:“公子为何不说话?究竟是如何想的?”   黑纱下一片寂静,黄月眼波流转,早已盈盈盯了上去。半晌,有一缕润朗的话音传出:“几位姑娘,相国大小姐的命,我要留下。”   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无异于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阵惊雷。黄月三人表情僵硬,全然怔住般。我同样惊怔,按道理谢欢并不认识我,他怎么能知道我的身份?黄莺脸色瞬间微变,继而冷笑:“原来公子什么都知道,我原还以为公子爷不知情。看来是我们自作多情了,公子明知道,却还是要管吗?”   谢欢暂时未答言。   片刻,只听黄月一声娇笑,柔柔道:“这并不关谢公子的事。公子又何必管这么多。”   谢欢轻轻道:“大小姐也与几位姑娘无冤无仇,有什么不能放过的?”   黄莺眸色深沉:“没有转圜的余地?”   谢欢一默,道:“若几位姑娘肯放我和大小姐一同离开此处,在下一定感念几位姑娘的恩情。”   黄莺冷笑一声,冰冷吐出话:“月儿,双儿,你们还废什么话,上吧。”   黄月吐了吐舌头,软鞭却自手中渐渐拉直。一边娇笑道:“公子爷,你可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要是放过了紫蝶,倒霉的可就是我们了。”   黄双缓步走到前面,垂下眸:“谢公子,别怪我说,就凭你这两个人,想要拦住我们。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   “你才少看不起人呢。”绿衣少女又跳了出来,叫道,“大公子才不会怕你们,你少放狂言。”   黄月一笑,当先掠起来,挥鞭而出。   绿衣少女还想再躲到赶车老人的后面,狼狈的身影却被鞭尾扫到,这下整个发髻都乱了。她大怒,气的直跳脚,没片刻,便自己冲了出去打成一团。   黄莺立退一步:“我去把紫蝶杀了,只要她死,我们就不算失职。你们俩留在这里断后。”   言外之意等她杀了人就跑路,我闻言堪堪抬起了头,黄莺衣裙飞舞已火速向我飘了过来!   果然帝王的花宴不容易参加。   一波三折,现在还要再折一折。   春桃扶着我的手直发抖,她脸上已一丝血色也无:“小姐,我们怎么办?逃吗?”   黄莺目光冷冷扫过来,鞭影簌簌袭来:“只怕你今天是没那个命逃了。”   我躲避间朝马车看去,黑纱公子似乎正望向这边,仿佛有一双眼睛透过了薄纱看过来。   我心里突突地跳,千钧一发,谢欢的声音又道:“绿衣,用前几天刚学的功夫。”   绿衣少女百忙之中自顾不暇,转头脸却红了:“可是我,我还记不住招式……”   黄月低笑一声,横鞭就扫。绿衣少女显出几分狼狈之相,渐渐力有不敌。   “无风起浪。”谢欢平平道。绿衣少女眼一亮,当即便一蹬脚,脚底顿时像踏了千重叠浪整个人纵跃而出,冲过黄月阻挠,便朝我飞过来。   黄莺看了她一眼,手中鞭子已经卷到了我脖子跟前。春桃死命不让我冒头,梗着脖子迎过去。   谢欢稳稳的声音:“左手擒枝。”   绿衣少女登时清喝一声,凌空一翻落到地上,左手闪电般一拍向黄莺,五指如鹰爪扣起,黄莺肩膀一斜,鞭子也被迫一收。   绿衣少女极有气概地拍拍胳膊,伸手要来拉我。我提醒:“你后面!”   她猛一回头,两道鞭子就出现在眼前,黄双黄月跟在后面火速跟了上来,赶车老人跟着她们,绿衣少女又气的直跺脚。   谢欢坐在车上,声音仍是那么平稳,一式一式地说:“绿衣,你和老刘联手,就用山河日月。”   “是,公子爷。”绿衣少女正色应道。   转身,绿衣少女扮了个鬼脸。黄双脸气绿了。   顿时,五个人都集中到了我和春桃的面前。绿衣少女和老人配合无间,动作之中自然默契。没多久,形势便有了些转变,看着空中在指点之下招式娴熟的二人,我大抵明白,谢留欢那一身高明的功夫,到底从何处来。   黄月俏脸上被抓了一道痕,脸色阵红阵白,不知喜怒地笑道:“久闻大公子博学多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黄双眉眼暴怒,冲谢欢咬牙瞪道:“谢大公子,这样会否太不公平?!”   绿衣少女打的正畅快,听闻此话,立刻当头啐了一口:“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少说这些恶心人的话!”   她说着便身子跃到了半空,借老人缰绳一托之力,袖口朝下,三道银亮的光芒射向黄莺她们。   谢家的传家绝活,袖里剑,在这样险境中被使出来。黄莺三人不得已被逼退了数步,抬首时,黄月的嘴角露出一缕血丝。   片刻,黄莺捂着胸口,恨恨地抬眼道:“技不如人,我们甘拜下风。”   绿衣少女一脸得色地扬眉:“承让啊承让。”   “公子一意孤行,不要连累令弟才好。”黄月动人的眼波流转着,轻笑,“……既然讨不了便宜,我们只好罢了。”   黄双脚恨恨踢了踢地上昏死的欧阳金环:“把这个废物带着。”   两人便架着一个壮汉,转过身,比来时更鬼魅,四人再度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地方。临走时,黄月还是回身笑了笑:“大小姐,你真好命,谢家一对兄弟,都这么护着你。”   绿衣少女发丝飘舞,神气活现冲着空中道:“就说是手下败将,怎么样,吓跑了吧。”   自始至终,谢欢在马车上没动。   靠在春桃身上,我盯着那缕孱弱青影,咬了咬唇复杂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谢欢头微抬,即使看不到面容,仍能感受到声音里那缕暖意:“小姐言重了。不知可有受伤?”   四下里一静,我摇头,莫名微窘,“没有。”   我抬头,今日是险象云集,每一项变故都那么出人意表,要不是遇到谢欢,我和春桃的下场,不是就和那侍卫一样?   绿衣少女没得意多长时间,慢慢地脸色一变,团团转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公子的马车坏了,我们怎么赶去宫里啊?”   我回头看了看……缓缓道:“不如谢公子乘坐我的那辆马车?”   顶上黑纱隐动,谢欢望过来。   春桃讶异地望我,绿衣少女也抬起眼,水色眸子盈盈盯在我脸上。   我看着地上,侍卫僵硬的尸体就堵在马车前面,我竭力压住心底泛起的恶寒感,道:“正好我们的赶车人也没了……现在凭我和春桃,也赶不到皇宫里去。”   尽管经历了这样一场阴谋,宴会还得准时去,不去,就是抗旨。一样有理由治死罪。我心中有点冷。   “那便有劳小姐。”谢欢此时点点头,轻缓说道,“赶车的事,就交给刘叔吧,他认识路,一定能最快走到。”   绿衣少女转脸冲一旁笑:“嘻嘻,老刘,公子爷叫你刘叔呢。”   赶车老人颔首:“老奴有愧。”   宫里派的马车,虽然凶险,外表派头却极是派头的。又华丽又宽敞,前头的马也都是高头大马。   少顷,赶车老人和少女,便扶着谢欢,慢慢走到车前面。他倾身上车时,我立刻便闻到他身上一股子草药的味道。我有些愕然,尽力不去看侍卫的尸体,我和春桃也都先后钻到了车内。少女挤进来,便眨眼看着我。她和春桃坐在一块,我便和谢欢对面坐着。   谢欢道:“陛下的宴是在申时,我们快马加鞭,应当赶得及。”   我心说,申时,都快太阳落山了,就算百花盛开,也看不到啊!   外面轻轻一动,赶车老人挥动马鞭,缓缓赶动了车子。在马车内,春桃递给我一根簪子,我把松散的头发绾住。   谢欢沉凝端坐,他一直没将斗笠摘下,模样也不露。那股药味也弥漫的更开,很杂,似乎各种掺到了一起。很显然若不是常年喝药的人,身上怎会有如此的气味?   看着对面不吭声的人,我说不上心中是何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与谢家大公子面对,谢留欢的哥哥。曾……不知为何向我提过亲的人。   只在忽然间,在车内杂乱的药味之中,飘出了一股极淡的兰香,花香柔淡,飘进我鼻子内,我便是一震。   我悄眼向他看过去,丝毫也看不到他的脸,我压抑着心跳观察他,却料不到绿衣少女鬼精灵,朝我看了看后,扑哧笑出来,老神在在说:“相国家的小姐,你总盯着我们公子作甚?”   我的目光朝旁边游离状瞥了瞥,看到春桃脸红了红,多半,是替我红的。   我窘的很,只有大着胆子道:“谢公子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帮过我很大忙的恩人。”   谢欢便低低应我:“哦,不知是谁?”   我低头琢磨着怎么说,绿衣少女又道:“咦,我家公子还没露脸,你怎么知道公子像你认识的那个人?”   我顿了顿,也慢慢一笑:“大概就是所谓眼缘吧。公子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我已试探的非常明显,倘若谢欢是舟郎,我心觉得怎么也该给我点反应。   但对面的男子,没有什么显著地表示,等了片刻,他却淡淡笑了一声,低柔道:“大小姐如此有情有义,那人若是知道你一直将他放在心里,也必定非常高兴。”   绿衣少女眼珠子又开始转,笑道:“不过恩人嘛,我家公子才帮过你,勉勉强强也算小姐你的恩人了吧。”   谢欢却止道:“绿衣,你少说些。”   我微怔,谢欢淡淡咳嗽了几声,绿衣少女立刻娥眉蹙起,他掏出了一块帕子按在嘴边上,咳嗽声渐有点低沉。绿衣少女忙倾身说道:“公子你衣服裹紧一点,把脖子护好了!”   我看他裹大氅的身影微微颤抖着,并不像假,但我也知,舟郎虽然受过一次伤,却并非病弱之人,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暗暗攥紧了手,我轻轻垂眸,没有再说话。   在日头彻底偏西时刻,老刘赶的马车终于到了燕玄的皇宫。   马不停蹄赶到大正门外,俨俨鎏金的门环,缓缓悠然开启,那一刹那,我也才忆起,十岁时风华高涨的琼林宴,我在上面跳了一支凤台舞,当时新帝还赏赐了相府一盒珠宝。   帝王之心,绝情如斯。   两个宫廷护卫将马车拦下来,质询道:“里面坐的什么人?”   从门缝中,我看到老刘亮出了一块腰牌,道:“这是相国小姐,和谢家公子的车驾。”   “门打开我们看看。”微暗的天色下,见到两个侍卫面无表情的脸孔。   我握紧的手心有些出汗,微微紧张,车门打开来,侍卫的目光朝我瞥了瞥,那目光冰冷,几乎刺的我心口一凉。   心底缓缓地想到,看来这宫门,我是易进不易出了。   老刘重新关上门,我在寂静中沉默下去。这些人看到了我还活着,今夜的宴,后面必然还有麻烦等待。   马车再次行了约近一炷香,便晃悠悠地停在了一处地方。绿衣少女眸光扫了扫外面,便跳下了车。谢欢淡然说道:“前面便不能走了。需得下车步行,小姐,我们便在此分别吧。”   我看着他:“公子不去花宴上?”   他双臂轻拢:“我本意也是凑凑热闹,就不去了。四下逛逛正好。”   我拧眉,进宫却不面君?能这样?   他像是冲我微微点了下头,绿衣少女伸出手,将他从马车上扶下。几人顺着路,便朝前走去。我张了张口,最终依然一个字未说出。我想知,那黑纱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想必就是看到了,我也不认识。那人,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他真实的样子。   我离开马车,春桃握着我的手:“好亮啊,小姐。”   宫中四处都是明亮的灯笼,虽不至和白昼相比,却也端的光明照人。晚间举行的花宴,看起来也更加溢彩流光,娇花衬明灯,别是一番风情。   后来是个太监,将我和春桃引去了御花园,我打眼只看到衣裳华丽的许多女眷,个个的装扮都是平时罕见的雍容。   心底揣测是凶多吉少,我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多躲一时是一时,要是能捱到花宴结束,才叫好。   我低着头,尽量不惹人注意的慢步走着,庆幸我穿的衣裳还没有那么夺人眼球,行来过往看见我,都跳了过去。   “刚才听人回说,相国家的小姐已经到了,想必,正在这儿呢?”   这声音跟恶鬼催似的,我生生打了个寒颤。转脸扫过去,但见耀眼夺目的凉亭之内,摆着一只高高的椅子,椅背上雕龙描尾,金光刺目。   我看不清坐在椅上的人,却能看见站在椅旁边的女人。一身华纹滚边的绸缎衣裙,领口描金,勾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牡丹。贵妇人的脸同样妆容精致,只是眉目含威,那股隐隐的冷傲感,却是其他女子所没有的。   我立定脚步,眼底泛起微微冷意,自然,赵夫人的威仪,岂是人人都能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于是俺凌晨更新的愿望也泡汤了……╮(╯▽╰)╭   不知不觉就写了快五千字,美人还没找到露脸机会,失策失策~分成上下写吧!另,因本章特殊性,不许霸王偶,所有霸王了又不留票的都不是好娃~~看在偶蛋糕都米好好吃就来更新的份上~~灭哈哈~~   番外 兰君   二十五年前,苏州谢夫人产子,这是她十五岁嫁入谢家,八年来第一次孕子。   这个出生的孩子,便是谢家的长子。   谢铭渊只得一位夫人,爱如珍宝,奈何谢氏一门近几十年来始终子嗣艰难,原本的大家族也有些担忧起来。   这个新出生的长子,更是为谢家上下,添了重重的愁云。   婴儿极瘦,说是瘦骨嶙峋也不为过。在那娇小的身体上,一片又一片的红斑,昭示着这个孩子的不健康。   谢夫人产后虚弱,却终日止不住掉泪。怀中的儿子,日复一日不睁开眼。   这是个一出生,便病弱不知生死的孩子。   谢铭渊安慰夫人无果,新任谢家家主,愁云惨淡。   那几日的夜晚星辰,总是遍布天宇,连续几个月,夜夜晴朗的天气。   谢铭渊站在亭中观望,看到了一位路过门前的相士。   相士说,前日天空中,有帝兰星陨落,这位天上兰君,正在寻找寄主。   帝兰天星,比转世投胎的帝星,更要尊贵。乃是天宇苍穹,无双之星。帝星尚有世世轮回,每一代,每一朝,都会有不同的帝星降世。   而帝兰天星,却是亘古朔今,仅此一颗的星辰。   相士曾言,我怕你谢家,承受不了这样的无双福祉。   谢铭渊默,他回头,看见夫人与儿子尽皆憔悴,婴孩沉睡,命悬一线。   那我儿,能为兰君寄主吗?   相士道,即使他日后一生孤寂,你也定要他活于世上?   谢铭渊肃然,说,只要我儿,能堂堂正正立于这天地间,我就要他生存的权利。   谢欢,这个普通到平凡的名字,便成了谢家大公子的名号。大公子成长,身弱药不断,却一年一年,安然长大起来。在那病弱残破的身躯中,究竟隐藏了怎样坚强的灵魂?   大公子在院前种满了花,各种不同的娇嫩花朵,他不出院落,来人远远地在外面看他,就能闻见满院子的清香。下人都说,公子是想遮掩自己身上的药味。   五年后,相士再次路过谢家门前,说道,我刚自帝京而来,那里一个女娃娃,命相同样贵达九天。   只是她注定一生孤苦,半世流离,所以说,命相太贵,有时真不是好事。   相士朝院内张望,五岁的谢家大公子,坐在繁枝青竹之间,眉目清淡,面庞孱弱。二十年后,人人都知道谢家二公子,是罕见的俊杰,风流潇洒,英俊不凡。而除了谢家的人,却没有人知道,大公子终日隐在花间的容颜,有多么的惊人?   相士捋须,摇头一叹,走时递给谢铭渊一张薄纸,上写名字。   等谢家大公子长成之日,你们便让他向纸上的女孩儿提亲,若是能成,也是一段天赐良缘的成全。   若是能成,也是一段天赐良缘。   可,哪有那么容易成呢?纵是天赐良缘,也未必能水到渠成。   在谢家大公子出生第二年,谢夫人被产婆断言,又怀一子,待生下,又是一儿。取名留欢,留欢,留欢,岂不是真的想留欢?   作者有话要说:在鞭炮声中,谢欢的番外就酱出炉了~美好吧美好吧~哈哈~收到一个地雷,么口,在春节当鞭炮放吧(*^__^*) 嘻嘻……   第四十七章 美人公子(下)   她的眼神直盯向了我,一边对身旁道:“陛下,这可是相爷千金头回露面儿,您可得好好看一看她才行。”   我情知躲不过了,拉了拉春桃,干脆转身,就在原地跪了下去,俯身拜倒。   我就是叫了吾皇万岁,隔了这么远,估计皇帝也听不到,索性闭紧了嘴巴,和春桃只顾埋头跪着。   倒是周围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那些个女眷,都诧异着慢慢停了下来。在我身边的,更是发出了一阵阵唏嘘的叹声。待总算反应了过来,都不约而同纷纷往旁边闪开,将我从道路中独立了出来。   春桃紧张的身子都颤了,这情形才是典型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神经还没从刺杀的余波中舒缓,就又开始绷得极紧。   远处龙椅金光璀璨,我周围的灯笼也很刺眼。帝王爽朗的笑声却一直穿透过来,“那跪着的就是嘛,果然已经来了,什么模样的,让朕瞧瞧。”   我骑虎难下,慢慢抬起头,太监们拎着灯笼,刷刷就往我脸前凑。我在这强光中不由迷住眼睛,眼泪都要刺下来了。   真是明帝一句话,当做圣旨一样执行。   过了片刻,灯光中我看到明帝侧身向旁边,又道:“朕就说,相卿这一双女儿,相貌都是极好的。先前凤凰美人名满京都,现在瞧瞧这大女儿,也是仙姿妙尘啊!”   赵夫人低笑回道:“为了陛下这一句仙姿妙尘,霜小姐明儿也要名满京都了。”   我眼观鼻,鼻观心,装哑巴。   “皇霜……是指给探花了吧?”明帝悠悠问道。   “回陛下,正是呢。”   “好,探花郎年少英杰,正是英雄美人,般配,般配的很。”   “可不是吗,陛下指的婚,自然英明。”   平时真看不出来,在易园那么冷面铁心的赵夫人,也有这般笑意深深的时候。果然对着当今天子,任谁都得送出一副笑脸儿来。   “对了,”明帝忽地朝我望来,“朕派去接小姐的侍卫在何处?宣进来,朕问他点事。”   春桃身子一晃,就要栽倒。   我的手从袖子里悄悄伸出,不动声色拉住她,半晌,缓慢轻抬头,也不管明帝看不看得见,冲龙座上摆出凝重之色:“回陛下,刚才来的路上,臣女遭遇奸人刺杀,那位侍卫……已是不敌牺牲了。”   事到如今,我不过就是陪着,这深宫院落的一群人,唱一场大戏。皇宫大内,哪一个不是演戏的高手,你再能装,能骗得过他们的眼吗?何况这两人对真正的情况,本来就心知肚明。   “啪”,杯子重重搁下的声响,明帝袖袍轻垂,指着我说:“相国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现在的场面,谁都看得出,叫我相国小姐是给我面子。没直接叫拖出去斩了,这位帝王是按捺住了多大心性。   “回陛下,臣女刚才遭人刺杀……”   “放肆!”明帝怒斥。   我后半句说辞被咽回肚子里,明帝凌厉的视线盯在我身上:“你等女子,休要胡言乱语,再说一句,别怪朕不给相卿面子。”   装的还真像。我五指抠进了肉里,低头暗自咬了咬唇,片刻仍艰难道:“臣女说的是真的,陛下明察。”   火光中,明帝的脸看起来似乎阴晴不定。我额头碰到地上,愈加朗朗开口:“臣女以尊严性命担保,绝未欺瞒君上,就在刚才,臣女与丫鬟险些命丧宫外,天子脚下,却有那样的奸人为非作歹,根本就是公然藐视皇威。请君上一定为臣女做主啊……”说着说着,我声音自然带了哽咽。   春桃被我惊着了,旁人一见,她那苍白的脸,还真做不得假。   这一番逼真到以假乱真的演技过后,起码糊弄住了除了明帝和赵夫人两个当事人以外的其他人。   也终于成功地让明帝顿了顿,半晌,他的声音总算意料中的缓和了缓,“皇霜,你可是我天朝卿相女儿,所言所说,可千万不能丝毫妄言。你刚才说的,确是真话吗?”   叫我皇霜,看来事确有回转余地了。我不遗余力继续说:“若有半句虚言,臣女愿以死谢罪。”   此刻什么毒誓都没忌讳了,豁出去了。   果然明帝的声音又缓了缓,“似乎”确定了我说的是真话,道:“皇霜,你要明白,在京城发生这种劫持贵女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你的话,究竟有几分考量,代表着什么,你也该懂得。”   我额头都要青了:“臣女明白。”   皇帝派去接人的车架,半途侍卫死了,这是多大的事儿。   他一句话就把刚才的事归为“劫持”,胆敢做劫持这种事的,必是“乱党”。三言两语,弄了块遮羞布,把责任推到了莫须有的人身上。怪不得自古帝王心术,深沉如海,独一无二。   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对于皇帝下的结论,印象也必定根深蒂固。日后有人想往别处想,都不太可能。   旁边的赵夫人冷眼旁观多时,此刻明亮地笑出来,“京城重地,倒是奇了。有谁人如此胆大,你倒说说,刺杀你的人是谁呀?”   我咬牙死忍,深恨她这种明知故问的姿态。奈何偏偏只能说违心之语,道:“臣女不知。”   明帝的声音终于又怒了,拍桌道:“岂有此理,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事!叫朕查出来是哪路乱党犯上,朕断断不轻饶!”   赵夫人忙劝慰:“也是那侍卫可惜了,一片忠心却落得陈尸荒野的下场。”   我望她一眼,荒野?呵,她怎么知道就在荒野?   明帝道:“那可是朕的御前带刀侍卫,早知如此,朕定不让他去啊!”言语中似心痛不已。   他上下嘴皮一动,那不知从哪来的替死鬼侍卫就成了义勇忠诚。还御前带刀?当御前带刀侍卫那么好当的?   我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嘴皮不翘起来。   舌头还得违心地转动,说憋屈的话:“因为臣女一条命,连累了陛下心爱的侍卫,臣女真是心有愧疚!”   赵夫人还是笑着,语锋渐寒:“陛下的侍卫死了,那么,霜小姐和丫鬟,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时候我很佩服大夫人,她能做到一种地步,使得她完全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笑面鬼,就是索命来的,追着你不放,至死方休。   我猛吸一口气然后额头再次撞在地上,呼出一种深重的腔调:“陛下的侍卫勇猛无敌,敢于和对方周旋,臣女和丫鬟这才获得了逃脱的机会。臣女对此相当钦佩那位侍卫的义勇,因为舍生取义,以致最后才……牺牲了。”   离开易园良久,编瞎话的功力仍在。舌头貌似在打结。   明帝宽宏的声音轻轻传来:“皇霜也受惊了,此事别放在心上。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彻查到底。堂堂相卿的女儿被刺杀,无论如何要严办凶手。”   我叩头:“谢陛下做主。”   这时一个执着拂尘的太监脚步无声地穿过旁边,走到龙座前,附耳轻轻说了几句。只听赵夫人轻笑的声音片刻后响起:“太子爷人在中庭,探花郎和状元公都到了,陛下是否考虑移驾?这里留给嫔妃们和女眷就行了。”   “太子来了,右相也陪在身边,朕和夫人正好过去。”   却是赵夫人又凑近笑道:“不过,这探花郎来了……倒是和霜小姐一对儿呢!”   明帝顿了一下,慢道:“皇霜是女子,还是不去那边了。成亲前,两人也不必见面。”   我求之不得,立时叩首:“谢陛下恩准。”   龙辇轻起,一堆女眷眼巴巴的望着下,明帝被慢慢地抬离了后花园之中。这是燕玄朝开国以来,第三任君王,太祖玄孙,当今中原的明帝。毫无疑问他是百姓心中贤明的君主,国泰民安,有雄才伟略。   帝王的心那么大,装得下江山万里,看着他,我就知道,我这平凡小女子的生死命运,远不在这位帝王的眼中。   膝盖跪麻了,额头很大可能已经碰红了。春桃使力把我抓起来,我摸着头,竭力不使自己晕头转向。   和春桃刚一转身,就见黑压压一群女人。“相国大人的千金,从来只闻其名,怎地今儿一出现,就把皇帝陛下一名侍卫害死了?”   我额头正痛着,耳内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不中听的话,当下双眉一皱。我抬眼一看,面前一柔美女子,在华丽宫灯掩映下,更是唇红齿白,恍若仙子。   她笑盈盈地看我抬头,便忽地把笑脸一收。   站她旁边一名女子,看样年长些,也稳重些。穿着菱纱的衣裙,眼光中已细细看了我一遍,笑道:“方妹妹,快嘴巴别那么毒了,这可是相府的小姐,你好歹顾忌着点儿!”   春桃冷冷的眼风扫了过去:“不知几位小姐是谁,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太失了教养吧!”   两位女子笑容一僵,之后的女子便缓缓笑了笑,道:“这位是庆国公女儿,方静。至于我,我是顾华西。”   方静扬了扬眉,牵起顾华西的手,说道:“顾姐姐的名号,仅排在凤凰小姐之后,乃是京城有名的名媛之一。”   “哦,”我笑眯眯,“没听过。”   能排在凤凰之后,那本事应该不小啊。   方静脸一板,有点不高兴。这些闲碎嘴,就好像苍蝇在耳边飞,说它多大的伤害,也不见得。但就是嗡嗡嗡,让人心烦气躁,厌恶到顶。   我皱着眉,别过脸,不想理会。   顾华西嫣然一笑:“那是,听说霜小姐失忆了,脑子不好使,不知那过去五年,和什么妖魔鬼怪在一起呢?”   方静挽着她:“对啊,也不负霜小姐妖孽的称号。”   我忘记了一件事,这些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就算再出名,气量也大不起来。春桃嘴一撇:“有什么好得意,还不是排在我家凤凰小姐之后,又不是风头无两。”   顾华西柔声道:“我是比不过凤凰小姐,但听说,凤凰小姐也不喜欢她姐姐啊。”   “别说比不过我家凤凰小姐,”春桃冷冷扫过去,“你就是和我家大小姐比较,你的相貌也太次了一点。”   顾华西语噎。方静立即说:“光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就凭霜小姐的名声,连丫鬟都管不好。这种品格,还要嫁给探花,不知探花郎心里怎么后悔呢。”   我眼珠一转,抓住她的重心,笑呵呵道:“我配不上探花,不如我请陛下再降旨,取消婚约,让陛下把探花和方小姐凑成一对,如何?”   趁方静明显一愣之间,我把春桃往前一推:“几位小姐代我好好调教这丫鬟,我就去请陛下降旨啊,降旨……”   一堆看热闹的名媛女眷,我在她们目光注视之下转身,果断地走出了后花园。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陈又茗这颗萝卜再烂,也有人爱。   垂头叹气地在四周闲逛,还不敢走远,皇宫这么大,我再迷路就得不偿失了。我只是散心,走了约小半会儿功夫,就看到不远处,一盏独立的灯光在前面的草地上。   我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细细抬起眼看。   只有一个青衣淡雅的身影,静静地半坐在花草丛间。   灯也静,人也静,好像化外一缕仙,与宫里别处的喧嚣格格不入。仿佛福至心灵,心里就知道是他。   我慢慢走近,闻见熟悉的药草味,叫道:“谢公子?”   那人转过了身,肩膀垂着青丝,一盏宫灯就放在他的脚边。清晰照出,他的脸,纤羽芳华,犹如谪仙。   只能用完美形容的一张脸,璞玉成雕,我努力平复着心中的起伏,再度开口道:“谢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敢情偷酒喝吗?”   谢欢不期然地露出了一笑:“霜小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一开口,便知没错。   宁静如斯,只一眼便可烦恼烟云散。   我拍拍衣裙,笑了笑:“不介意我坐旁边吧?”   谢欢只笑:“浮华宫宇,小姐不去饮宴,却愿来陪我这个陌生男子?”   我狡黠一闪:“陌生男子?哪来的陌生啊?我看谢公子,救命恩人,倒很可亲。”   谢欢把宫灯提到另一处,给我让了个地方。   头一回席地而坐,我往周围一看,问他:“那伶俐的姑娘呢?”   谢欢道:“绿衣没来过宫里,我让她玩去了。”   我看了看他,敢让丫鬟在皇宫里玩,也真是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扭过头,我看着旁边的坛子,笑咯咯道:“公子哪里找的好酒,香味真醇烈。”   “是带来的半坛女儿红。”谢欢抚着酒坛的泥封,目光看着。   我歪头:“怎么还不喝?难道,找不到酒伴?”   谢欢的眉眼淡淡垂了下去,含着笑:“确实……是想找个酒伴。”   “那好说了。”我一伸手,把酒坛子搬过来,扯掉了封盖。   再次看了一眼他,他没问我会不会喝酒,我笑了笑,主动凑上去,抱着坛子喝了几口。   我眯眼看向他:“谢公子,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他微微一笑:“你说。”   这一瞬我有点错觉,觉得这把清润的嗓子和舟郎的有些像,一样那么百转千回,如闻清音。   我抱着酒坛,有点怔:“为什么,当初你要向我提亲?”   他顿了顿,清隽的目光朝我脸上望过来,我定定和他相视,他忽而轻笑,没喝酒,声音却如酒意一样微醺:“可能、有缘吧。”   我笑了,片刻低头,盯着酒坛发怔。手指从泛着凉意的坛身上划过,我抬头冲他笑:“到底有缘无分,君王陛下赐婚旨,我得和陈家联姻。”   谢欢的眼睑垂了垂,只是这么微微一垂,我便看不清了他的神情。只是片刻听他道:“探花郎,年轻英才,也是好儿郎。”   我又喝了几口坛中酒,兴许酒意上头,我醉意醺醺,眼内朦胧笑道:“是吗,我倒觉得谢公子极好。”   谢欢在乍然中抬头,与我对视:“小姐真的觉得我好?”   我真是胆子肥了,居然道:“你,自然好。”   “那,百花盛开时候,我再登门,向小姐提亲如何?”他语调轻轻,语意深深。   我眨着眼,好半晌,恍惚才反应过来。看着对面的男子,偏偏他不像是个开玩笑的公子哥。我缓缓地动了一下嘴角,道:“谢公子说笑,……众所周知我与陈探花,圣旨已昭告天下,岂能再被提亲。”   谢欢指骨轻缓叩在坛上,目光望远处,脸上仿佛郑重:“只要你愿意,待,来年冰雪消融之际,谢家,必迎娶小姐过门。”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粉热情~收到好多个新年祝福~在这里集中向大家说一声啦,筒子们新的一年要快乐快乐再快乐!()/~哈哈   第四十八章 子夜画屏   今夜的星光好像也特别亮,我有些微微地惊怔,愣了好久好久。直至,他眼里的光,让我终于确信他是当真的。   我挤出了一抹笑,低头半晌,攥住衣角轻轻地说道:“以谢公子这般的品貌,还怕娶不到贤淑良媛?”   他没有回我,错开我伸手握住酒坛另一边,轻轻一拿:“酒,小姐还是少喝点好。”   我精神不佳,酒坛自然从我手里滑了下去。   怔怔看着他,他的目光和我对上,那般清隽,就像一缕水流过我的心田。他淡雅的嗓音说道:“我这样的身体,是不会有姑娘家肯主动嫁的,也耽误不起人家。”   我看他在光亮下微微发白的面色,咬紧了唇,心底一黯。   这般的男子,却偏生让他体弱,是天妒英才,还是说,若果让这样的男子太过光芒刺目,会让所有人都失色?   蓦地。谢欢神情一动,清冽目光扫向我脸:“有人来了,你躲一躲。”   未反应过来,他已扣住我腕间,伸手将我一拽。这谢家大公子用的都是巧劲,我不及防栽倒,正被他双手绕住。   我心跳有点快,他已将我向旁边草坪,轻柔一推:“别发出声音,等我走了再出来。”   瞬间宫廷生长的茂盛的草把我掩住,他将宫灯提到了另一处,顿时,我这里周围便一片漆黑。   我已听到前面有人踩在草上的窸窣声,那时我在想,谢欢不会武功,但这耳目不是一般的灵敏。   我卧在草里看的分明,那逐渐接近的身影颀长,身法奇快,没多久落在谢欢的身边。   谢欢抬起头看了一眼,低声道:“留欢。”   我盯着那个身影,心中一震,接着便连大气也不敢出。   谢留欢朗朗的声音道:“大哥,你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坐着,也不怕着凉。”   谢欢笑了一笑:“不妨事。”   “君王陛下正在前头,大哥你一直没吃东西,跟我去吧。”谢留欢殷切说。   谢欢低头沉吟了一下,“……也好。”   谢留欢一笑,将他扶起,挥了挥衣襟:“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带你过去。”说着伸手要去提灯,谢欢阻止:“诶,灯别带了,就放这里吧。”   谢留欢看了看他,收回手:“那走吧。”   二人身影渐远时,似乎万千情念绮思都带走了。我从草丛里坐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草屑,看了眼地上那灯。在这个地方,什么也不说,他是不想坏我名节。轻轻咬唇看着谢欢的身影,我心道明帝葫芦里卖什么药,举办这个四不像的花宴,究竟还请了哪些人?   站在原地脑子转了半晌,我抬头看了看,终于决定跟去看看。以前只听说宫廷守卫森严,但其实只是大门等要道。想想这么大的宫廷,若真的站满了守卫,那得多少人。所以一般的深宫内院,是没有几个人把守的。加上明帝今晚的赐宴都在后宫举行,守卫便更少。   看到前面灯火通明,我踮着脚,有些冒险地躲在树后。明帝的脸跟之前一样,还是远远的模糊一团光。刚才听他说将女眷隔开,现在看去席间也并非没有女子,看着那些穿着紫袍的官员身边,也都坐了各自家属,看来,就算是女眷,也有区别对待。   其中穿着红色官袍的右相,格外扎我眼。   谢欢一入席,右相就拈着胡须,眯眼开始打量。那眼神里的考究我都能清晰明辨出来,心里不禁打鼓,谢留欢那么爱护他大哥的人,怎么忍心让他大哥搅进这滩泥水之中?   我的目光在席间的人身上逡巡,不留意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细腰窄肩,兰花指端着酒杯,眉梢很有那么一股子文士的弱气。贾玉亭,贾状元公,这么久来那一身的文雅做派还是没改。   我看的正认真,冷不丁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我吓得三魂少了七魄,身体僵立,耳边一声笑:“你这样,是看不见的。”   闻言,我猛地回身,竟然不知何时,一个人似笑非笑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个酒坛,正喝的惬意。   那人站在阴影处,喝的有些晃悠,我壮着胆子问了句:“你是谁?”   他转脸看了我一眼,具体看不清他什么模样,那人打了个酒嗝,低笑着说:“你可以站的近一点看,不打紧,他们,看不见你的。”   浓烈的酒气喷在我面前,我抬手捂住鼻子,他晃着酒壶,指着我,笑:“我偷酒喝的时候,在这里一次也没被发现。”   我眼睛溜在那人身上,又不敢说话,却见片刻后,那人转了身,脚步带着醉意地向前走了。   我看着那人背影,莫名感觉眼熟。那是种很陌生的熟悉感,不像是真正的熟人,反而好像,哪一个被我只见了一面的人,偶然间印在了脑海的感觉。   能在禁宫中自由出入的人不多,看这人肆无忌惮的喝酒,想来位分一定不低。听刚才的声音,也不像上了年纪的人,年纪轻,又位分高的人,我疑惑地想……莫非是哪个皇室子弟?   我没有吱声,再次小心地躲回到树后,瞅着四周无人的时刻,我悄悄又往前挪了几步。明帝好像根本没什么兴趣,斜靠在椅子上,意兴阑珊。   一段插曲没有打断我的观察,右相提议:“不如让臣子们说些段子,给陛下解闷儿吧?”   古来奸臣有个共通点,就是会讨君上欢心,并且永远不会拍到马腿上。   明帝很快点头应允,招了招手,宫女们抬出来一扇屏风。那屏风极之漂亮,我站在这里,也能看到上面仿佛撒了荧光粉般栩栩如生的图案。上面绣了一个捧了宫扇的仕女,娥眉云鬓,皓腕雪肤,更重要的是好像真要从上面跃下来一样鲜活。   屏风被放在一群臣子和明帝的中间,右相体察圣意,已是笑道:“今日众位的段子,可都要和这画上的美人有关。”   明帝道:“贾卿先说吧。”   席间,贾玉亭站了起来,冲明帝欠了欠身,他不远处,坐着陈又茗。状元在此,陈又茗的风头就有些敛起。   贾玉亭道:“臣以前,听外祖母说过一个故事,说以前有个书生,进京赶考,路上因为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就睡在了荒郊野外。可是半夜一醒来,看见一个绝色美人躺在身边,美人冲他笑,这个书生就痴迷了。从此后夜夜都要和这个美人在一起,连上京的时间越来越近,也顾不得。直到有一天,他醒过来发现美人不见了,于是到处去找,结果却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美人正和一面貌丑陋的妖婆在一起,商量着把他抓走。书生吓得连夜跑出树林,从此发愤图强,考取了功名,并且终身不再接近稍有姿色的女人。”   段子讲完,席间静默了片刻。忽地爆发出一阵笑,明帝笑着指贾玉亭:“贾卿,你这心肠狠,那书生以后娶老婆,得娶个什么样的女人?”   赵夫人擦眼睛,十分捧场地笑道:“状元这是在表示,效忠朝廷,不近女色的决心呢!”   四周人均忍俊不禁,道:“可不是嘛。”明帝再度大笑。   右相目光移过去,微带示意:“又茗,你也说一个。”   陈又茗笑:“臣的外祖母没给臣讲过故事,那臣下就说一个书里看到的。”   明帝点头微笑。   陈又茗轻轻出声:“还是一个书生,他一贫如洗,但祖上却给他留了万卷藏书,他每日就在书房里,看祖上留下的书卷。有一日,他正在看书,一抬头,看到面前徐徐走来一位佳人。这佳人一交谈,才发现竟通晓四书五经,十分博学。书生很欣喜,日日与佳人共同温习功课,学识竟得到了一日千里的增长。后来佳人还资助他去赶考,最终书生金榜题名,和佳人生活在家中一辈子无忧。”   这个段子讲完,席间的人也面面相觑,面带笑意。贾玉亭一笑:“探花郎到底是要娶得美娇娘的人了,言语间,就是对美人颇多赞誉。”   陈又茗淡淡地笑:“只是一个故事,状元郎想多了。”   席间有人悠悠开口说道:“陛下的三千后宫,也是美人。各位朝臣良相,家中的夫人也多是美人。正所谓红袖添香,美人没什么不好。倒是状元您的故事,有些不合今晚朗月风清的景致啊。”   灯光一照,谢留欢悠然地趴在桌子上,握着酒盏笑得醉意熏熏。   贾玉亭转过了身,眸光落在他的脸上,目光微动:“当初谢二公子化名顾玉遥,和在下一起入住易园,种种作为,可是让在下大开了眼界啊。”   谢留欢捧盏,继续笑:“过奖,过奖。”   我手指抱着树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贾玉亭,不和右相一道?   贾玉亭又转向陈又茗,问:“不知那相府小姐何时过门,怎么连个日子,也不定下来?”   陈又茗哂笑,正要开口,屏风后,明帝道:“谢家大公子,怎么一直不听你开口,不如你也说一段听听?”   这些人都忙着你争我争,明争暗争,谁都没注意到多来了一个人,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没有仔细去看。   这时明帝突兀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是一怔。抬起头看去,才发现那个隐在阴影中的男人。   待那男人转头,将脸露出来,席间个个心底都捏了一把。谢欢明貌粲然,举止有度,淡淡朝明帝行礼:“见过陛下。”   明帝也怔了怔,反应起来便笑出声音:“众位爱卿,你们瞧瞧谢公子的容貌,若是穿了白衣,可不正是那文采风流的书生嘛?”   一言似乎提醒了我,心弦浮动,舟郎就爱穿白衣,白衣翩翩,只是他的面孔,变来变去总是那么貌不惊人。我试着将谢欢的脸,和舟郎那身亦真亦幻的白衣组合起来……心间狂跳,我想象了一下那样子,便甩头抛诸脑后。   明帝眯眼轻道:“谢公子,你也讲一个吧。讲的好,朕便将这屏风赐予你。”   谢欢淡淡垂眸:“谢陛下。”   听明帝言辞间,似乎对谢家也相当熟稔,我想不通。   就在此时,偏偏生变,一个太监慌里慌张地奔跑向前,嘴里还狂呼“陛下”。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发现了我,正要脚底抹油,却听那太监奔到御座前,扑通跪下道:“陛下,回禀陛下,前面闹鬼啊!”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众人马上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刚才讲的两个段子还深入人心,这边就开始闹鬼。   太监细长的嗓子尖起来叫:“陛下,刚才南书房那边的小顺子跑来说,那边闹鬼啊!”   明帝一拍椅子,“怎么回事?说清楚!”   太监抬头直喘气:“回陛下,您快找人去看看吧,小顺子他们,就快被闹的顶不住啦!”   第四十九章 意料之外   我悄悄离开树后,跟在赶去的太监后,一路上晃悠悠到了宫里的南书房。   一到那里,就见空中一个绿影翻飞,处处人仰马翻,太监侍卫举着火把,到处喊:“抓住,快抓住!”   穿着绿裙的人影,轻功了得,就在南书房周围上窜下跳的,把一干人累的满头大汗。书一本本被扔下来,扔一本,就砸中一个人。   少女一回头,露出面上一只惨白白的鬼脸面具。   “你们抓不到我!”绿色的衣裙一跃,从众侍卫头顶跃过,便跌落在草丛里。看这架势,也真能闹。   从地上爬起来,我听到她捂着头“哎呦”叫了一声。她一抬头看到我,立马愣住。我把她的面具扯落,露出绿衣那张愣了的脸。   “你怎么来了?”   我拖住了她的身子,道:“绿衣姑娘,你惊扰了圣驾,君上要派锦衣卫来捉你了。我看你还是快离开这吧!”   绿衣脸色就是一变,左右看了看,道:“公子爷呢,我家公子在哪?”   这时候才想起来找公子爷,谢欢也赶不过来了。我握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转脸只见搜查的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也想不出法子,开口道:“你还是跟我走吧。”   绿衣慌忙点着头,把那张面具拿在手里。我拉过她的手腕就走,人高草低,我们弯着身子小心前行,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躲。   其实宫里我也不熟,两个人胡乱摸,绿衣跟着我狂奔,一边忙回头张望,不无委屈:“可是,大公子让我随便玩儿的……”   我晕。深信溺爱这东西真是要不得的。我回头看她,露出苦笑:“但你玩的太过了。”   宫里什么不多,就是人多和房子多。没人的地方,还是房子最多。我拽着绿衣,趁追兵们不备,推开一间房门然后躲了进去。   两眼一抹黑,绿衣和我互相瞪眼,半晌,她小声开口:“相国家小姐,我们怎么逃出去?”   我望着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又沉默了。   我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外面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我眼珠转了几转,看看绿衣:“你的功夫,都是你家大公子教的?”   绿衣亮莹莹的眼睛盯着我,片刻说:“我只是看书,大公子指点路数。”   我想起上次绿衣和易园几个侍女斗的时候,正是谢欢在旁边提点招式。遂点了点头。   又静了有一会儿,绿衣说道:“干脆我再扮鬼,把他们都吓跑。”   我摇头:“不行。很容易闹大的。”   “闹大就闹大。”绿衣道,“反正我又不怕。”   我心里暗道这丫头被谢欢宠坏了,不知外面险恶,心思委实够单纯。她不知道这得罪的是皇帝,随时能要我们俩脑袋。   我道:“不行,他们人多,包围起来,我们绝对做无用功。”   她沉吟半刻,说:“你来时,看到我家两位公子没?”   我顿了顿:“看到了。你家大公子和二公子在一起,都在前头喝酒呢。”   她立刻又瞪眼,黑暗中眼睛的光芒尤其亮:“大公子不能喝酒的,他的身体又顶不住。”   我暗自思忖,谢欢该没那么脆弱吧?嘴里还是道:“不知道,是你家二公子和他一块喝的。”   绿衣急:“二公子怎么……”   黑暗深处传来“咚”一声,我们的神经迅速紧绷,立刻转头看去。见在房间的深处,缓缓亮起一个火苗,且从里面渐渐走了出来。   我和绿衣对视着,两个人的心都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进来时没顾忌这是什么房子,里面竟然可能会有人在?   她用手肘抵了我一下,极小声说道:“你是相国小姐,能不能出去吓唬吓唬他们?”   我低低道:“我身份再高,也高不过这宫里的人呐。”   绿衣咽了口水,没再言语。   不过片刻时间,连来人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了,那盏灯火更是越来越近。我和绿衣纷纷咽下了口唾沫,大气不出,使了个眼色,手握住门边,准备打开门夺路而出。   一、二、三,我在心里默念,和绿衣猛地打开房门,撒腿向外狂奔。   “你们俩站住。”房间内骤然传出断喝,我和绿衣哪顾得了许多,压根一秒钟没有思考,脚步停也没停,仍旧朝外猛冲。   心中都是想,管他多少追兵,先摆脱眼前的再说。   背后出现两只手,一左一右,牢牢攥紧了我和绿衣的衣襟,我们两个保持向外冲的姿势,被定在了门口。   我和绿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徒然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稍后,那人将我们重新拉进门,再度将门关了起来。我和绿衣逃不掉,只得提心吊胆地转过了身,抬眼朝面前那人望。   灯盏被放在了一旁桌台上,那是个穿着深紫朝服的年轻人,最多二十出头,气质文雅。   看见他衣袍上绣的金印龙纹,我再凝视他的脸。一接触他的眼神,我就焉巴了。嘴巴张着吞吞吐吐:“篱哥哥……怎么是你?”   这个持着灯,突然从房间中的走出来人,千真万确正是篱清墨。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了一圈,字字轻轻道:“这个问题,该我问。”   我完全语塞,目光节节败退。反倒是只看到表面的绿衣,兴奋地对我问道:“他是你哥哥?太好啦,这下我们可以出去了!”   我快要晕倒在地了,看了看篱清墨,低声对着她着急解释:“你误会了,他不是我哥哥……”   “好了。”篱清墨此时出声,双目微沉,“不要说了。”   我低头咬唇,在这里遇见他的确是件尴尬的事。我抬头干笑道:“这儿好像没什么人,想不到会遇到你。”   “这里当然没什么人,这里是太祖祠堂。”篱清墨低头看着我,“我在这里祭拜先祖,刚才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我尴尬不已,是我和绿衣忍不住的闲聊,才把他给引来的。早知如此,我们……我瞟了一眼绿衣,她也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看篱清墨的神态,发怔,他和以往有太多不同,我也不能揣测他的心意。片刻后,篱清墨是聪明人,大概也猜度出了我和绿衣所遇的境况。他问我们:“你们要出去吗?”   绿衣望着他,忽而浅笑道:“我们和锦衣卫出了点问题,有些误会,现在出不去,你是谁,肯帮个忙吗?”   亏她能把事情这么说,和锦衣卫有所误会,也算绝了。   我咬了咬唇,片刻道:“绿衣姑娘,这是我们朝廷的宁侯爷。”   绿衣眼睛亮,盯着他说:“侯爷,那官很大啊,你一定能带我们出去,是么?”   篱清墨看着她,静立了半晌,微微一笑:“我可以带你们出宫,走吧。”   他的双手按在我和绿衣的肩上,轻轻推我们,待出了门,他反手将门带上,便领着我们向道路上走。   我一言不发,半低着头和沉默的绿衣并肩走着。绿衣朝我做苦脸,却并未再多说一言。   有篱清墨在旁,我心里还是略松口气的。   我猜,虽然大闹了这么一场事,但毕竟南书房没丢东西,风头过去,锦衣卫的搜查也不像之前严格,绿衣将手里那个面具往袖子里藏了藏。   半晌,却是篱清墨开口问:“霜儿,你最近还好吗?”   我牵动嘴角:“还好,谢篱哥哥关心。”   他轻声:“嗯,那就好。”   我垂下眼眸,绿衣好奇的眼神投到我身上,开始在我手心画字。路上漫长无聊,她就一遍遍在我手心活动手指,顺便还冲着我挤眼睛。   我仔细感觉了一下,第一个字是他,绿衣问的是:“他好像很在乎你啊?”   我把手缩回去,终于也瞪了她一眼。   过了德玄门,宁侯有自己的马车等候。我和绿衣坐了进去,总算不再有视线追踪,彼此都松了口气。   篱清墨自己在外面,马车行驶的很平稳。半晌绿衣吐吐舌头,道:“我现在才知道皇宫好大。”   我点头同意。   她补充道:“比谢宅大多了。”   我笑:“但未必比谢宅轻松。你在谢宅,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吧。”   她撇了撇嘴:“在谢宅,大公子的规矩最少了。”   我但笑不语。所以在皇宫“随便玩”,就玩的上下惊动。绿衣看了看我,说道:“这马车,真能带我们出宫吗?”   我淡淡一笑:“放心吧,宁侯,一定会将我们安全送出去。我们坐上这辆马车,天塌下来,也有宁侯担当。”   绿衣眨眨眼,目光落在我脸上:“你喜欢他吗,”但她紧接着又来一句,比喜欢我家大公子还喜欢?”   我说不出来。   就在大家都以为没事的时候,马车晃了晃,此刻一个懒洋洋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停一停,侯爷,这里面坐的什么人哪?怎么连您都在外面呆着?”   马车果然竟慢慢停了下来,篱清墨顿了顿,低缓道:“没什么,是霜儿,我送她先回去。”   那人似笑说:“过这玄武门的车驾可都是要检查的,侯爷也打开看看吧。”   我呆了一呆,不由得看向马车外。只见帘子被从左右掀开,一个打着扇子的人正站在门前,头歪着朝里面张望。   绿衣一下子捉住了我的手,瞪向外面那人。   篱清墨尚未说什么,那人忽地笑出来:“这里头还有一个姑娘,陌生的紧。刚才陛下满世界抓人,听说南书房闹的鬼,也是穿的一身绿衣裳。这要是元凶在此的话,定个什么罪名,可是要砍头的!”   绿衣忽地眼珠一瞪:“谁要砍本姑娘的头!”   说着忽然窜出了马车,她身影奇快无比,已抢先闪出了马车外。我第一反应以为她想逃,正惊讶地扬起了眉。   却见绿衣腾空而起,一个窝心脚,踹在了那个人胸间。   这一下变故太大,马车前那人连续倒退几步,咚仰脸倒在地上。手中的扇子也不知道飞哪去了,我惊得合不上嘴,绿衣落地后掐腰大骂:“看你还敢砍本姑娘的头,本姑娘的头你能砍得动吗?!”   她这喊得等于不打自招,什么都给倒出来了。我几乎想把脸捂住,不忍心看了。   十几个人影哗一下涌过来,仔细一看都是穿着暗红衣裳的护卫。纷纷围住倒在地上那人,这些护卫彷如凭空出现一般,刚才谁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篱清墨看着地上滚动那人,声音慢慢道:“我们能走了吧,太子殿下。”   地上那人在护卫搀扶下,缓缓坐起来,捂着脸,声音又急又怒:“侯爷,叔,这哪里来的姑娘,蛮劲这么大!”   我早已被这声“太子殿下”给惊住,再一点点看向那个人,他的手慢慢从脸上拿下,眉宇间也算英气。   这人,是我先前在树后,遇见喝酒的那人。正是这人,我觉得眼熟,不是第一次见。   假若那张脸上,此刻玩世不恭地笑着,几乎瞬间灵光显出,我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那天,我与陈又茗出去的那一天,所谓的文诗酒会其中一员,那个曾屡次对我出言不逊的锦衣公子,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太子,竟会是他?   篱清墨悠悠说道:“不是你误会人家是闹事的女鬼,人家也不会踹你这一脚。”   所谓太子,捧着胸站起来,抬眉苦笑道:“叔,我被你坑了,开个玩笑,居然也能让人这么激动。”   篱清墨道:“你开的不是时候。”   忽然那十几个侍卫,手握刀,朝前冲过来围住了马车。   我难以平复心情,绿衣也直挺挺站着。冷不丁,绿衣飞上马车,哇地一声,趴我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我惊了一惊,看看周围的侍卫,再看看他们杀气腾腾的刀。肩膀上的姑娘哭得惨,明白过来,之前的事还没解决,她又把太子踹了。   我吸了口气,就是我胆子再大的时候,这事搁我身上,我也心脏承受不住。   太子居然走过来,从地上拾了扇子,头伸着望:“诶,怎么还哭了?被踹的是我,她哭什么?”   篱清墨道:“太子,让我们走吧。出去了,这姑娘自然就不哭了。”   太子扇子敲了敲肩膀,笑:“瞧你说的,叔,我也没想拦你们。走吧,我再找个地方喝两盅。”   太子侧身,篱清墨回到车里,车夫驾车从身边离去。隔着那门窗,我又看出去,像是在等着似的,太子目光和我相对,他嘴角忽地勾出一丝笑意。   我收回视线,联想前后,再次感觉到,今晚嘴受惊吓的,该是我。   到了宫廷外,真正离开了皇宫正门,篱清墨的马车停在门口官道上。绿衣渐渐止了哭,揉着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道:“要不要送你回住的地方?”   绿衣轻声道:“我要在外面等公子出来。”   我理解她的心情,也没多做勉强。打开车门放了她下去,她顿了下,还回头冲篱清墨道:“今晚多谢宁侯相助,也感激大小姐。绿衣以后一定谨记在心。”   尽管相处时间短暂,我却打心眼里对这伶俐的少女有喜爱之情,当下也眯起眼回她一笑。   绿衣提着裙子转身走了,车里剩下我和篱清墨。   我又感觉到了危机。篱清墨上次是见了我几次都没有见到,现在上天却白白送了一个我跟他独处的机会。   心里涌出一丝懊悔,刚才若不是要陪绿衣出来,我早知留在宫里好了。   篱清墨见我看他,目光也扫下来,落到我脸上。“你心里有事,对么?”   我迟疑了一下,片刻,……还是点了头。   篱清墨再道:“你的性格那样,就算我问你,你也不会说,对么?”   这次我没有开口,一方面是迟疑,一方面思绪也有点乱,而他看到我这样,也得到了他所想的答案。   就在这种压抑中,马车在一片静默里行驶着,我感觉夜晚的凉风从窗口缝隙里透露出来,中间篱清墨把他的大氅盖在我肩上,护住我头脸。那些透进来的风我丝毫体会不到,却觉得心里更加堵着。   他去拜祭先祖,我想起他家中的凤凰,皇家子弟有了后嗣,都会去祠堂祈福。   那风按理穿不透大氅,但心底已是凉飕飕的。马车停下来,等再打开门,不知不觉已经天蒙蒙亮,已是到了相府的门前。   篱清墨替我撑着门,我跳了下去,回过身,看到他望着我,眼光如水波:“最后一次机会询问你,霜儿,你可能将这五年来,你的心意告知与我?”   我缓缓,低下了头,眼睛无力地闭起来。   “过去我太执着,”篱清墨嘴角笑着,“其实就算我见到了你,你也还是不会对我坦诚。”   瞬间心殇,我看着马车调头要离去的时候,脱口就叫道:“篱哥哥。”   马车停了停,他微微侧过脸。我唇间微动着,“一入、侯门深似海……”   清晨道路寂静,他的马车就停在路上半晌,良久之后,他终于回过头,马车就渐渐远离了相府,消失在转弯处。   我喃喃轻语:“从此萧郎是路人。”两行泪从我脸上落下去。   第五十章 探花逼婚   我头疼睁眼,看见的就是春桃一张写满哀怨的脸。   她表情不忿,目光幽怨的看着我,我撩开被子坐起来,一手捂着额头道:“别看了,说罢。”   春桃期期艾艾道:“小姐,您,您昨天……竟然把奴婢一个人,就丢在了宫里。自个儿回来了。”   我起身穿衣,眼皮也没抬:“那又怎样?”   春桃委屈地伸出手,帮我把裙子穿上,片刻蹙眉看我,说道:“您就把奴婢一个人丢那,对付那群千金小姐们,您太不仗义了。”   我看着她的脸,露出一笑:“春桃舌战群女,心里爽快多了吧?”   她嘴角抖了抖,成功地败退垂下头。   半晌,又见她贼兮兮目光望我:“小姐,奴婢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先听哪一个?”   我正自低头系着腰带,闻声抬起了头,拧了拧眉:“……跟谁学的这调调?”   春桃嘿嘿笑着:“这坏消息,只是对于您而言,也许是坏的。”   我奇了,挑起眉,什么消息对我来说是坏消息?我问:“那就先说坏的吧。”   春桃兴头头上前,坐在床前挨着我,片刻方说道:“昨晚我听来的消息,那个陈探花,好像在陛下的花宴上,被状元公的话刺到了,然后发了狠,花宴结束之后,陈探花就对陛下请旨,要小姐三日后,就过门,嫁入他家为妇。”   我心头猛然咯噔一下,慢慢张大了眼,看春桃:“陈又茗,他真这么说?”   春桃终于有些心虚地低头,“我昨晚听来的是这样,应该没错。就不知道宫里会不会正经传消息到相府了。”   “三天,这么急。”我握紧手,目光微闪,“陈又茗就这么想逼着我?”   临近午时,宫里没有再传出圣旨,却传来了明帝的口谕。和春桃说的内容一样,只是多了一条,要相府准备好,让我待嫁。   陈家找人抬来了聘礼,工部侍郎之子,身份地位煊赫。这聘礼迟迟不送,等到了要正式迎娶的前一天,才正式送进门。这样的奇事,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件,又让我摊上。   “那好消息呢?”我问春桃。   “好消息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谢大公子得到了陛下的称赞,还赐给他,京城第一文雅公子的称号。”春桃脸上,笑得灿烂如花。   我略一思忖,想起右相的反应,隐隐仍有些担心。昨晚看右相放在谢欢身上的目光,似乎也想将谢欢收归所用,其心可居。我缓缓问了句:“除此之外,陛下还有没有别的表示了?”   春桃停顿一下,似乎想了想,才道:“陛下说要赐谢家一个大宅子,让大公子好生静养。说大公子的诗才了得,是一流的风雅之士。”   风雅之士?我心中了然,不由笑起来。既是风雅之士,那便不会成为朝廷的重臣砥柱,不会掀起朝堂的任何变动,也影响不了关键格局。整个人的作用也就单纯了许多。我早该想到,那样透朗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趋吉避凶?   便是将他推到了朝臣面前,他也有法子让自己全身而退,还赚了个享誉京城的清雅美名。   春桃张嘴唱道:   “三千烟云从折羽,文曲风流袖尽藏。   才世倾绝誉京华,回首江南有谢郎。”   才世倾绝的江南谢郎啊,只惋惜我无缘听到夜晚他说的故事。   谢欢啊谢欢,那葵花楼的嘤嘤姑娘说的没错,你真是个妙人儿。   我看了看春桃,如果没有那个坏消息,我该是多么高兴。我只希望谢家,最后不要也被右相这个豺狼拖入泥潭。两天内,我独自坐在窗边,再不甘心嫁给陈又茗,我也始终想不出办法让这门亲事真正作废。一直以来,很多事情都是,这种想做,而不能做什么的感觉。让我异常寒心。   三日后早晨,吹锣打鼓,门外热闹的迎亲队穿过街道停在相府前。火红的轿子,以及那排满整个街道穿着红色喜袍的迎亲队,灿烂喜庆火焰似的红绸缎,仿佛也冥冥中把我最后的退路堵死。   我的房间里站满了人,梳妆的丫鬟,喜婆,春桃,甚至母亲,父亲相国大人,他们的脸拉下来,都盯着我看。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焦躁,包括春桃,急的眼睛都发红了。她低声,就仿佛生怕惊动一屋子的人的火气,脸上焦急地看着我说:“小姐,您梳妆吧!”   母亲冷冷看过来:“给她梳妆,不梳妆怎么嫁人。”   春桃抓住我的衣袖,含着泪小声说着:“小姐,不管您心里好不好受,已经到了这份上,拜托您就嫁了吧?就当认了也行……”   我看着她的眼睛,在那里面我看不见认命的决心。我没有这决心,说我负隅顽抗也好,反正在我接触过的大多数人眼里,我也就是个让人不能理解的人而已。   我拽着梳子不放手,坐在镜前身体一动不动。   “新郎官已在门前,你不换衣服不梳妆,我看你还要死磕到何时?!”母亲吼出声音。   我面色雪白,看她:“我自来也没同意过这桩亲事。娘还要逼迫我到何时?”   父亲皱眉:“怎么和你娘说话的?”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出这种混账话,怎么别家的女儿,就没见像你这样子?”   我咬牙,道:“在娘眼里,别家女儿什么样,我也比不过。娘还是别勉强我改变了吧?”   “你哪里还当我是你娘?”她拍桌大叫。   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看着她一字一顿重重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母亲身子有些摇晃,周围一堆婆子赶紧扶住:“夫人息怒,不值得生气,今天是喜日子,您开心点才是。”   父亲冷着脸,看向我道:“工部侍郎的公子,论品貌皆属上等,你还有什么不愿意?”   我咬唇,和他相对:“这个问题爹现在才问,不迟吗?”   父亲的脸色变化,比母亲更甚,但他没有发作出来。   我一一扫了众人的脸色一圈,笑道:“好,你们不愿意得罪工部侍郎的公子,我来。”   没给他们任何人反应机会,我转身推开窗子,冲着窗户向大门外的方向,运尽了全力大声叫喊:“陈又茗!我不愿意嫁你,你抬着你的东西回去吧……”   这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我喊的一嗓子,就算陈又茗他听不到,满相府上上下下都是耳朵,我就不相信,等传出去丢尽了人,他陈又茗,他工部陈家,还有胆量来娶我。横竖不过丢人而已,这么多年我丢脸的次数数之不尽,不在乎再丢一回了。但陈侍郎,都是朝廷命官,丢得起你的脸吗?   不用回头看,我也能知道身后那些人都是何等反应表情。“把她拖下来!”耳朵里听到了母亲的一声暴躁的喝,我的腰被四五双手抱住,一齐从窗口拖进屋内,剩下的人七手八脚上来关窗。   我无声地笑了笑。   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响在我脸上,父亲笔直地立在我面前,已是怒气到顶。他吩咐周围:“把她按住,强行穿衣梳妆不许她动!”   婆子就拥上来,我的手臂被压在桌上,头也给从后按住,两个女人粗暴的开始扯我的衣服。   父亲的声音又冷又硬:“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哪儿还像个大家闺秀?这么又吵又闹的,你真是脸不要了吗?”   我趴在桌子上,费力地扭着头,看着他的脸,勉强地笑出来,喘气道:“爹,凤凰出嫁的时候,也像我这样子吗?”   周围都是一瞬的寂静,父亲开口:“凤凰她……”几个字也没继续下去。他看住我,目光掠过了刹那的狼狈,然后我看到他垂眸,一句未说地离开了我身边。   母亲却未察觉,气恨道:“凤凰嫁人时乖巧听话,几时像你这样,阖府上下都让你闹得不能安宁!”   我嘴角笑着:“她嫁的是心上人,什么都有人为她安排好了。自然只剩下满心幸福,我呢?”   母亲阻塞。她目光盯在我脸上,难堪又沉默。   外面突然飞速奔进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伏地说道:“夫人,老爷,不好了,探花郎……陈公子说要亲自进府,把小姐带出去。”   扒在我身上的手都停住,众人脸色一变。片刻,刘管事讷讷言道:“不好了,探花一定是听到小姐刚才的喊话了。”   我带笑不语。   母亲一急,道:“我出去看看。”   父亲眼光扫过:“谁也不许去。”   事到如今,别闹大就算不错了。哪敢再轻举妄动什么。气氛暂时凝固住,火烧眉毛,谁都想不到万全之策。   我从窗户看到陈又茗的大红喜袍,两只脚穿着高靴,他带着官帽,一步步朝我们走过来。父亲眉梢轻微皱起,也看向他。   陈又茗在院门几步开外站住,目光悠悠,微微一笑:“霜小姐,在下真心迎娶,望你跟我回去。”   丫鬟婆子早已不敢再压着我,怕又传出不好的闲话来,纷纷将我放开。我冲他笑起来,开口道:“你没听到吗,我不愿意。”   陈又茗淡淡笑了一下,隔了半晌,他说:“霜小姐,日后成了一家人,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我也相信,经过了日后的朝夕相处,你我之间,一定会冰释前嫌,相敬如宾。”   我目光微冷,看着他,他说的真心,究竟有几分真?“可我并不想有机会和陈公子相敬如宾,万一日后恼了,我连后悔都嫌多余。”   陈又茗面色有些捉摸不清,不像怒也不像气,他淡淡道:“在下一定竭力厚待小姐,不使小姐感觉后悔。再者,这亲事你我都是皇上钦赐,也不是由得,小姐自己能说嫁,或不嫁的。”   我咬了咬牙,低笑:“你想拿皇命,威胁我吗?”   “霜儿,够了。”父亲在身后低喝。   “又茗不知,小姐连皇命,也要抗吗?”陈又茗字字顿顿道。   这话就立刻严重了,我再有命,也不敢抗旨。甚至埋在我心中的隐秘,我去易园,当初也是隐秘不开口的一种皇命。   我低下了头,牙齿咬的我两腮疼痛,我心底酸痛。   “探花郎,至于这般步步紧逼吗?”院门口,突然就出现一人背手,悠然走来。我抬首看见了他,有些怔忪住。   居然是、篱清墨?   心头骤然发紧,我扶着桌子站定,才能平息压制心中震撼。   陈又茗转身看见,迅速撩起下摆跪倒:“微臣不知宁侯驾到,有失远迎。臣叩见宁侯。”   篱清墨微微摆了一下手:“起来。”   “谢宁侯。”陈又茗这才站起了身。   我一生也看不到这样的戏台子,和这个相比较,宫廷那场戏根本不算什么。   如此场面,连父亲脸色也变了。其他人,根本不敢有所表示。   篱清墨慢慢走到院前,轻轻说道:“陈公子,虽我明了你娶妻心切,但你也太急了些吧。”   陈又茗抱拳,躬身道:“侯爷体谅,实在家中父亲已催促多日,又茗不能不孝,肩负延续陈家香火重责,又茗也不敢大意。”   篱清墨快速回身,看住他:“前日才送的聘礼,今日就来迎娶。陈公子,无论如何,这件事你陈家未免也做的草率。即便你想当孝子,也同样不可以怠慢了霜儿。堂堂相府大小姐,岂能让你这么轻慢?”   “微臣该死。”陈又茗又下跪,低首,“侯爷教训的极是,此事又茗的确有错,待迎回了小姐,又茗定在宴席上亲自向小姐和相府致歉。”   他的话语极诚恳,做臣子的,对主上惟命是从是必须的。本是新郎官,却在宁侯的面前一跪再跪,这种场景,难以描述,传出去又是怎样热遍京城的话题。   言词之微妙,场面之尴尬,人物之身份,让人连看热闹的心都一丝一毫不敢有。   篱清墨慢慢地向前走着:“这婚事,最好还是先放一放吧。众所皆知,本侯与霜儿,青梅竹马,我也很不愿看她,嫁人嫁的这么仓促马虎。待过段时间了,我准备点什么陪嫁礼物,再送她出嫁。”   不止我脸色微变,满屋子那些个丫鬟婆子,都拼命垂了头,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亲身参与到这种事件,涉及相府与侯府两大权势,普通老百姓都不敢招惹。很多事心底清楚是一回事,满京城谣传我跟篱清墨怎么怎么,大家听了不会有事。但亲耳亲眼听到看到的人,这些丫鬟婆子,都要担惊受怕自己日后会不会被两家牵连了。   那声青梅竹马,让我无语凝咽。日后要是传出篱清墨公然挡我出嫁,恐怕就要真正不得安宁。   陈又茗缓缓抬起了头,脸色有些沉,只听他重重问出:“敢问侯爷,延迟亲事,是您的意思,还是有别人的意思?”   “清墨!”父亲在窗口喝了一声,他迅速从门口走出去,大步走到篱清墨面前。   抬头看着篱清墨,他缓声道:“凤凰临盆的日子渐近,你不待在侯府中照料,你来这儿干什么?”   现在事情已经全然脱离了轨道,他大概已是忍不下了,再不阻止事态的发展,怕会后患无穷。   篱清墨眸光一动,轻声道:“相爷,凤凰我已托了人照顾,我今日来,只是传达一个口讯。”   陈又茗紧道:“谁人的口讯?”   篱清墨目光淡淡地扫过去,一代皇亲贵子再是温和,举目流连间自有他的威然气势。   陈又茗伏在地上:“臣要向父亲交代,要向家人有个交代,酒席都已备下,陈家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臣请侯爷海量包容!”   我对陈又茗倒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想不到,他还真的有些胆色。不过我想,还是因为对象是温和著称的宁侯爷,再发火也不会真正为难他。要是换了别人,他未必有这个胆子。   篱清墨走近他,缓缓说道:“你问我延迟亲事是谁的意思,我告诉你,不是别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陈又茗显然有些愣住,片刻才道:“太子?明衍太子?为何他要干涉臣与霜小姐的亲事?”   “太子不是要干涉,”篱清墨皱眉看他,慢慢道,“你今日过来,本就是操之过急,将亲事延期,也是为实际考虑。”   陈又茗咬牙:“臣不懂,臣,是奉圣旨的。”   他将手伸进袖子里,迅速拿出了明黄卷轴的圣旨,捧了上去。   说到底,陈又茗就是不信,凭什么明衍太子,会为了我和他的小小婚事,如此劳师动众。   篱清墨垂目看着,沉声道:“这圣旨之上,并未言明具体婚期。”   陈又茗抬头:“当日陛下曾言,微臣觉得合适之时,都可迎娶小姐。”   父亲脸色难看,已是一拂袖,离开了院子。   我注视着院内一举一动,起初将明衍太子搬出来,我还有些意外。陈又茗的不放弃,却……亦在情理之中。帝京之人,都知道我和篱清墨之间的微妙,他此时退让,难免会让外界的人觉得,整个陈家的脸,被宁侯给打了。   还是那句,陈又茗,丢不起这个人。而篱清墨,此时或者他可以用身份压制陈家,逼得陈家最后答应延期,却已难免给人强硬之感。而,宁侯的一世清明,都将丧失于此。以后外界的人,都将如何评价他?   人言可畏,五年前,我已经体会过了。   闭着眼睛,我心里缓缓吐气,篱哥哥……   “小姐。”春桃暗暗推了我一下,脸色苍白看我。“你,不能让姑爷背骂名……”   欲哭无泪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此刻,是。   转头看窗外,我胸口是一片茫然的针扎的痛。春桃说:“有人对你不好,但总有人在爱护着你。凤凰小姐做了错事,不可原谅。但侯爷是对的,他待小姐你的心那么好,小姐你是非分明,不能让侯爷这么苦啊!”   我推开她的手,微弱地一笑:“桃儿你多虑了。我从来,都不想让他苦。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不多,仅有的几个,我都不想让他们苦。”   我抬头看着门边,慢慢朝门口走过去。刚一脚踏出门槛,篱清墨却笑了笑,看着陈又茗,道:“其实太子殿下,昨日已与霜儿相识。两人交谈也畅,太子得知霜儿身上,有一块贵人赠的玉牌,正可保她心愿达成。昨日我送她回家,就落在我那儿了。”   几乎一晃眼,一件东西从宁侯手中垂下,丝丝缕缕的穗子,底端系的玉佩轻轻晃动着。他将玉佩伸到陈又茗脸前,让他看见。   “这块玉佩是前太后萧氏留下来的,萧太后你知道,乃圣上祖母。她的玉佩可达天听,并不比当今君上圣旨,差哪儿去。”篱清墨看着陈又茗逐渐滞住的脸色,显然已认出来,“这块玉佩既是霜儿的,当然要送给她。因为霜儿今早成亲,我便听了太子的,提早赶了过来。”   陈又茗一拜到底,额头触地:“微臣明白。”   篱清墨道:“方才霜儿说了不愿嫁,按道理,玉佩在手她可以做主婚事作罢。不过,也不能随便逆了陛下圣旨的意思。就各让一步,折中办法,婚事不取消,探花郎你就迟些时日再来迎娶,如何?”   陈又茗叩首:“微臣领命。”   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从那玉佩一出现,我就处于震惊之中。我不知道,篱清墨竟会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亮出这块玉佩。   陈又茗声音压低:“萧后玉佩已失踪十载,霜小姐五年内遇到了哪位贵人,竟赠送了小姐这样一件奇宝。”   篱清墨收回玉佩:“这就不是陈公子该知道的了。”   陈又茗低头不语。   风光来迎娶的探花郎,又带着一列迎亲队原路返了回去。尽管回去的路上不再敲锣打鼓,却还是能吸引无数的围观百姓。堵在相府门前等热闹的,已有不少眼尖的发现我不在来接新娘的轿子里。于是飞跑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探花郎迎娶一趟,还没娶到相府大小姐的事,陈又茗的车马还没到家,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第五十一章兴师问罪   篱清墨回头,看见我,顿了一会,迈步慢慢向我走过来。满屋子的婆子丫鬟跪了一地,春桃也着急忙慌跪下。篱清墨站在门边,缓缓道:“你们都下去。”   婆子丫鬟三三两两应:“是,侯爷……”   从地上爬起来,都从门口鱼贯而出。   他看着我一笑:“是太子的意思,先不急着取消婚事,免得太得罪陈家。等以后有了时间,再慢慢地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把这个婚事不露痕迹抹去。”   我明白,先行缓兵之计,我都懂。看着他收藏玉佩的袖子,我怔然,半晌才说话:“你与太子,为何要为我演这出戏?”   篱清墨微微低着头,捏了捏袖子,半晌笑道:“你给了我这个玉佩,难道不是想靠它,实现愿望吗?”   我鼻内发酸,眼前模糊起来:“我的愿望,不是这个。”   篱清墨看着我:“再过几日就是陛下寿辰了,这对太子来说,也是一份大礼。当初明帝昭告天下,寻找玉佩之时,曾说得玉佩者,可满足其任意一个愿望。太子对你,也很感激。”   我转身,淡淡说:“太子殿下,想把玉佩敬献给皇上?”   篱清墨道:“没错。”   我笑了一下,目光变淡:“太子殿下的愿望,定然宏大无比,忧国忧民。”   篱清墨深深看着我:“霜儿,我理解你的意思。这块玉佩如果在你手中,就算送给了陛下,也未必真能实现巨大的作用。陛下会赏赐你,却未必真的会为了你一句话,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易园拔出。”   甚至在交给陛下前,还会有重重杀身之祸。我心里道。   “霜儿,你很聪明,但你也很无力。你知道你的能力有限,唯一能想到帮你的人,便是我。”篱清墨目光闪烁着,“你痛恨易园,想让它不再出现,可是你却不了解该怎么做。”   喉咙一哽,我眼眶里有些模糊起来。过得半晌,我抿了抿嘴:“你说得对,我是痛恨易园,那又怎么样,我巴不得它永远消失才好。难道我的想法错了?”我嘴角翘起来。   他眼睛亮起来,望我:“那你恨不恨我?恨不恨对你多年也凉薄不理的你周围的亲人们?”   我将牙齿微微一咬,没有答话。   篱清墨却追着说:“因为是亲人,所以你心里知道不能把恨说出口,是不是……这样子?”   半晌,我扬眉一笑:“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他的眸中遽然紧缩,他脚跟踏在地上,苦涩道:“是了,都到了这份上,我怎么还能期望,你不恨我?”   我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说被放逐在易园五年之中,心里有恨的大多数时候,其实鲜少分明地想到过篱清墨,不过,也正如他说的,事到如今,都到了这份上,我也不想再向他解释什么了。   停顿了良久,篱清墨终于缓缓道:“仅靠太后的一块玉佩成不了事,霜儿,你这么破釜沉舟不顾一切,我想知道,你手中是否还握有易园的别的什么证据?”   我就知道他问到了点子上。篱清墨,篱哥哥,永远是最了解我的人。   听他说到别的证据,我目光不禁闪了闪,怎会没有,那本记载了所有易园侍女名单的名册,那么重要的证据。我不知不觉攥紧了手:“别的证据……不在我手上。”   篱清墨眼睛看着我:“果然有吗?是什么?你可知道在何处?”   前两个问题我自动忽视了,暗中想一想,我垂了垂眸:“在易园时,被一个行踪不定的、人拿去了,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出现过,我也不清楚哪里能找到他。”   篱清墨看了看我:“谢二公子……前日已说明了,萧后的玉佩,正是他大意丢失,后被你寻去。   我一愣,谢留欢,他这么说?   没等我反应过来,篱清墨又道:“谢家,其实是太子的人。那谢二公子,让我告诉你这点。”   说着他眸光深深地看了过来,我的心恍若被重拳握了一下,恍恍然然道:“为什么?”   篱清墨看了我片刻,缓缓道:“那谢二公子,看来很重视你,他似乎不想让你因为右相的阴影,就误会他。”   我呆了好一会儿,抬头怔怔地望着他,良久之后眼内终于显出了一丝苦涩,沉默半晌,我回过神,幽幽笑道:“既然谢家是太子的人,那太子呢,他又是哪面的人?他对右相,难道就狠得下心肠?”   篱清墨定定道:“不是狠不狠得下心肠的问题,太子殿下他,本就看不上右相。”   “看不上?”我眼底闪过惊诧,有些讶异之感。   篱清墨沉声:“想想日后,太子登基,右相这种人,就是佞臣。而最主要的,便是太子比明帝,更多一颗仁厚之心。”   我看着他,目光微润:“这些,都是你跟太子说的吗?”   篱清墨眼里顿时闪过些复杂:“右相的党羽太多,想要根除牵连甚广。陛下一定会慎之又慎,因此,证据的力量就越显得重要。拿走证据的,那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有沉默地摇头。过了会道:“我只能确信,他绝不会是右相那边的人。你也不要太担忧。”   篱清墨没有再绕这个话题,道:“太子说,皇帝给了他一个愿望,他,就愿给你一个希望。”   我有些兴致,笑了:“哦,那他说什么了?”   篱清墨说道:“太子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盯着窗户外面,许久,才再次转头看他,想起了件事:“在太子,扳倒易园的人之前,我想先救一个人出来,确保她的安全。”   篱清墨问道:“是谁?”   我的手按在窗框上,指尖划下一道:“她叫紫鸢,是易园内,东苑的一个丫头。平时就住在东北角一间屋子里,希望太子想办法把她找到,尽快护住。”   我与篱清墨互相对视:“这是我唯一要求太子做的,如果他有能力,就请务必将紫鸢安全带出来。”   易园除了紫鸢,我再无牵挂了。   礼装礼盒都在桌面上,送嫁未成,屋里剩下一片乱糟糟的。篱清墨蹲下来,一样一样捡起地上物件,把东西都拾回桌子上。   我在他旁边,也缓慢蹲下,视线渐渐有点呆滞看着面前。   他渐渐转脸望我:“我便走了。”   我触及他目光,微微地笑了笑:“看凤凰?”   他别过眼,只是站起了身,片刻轻微嗯了一声。他微微朝我偏头:“凤凰的性子,你知道,我要是迟迟不回去,她又该想法子闹了。”   我仰头看他轻笑:“你这个篱哥哥,不正是好脾气地迁就地让她喜欢?”   他闭上眼,又睁开时已是寸寸痛楚:“对不起,霜儿。我们每一个人都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想你好的,你记住,你一定要好。”   篱清墨说完,便离开了屋内。   事实情况是,篱清墨回去的还不够快。   不过隔了几个时辰,凤凰就以回娘家看爹娘的名义,回相府来了。最主要的目的,或许就是顺带来找我兴师问罪。   后院里,春桃帮我把一院子的东西刚收拾好,清空出了一些地方。我躺在我的藤椅上,抬首就见人影款款,一个挽着髻的美丽女子朝我走来。   只是她还需要丫鬟扶着,自己也一只手撑在后腰上,腰身庞大。   见到我,凤凰不顾圆鼓鼓的肚子,张口就问:“你究竟做了什么,最近相公总是三天两头往这儿跑?!”   我望着她,昔日少女一旦做起打扮,就转变成了贵妇人模样。只是她的脸还是稚嫩,目光怒视的时候尤其不能言喻。   我拾起地上的书,掸了掸:“我什么也没做。原来妹子,不是回来孝顺爹娘的。”   凤凰皱眉:“说话总这么阴阳怪调,为何你……”   “那你可就不对了,”我悠悠然打断了她,“你自幼,爹娘就最疼爱你,如今一嫁了人,就整日不听你消息。爹娘多伤心,凤凰,你有空还是多陪陪爹娘,也不枉他们疼你一场。”   凤凰的脸沉了下去,她盯了我半天,“皇霜,你得意什么?得意你终于能独自陪在爹娘身边了是吗?可是就算我离开了,爹娘也不愿意看见你。你嫉妒我是吗,嫉妒我从小就比你得到的多,所以你现在想方设法讨回来。”   我凝视她的脸:“凤凰,我不知道你这想法是哪里来的,我从来没有你争过,你有爹娘撑腰,小时候,不管你说什么,爹娘都无条件相信。我拿什么和你争?”   “所以你现在就不肯罢休,让我不好过!”她有些激动,声音拔高了。   我皱眉,认真看了她好久,才开口问:“凤凰,难道真因为父母对你宠爱比较多,所以你的思想就变得这么不同吗?身为相府女儿,从小,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即使你已经得到了大部分,你还是不满意,你一定要全都拿去。你要全部,爹娘就给你全部,全部的衣服,全部的首饰,全部的、疼爱。但今天,你还不满意,你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吗?你以前从我这里夺走的东西,我又怎么问你的罪?!”   凤凰身边的丫鬟水碧,扶着她劝道:“二小姐,别动怒。仔细动了胎气啊。”   凤凰推开她,瞪着我:“老实嫁给陈探花不好吗?做什么要闹这么一场?你一直都在丢相府的人,现在更是把相府的脸丢的满京城都是了!”   我缓缓从藤椅上站起身,脸色冰冷。春桃见状不对,忙拉住我。她赶紧开口想说话,我已经说出来了:“凤凰,我倒真不知,我怎么丢相府的人了。我过去觉得你还算好,可现在我看你,简直不愿意看第二眼。你干么作践你自己,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我没有对不起你,你都这样容不下我,倘若你我地位调换,我把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全部对你做一遍。那么凤凰,你岂不是做梦都想扒下我的皮?”   水碧死命劝解,看着我:“大小姐,二小姐说的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头……”   凤凰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尖嘴的奴婢,要你多说,给我闭嘴!”   水碧泪眼汪汪捂着脸,不敢再插话。   凤凰看我:“你看不惯我,是吗?皇霜,平时你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还挺能说的。呵,果然,你心里不平的很,别管外表装的多么平静,你心里看到爹娘对你不理不睬,其实狂躁透了吧?可是没办法,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而你什么都没有。”   我看她,笑:“你连姐姐都不会叫吗?”   她冷笑:“叫你姐姐,我也怕脏了我的舌头。”   我摇了摇头:“凤凰,你今日实在太不冷静了。看看你的样子。”   凤凰抓起桌上的杯子,转眼,狠狠摔在地上。春桃敢怒不敢言,看看地上碎片,憋着道:“凤凰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凤凰盯住我:“皇霜,你曾说,我说什么爹娘就信什么。爹娘更相信我。小时候你因此挨了不少打骂吧?你感到委屈,可事实上我的眼泪更值钱。你猜,现在是不是一样呢?”   我微微侧过脸:“你想干什么?”   凤凰笑了一声,我看到她,粉饰的太平今日终于被撕破,姐妹第一次剑拔弩张的相对。她脚底似乎不稳,轻轻倒在了地上,然后看着我,她扶住了额头。   “我恨你而已。”她扬头说道。   我上前一步:“凤凰,你不要犯傻。以前你陷害我多少次,今日还要故伎重演?”   然后,凤凰说了句我想也想不到的话。   凤凰说:“谁让我们是姐妹呢?”   我震惊地睁大眼看她。   她嘴角露出笑,开始惨叫:“我的肚子!救命啊!救命……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我脸色苍白,嘴巴颤抖了半天,才说:“我实在想不到,你会用这种老掉牙的方法。”   “但很管用。”凤凰一笑,却开始继续痛苦喊叫。   春桃大为吃惊,像这种明目张胆的诬蔑,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以前她虽伺候我,但凤凰空口说白话的时候,她并未亲眼所见。   “凤凰小姐!你快起来、你、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对待自己的姐姐?!”春桃完全难以置信。   凤凰转过头:“来人啊!快来人!来人!”   春桃急的如热锅蚂蚁,似要上前去扶起凤凰。我抓起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凤凰,我真惋惜,为什么当初,爹和娘都不听我的话。包括爹,都被你骗了那么多次。”   凤凰额上冒出汗,冲我笑:“为什么要是姐妹,如果只有我一个女儿,那么就不用争,不用抢了。”   我慢慢走回去,拽住门帘:“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想法也许就是我的想法。看到你得尽荣宠仍不知足,我同样很不甘心。我也想过爹娘若只有我一个女儿,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我也不会,压抑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快乐。”   凤凰瞪我,她更生气了,于是喊叫的愈发气足,愈加凄凉。爹娘喜欢凤凰的聪明,她聪明,会演。   我闭眼,“爹。”   展开的门后转出来一个身影,背着双手,挺直的身体内似乎也隐含了层层的怒气。   凤凰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第五十二章 爹的心里   父亲一步步走了过来,脚步声清晰,踏在地上。   我拢着双手斜斜靠在门边,眯眼笑:“让我猜想一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对爹说,是我把你推倒的,害你动了胎气?”   凤凰瞪着我,她的叫声还卡在喉咙里,渐渐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父亲此刻已走到我身旁,他只顾盯着凤凰,在他的眼神下我可以看见凤凰的目光越来越畏缩,但她仍强自撑着倔强神情。   半晌她低头,父亲的袖子重重甩下,神色冷峻,字字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凤儿。”   凤凰才最终弱气地叫了声:“爹……”   “你从小,我跟你娘,就尽量尽着你。因为你最小,所以从不肯让你委屈。因为这个,我们宁愿忽视霜儿,我真没想到,我倾力疼出来的女儿,竟然能够做出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来!”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几近咬牙切齿的情绪。   凤凰渐渐咬住了下唇,眼底潮湿起来。她片刻看着父亲,哽咽说:“爹,是她先挤兑我的。”   出乎意料,父亲大喝了一声:“你还说?!”   凤凰还半伏在地上,脸上已经湿了,她哽着嗓子道:“爹,女儿没招她没惹她,是她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招惹篱哥哥,篱哥哥都已经娶了我,她还这样,分明是没有顾及到女儿!”   我可算见识到凤凰、自以为真的本事。心里自失一笑,她这么说才正好,我究竟招没招惹篱清墨,我想父亲心里该是清楚得很。   父亲果转头看了看我,再看向凤凰,片刻开口:“你污蔑你姐姐还不够?我倒想你看看自己,嫁人到底有没有遵守那三从四德,清墨是你丈夫,霜儿是你姐姐,更别说当初……是霜儿的牺牲,才让你逃过一劫。你才有今天!可你不知感恩,到了此时还要往你丈夫和姐姐身上泼脏水,凤凰啊凤凰,你,让我怎么说你!”   “爹!”凤凰的声音撕心裂肺,眼泪如下雨流淌。“根本不是这样,女儿没有、没有忘恩负义,您一直都知道的,女儿有多爱篱哥哥,始终,只想和篱哥哥白头到老,这一生别无所求啊!”   父亲的眼睛闭了又睁开,顿了顿,半天才说:“不管你有多爱清墨,也不构成你诬害你姐姐的理由!”   凤凰靠在他的腿边,只知道不住哭。   我想起那日在宫中花宴上遇见的贵族女子顾华西,勾心斗角,满眼的精明算计。她说是排在凤凰之后的京城第二,我看,心胸实在不怎么大。   我冷眼旁观至此,也半晌已过。我目光在凤凰满是泪痕的面上转了几圈,上前,忽地一笑,“爹,还是算了吧,看凤凰哭得这样子,回头您又心软了,说我欺负她。”   父亲的目光立即扫向我脸上,他变了变色,猛地一把挥开凤凰的手。   凤凰大哭:“爹!你一定要相信女儿啊!”   父亲指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信你至今,你又是如何做的?!”   我望着她,道:“凤凰,你整日与宫廷那些女子来往,弄的什么德行都没了。”   凤凰手捧着肚子,忽然一咽,有些干呕的样子。水碧从她跌倒就过去一直扶着她,此时抬头望着我忍泪道:“大小姐,您就不要再气二小姐了,二小姐千错万错,不也还是您的妹妹吗?”   我淡淡一笑,说道:“是啊,凤凰,你还是平静一下。这下,真动了胎气,反倒害了你的孩子。”   凤凰看着我,默默流着泪没说话。   父亲挥了挥衣袖,怒气未消,他背过身,冷声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凤凰哭着被水碧搀扶走了。   父亲缓缓抬了头,看向了我,目光里些微闪烁:“霜儿,我……”   我慢慢地站直了身,踏进门内,轻轻道:“春桃,吵嚷一天了,我乏得很,你进来伺候我歇息吧。”   春桃低头跟上我,小声回应:“是,小姐。”   从身后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我静静站在桌边,动亦未动。   进屋,春桃眼睛盈盈望着我:“小姐,您为何要对凤凰小姐说那样的话?”   我笑道:“你觉得我不该说?”   春桃声音略低:“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扬了扬脸:“不管什么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凤凰恃宠而骄那么多年,也该让她明白什么叫懂事。”   春桃道:“小姐您既然这么说了,奴婢自然愿意相信您。”   我微微点了点头,回身便在床上歪了,闭眼休憩。   大傍晚那时开始睡,差不多等睡意过去了,眼睛睁开,外面就已经漆黑一团,到了晚上。转脸看到春桃在桌边整理书稿,她回头看我,半张脸套在阴影里,笑道:“小姐,您可醒了,看这些都是您小时候写的诗稿,您的字顶漂亮的。”   我淡淡笑了笑:“再漂亮也不行了,断了五年没练,现在一定大不如前。”   春桃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小姐,刚才老爷叫人来,唤小姐去前厅吃饭了。老爷和夫人都在等呢。”   我一手掀着被子,眼里略闪了闪,望她:“爹娘在等我吃晚饭?”   昏暗中,仍可看到春桃点点头。   我忽的笑出,顿一顿说道:“好,我去,把衣服拿给我,春桃你陪我走吧。”   “是。”春桃低头抖开外裳,朝我走来。   父亲和母亲都坐着,果然是在等我。母亲脸上看不出表情,桌上碗筷摆放整齐,也没有人动筷子。   父亲先开口说话:“霜儿,坐过来吧,你回家至今,我们一家还没好好吃过饭。”   我过去在旁边坐了,便拿起筷子,夹起菜开始慢慢吃饭。   最开始谁也没说话,好菜很多,比我这些天吃的都要好。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都在想什么,经历了今天凤凰的事情,他们现下的心态会是如何?   我筷子不停,闷头只顾吃饭。良久,母亲问了句:“凤儿今天又哭又闹,身子没影响吧?”   似乎是问的父亲,我手一顿,继续夹了菜过来。   父亲顿了顿才说,“她能有什么事?你就不要提凤儿了。”   我心底无声笑了一下,继续吃我的。   他又看我,片刻道:“霜儿,别急,别只顾着吃,也说说话儿。”   母亲朝我看了过来,我淡淡与她一碰,只说:“不知爹想听什么?”   父亲一顿,缓缓转头看了看母亲,便怔怔望着我:“你小时候,你和凤凰之间,爹和娘,对不住你。”   母亲不说话,默默将脸别转一边。   我筷子停下来,目光盯着身前发呆很久,眨了眨眼。随即慢慢地笑道:“爹忘了,女儿脑子不好使,过去的一切,都忘了。”   父亲表情有些略僵,他缓慢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半晌开口:“谁说霜儿脑子不好使,霜儿向来都最聪明的。”   不管父亲说什么,母亲都不做声。   我看了一眼他们,轻轻笑道:“爹是想听女儿说点话?”   父亲目光盯在我脸上:“是。”   “那好,爹。”我缓缓把筷子放下,看着他轻轻笑,“你辞官吧……”   饭桌四周,此刻还站着不少丫鬟下人,我的话一说出口,便让众人脸色俱都变了。   父亲有些不信地看着我,开口:“霜儿,你刚才说什么?”   换成我,定定注视着他:“爹,五年前送我走之前,您就说,您会马上辞官。只要辞官,就能把我从里面放出来了。这是您说的。”   满座惊哗,连春桃都瞪大了眼珠子。   我徐徐说着话,母亲面色剧变地看向了我。她旁边父亲脸色瞬间铁青,他的目光锋芒隐现而出。   他们似乎要阻止我,我已自顾说了下去:“爹和娘,女儿等了你们五年,这五年,父亲不仅没有履行诺言,反而仍旧步步青云。手揽大权,这与你们当初哄女儿的话,简直大相径庭。”   将如此晴天霹雳的话如此平静地说出口,我也有些想不到。但是说完这些,我的胸间仿佛也落下了堵塞经年的一块大石。无论这种感受是轻松或是空虚,都是一种解脱。   父亲拍案而起:“女儿,你糊涂了。”   母亲还算冷静地开口,扫了一圈仆从:“你们都下去。”   我冷眼看着那群人一个接一个出去,并未有其他动作。母亲立刻回身望我,眼神寸寸进逼。她声音带着一丝硬:“你可知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辞官,你以为你父亲的官,那么好辞的吗?”   我看了看她,看来她倒是对我记的这些事情接受的快。也许,她心底也从来没真正相信过,我把所有的都忘记了。心里动了动,又或者,这才是她一直连装样子对我也不愿意的原因。   我转过头去看父亲:“爹,如果右相赵延之将来有什么动作,或者他被拉下马,您都脱不了干系。君上如果对赵延之下手,必会顺带把您也波及进去。是主动辞官,还是被罢免,您选择吧。”   父亲黑着脸:“霜儿,你为什么会管这些事?”   我道:“爹,道歉的话也不必说了,十几年的光阴,我也早已不稀罕。现在,我只想你可以把官辞了,远离朝廷这趟浑水。”   “都是清墨告诉你的?”父亲接着又道,“这是朝局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最好不要妄加议论。”   我扬眉:“那又如何?最不济,我也被扣过一顶妖孽的帽子,不在乎多扣一次。”   易园日后如果被明衍太子一锅端了,即便被扣了帽子,也没人神通广大把我送去哪儿了。   母亲握了握手,看我:“你可是还恨着凤凰?”   我目光移向她,良久笑了笑:“娘,套用你以前常用的一句话,凤凰还小。她……懂什么呢?如今她已经被你们惯到大,所言所想,都是小时候习惯了的,带到大罢了。”   “霜儿……”父亲到底没有动怒,脸色几变过后,叫我,“爹当初,并没有存心骗你。”   他的目光显得格外清亮,亮的有些微晃,我没有去看母亲的脸色如何,仅仅凝望他,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那年父亲确实是,曾想要放弃官位的,只是后来,或许就被母亲锋利的词锋劝住了。   我缓缓垂下眼,弯腰说道:“爹,女儿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   从桌边站起,我脸色淡淡离开了厅外。   照着篱清墨之前的说法,明帝若最后迫于太子的压力,定然会下决心拔除易园。而太子并不会放过右相,右相当初会得到明帝宠信,就是因为他制衡了我爹在朝廷的一人独大。一旦右相被太子扳倒,很难想象,明帝会顺便找个由头,把我爹也给革职了。   所以,父亲现在辞官,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权柄,握住容易,谁又能轻易放开?体会过一日握住权柄的滋味,就想日日眷恋不放手。言尽于此,真的是我劝的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偶说这文不会拖的很长,果然进行比想象中还要快orz~   越到后面越紧张,紧张~   还有不到一个月酱紫~╭(╯3╰)╮   第五十三章 葵花楼馆   “现在的朝局是,左相大人,拼命地弹劾右相,太子间隔几天,就上一份秘密奏章。内容涉及打压右相党羽,牵连甚广。朝堂此时正在势力纷乱。   而接二连三的弹劾,也引起右相赵延之不满,便进行反击,指挥自己麾下的官员,上表弹劾左相,只有太子,赵延之暂时还不敢动。”   篱清墨坐在对面,缓缓和我说着这些话。   这些天,他一直常常都来告诉我朝廷之上的各种动向,“两派互相倾轧,如今已然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我手指轻轻划着:“太子,我爹,右相,应该是三派才对。”   “不,还是两派。”篱清墨看着我的眸中有微亮:“如无意外,左相大人,应该是与太子一起了。”   我愣了一会,才慢慢笑出来:“我爹……他想靠住太子,保住自己官位?”   篱清墨微低着头,随后抬起来,声音轻轻地:“不,不管最后结局怎样,太子,都不可能再保得住左相大人的丞相之权了。”   我微笑:“那他这是为何,最后还不放弃想挣扎一下?”   篱清墨目光凝在我脸上,淡淡闪烁,他说:“霜儿,别这样想你爹。左相大人他……还是分得清、是非曲直的。”   我麻木地避过他视线,片刻,没有说什么。   篱清墨道:“赵延之多年来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实在过于庞大,即便太子能占上风,没有足够把握,还是担心赵延之会垂死一线反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事,就麻烦大了。”   “那要如何?”我淡淡问道。   “现在关键就是,有没有真正一击必中的强有力证据了。”   所谓强有力证据,我实在不得不再次想到易园名册上。我皱眉,有些试探迟疑道:“谢家,就没说什么?”   篱清墨缓缓说:“谢家只提供了赵延之一些结党营私的证据,不过也不多。赵延之太狡猾,老狐狸了。”   我不解,“没有别的?”   玉佩是谢欢给我的,按常理推测,那本从易园偷出来的名册也应该在他那里,可这么重要的证据,谢欢为什么又不拿出来?   篱清墨疑惑看我:“还能有什么?”   我微微有一丝语塞,把头低下去,摇摇头。   低头的时候,忽然就觉得篱清墨的视线再度又放在我身上,我脖颈内感到不自然。同样不好贸然抬头和他视线相撞上。幸好略微尴尬的气氛,并未维持多少时间。过了半晌,篱清墨总算又开口,说道:“无论如何,总之,霜儿你现在是最重要的,众矢之的,你必须,千万注意安全。”   我失笑,愣了一下:“怎么,谁还想要灭我的口?”该说的我早已经说出来了,现在知道一切的人不少,也早就控制不住真相的流传。就算想把我灭口了,也为时太晚了吧?   篱清墨神情复杂,半晌才道:“即便单纯为了恨,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找你的。你待在相府,其实不安全。”   我慢慢地笑了笑:“相府守卫,也还算森严吧。”   篱清墨很不给情面地摇了摇头:“不够森严。”   我轻轻一哑。   “本来,若是……我可以把你接去侯府的……”篱清墨断断续续,缓缓垂下了眼睑,声音低到了无声,似叹。   我愣住了,眸光静静看着他,心头有一缕无力滑过,眯眼轻缓一笑:“还是算了吧,我怕我到你那,比在相府还危险。”   他亦笑,有些倦意。   篱清墨两天来一次,来了就走,绝不多留片刻。有时爹看见了,也并不说什么,他走时,也不挽留。然而因为萧后玉佩和太子的出世,朝堂形势瞬息就能万变,两天的时间,我所听到的情况也是一变再变。   我在相府中独自走着,边想着篱清墨再三叮嘱让我注意安危的话,忍不住目光环视相府四壁,咽了口口水,不会真的不安全吧?   越想心里越有鬼,我一直觉得相府的高墙深户,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想不到被篱清墨一说,让人这么心底发毛。转念一想,我又想起顾玉遥谢留欢那厮……进出相府跟他家后院似的方便,虽说他家后院肯定没相府大,不过也没差了。   这段路偏巧静谧,下人也少,还就只有我一个人步行。   天下间高手能人辈出,若说有人能自由出入相府取我性命,我还真的相信。   眼看院门在望,往前去就该能看到春桃了,我一路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加快脚步上前走。   却不知道短短的松弛,大意放松,正是让我的反应变得迟钝了。快速前进的过程里我随意一低头,看见地上有除了我以外,有一个陌生的影子盖了上来。   不知何时候,竟有人就在身后跟紧了我。   这发生的太过诡异,我心底瞬间一沉。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转不过来了。只记得我没来得及尖叫,一只手就从身后伸出,捂住了我的嘴。   接着后颈被人横掌一劈,果断利落。我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人常说,怕什么来什么。你若什么也不怕,心底坦如明月,也就无所谓什么怕了。但有些看似很有道理的话,细细分析琢磨起来,会发现纯属扯淡。   为什么说它扯淡,因为与现实结合后,完全站不住脚。脱离现实的道理,都是空谈。   人都有七情六欲,有感情,就会包括怕。没有七情六欲的那就不是人,就是那飘渺与世隔绝存在于传说里的仙。   我醒过来时,感到脖子后面还一阵阵疼痛,痛的好像骨头断了。但我还醒着,证明骨头还完好无损。   一个柔若无骨酥麻的声音传入耳膜:“哟,姑娘,你醒啦?”   我惊悚莫名,倏地转过头去。   这是一间只能用香、和艳来形容的屋子,我是女子,仍是能一眼看出这屋子样样东西,都是具有撩拨性质的。能唤起人心底绝顶的暧昧销魂。   我目光流转,而最香、艳的,要数坐在我旁边的女子。   意态风流,眉眼魅人。穿着紫裙的窈窕女子,裹着轻纱,手握一把团扇,那双似笑非笑的流转美目就定定瞧着我。   我被瞧得发毛,立时把锦被一掀,跳下床:“嘤嘤姑娘!”   看了几眼就能认得出,这女人正是当初我跟陈又茗出去时,遇见的女扮男装的嘤嘤。只是此刻她脱了男装,着了姹紫嫣红的女儿衣裙,更显千娇百媚。   看见她我更惊悚,我立刻背靠桌边,站定。   嘤嘤立刻发出一串娇笑,是真的娇笑,听在男人耳里无限温柔缱绻,听在我耳朵里就是寒毛马上直竖了起来。   嘤嘤笑完,用衣袖掩口道:“相国家的小姐,欢迎你啊。”   此话说得我丈二和尚,随后心底一凛,上下端详她:“是你把我带到这儿的?”   嘤嘤笑:“潜入相府这种事儿,我哪有本事。不是我,是他……”   就见女子下巴一扬,我随之扭头,看见旁边翠红屏风后,过了片刻,一个人影绕了出来。   一个男子,修长玉衣,他抬起脸来,目光便悠悠朝我望。   看见这个人,我慢慢安静下来。我微微动了动唇,说道:“是你,谢留欢。”   “可不正是谢二爷吗,只有他有那个胆。”嘤嘤趴在椅上,眼睛似水流波,缓缓横过。   我面无表情,定定看着他道:“你把我劫来这里干什么?”   谢留欢看着我未动,这种感觉,仿佛已许久没有相见。他模样还是俊挺,面容清俏。属于谢二公子洒脱风流,一丝不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你那么大胆,把玉佩送给了太子。一点也不考虑后果安危。你就没想过有一天被人追杀是什么滋味。”终于,谢留欢皱眉,看着我说。   条件反射就想反驳他,我忽然想到,如果我没有拿走他的玉佩,谢留欢迟早也会把玉佩交给太子。他本就是准备那么做的。想了想,还是改口了。   “谢谢,追杀的滋味我已经尝过不止一次了。”我冷道,一边低头把身上的衣带检查了一遍。   嘤嘤狂笑不止。   我马上抬头,蓦地才警觉地把房间打量了一通,惊道:“这儿、究竟是哪儿?”   嘤嘤笑着摇扇子:“相国小姐,看你说的,这里,当然就是葵花楼里啊!”   宛如雷劈了一下,我懵懵转头,接触到谢留欢飘过来的冷然的目光。我瞬间脸大红,叫道:“你怎么带我来这个地方?”   嘤嘤仿佛没听明白,眨眼嬉笑,说道:“怎地?谢二爷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啊!”   我几乎想双手捧住脸:“谢留欢你无耻,居然常来妓、妓院这儿晃……”   他眼底浮现出讥笑:“你是我娘子啊?管的这么宽。”   “把我送回去。”我捂着酸疼的脖子,退后了一步。   谢留欢眼神重又冷淡起来:“你不要命,太子可不能不顾虑。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前,你就给我待在这。”   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才憋出字:“你凭什么对我这样?”   “因为这里最安全。”嘤嘤开口。   柔软的身子扭动过来,团扇轻摇,谢留欢看向她:“嘤嘤,记住了,你不许她离开。”   嘤嘤眼波冲我这里扫了一下,轻轻笑:“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儿善待她。”   话中含义没来由让我一阵恶寒,扭头就往门外跑。   一只纤手搭在我的肩上,嘤嘤脚底如同带了风,一张香气扑鼻的脸和我对面,咬着牙低笑:“我还就没见过有人不爱惜自己的命,这位相国小姐,你是那么想死呢,还是心里早就生无可恋了?”   我一掌击向她肩膀,嘤嘤一缩,神情一改,手抬起来下意识就要还手。   我早已准备好招架,就在此刻,眼风却扫到旁边一道白影迅速抢过来,伸手牢牢箍住了我的手臂。整个人将我紧紧抱住。   嘤嘤吐了吐舌头,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   谢留欢两个手臂强有力就把我锁住,视线直逼过来。我动了动,丝毫动不得,有些惊怒道:“你想干嘛?”   他在我耳边低语:“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被人害的。”   热气喷在我脸上,缕缕绕绕,我陡然就有点怔住。他吹了口气,声音也不像先前那么友善:“你是了解我的,要把你锁住,我有的是方法。别到那个地步。”   半晌,反应过来挣扎更用力,耳根火烫,心中莫名更惊惶起来。   “我答应你留在这,你放开我。”   腰上的手臂动了动,终于,缓缓移了开来。我脖子僵硬,看不清谢留欢的表情。幸好只一会儿,他便从我身边立起身,擦过我旁边走向房门。   转过来,他的脚踏着门边,“总之你就呆在这,哪儿也别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相国小姐,会藏在青楼妓馆。”他再次笑的有点冷。   我胸中气闷,要被涌上来的话语堵住,最终还只能挤出几个字:“谢留欢,你还真敢做。”   他目光向下,微微看住我:“婚都拒了,你总不至于还在意这点儿名节吧?”   我看着他:“我爹难道不会找我吗?”   他淡淡回答:“太子殿下会安抚他的。”   我盯着华贵异常的梳妆镜,渐渐发起呆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到六千多字再发的,不过看样又得写到深夜。所以提前发吧,剩下的明天写了。最近大家的留言评论很给力,我也很给力,于是亲们继续给力吧\(^o^)/~   第五十四章 大闹翠馆   嘤嘤倚着门边,挥手绢:“谢二爷,你可要常来啊!姐妹们多想你。”   谢留欢推开窗户,脸子也不甩就从窗口跳下去,嗖嗖的凉风就从窗户透进来。   嘤嘤不怎么开心地转过了身,嘟囔说:“二爷最近好冷漠,以前他对我们可热情了……”   她眼神朝我溜过来,我保持脸色绷着,不露声色。   她朝我款款走来:“近来就委屈小姐了,窝在我们这芜杂之地。”   说实在我真被吓了一跳,不过还能勉强镇定:“要和你一起?”   “恐怕小姐只能在我这儿藏着,”嘤嘤的流目扫在周围,“幸而我这里还算大,不接客的时候,小姐可以随意地休息。平日,就是让嘤嘤打地铺,也无所谓。”   我脸上还是有点忍不住动摇:“那要是你接客的时候呢?”   嘤嘤抬手把帕子按在嘴边上,轻轻笑,说到这里尾音不由上挑:“那,就只好委屈小姐躲起来了!”   我脸黑了下来。躲起来,躲在哪儿?本来这里就不能随意走,除了这屋里,我还能去哪儿?   嘤嘤把床帐一掀,半晌,还是回头看我:“不过小姐也不要被吓住了,嘤嘤是这里的头牌,想要我接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大不了,这一个月我就放出话,不再接客了。”   我有点不自在:“那你……不会麻烦?”   她轻轻在床沿坐了,眸内若有所思说:“只要……小姐不嫌我这儿不干净。”   我微愕,有点呆了呆。   嘤嘤理了理裙装,站起身又是遥遥媚笑:“谢二爷把你放在我这,也有这样的原因。妈妈绝不会为了我一个月不接客,就来找我算账。”   所谓每家妓馆的头牌出身,都有点儿特殊性,类似身价的东西。鸨母也不会特别苛责。   嘤嘤坐到镜前描眉,两条细眉被她画的精致出挑:“我也想在太子殿下那儿讨个福气呢,把你安置好了,日后若有太子保着我,岂不比攀附了什么权贵都强。”   这个女子,倒是有点爽气,罕见的坦白。   这样看来陈又茗,是被她弃了的靠山了……   烟花之地,处处软语,我睡的正香浓时,混混沌沌就觉得耳边喧嚣起来,间或响起了愤怒的吵架声。这里的生活昼夜颠倒,我适应的有些累。争吵过后,便听见有人起了争执,辗转翻了个身,半晌,我有些头痛地从床上睁开眼。   一扇屏风正好挡在床前,我揉着惺忪睡眼,不由偏头朝屏风边看去。   嘤嘤的身子正挡在门口,嗓音流露出冷硬:“妈妈,你这是干什么?”   “嘤嘤,你必须下去接客。”一个陌生的,带点流丽的女音响起。   嘤嘤顿了顿,道:“笑话,我接不接客,难道还由不得自己做主?”   鸨母沉声说道:“嘤嘤,不是我要为难你,今天来的客人身份显贵,别说你是头牌,就是妈妈我,也抹不开那个面子啊!”   嘤嘤略微不屑:“再显贵的也不是没见过,至于这般见不了世面吗?妈妈这样,也未免丢了我们葵花楼的脸。”   “我说姑奶奶,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葵花楼不是你开的,我要是照你这样,场子早给人砸了。”   “让他们砸啊,看他们还敢!”听得出嘤嘤动了气。   “我的小祖宗诶,拜托你给妈妈点面子,不要跟客人犟了。说到底咱们这样身份的女子,咱们干的就是倚楼卖笑的营生。别挑肥拣瘦的了。”鸨母声音很是老神在在。   嘤嘤牙尖嘴利,分毫不让人:“妈妈你开什么玩笑,不挑?不挑的话,敢情你什么乞丐穷酸都能接进楼子里做客了?”   “别跟我在这说嘴了。”鸨母声音冷下来,“今天你一定要下去,到时候得罪了人,整个葵花楼都不能替你撑住!”   心底听明白几分,我迅速从床上轻声地跃下,把衣服拿起,蹑手蹑脚躲到了屏风后观望。   从这个角度看见嘤嘤的侧面,苍白不已,她咬了几下唇角,轻轻道:“妈妈你别多言了,我去,我去接待两位新贵。这总行了?”   鸨母衣着艳丽,口气缓和下来,重新喜笑颜开:“诶,这就对了,状元公和探花郎都是圣上极看重的贵人,要是来一个,妈妈我还能厚着脸皮帮你打发打发,可如今两个一起来了。你就不能不去了。”   嘤嘤满面冰霜:“别说了,我去就是。”   鸨母低头,这才满意地含笑打算离开。   嘤嘤却又说话了:“妈妈曾经说过,进了这门,就随我做主。今日的出尔反尔,嘤嘤看在眼里。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我以后有什么不快了,做出什么事,妈妈可别怪我。”   鸨母回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径直走了。   留下的两个护院却抱着手臂守在门口,一左一右盯着嘤嘤动作。   我在里面只敢偷眼去望,为她捏了一把汗。   嘤嘤微微侧过脸,旁人难以起疑的角度,对着我这边的屏风轻轻望了一眼:“要看戏么……”语气低低,似自语般。   说完她速度扫了两个护院一眼,十分冷淡,抬手抚了抚发髻,将俩护院一推,就跨出了门。这样看来,好像她是让两个护院跟去一般。   我吸了口气,暗暗咽了咽唾沫。看了嘤嘤身影走出门,青楼女子总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和时候。在屏风旁静静站了很久,我慢慢挪到门边,贴门缝看了几眼,现在大白天,人非常少,都窝在房里睡觉。只要我轻轻地,不会惊动任何的人。   我从门口马上闪了出去,提着裙角,慢慢挪到了楼梯之后,趴在缝里看着外面景象。   楼下桌旁端坐着两个锦衣玉树的年轻公子,嘤嘤款步走下楼,一刹那笑如花开,脸上看不出丝毫不快。这都是头牌姑娘的实力,能言善辩,八面玲珑不得罪人。   再看那两个年轻公子,一个穿着状元袍,一个摇着折扇撑潇洒,面容正是陈又茗。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贾玉亭和陈又茗,这两人不去琢磨辅佐明帝江山社稷,跑到葵花楼来干什么?   贾玉亭就不用说了,一套状元的风雅做派,悠悠说:“又茗兄,你最喜欢的姑娘,便是这位?”   嘤嘤手放在腰侧,福了福身,柔柔道:“嘤嘤见过状元,探花郎君。”   “京城第一妓馆的头牌,如何?”陈又茗扇子向前虚挑,转头问贾玉亭。   贾玉亭眼光淡淡在嘤嘤身上扫了眼,虚应了一声。   这两个人,一个高官厚禄,一个官家子弟,亏得好意思难为一个青楼楚馆的姑娘。   嘤嘤笑盈盈上前执壶,倒酒。   贾玉亭看了看她,此时道:“这就是嘤嘤姑娘的水平?主子还没叫,就自作主张地过来伸手,性子也太差了些。”   陈又茗抬头看去,问她:“嘤嘤,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嘤嘤强笑道:“补了点妆,对不起,二位久等。”   贾玉亭轻哼了一声。   嘤嘤的脸上难看了起来。陈又茗没再开口。她顿了顿,似乎也忍住了,半晌,才一笑道:“嘤嘤是青楼女子,不是丫鬟,状元公是嘤嘤的客人,也不算什么主子。嘤嘤在楼子里不羁惯了,也没顾虑别的。这点只有请状元公见谅。”   我心道这天生烈性女子,到底还是没忍住。   贾玉亭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她,这位状元公,他的官架子是端的最足。陈又茗抬眼问:“嘤嘤,别多说了,今晚本公子包你全场,你要陪着。”   嘤嘤嘴唇动了几下,看脸色明显一僵,她正要说话。   忽听一旁传来一个声音,伴随着咳嗽响起:“嘤嘤姑娘的场子,在下事前已然包下过了。”   此声如此清朗,突出地飘来一句。我在楼梯后面,观察全场,竟也没发现他。   几人举目,看向葵花楼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坐在那里的青衣男子意态闲适,捧着一杯茶喝了一口。   我抓着楼梯扶手深深吸气,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嘤嘤早就眼珠转的快,出声低问:“谢家大公子,谢欢?”   话音刚落下,青衣男子眼睛看向杵在一边的鸨母,笑得轻然:“在下早已经包了嘤姑娘全场,包括一个月,是吧?”   绿衣少女立刻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银锭子,到处晃悠乱转,嘴里不停道:“是吧?是吧?是吧?”   鸨母的眼睛随着银子移动,渐渐就直了,两眼仿佛能够冒出星亮,忙点头如捣蒜说:“是是,正是啊!”   绿衣少女眉毛都在笑,笑她的识时务。手上将银锭子一抛,鸨母忙张着手接住了。绿衣少女努努嘴:“这是定金,我家公子说了,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鸨母笑得鼻子都找不到了,一个劲夸开:“谢公子的确是人中俊杰,老身看着也甚好。难怪是陛下都喜欢的,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陈又茗的目光盯紧了角落里,看着谢欢:“真是哪儿都能见到公子,公子这么有闲?”   谢欢微笑:“不敢不敢,不及陈公子有闲。”   嘤嘤立即笑着迎了上去,衣袖挥洒,分外飘然轻盈。   陈又茗眼看着,眸中锋芒一现。   鸨母不笨,本就是爱银子的人,现在看见谢欢和陈又茗都是皇上红人,她倒向哪边很显然。前面她能为了不得罪陈又茗和贾玉亭而委屈嘤嘤,后面就能为了银两支持谢欢。   嘤嘤娇笑着,在谢欢旁边停住:“嘤嘤谢公子捧场,公子万福啊。”   陈又茗一拍桌子:“谢欢,你不要太过分。”   谢欢停下杯子,悠悠看向他:“探花郎为何生气?”   陈又茗没有即时回答,他看了看嘤嘤,又看住谢欢,身上怒气隐现。自己曾经的女子对别人青睐有加,男人毕竟接受不能。   绿衣歪着脑袋:“探花郎君,你的未来夫人,应该是相国小姐吧?怎么你在这里争风吃醋?”   陈又茗冷脸:“这位姑娘说话自重。”   绿衣显然不知自重为何物,还扁扁嘴:“相国小姐可比这什么鹦鹉漂亮多了,不过估计人家也是看不上你。”   碍于贾玉亭也在,陈又茗不好当场发作出来。我心想,这可不好,正戳中了他痛处……   嘤嘤玲珑心思又转,此时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莫恼了。嘤嘤心里不安才好。”   鸨母走过来,冲贾玉亭和陈又茗笑道:“嘤嘤虽这一个月不得空了,之后还是有机会成为二位爷的人呢,二位爷记得以后常光顾葵花楼!”   陈又茗转头向嘤嘤道:“嘤嘤,今儿状元公给面子,你可别糊涂。”   嘤嘤有意垂眸:“是公子给面子,嘤嘤感激不尽。”   陈又茗脸子全然下不来,盯着一旁安静的谢欢,眼底掠过一丝似乎讥削神色,慢慢道:“原以为谢公子是妙才俊杰,没想到也到青楼干这包姑娘的事。”   谢欢还未说话,绿衣也不管对方是当今探花,抢先骂道:“你这人嘴巴怎么这样臭?!三天两头来青楼,骂你自己呢吧?”   贾玉亭轻轻道:“圣上对谢公子另眼相看,理应与我们不是一类才对。”   绿衣又语塞,气的跺脚。鸨母见势头不对,忙出来,堆笑说:“几位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何必为这种事闹得不愉快。我楼里还有好些个漂亮姑娘,干脆叫出来陪陪状元和探花?”   陈又茗冷脸看着她:“钱秋姨,你是在打发我们吗?”   鸨母脸上一僵,笑不出来。   陈又茗拂袖起身:“怪道人说戏子无情□无义,见到钱变脸比变天还快。”   众皆有点色变,不管如何陈又茗说这话也太没水准了。   我看向谢欢,嘤嘤此时正站在他的身旁,脸色已僵凝。谢欢将杯子搁到桌上,轻然转脸,淡笑:“探花郎肝火很大,若愿意不如到在下这儿喝杯清茶。但祸及葵花楼一众人,就没必要了。”   陈又茗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京城第一风雅公子,你到了这儿,还能风雅的起来么。”   谢欢语意微哂:“在下一向喜好摆弄些文雅之物,嘤嘤姑娘才华出众,在下买她的场子,也是想多与姑娘有所交流。共谋进步而已。”   嘤嘤再次笑了出来。谢大公子说话自是中听顺耳,不愧是御封的清流公子,虽说身未入仕,却别有一番涵养风度。   陈又茗就要上前,贾玉亭突然拉住他手臂:“诶,又茗兄,看来今天时候不对,咱们还是改日最好。”   场面已经非常难看,这时状元公出来拉场,陈又茗算是顺着台阶下。毕竟若是一直僵持,结果谁的面子都过不去。陈又茗……也未必愿意那样。   在场的就算是女子,也都是有一副七窍玲珑肝。从今天的对峙也可以看出朝廷现在的格局,右相被打压的,连带门生陈又茗都按捺不住暴躁了起来。   我只是有点想不通,相比较,状元贾玉亭出现的倒有些微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俺明天到底开不开新坑捏?   易园侍女 第五十五章北岳剑门   贾玉亭说:“又茗兄喝了点酒,就有些不舒服了。”   陈又茗闻言脸色确实不好,到底是有些心气,此刻转身就走了。贾玉亭没什么特别反应,头也不回离开了葵花楼正门。   谢欢转头道:“嘤嘤姑娘,我是来找你们这里的一位客人喝酒的。”   嘤嘤把酒杯摆好,正抬头,盈盈一笑:“哦?果然谢公子此行不是为了嘤嘤?”   谢欢道:“她,是一位女客。”   一旁鸨母笑道:“我们这里风月地,哪来的什么女客。”   嘤嘤脸上若有所思,稍后才慢慢笑出来:“谢公子怎么挑了这个时候来?”   “因为要赶船,可能来不及。”谢欢掏出手帕按在唇边边咳了几声。   嘤嘤看了看外面,说道:“现在不是开门时辰,公子可愿跟我到楼上去?”   谢欢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便点了下头。站起身,鸀衣蹦跳着转到他身边。   鸨母却跨前一步,上前拦住笑:“谢公子,你……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谢欢笑起来这样好看,他的脸映着门缝,阳光照的有些白:“我一个病弱公子,妈妈还怕我砸什么场子?”   嘤嘤携着谢欢的手缓步上楼梯。   鸨母就在身后转身,脸上有点凝重。虽说银子收了,到底还是不踏实。   磨蹭了好半天,我才从楼梯后绕出,悄悄回到嘤嘤的卧房内。   谢欢坐在桌边,嘤嘤正弯腰为了他倒酒。   我杵在门边,心里有半刻在犹豫。   嘤嘤转脸望我,笑着:“霜姑娘,你进来吧。”   我看了看她,没有出声,走过去在桌旁边坐下了。   谢欢看定我,眼里有微光,半晌,笑笑说:“上次只是姑娘喝酒,我滴酒不沾。想想总觉得愧疚,这次干脆和姑娘对饮一日。”   我不明白这哪里好愧疚,但还是默不作声,翻开空杯给自己也倒满了。谢欢先喝了一杯,我观察他脸色,还好,只是微有点红而已。   鸀衣显然不赞同,撅着嘴有点不高兴。我一杯一杯敬他酒,他一杯一杯喝下去。到最后他手巾擦着嘴角,边忍不住咳嗽边笑说:“喝酒只是对身体不好。”   酒只是对身体不好,若论到酒量,谢欢可谓千杯不醉。   我望着他的脸,除了平静感受不到其他。   到最后谢欢咳声不止,谢欢对我说:“霜姑娘,就此拜别了。”   我的心顿时被针刺了一下,他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我还是承受的有点艰难。接着,他又说:“我能回到江南,对姑娘来说,算个好消息。”   喉咙间觉得干哑,我扯动嘴角。他能顺利回到江南,说明右相的能力已不足以牵制谢家,这对我来说,当然算好消息。   只是……高兴不起来。   我本来还想说点应景的话,可惜眼前忍不住开始模糊了起来,只好迅速低下头掩饰住,指尖微颤。   能感觉谢欢的目光看着我,动了动,他自袖中取出一封泥封的信。对我说:“这有封信,交给姑娘。……烦劳,一切结束后,请姑娘转交于舍弟。”   我愣了愣,抬起头来望着他:“有何话你不能当面给谢留欢说?”   他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我此次回去,与他山长水远,说什么都不方便。在这里写下,到时候,你交与他便是了。”   我垂眸默默接过,温暖的信笺,上面还留着温度。“知道了……,我会交给他的。”   他唇角动了动,渀佛要对我说什么,之后,仍只淡淡一笑,如水如风:“留欢,一直性子要强,以后,还请你多包容着点儿。”   这句话几乎没让我当场发作出来,我捏着信角,慢慢笑了笑:“你们兄弟,确然兄友弟恭,兄弟感情像你们这样好,也让人羡慕。”   谢欢的眼神这时有点空茫:“他,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他本该有更好的前路,却都为了我,过于隐忍了自己的光华。”   我想起谢留欢那人,名扬江湖的谢二公子,他好像一直都是张扬耀眼的一副样子,哪里像他哥哥说的这样“隐忍”光华了?   我没说话。   谢欢也没多做解释,笑了笑。   那时我满心满眼都在想,谢欢即将离开的这件事上。没有分出心神去思考,欢,留欢,谢留欢的整个人,或许都真的是为了谢欢而存在般,兄弟俩相依相伴,如连理共生。谢留欢能活着,只是为了保住他哥哥。   我没有想到这一层,所以也就没有体会谢欢此刻的心里。这点,将成为我日后,懊悔终生的缘由。   门被推开来,总是有人来的巧,谢二公子锦衣堂堂地倚在门口,眼睛盯着前面:“大哥,你非要找这丫头道别,老刘都在下边等半天了,你告别完了吗?”   我迅速把那封信塞到了袖子里,佯装无事地转过头。   谢欢眯眼:“刚才叫你上来你不上来……”   谢留欢睨我一眼:“我又不要跟她道别。”   谢欢没再开口,顿了顿,他从桌边站了起来,离开桌边向门口走。   鸀衣因为我强灌她家公子喝酒了,所以也就一直没理我。少女的心思剔透单纯,她也是谢欢身边,最坚定的守护者。   我想送他,刚抬腿被谢二公子按住肩:“我不像我大哥那么好脾气,你敢踏出房门一步试试。”   我憋着气,白他一眼。   最后我只能站在窗边看着谢欢的马车离开,路漫漫,希望他早日回到江南那个温柔地。   就在刚才,我本来想问他易园名册到底在不在他手里。到底也没开口。我心想,罢了,就是名册真在他手里又怎么样?不交给皇帝也没什么,现在有太子和侯爷,朝局再怎么变也不会逆转。   我摸摸鼻尖,只觉心中颇是无奈。   嘤嘤晚上的时候,被那个葵花楼老板娘钱秋姨叫了出去,有一个时辰那样久,回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   她脸色素白,伸出来倒水的手腕,还青了一块。   我看了有些微凛,便以眼神询问她。   嘤嘤一边倒了满满一大杯凉水,笑了笑说:“她本来就是看中我,能攀上那些年轻权贵,现在一下子得罪了两个贵人,她就容不下我了。”   我低下头,接着又看看她:“我懂得,你这样屈于人下被摆布的感觉。”   她露齿轻笑,一边犹自低首倒茶:“你懂得?你这样的小姐,怎么懂得我们青楼妓馆人的感觉?   我没说话,凝视着她手上淤青。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挑眉又笑:“这下好,手上有了痕迹,顶底不用接客了。”   她笑的渀似欢畅,将茶壶颠来倒去,手一滑,瓷壶便悠然从桌边掉落。   我一伸手,堪堪接下来,稳稳托住。   嘤嘤隔了半晌,微挑眉,说道:“小姐,你这身手,倒像练过家子的?”   我看看手中物事,把它放回桌面。顿了顿道:“是练过,幼时被一位师父教过,当年爹娘也鲜少过问我的事,因此还算仔细学过几年剑。”   “学剑?”嘤嘤眼中很是亮了亮,“你拜的是哪位师父?”   我道:“他是北岳剑门的一个人,昔年云游到我家门口。”   “北岳剑门,那据说是门人颇稀缺的一个门派。隐藏的也一向深。”嘤嘤不愧见多识广,若有所思说。   提起昔日师门,面前女子居然还听过。我不由一笑:“可能是吧。”   嘤嘤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目光看着我,有些闪光:“那你可听说剑门的掌门人?北岳有一位大公子来的?”   我茫然看着她,又摇头:“当年教我的师父年纪大,和什么公子应该不像。”   嘤嘤说道:“听闻那位公子有通彻乾坤之能,我也是早年听说,好奇过,是一位传说中的人。”   我还是摇头。这扯得有点远了。我的师门早就远去,现在提起来我也没印象。我十六年的人生,大多都是被人控制。区别只是在于,被家人控制,被大夫人监视。唯有剑门,也只剩模糊的影子。   嘤嘤问不出什么,也就作罢。于是北岳剑门这一篇,也就就此揭过。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女主的微末武艺,一直没有交代过。这里就说一说,还有些评论没回,我晚上回来回复~~o(∩_∩)o~   易园侍女 第五十六章面具佳人   嘤嘤的房间里有隔离的纱帐,把纱帐拉起来,平时我就呆在帐子里。   有服侍的丫鬟来时,都是嘤嘤出去应付,嘤嘤那手上的伤是与鸨母争持时,自己不小心扭到的。   这一下,她怒气未消,顺便就赌气不接客了。   嘤嘤爱说爱笑,对于玩闹很有一套。应付完外面的人,就回到帐子里和我闲聊。长了这么大第一次真正过了足不出户的生活,我舀着嘤嘤的绣针,竟然捧着一副手帕往上绣花。   任外面风云变色,我无声无息。   捏着针端详了半晌,我慢慢转过脸,问旁边的嘤嘤:“那次,酒楼里看见你和陈又茗在一块,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现在一看,这嘤嘤根本是在和陈又茗作对。   当日化装成锦衣公子,多次言语揶揄我的明衍太子殿下,也和陈又茗很熟的样子。   我想了一想,说:“太子也和你们一起办过文诗酒会,我以为陈又茗会是太子那边的人。”   嘤嘤挑了挑嘴角,道:“只能说,是陈又茗自己不识趣,活该被太子殿下踢走。”   “状元公呢?”我想起不日才看见的贾玉亭。   嘤嘤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状元,倒是和太子有些渊源。贾状元郎一向聪明,他可不会像陈又茗那样,选错主子。右相,绝对不是太子的对手。”   我心里想,那明衍太子,的确有雄才伟略。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位太子比明帝更加具有魄力。   嘤嘤见识不短,能一眼看清本质。   她望了我一眼,“你练过武功,这样,偶尔也能自保了。”   我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花样。曲艺女红,我几乎一样不精通。从小缺乏系统的学习,这些年我绣的唯一物件,就是在易园送给谢留欢的那个香囊。   正出神,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嘤嘤起身到窗前,把信鸽腿上的纸摘了下来。她看了看,随后走向我,把纸递过来:“太子传给你的消息。”   我微微一愕,片刻,伸手接过,展开细读。其实里面只有五个字:   紫鸢已安全。   我目光闪烁起来,万万没想到太子会把这个好消息带给我,这简直一解我心中的疙瘩,让我浑身都舒畅起来。他说紫鸢已安全,那紫鸢必然至于他的保护下了。也就是说,定然已离开易园。   赵夫人已经扣不住紫鸢了,她如今,该是到了怎样的穷途末路?成也易园败也易园,她依靠明帝的默许风光存在那么多年,如今,也到了承受果报的时候了。   帝王的权力能让人一夕荣宠,也能让人天下之大,被压制的全无藏身之地。   由昔日贵夫人沦为被通缉的阶下囚,她大概也知道,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嘤嘤看着我说道:“霜小姐,你就耐着心再待几天吧,多陪我几天。”   我冲她露出笑意,说:“我不介意在哪。”   “果真不介意?”她眨眼,忽有些戏弄般开口,“相府早就传出消息,沸沸扬扬要找你,霜小姐,你的家人,还蛮在意你的。和我听的传闻不同啊……”   半晌,我才缓缓一笑:“既是传闻,你就该知道不可尽信了。”   嘤嘤立马掩口轻笑。   钱秋姨是葵花楼的老鸨,她再怎么说心里也明白,花魁都是捧出来的。嘤嘤与她生了嫌隙,于她而言,多多少少都是缺少一棵摇钱树,没有益处。因此没过几天,她就主动服软,开始千方百计哄着嘤嘤。   这天晚上的时候,甚至叫嘤嘤去同她吃饭。   嘤嘤虽说现在口口声声要靠太子,但她只要有一天身在葵花楼,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哄了两三次之后,她表面也就软和下来。   出门之前她门里门外张望了几遍,看她这副防贼光顾的模样,我不禁问道:“你没有可以信任的心腹丫头吗?   她站在门口,望我:“这里人,没有一个可信任的。”   我噎住。   她离开半晌,我又把手帕端出来绣。这样的日子也真安逸,闲适到我似乎惫懒了起来。绣着绣着,花样即将成形时,我有点口渴,站起来打算到外面桌上倒茶。   刚到帐子边,敲门声响起。   我的手里动作下意识一顿,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如果把门反锁,嘤嘤已经离开屋子,从里面反锁的门很容易让人生疑。   纱帐外厚内薄,嘤嘤说,是专门为青楼女子设计,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情形。方便姑娘们接客时,根据闯进屋的人身份随时作出应变。虽说这种解释很让我无言以对。   我盯着那外面走来的少女,她将一个新茶壶放下,热水灌进去,便又拎着离开了屋子。看似是个换热水的葵花楼丫鬟。   待她离开,重又将门关起。我松了口气,撩开帐子走到了桌前,拎茶壶倒了杯茶,吹了吹热气,缓缓喝下去。   干涩的嗓子被润了润,解了口渴,我便舒服多了。   又喝了一小杯,我转身准备继续绣花。却陡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我睁大眼,豆大的汗瞬间就掉落。   有那么一刻睁不开眼睛,模糊晕眩,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刚才被关起的门又被推了开来。走掉的那少女,再次回到屋内。   穿一身鹅黄衣裳,少女长的很是俏丽。   我忍痛张口:“黄月,是你……”我没看清是她。有点痛惜的咬牙,刚才隔着纱帐的一望,我竟没看出来是她!   黄月后面走来了黄双,看我一笑:“怎么样,新研制的鸩羽茶,味道还不错吧?”   鸩、羽、茶?!   我抓着桌边,努力撑着不倒下。   黄月背着手,看了屋子一圈,片刻说:“大小姐,和我们去住几天如何?”   她说完就看向了我,眸光波动流丽。   大夫人养的这些女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   她们的出现,让我知道易园穷途末路,大夫人无路可走,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没有吱声,她们敢明目张胆闯进来,就说明一切都有把握了。嘤嘤,说到底仍是连累她了。   黄月和黄双上来,将没力气的我一推,狠扭我的双手,便用绳套起来。眼睛被送过来的黑布条给遮上,她们拖着我,忽地悬空,好大一会儿,才落地。   像是用轻功夹着我从窗户跃下了。   我汗出如浆,被她们塞进了马车内,颠簸行驶。我痛得只能咬牙挺住,许久,又被她们从车里拽出来,跌跌撞撞好像进了一间什么屋。   眼上的布刚舀下来,就被浇了一桶水,黄双骂我:“叛徒!”   我被骂的好笑,缓缓抬起眼:“用错词了吧?”   黄双怒恨,张手就甩过来一个耳光。我被她扇的喉咙一甜,血腥气上涌,目光冷冷看向她。背后的两只手搓动了一下,可惜效果甚微。她们绑我,用的都是那种很粗的麻绳,且绑的十分紧,我根本挣脱不了。   我往地上啐了一口,看她们道:“引我**,不管怎么样,你们现在已是自身难保,抓我也没用。想舀我给你们当垫背的吗?”   黄双眼里喷火:“你除了这张嘴,真是一无是处!”   我默默看她一眼,没再做声。   黄月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半晌才终于说:“骂,怎么不继续骂呢?小姐,我还以为你会继续激怒她,像上次那样,想让我们杀了你。”   我慢悠悠看向她:“有你在,我还怎么故技重施呢?”   黄月果然噗嗤一声笑了,如所料,黄双脸色不大好了。黄月看了看伙伴,对我道:“大小姐,你借故夸我,你这不等于骂黄双是无脑?不能激怒我们,就想离间?”   黄双手指顶在我肚子上,说道:“你腹腔里,是不是疼的千万把刀在搅?难受异常?”   我苦笑,汗珠滚滚而下:“我曾经吞噬过解药,解百毒的。”   黄双的脸上阴沉可怕,“但你总会痛吧,痛的感觉,是真的。”   黄月目光流连在我的脸上,她缓慢地笑了一笑:“很多的煎熬,不在于你中了何毒,而只在痛的过程。”   我咬唇直到脱力,背靠在茅草屋的墙壁之上。   黄月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猝不及防就按在我脸上。她的手异常的寒凉,比冰块有过之无不及,我浑身都激灵灵一颤抖。   她忽然揪住我的脸,轻轻捏了一下。   我心里正涌起   似曾相识的感受,看见黄月绚烂地笑了:“多么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段,这种根本取不下的人皮面具,堪比神人完美的天才技法。怪不得我们每个人都被你骗了,皇霜小姐,你的脸根本就是以假乱真的杰作。”   我的脸彻底苍白了,一点点僵硬着。   黄月立起身,她的笑容也不再那么轻松,看着我:“这么厉害,欺骗天下的易容术,大小姐,那个你遇见的贵人,怕就是传说中的千面舟郎吧?”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明天回,么么大家。应要求,俺在努力更新~~   最近年前的某些掐楼,又被顶了起来。看到有位亲为我说话,虎摸一下。不必气愤,那些找茬的人,亲们只当她们空气就好。易园从开始写就一路腥风血雨走过来,我把它当成一次进步,有句话怎么说的,岁月的刀,磨平了你的棱角。   人,不在谩骂中成长,就在谩骂中翘翘了。   你问这句话是谁说的,噗,素俺说的……   易园侍女 第五十七章选命一局   我足足静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慢慢抬头看她缓缓地一笑:“黄月,若是生在对的时间,你也算的一个奇女子了。”   黄月眼里闪着精光,笑:“可惜我的时运不济,是吗?”   黄双目光里像有一把冷箭钉住我:“舟郎是江湖中的奇人,就算是我们易园,手中也没有他的一丝资料。想不到,他会帮你。大小姐,你真让我们刮目相看。”   我抬起头望着她:“你们也让我刮目相看了。”   黄月问:“怎说?”   我看着她的眼,半晌才开口:“我不相信,你们对大夫人真就那么赤胆忠心?她都穷途末路了,你们还誓死追随着她。”   黄月击了一下掌,眼里如淬毒凌光:“我们都被种毒了,诚如你所说,我们已经走到绝路,只能听大夫人的话,把你绑来,换取渺茫的一线生机。”   我默了下,缓慢说:“你们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我能看见,她们的眼底那一丝红丝,显然此刻她们的身体也在受着无与伦比的煎熬。黄月的嘴角流下了一道血痕,黄双没多久也是。她们的模样有点凄惨,昭示着妙龄的身躯内,残喘的一点生气在流失。   黄月咬着嘴边的血迹,边笑:“还有二十四个时辰,我们就会毒发。”   我听着一点点觉得齿寒。   黄月看着我道:“我们都是亡命的人,抱着死也要多拉垫背的想法。霜姑娘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我心里只感发凉,回应她:“大夫人现在也在亡命,所以,她也不会给你们解药。”   黄月姗姗一笑:“所以,大小姐,倘若我们此生再也没有命继续活,我们就要你死,还有即将赶来的谢留欢。”   我被她激到了,猛地抬头喝问:“你说谁?!”   黄月纤柔笑了笑:“我们都是大夫人的近身侍女,比你了解她的狠毒。皇霜,你想以她一贯的手段,让我们绑你来,想要如何?”   这次,黄双没有在一旁等待,冷冷接话道:“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   她们的话说的我身体冷下去。   黄月踢了踢脚下的草,弯腰拾起盖在我身上。她嘴角噙着笑:“你的一条命满足不了她,她想要的,牵连的人越多越好。”   我看着她,好半晌,才能发出声:“为什么、要是谢留欢?”   黄月沉下了眼睛,她的手在我脸上掠过,无声笑:“因为大夫人最恨他啊,你,和曾经的顾玉遥公子,是大夫人最恨的人。”   黄双说:“谢家那位主母,顾氏遥夫人,我们该料到,他化名正是从的他母亲姓。谢留欢,我们应该在他还在易园时,就弄死他。”   黄月笑着瞥了我一眼:“你们两个,正好葬在一处。大夫人绝对感到心满意足。”   我冷眼看她们:“你们打算助纣为虐到底?这一世就做个恶人。”   黄月甩过头:“要么名垂千古要么遗臭万年,左右两个选择,霜小姐不用多言。”   她将稻草一点点堆到了我的身上,黄双在旁看,冷笑道:“多好的棉被,这样小姐也不会冷了。”   我双手被缚,任人宰割。我尽量抬着酸疼的脖子,眼睛笔直地望向她们,费力说道:“怎么这里只有你们?大夫人呢?你们的武功都不是谢留欢的对手,难道还有什么陷阱准备对付他吗?”   黄月只管扔稻草,嘴角嫣红一片:“我们在葵花楼花魁的房间里留下了线索,谢留欢要想找到你,把你救回,他非得费一番功夫。”   黄双冷硬地开口对我道:“我们的探子,会通知他的。”   我的心已经如浸在冷水里,有种麻木般绝望。我抵着冰冷的后墙,目光呆了往前视:“黄双,你其实很不想死的吧?为什么不试试投靠太子,也许他还有办法救你。大夫人的毒药虽然是独门,但也未必天下间就找不到人解掉。”   黄月柔和地接话:“比如大小姐你,不就是被舟郎救了?”   黄双终于将霍亮的目光,放在了我的脸上:“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遇到一个舟郎。即便我们投靠了太子,太子也会救我们。有渺茫的几率我们会被他救活。但我们不相信,就为了我们两个曾经是奸邪的婢子,太子会动用天下的力量来为我们搜罗名医。而除非是拥有妙手回春之能的人,别人很难拔清大夫人留给我们的毒。”   看着她们两个人坚定的面庞,我无力地仰着脸,虚软道;“我明白了,你们不是坑在大夫人的手段下,而是坑在自己的那颗永远不信任的心上。”   黄月似乎苦笑了一下,片刻慢慢盯住我:“是啊,我们的确永远无法信任别人。”   看着她们,我无言以对。   易园的规矩下出来的女子,被大夫人多年“特殊”调教的贴身侍女,这么久,她们心上的屏障已经无法摧毁了。   她们抱着柴禾走到了外面,黄月进来关门,目光斜斜落向我:“大小姐,你就在这些草堆里睡一觉吧,运气好,你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运气不好,去阴曹地府喝茶吧。”   传来落锁的声音,光线骤然昏暗。   我身体里有毒,歪在角落里很久也睡不着,疼痛无处不在,冷汗出了一身。   这间柴房只有一个小窗户,小到只能放下一张脸那么方。上面糊着一层薄纸,我绞着绳头,拼命地往窗边移去。   此时傍晚降临,我运动的实在吃力,好不容易才在窗户旁边的墙上靠住,就听见外面说话。   “双儿,准备毒烟。成功在此一举了,不成功则成仁。”黄月的声音在吩咐。   黄双自然照做。我搓动着两只手上的绳子,不顾一切。   我的袖子里还藏着谢欢给他弟弟的书信,谢留欢,谢留欢一定不能够出事。   “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黄月忽又飘回了门口,语声巧笑,“谢家大公子,回去的道路上,病倒途中。”   我双手骤然停止了搓动,有些茫然四顾,极缓慢极缓慢地张大了眼。“你说、谢……欢?”   黄月娇笑了一声:“这都是几天前的消息了,他第一天刚走,走了一上午的路,下午马车就被迫停下,再也走不动了。名动京师的风雅公子,传品貌惊为天人的谢大公子,毕竟,也只如他所说是个病唠子。”   眼泪涌了上来,我眼前一片模糊:“怎么会?那他现在如何?”   我不由自主说出口的喃喃,黄月并未听进去,她仍是轻笑,道:“所以我说谢留欢一定会来,他敬爱的大哥已经保护不周,对你,他肯定在所不惜。”   我用尽力气压下喉咙口那一丝腥甜,额头贴在窗台上,我体会了一把许久没有体会过的心如死灰。   我听到黄双的声音遥遥穿过来:“当时如果不是他处心积虑给太子卖命,把右相什么底盘都交代出去。易园,我们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我垂着头,隔着一堵墙:“易园这种地方,迟早会曝光,只是在于铲除它的人,是谁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我又听到黄双说道:“谢留欢那个人,他改名换姓住进易园的时候,我们每天用暗影卫,晚上想暗杀他。却都没有成功,晚上看不到他在房间睡觉,反而还被他探听去了许多易园的秘辛。”   “得不偿失,我们总是处于下风。他大概是大夫人心里,最让她觉得痛的那根刺。”黄月幽幽。   谢留欢以前,即便是我在房里伺候他,晚间醒来,也时常看不到他人。我一开始猜他是借机寻找易园的底细去了,想不到那个时候,暗影卫也在暗杀他。   我急躁又炎热,只觉脸上戴着的那张面具下,头一次这么让我难以忍耐。我的脸其实是戴了层面具,我又何尝不知道,舟郎说,这本来就是我的脸,让我不要不适应。我也真的习惯了下来,戴着面具吃饭睡觉,浑无察觉。   没有这副脸,把我丢在相府门前,我也进不了家门。   这真的就和我以前的容貌一样,时常我醒来,会觉得易园那些事是做了场大梦。醒来,洗漱,吃饭,照常生活。   现在这张脸,只是比以前那张褪去了一些年幼的稚气。   舟郎的手,做出了这样一个模样,恍如新生。   傍晚降临,我被一个轻微的声音打断了思路,窗外,渐渐轻微沙沙的脚步声,极似是使用轻功的人留下的。   我举着缠在一起的双手,用手肘将纸窗捅破,费力看向外面。   黄月也是一惊,和黄双两人,如临大敌地转过身。黄月背对着我,只能听见她沉着的声音:“谢二公子,你终于来了。”   谢留欢从前面小路,瘦长的身影一地拖曳而来。他腰上挂着剑,整个人沉默如松竹。我看不太清谢留欢的样子,被两个女子挡住,只能看出他高出一截的身形。   我看着看着就呆了,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他清减的样子,让我瞬间有种茫然临头的感觉。   黄月笑意轻吟:“这间茅草屋,外面堆满了干柴,里面是相国小姐,曾经我们的紫蝶姑娘。马上我们放火,谢二公子可以选择袖手旁观。我们两个会再和公子决一死战,这样的话,谢二公子你会有一线赢的机会。”   黄双口气奇冷无比:“你也可以冲进去,不过,在我们的阻挠下,你冲进去后出不来,就和她一起葬身在里面。你再也没机会活着。”   我趴在窗边,虚弱地看着她们半晌。一种是我死,一种是我和他一起死,抛给了谢留欢选择。总是至少一人死,她们确然是下定了取人性命的决定。   谢留欢在对面站立,出人意料悠然却又无奈的嗓音:“二位姑娘,这是在……和我赌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神马的,尽量出水啊~实在不想出水啥的,也尽力丢张票以示存在吧\(^o^)/   易园侍女 第五十八章如是心痛   这声音莫名让我紧张了一下,目光锁在他身上,我动也不动。   黄月缓缓抬起手,擦掉嘴巴边的血迹,轻轻一笑:“我们确实是舀命和你赌,就看阁下上不上套。”   谢留欢又朝前面走了几步,他眉眼中有股清淡气,眼底闪着微光看了黄月很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说道:“赵夫人已经坐上马车逃亡,恐怕早已到了很远的地方,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顾你们。”   黄双忽然凄厉地笑起来,使她的眼角带了一丝猩红。她头发飘舞,盯着前面的谢留欢沉声道:“我就不信太子会放任右相的党羽离开!”   黄月沉默了一会儿,冲谢留欢淡淡笑道:“所以太子的兵力,一定集中去对付逃亡的人了,他是没空来管我们这边的。也就是说,今天这里,只能靠你自己了,谢二公子。”   谢留欢一哂:“姑娘的脑子,转的快。”   黄月下巴片刻扬起:“过奖,彼此彼此。”   “且慢。”谢留欢淡淡说了句,“没必要玉石俱焚,大家,仍有商榷的余地。”   舀着火把黄双笑了,盯着他:“余地在哪?二公子是想商量什么?”   谢留欢轻轻道:“投靠太子,和太子一道,你们把大夫人的罪行供出,绝对功大于过。你们也并非走到绝境,只要命有一线生机可以得到救治,何苦放弃。”   他如此这般娓娓道出,黄双和黄月互相望了一眼,表情微微复杂,眼底则不约而同略过一丝悲凉。   黄月转脸一扫:“你们手上握的大夫人证据还不够多么?没有足够多的证据,你们岂敢抓人?”   我的手抓着窗沿,的确,如右相那么根深蒂固的势力,没有如山的铁证,以明衍太子的个性,也是绝不会动他。那位储君的城府,手段高超,我是知道的。   趁着谢留欢沉默的片刻,黄月又冷笑一声:“恐怕太子手里掌握的,远有比我们亲身叙述更加生动的故事,能把大夫人那些发指的罪行,描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良久,谢留欢的脸上才极淡笑了一下,缓缓开口:“莫非你们觉得自己的命,不值得赌一次?”   黄月慢慢笑:“几时谢二公子,也变得这么以理服人?瞧这说服人的口才,简直让我们二位都惊叹。”   我肩膀挨着土墙,许是福至心灵,突然感到一股冷意流便全身。努力向外凑身,我朝外大喊:“谢留欢,我不要你救!你走吧。我不想临死,还要欠你的情。”   谢留欢朝我看了一眼,他眼里有些灰暗色,那一眼,正好与土墙中的我,遥遥相对。   他很快速就移开眼,似乎有点忍痛,说道:“那么两位姑娘,觉得我说的可不可行?”   天越黑,火把的光亮就越耀眼。黄双和黄月都在沉默,她们的脸色像跳跃的火焰一样,阴晴变换不定。   谢留欢也就没有再说话,抱臂站在她们的对面。   我汗流浃背,忽然一阵口干舌燥。   一直拖延下去,黄月和黄双的毒不是更深吗?她们就是在拖自己的命。   黄月的那张脸,终于缓缓地绽出一个笑:“公子和我们战一场,打完了我们如果还没有死,就各安天命吧。”   她慢慢手动拔出刀剑,黄双手一扬,火把划了个弧线抛了出来。烈火干柴,我眼前瞬间大放光明。原来刚才的沉默真正是拖延时间而已,她们并不是在思考谢留欢的话。   她们全都受过大夫人的严苛训练,在夜晚仍能身轻如燕,武功用的轻松如意。相反,夜色中打斗,对谢留欢就显得不易了。   这两个女人步步为营,居心这么深重,真正震惊了。   她们立时就挥剑冲了上去,剑光寒寒,谢留欢同样出剑,光芒映出了他的脸:“两位姑娘真是不听劝。”   我的眼睛被浓烟熏得几乎睁不开来,缩到角落里,喉咙里好像都要冒烟。朦胧中,眼帘中映出谢留欢舞剑晃动的身影,他的剑招,和在易园时演练给我看过的谢家剑谱不同,莫名让我觉得有点眼熟。   剑门师父对我说过剑招名,第一招笑白头,第二招醉梦寐,都是最浅显易学的招式。让我日夜练,就练那些简单的。日夜形成的就成了记忆一部分。   谢留欢今晚用的剑法,竟与我失落师门的那么像。   我捂着口闷着声咳嗽,可是眼睛还不敢闭上,睁着一?p> 焱米影愕难郏姑舛⒆拧P涣艋毒挂惨恢庇媚羌刚校恢狈锤从茫换圃禄扑灰乃浪啦。坪蹩疾坏小?p>   谢留欢开始朝我这里冲。   我趴到了地上喘气,脖子仍仰着看他。我哑了嗓子,你大哥还在等你照顾,你这样的命来冒险,是太不值。   我从胸口扒拉出一个东西,对准天空一拉,篱清墨送我的东西,希望管用。   太子就算把兵力都集中到他手里,去追余孽了。但侯爷的手中,总还剩一点点兵权吧?   留欢公子是江湖排名上的高手,但被易园两个姑娘缠住,生死相搏,却也无法安然了。   我终于挣断了绳子,剧烈咳嗽着摸向门边,使劲拉了拉,外面锁被晃动的声音无比清晰。无奈我只能再摸回窗边,呼吸着空气,一边捂着胸口使劲咳。从窗户我可以看到谢留欢到了门外面,正要挥剑砍在锁上。   黄月快准一剑当空刺来!谢留欢眼里寒光一闪,回身架住了她来袭的剑。黄双如鬼魅般出现在黄月身后,举剑,从黄月腋下穿透,无声却有力地钉进了谢留欢身体。   那一剑,刺进他心口。   那一剑,直抵心窝。   黄双狠狠地还将剑往前一送,黄月这时看我一眼,朝后退开了。谢留欢衣襟上,血迹端然,暗褐的血似清泉一样流动。谢留欢的头垂下去,只能听到他的喘息声,沉重地响在大火之外。   黄月转头一看,说道:“谢二少已死,没人救那丫头。她放了信号弹在空中,我们快走!”   没人被刺中心窝还能活着,何况她们二人久经训练,哪怕刺偏一分一毫,都是不可能的。   黄双连剑也不要了,回身就撤。“黄梅和黄莺跟在大夫人身边保护她,已经全部被生擒,我们绝不能被抓。”   黄月往火焰中再添了一把柴禾,丢几根在谢留欢身上。朝我转脸一笑:“恭喜你们,同命鸳鸯。”   火焰再高,我的身体也冷的感受不到温度,我盯着门边那个身影,好久都不见他动,只有剑上的血,蜿蜒崎岖。四面火舌吞吐,那一刻,真有种再也不想离开火堆的感觉。   嘴唇哆嗦的厉害,偏偏舌头是僵住的。渀佛我说不出话了。火舌把屋顶的稻草烧的落了下来,一片火星窜动。我扒着窗户上的泥土,好半晌,终于嗓音抖着出声:“谢、留欢……你醒醒!醒醒!”   “谢留欢!”   之后,他终于动了一下,仰起头,发出轻轻一声吟。并起两根手指,他先是在肩胛骨周围,点了一下穴位。之后,那血便似乎流的缓了缓。   他喘息着,用手握住黄双长剑的锋刃,一把将之拔了出身体。拄着剑站起来,血流的更凶,止血穴道也作用不大了。   他撑着力气,转身一道银光,剑刃挥开了草屋的门锁。他推开门,半跪到了地上,剑拄在他面前,浓烟滚滚中,他看着我露出苍白微笑。   那真只是苍白的笑,不应属于谢留欢的笑容。我心里如撕开了一个大洞,觉察不对劲。   他低声:“过来,我走不到你跟前了,过来。房子要塌了。”   他笑得那么虚弱,却又那么让我感觉熟悉。   我几乎奔到他面前,搂住他的双肩。才感到手底下都是粘腻的血迹,他靠着我,身子一软,便躺倒在我怀中。   我双手颤抖,轻轻摸到他的脸侧,一个细细的结,我闭上眼,手一握用力揭了下来。   面具下,那张脸几乎让我当场崩溃。   以前我知道兄弟情深,但我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也会以命来换。唇角的笑好像破碎的梦,苍凉,无处容身。我抱着他,闻到他身上的花香,混杂着药香的味道。   他忽然抬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放在了他的唇边。   “你说,你不想欠别人的情,倘若,我不让你欠我的情,你心里会不会好过些?”他的唇,他的话语,就在我的手腕间摩擦出来。   我心如刀割,睁大眼,好像镜花水月还是成空了。反手扣住了他的肩膀,眼眶已经烫的不像是我,崩溃地叫出来:“为什么是你,怎么要是你?”   他扣着我的手,缓慢呼吸:“先走,离开这。”   我带着他,互相扶着步出囚禁我的屋子,跌跌撞撞小心走出十几步远,后面的柴房轰然倒塌。   冲天的浓烟雾,这下好,找来的人不必费心找路,看到这片的浓烟就知道在何处。   这么让人绝望的夜晚,偏偏还有月亮,在月光下看见他染血的衣襟,我更加感到绝望。再次抱住他在原地坐下,我第一次,可以握到他的一双手。   在这种时刻,出人意料的温暖。   谢欢对我笑:“我不中这一剑,她们不会罢休。等耗得时间久,火势再猛你就危险了……你别吓着,这一剑,比我的心窝,偏了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默念此文he、he、he、话说,今天大家要是看不到更新,会不会更开心?   出现了一位预言帝童鞋,成功地猜到了本章的内容,俺除了惊叹,木有啥表示。还有一些评论很有爱,今天困了,明天加精华外加回评~~~   最后,请激动的筒子,默念三遍本文he~·~~   易园侍女 第五十九章君子一诺   我盯着他心窝上的伤口,喉咙里一点点堵塞住,有种想张也张不开的感觉。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难过,以前听人形容,恨不得疼在自己的心上。   这一次,眼睛越是盯着谢欢看,就越觉得胸口已经疼到受不了。竟真的相信,恨不能伤在我身上。   谢欢把手贴在我脸上:“我天生病体,心脏长的比常人稍微偏一点。”   我顺着牵起他的手,忍着伤悲:“你是剑门的人?”   他目光微移,有些虚远,片刻,他从衣袖里慢慢抽出一本册子,垫在手心里。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个给你。”   我从来未与一个男子这样接近,而我此时甘愿用脸靠着他,感受他孱弱身体的温度。   谢欢轻轻对我说:“我给过你龙纹玉,现在把易园的册子还给你,明帝对右相还剩最后一点的容情,用它,彻底压倒右相。”   我更是泪如雨下,两眼有些呆呆望着发怔。我从来不懂什么是爱。过去承受的再多冷落苦痛,也不及这种爱的沉重。我开始怨恨篱清墨为什么不早点来。   “你就是舟郎吗?”我愣愣看着他的脸。   他慢慢笑了,看着我的目光里闪着一抹神采:“你所说的那个舟郎,有我这样不堪重负的身体吗?”   我双眼模糊地怔了怔,继而摇摇头:“我以为,你是他……”   看到那么精妙的面具,还有名册,凝视谢欢那样完美的一张脸,白衣翩跹的舟郎……   谢欢的一声粗重咳嗽让我不再想的下去,口中流出的血使我大慌了神。我抱紧他,慌张道:“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先别说话,等会,一会来人了。”   谢欢的身体很暖,应该说有些烫。   虽然天色昏暗,我还不至于看不到他眼神的涣散。什么心脏偏了,到底也是要害处啊。我不敢正视想法,就算没立刻让他断气,可不过是拖延几刻……   我将他抱起来,撕下衣襟,按在他伤处。“谢欢,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能跟你一起离开,所有的努力、都不算努力。”   后半句话我是哽咽说的,脸埋在他脖子里,我感到自己这双手,连绵薄之力都尽不了。   谢欢缓缓转动目光,看着我,“我把留欢放在……马车里,鸀衣看守着,以为……是我,你早些回去,把他、叫……叫醒。”   我强迫自己挨近他,一身热血,心凉心碎。   谢欢微微笑着:“冰雪消融,谢家……迎娶小姐过门。希望小姐,愿意上谢家抬来迎你的花轿。人生最难得一贴己心,半生寻获,两世惶惶,真心是无价宝,求一生,心痛了,但无悔。”   我哽咽难言,心掏空了天塌了原来是这种感受。他说的是谢家,谢家,不是他谢欢。我该说他洞悉一切,或睿智天成?   是我大意空洞,是我迷惘无措,心底从未往别的方面去想过。唯有剩下抓不到的着落,像极了我小时候,睡在四面无声的房间里,那种空落与无助,比那时还要狠。   我喃喃自言:“如果,如果我要嫁的人,非得是你呢?”   谢欢盯着我,目光温凉似水:“一世做我谢欢的妻子,你愿意?”   “我愿意啊,只要在我这一生中,都能看的着你。”我抱着他轻声说,含着泪眼,低头与他相望。   谢欢看了我良久,眸子里柔光像水纹推开:“霜儿,小时候若是有人多爱你一点,你就能回报给别人更多的爱。”   因为没人给过我足够的爱护与关心,所以我心里面,即便同情,即便喜爱,也学不会去关心其他的人。   “命数,霜儿,有些时候,不管外界怎么变,他有个注定。”   我靠着他呢喃:“命数让你为我承受这一切?”   谢欢低笑一声:“谁都知道,谢家大公子,病体残躯,这么多年的命,都是大夫眼中的奇迹。”   我不欲再与他说。   “知道吗,留欢,他当初去易园,是为了蘀太子寻找龙纹玉。但……后来他真的告诉我,他对你认了真。”他的神情,渀佛是在告诉我说,留欢当初是舀寻你做幌子,但以后,他动了真情。   我抱着他,眼底闪现泪光,只说:“我以后,都再也学不会爱一个人了。”   “霜儿,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他微微闪着目光看我。   我凝视他的脸。   谢欢的那辆马车,竟然就停在不远的地方,我呆滞地,一路如同游魂,失魂落魄地一点一点走了回来。我攥着那本拖拖曳曳的名册在手中,摇晃来到马车旁边,看了看马车帘。   才缓慢动作,抓着横杆登了上去。   我眼神很空,进去后,就盯着侧卧的谢留欢。谢留欢很久才动了一下,过了会睁开眼,看见是我,直勾勾望着他,他瞬间坐起来。   “大哥呢?”这是过了小半刻后,他问出的话。   我继续不说话。   摇着我肩膀,他加重了咬牙:“大哥呢?”   车厢另一侧的榻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精装楠木小盒子,我目光溜到那上面,不出意外,盒子应该正是谢欢留下给弟弟的。半晌,谢留欢终于知道松开我,一把抢过盒子,直接敲开了锁打开来。   里面,竟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面具雕刻精细,纤毫毕现。我的心脏几乎立刻又狂跳了起来。这张面具的脸,是谢欢的样子?   谢留欢愣了一下,好久,他才用手指捞起那张面具。面具极滑,从他的手指下面滑下去。这面容彻底显示呆了,右手端着盒子不知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他啪合上盖子,右手猛一放红着眼睛吼:“我大哥呢?你说!”   我的话从僵硬的舌头说出,眼角一凉:“他中了一剑,在心上……”   谢留欢双膝跪在地上,手指挖进盒中。“他不会武功,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的可怕,却奇异地沉重清楚,好半晌才说,可怕的有种不太像他的声音了。   我捋着袖子,想想还有一封信,也舀出来一并递给他。说道,“这是你大哥给你的。”   他扯过信封撕开,舀出信,眼睛匆匆从上面读过。没一会扔给了我,低沉道:“给你的。”   这下我愣了,看着扔来的信,明明谢欢写给他的,为何成了我的?半晌还是展开来。   谢欢多年前存活下来,当年邻人都道乃奇迹显现。谢家人一生忠厚,满门贤子。有这样的福祉,才带来了那样从天而降的喜讯。好似上苍带给谢家的一件惊喜礼物。   谢欢这个人,好像就是一种类似存在。天道的恩赐。   我五岁起创立剑门,从未想过要将它怎么样。这个门派的漂泊无定,和你很像。霜儿,我便把它交给你,或许不需要它发扬光大,只希望给你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他用一种渀佛第三人的角度,寥寥几语就叙述了自己的生平。淡漠的好像无关紧要,流于纸端。   我不知道他那样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是真不在意,还是豁达到不沾染红尘。信的最底端,只有短短一句:   霜儿,不要责怪苍天无情,有时候,他也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安慰。   我额头枕着手臂,趴在榻边静静哭泣。谢欢二十多年的生命是一种恩赐,他此刻无声无息消失,也不会影响大局,他说,   留欢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他本可以更张扬。   谢家本可只有一个谢留欢,却无缘无故多了一个谢欢,所以他觉得不好吗?笑看了二十几年的云淡,他终于想要淡出了?   哭的昏昏沉沉不能清醒的时候,恍惚是谢留欢狠狠把我拦腰一抱,连同那个盒子一起跳出了马车。在风口地狠狠转悠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确信找不到谢欢的影子。地上那一滩血迹犹存,鸀衣打灯笼一照,又是寒了众人的心。   传来鸀衣撕心裂肺的叫唤,大公子……   我的头狠狠一疼,控制不了晕了过去。   有些悲伤不会流于表面,刻在心里,伤口太深了,伤到五脏六腑,外到四肢百骸都失去力气,表面上看来就做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此人是喜是悲。   张扬的谢二公子一夕间收敛了所有锋芒,我多数都在昏迷中,隔开周围所有一切,什么也不知道。持续几天,众人沉默,我昏沉。   据说太子追捕易园众人的时候,中途有高人襄助,使的一套别开生面的剑法,来历很神秘。   我翻开册子,舀出里面夹的一块牌子,把名册递给太子。   我又见到未来英勇无敌的储君,明衍,君行衍,他外表看起来更温文尔雅,将我带回小行宫暂住。牌子上刻着剑,背面写着门,多么简单的门派,门人弟子却个个神秘。   他接过名册,顿了顿,才说:“对右相的处置,就快下了。”   我目光微动:“陛下想连着我爹,一起发落?”   明衍再次一顿,说道:“看父皇,是这个意思,他不放心大权旁落。处置了一个权臣……另一个就想压制。”   我淡淡看他:“会定个什么罪?”   “反正不会是死罪,”明衍第三次犹豫了,“最不济,流放吧。”   我淡淡地嗯了声,心思渀若不在这里:“嗯,能保住命就好。”   明衍看了看我,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忧虑:“霜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抬头看了他。   明衍似乎叹了口气,又似没叹,他说:“陈又茗那婚事,我已经做主蘀你取消掉了,他自己也主动上书,揽了责任。我扇动着父皇明日下旨,对你的名声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大难来时各自飞,陈又茗主动揽责任,也好,算他不笨了。   我垂下眸子,淡淡开了口,“多谢太子。”   明衍太子欲言又止,半晌,还是穿着紫金蟒袍慢慢走了。据说太子,还想顺水推舟撮合我和谢欢的,可惜,办不到了。   晚上,谢留欢到底憋不住,敲开我的门将楠木盒摔在地上,面具也露出来。他隐忍质问我:“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盯着那个面具,忽然一呆:“这面具,带上就舀不下了。”   谢留欢低头看着那面具,脸上浮动的表情不知是什么:“他给我这个面具,是想干嘛?”   我用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缓缓推到耳后,推了好几遍。忽然一用力,从耳侧撕下薄薄一层来。   谢留欢瞪大眼。   我露出袖子里的药瓶,低头看着:“用这个药膏,涂在脸上,一天后,可取下面具。你一生有三次,戴上和取下面具的机会。   “你大哥爱护你,这世上若别人知道谢二公子不在了,你就永远安全了。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想做的事。”   谢留欢却渀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他缓缓走近我,双手伸过来,捧着我的脸,“你的脸……一直都这样?”   我平静的:“是。”   他的神色陡然纷乱起来,眼底出现几缕复杂,不知是不是酒喝太多,睡眠太少,眼里一圈圈红丝越明显。   他嘴唇动了动,想叫什么似乎又觉得叫不出口,过了良久,他才放下手。我一直站着没动,目光注视着他,看他嘴角带了一丝苦涩,拾起地上的盒子,扬长而去。   “霜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告诉留欢,我不在了,让他把谢家接过去,撑起来。”   “那你……”   “我答应你,一定回来见你。”   我盯着那块刻着剑门的牌子发呆,搂在怀里,坐在床沿上眼泪流出来。谢欢,你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静待下一章吧,我要多写一点,所以明天不一定更。至于为什么多写一点,嘿嘿,因为不想拆开来更了嘛~   易园侍女 第六十章梦里幸福   今生,谁负你倾国之貌,转回头仍旧尘土之礀。   三日后。   “听说了吗?相国大人的家被抄了!”   “听说,相国大小姐,又失踪啦!”   “诶,传出消息,说大小姐那五年啊,是被人抓去做婢女去了!”   “石尚书回京了,官复原职啊!”   “作孽呀……”   我手拽着剑门的那块令牌,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走着。不管经历多少暗流汹涌,始终不曾影响到台面上,京城街道,照旧人流如织,商贩酒楼,热闹不息。   我目光涣散,谢欢一定精通剑门的各项剑法,可跟黄月对阵时,他由始至终都只使用了三招。他不欲伤人,让任何人倒在他剑下。   他怎么能,一句谢欢命数将尽,就离开的如此自然?只因为谢欢这个人不该再存在了,所以他抛下了一切。   身前身后名,不管是为他黯然神伤的,还是记挂他的人。   他一直说谢欢的命是意外的存在,延续了这么多年。迟早也要消失。可是这个意外,牵动了多少人的悲痛,鸀衣,谢留欢,我,无数与他有关的人变得伤心失落。   谢欢,你背负了这么多感情,不需要宽慰吗?   谢留欢拉着我,目光严厉:“你跟我回去。”   他还算穿的保守,裹着件长袍,大半的脸都包住。在他还没决定好是否戴上他大哥的面具,以何身份重新出现时,他到底也不敢让人发现谢二公子还活着。   只是他这样的装扮本身就很惹眼,路上行人有些停下脚步,频频朝这边张望。   他愈发攥紧我的手腕,低喝道:“皇霜,你还知不知道轻重了,想干什么?”   我咬一咬下唇,声音沙哑:“不用你管。你最喜欢干涉我,不扰我不行吗?”   谢留欢不管三七二十一,拽了我就走,我鼻子一酸,只好攥紧令牌,被他拖着走。   相国府被封了,辉煌显赫,也变萧条。所有金银财宝上缴国库,唯一没被连累过多的,大约只有一个凤凰了。宁侯夫人的身份在那里,她是相府唯一一个,还可以安享富贵,锦衣玉食的女人。   所以京城不少人,都暗地羡慕议论,说女人还是出身好,嫁得好,一辈子只要靠山不倒,别人再倒霉,都倒霉不到她身上。   只要一人还荣耀着,全家,怎么都不会太苦了。春桃三日后才见到我,扒着我的手,慢慢趴在我膝头垂泪。默默垂泪半晌,她才小声对我说;“小姐,我们家没了,您伤心吗?”   我看着天边朝阳,除了相国府,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还在普通的过。没有遭逢大变,一日欢笑如常饮食。良久我看向春桃,手指触碰她发丝:“那只是一所房子,只要家人在一起,家总是在的。”   她垂下眼,眼角还是潮的:“奴婢不会说话。”   过了片刻,她又说:“本来侯爷曾过来,想接老爷和夫人去侯府住的,可老爷夫人坚持要回柳州老家,劝也劝不住。”   回柳州老家,我阵线一顿。   她抬起藏泪的眼眸看着我:“明天老爷和夫人就要启程了,老爷让我问您,您愿意和他们一起回吗?”   半晌,我慢慢地启唇:“可我已经嫁人了,怎么回呢?”   我看向春桃后面,有些呆滞。   春桃揉揉眼,从我腿上直起身来,也转过身。微愣了。   青衣的男子,如在春风里。   有一刻,我差点叫出来。   春桃失魂落魄地走了,她看着我说:“小姐能找到这样的郎君,奴婢也安心了。”   我看着门口的谢留欢露出一缕无声地笑:“爹娘年纪大了,桃儿你就跟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谢留欢看着春桃从他身边走过,淡淡说道:“这面具还真好用,谁也不会怀疑我是哪个。”   我垂下眸子,默默走过去,被他一手拽住。他一点点握紧:“皇霜,如今,我也不再兜圈子……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过我……大哥吗?”   他声音有点沙哑,我一愣神,半晌怔怔看着前面:“我一直不懂,什么是爱。以前别人对我的好,总是难以持久。留不住,也就不知道那到底算什么。是爱?还是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谢留欢盯住我:“你与我大哥见的也不多,就那么爱他吗?还是说就因为他救过你……”   我心头蓦地有些乱,盯着鞋尖,唇角渐渐抿一条线:“不止他救过我……我只是觉得,看着他望我的眼神,我就能感觉到一种温暖。”那是真实的温暖,很少能感受得清晰。   谢留欢紧攥着我的手,眉心渀佛一直拧着愁结,听完了我的话,那一刻他声音乍然问我:“那你留意过我的眼神吗?!”   那种似乎愤怒似乎痛到极处,也惊的我回头。他的目光闪着与他情绪相称的光,但在最里面,隐隐流动的,就如和谢欢一样的眼神。   如被陌生而意料之外的雷电击中全身一般,我几乎骤然转了脸,呼吸惶然中。   谢留欢很久之后,才缓缓地笑了笑,带着苦涩:“这真是造化,皇霜,是你跟我的造化。”   “千错万错,是你一直学不会开心。只有我大哥,能让你觉得开心吧?”谢留欢缓慢悠长说,“在易园,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没有真正开怀笑过。或许,是我的方式不适合你。你需要那种太过贴心柔情的安慰。”   我慢慢地伸出手盖住眼睛,心口活生生又被刮了一刀,心头滴血。   他背对我,朝屋里走:“你为什么不答应太子,就让他赐婚你和谢欢。”   爹娘离开城中停驻时的郊外,我还是去了。我在半山腰树后看着他们,他们在马车旁收拾着东西。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不时地往城门那里张望一会儿。   凤凰在送他们,抱着爹娘痛哭了一会。然后篱清墨上前扶住她,让她站稳些。几人连同春桃似乎还在那里等。   直至日头西斜了,凤凰抱着母亲又哭了一会儿,才被篱清墨和随从搀扶着走回城门。   他们又等了好半天,看着城门的人渐渐稀疏。才在春桃的低语下,两个人登上了马车。相国大人,昔日荣耀的华容夫人,如今都穿着麻布衣裳,挂着包袱,如一对最寻常的夫妇。   他们的马车渐渐走远,我站在树后一直没出声。   忽然腰间温暖,手臂环绕上来。谢留欢下巴靠着我头顶,轻轻道:“跟我回江南吧。”   我仍盯着空无一人的官道,发呆。   他微微转向我的脸:“只要太子同意你和我大哥的婚事,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入住谢家。”   我转头,看着他的脸,眼眶发热。   “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太子的别院,你可以去我大哥的院子里,那里很多香花。他最爱的紫阳花。”   紫阳花,我终于哭出声音。(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女主易园院子里,就是种满了紫阳花)   我手往上伸,靠住他肩膀。“留欢,谢谢你。”   他的语气中充满苦涩:“不用谢。”   他对我说的,是嫁给谢欢。以谢欢的名义迎娶我到谢家。太子的确是守信的人,这个要求提出来,他便很快颁下脀旨,去江南前一天,谁都知道我成了谢欢的妻。谁都不知道谢欢是谁,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皇霜长什么样子,他们只知道,谢欢和皇霜这两个名字,一生绑在一起了。   我呆在桌前看着纸笔写出来的东西,明天就要和谢留欢走,我想留下什么,却终归徒劳。揭下面具,没人认识我,带上面具,人人都知道我是相国府曾经的大小姐,因此不能再现身。   谢留欢说,那张面具,留着回到江南时再戴吧。   宁侯府的人在门前徘徊了两日,最后还是被我打发回去了。   我揉烂一张纸,丢到地上。重新铺展,提笔又写。我关着窗子写,没风,整个人静止不动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滴墨汁滴到了宣纸上,两扇窗户忽然推开了,一缕风吹进,我脸上陡然凉气飞来,握笔的双手也慢慢变冷。   渀佛是秋风一缕枯黄树叶,由窗外飘到了我的书桌上。   我舀起来,看到上面的字,雅望隽丽:静候霜卿。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丢掉纸笔,一拍桌案站了起来。颤抖握着树叶盯着上面的话,这笔迹如此秀丽,是谁在等我?是谁?   痴傻地站了一会,再也按耐不住推开门跑出去。外面狂风四作,我捂着发鬓,抬脚狂奔向那一片小树林。   霜儿,不要怪苍天无情。他说。   我心想,如果这个苍天,真的在如此需要的时候给我这个安慰,我情愿一世安稳,再也不求。   我顶着乱发,踩着树林里潮湿的树叶,害怕又惶急地往里走着。越深,越黑,越像一场幻觉。只望到头来,不是让我失望的景象。   终于看到前头一片很亮的月光,投射在地上。只有那一片亮色,与周围暗无天日形成对比。   有一人在那里,静静站立,如天地间最绚丽的一道孤鸿。   那个人在月光之下,绝对是个让我惊讶的人。   他的白衣浸着月光,渀佛添了一层洗练的光。舟郎……   居然是舟郎?   我眼眶漫出湿热,在月光下的他,比以往更加清雅,如玉。他望着我,目光也如水,藏笑。   我有些微讶,在他脸上,覆着一张面具,狰狞,很吓人,更不要提,把他的脸,都遮住了。   他朝我看来,浅浅如画:“好久不见。”   如诗意一般的嗓音,正是初见之时,一把镇住我的动听。   好久不听这把声音,我把手蜷在胸口前,怔怔发愣。   看我不动,他走过来,一双手也终于伸过来,捧起我的脸。他的目光里微动:“不是说,听到我的声音,就要认得我的吗?”   我轻颤伸手:“是,我认得你的声音,但你……”   “我来给你送一样东西。”他缓缓说。   “送什么?”   他低头看我,虽然看不见脸,但那双眼眸里溢出满满皆笑意:“你现在最需要的,幸福。”   他的身上有醉人的兰香,我抓住他的手:“我要看你的脸。”   他有些微讶:“为什么?”   我不住摇头,心口生疼:“让我见你的样子,真正的样子。”   他的手心还是温暖,他问我:“为何这么坚持?”   我摇头,抬起头凝视他:“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良久,缓声说:“确认我是不是谢欢?”   盯着他的眼,我乍然后退一步,眼里迅速涌上泪,如被轰顶:“难道……你、真不是?”   刹那有种万事虚枉的悲凉,我悲从中来,掩住面身体乏力。   舟郎目光轻柔,一直注视我,这时,才终似是叹了口气,轻轻道:“忘了我说的,苍天,有时也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希望。”   他揭下面具,露出面孔。   起先被他内敛的声音怔了一下,此时我抬起头,看过去,银光照拂他的容颜,是我梦中一直梦见的幸福。   番外,凤凰泣血   凤凰身上懒懒的,两眼也时常看着床顶发呆。她生的孩子就在旁边睡着,是儿子。   丫鬟上来说:“夫人,要给世子喂奶了。”   被凤凰一看,丫头一言不发低头退出去了。   她生的儿子成了宁侯世子,这四个字无时无刻不折磨她。宁侯世子,应该说这两个月,她老是做梦梦到曾经那个青衫如竹的少年。   夜夜被梦困扰的凤凰,有时候还是噩梦。丈夫和孩子就在身边,也不能给她安全感。她常常黑夜里睁着空洞的大眼睛发呆,不知为什么,她以前擦破一点皮都要向篱清墨撒娇的时候,可现在,却一个字也不曾对他吐露。   独自承受着缠身噩梦的折腾,凤凰变了,开始少言寡语。篱清墨也难以劝她。   这日,篱清墨端着药到她床边,昔日名动京华,让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美人,日渐消瘦。   他喂她,她无神的眼睛,缓缓看了他,稍后,凝视他平静的面容,突然蹦出一句:“在你心里,你是不是还把我当成你的凤凰妹妹,她才是你的妻。”   篱清墨面色丝毫不动,舀了一勺药,放到唇边吹了几下,送到她面前。   “告诉我,你心里爱的,还是不是她?”凤凰又追问。   盯着自己妻子美丽无神的眼睛,篱清墨微微垂下眼睑,片刻,他唇动了动。   凤凰急急又来一句,“我要听实话。”   篱清墨苦笑了一下:“我爱,与不爱,她的心已不在我这里。现在她的脑子里,已经没空再想我了。凤凰,你还有什么不甘?”   凤凰怔了好久,半晌,眼里渐渐蓄满泪水,看着他,说:“不是我不甘,是你不甘……”   篱清墨低头,把药放回旁边桌上,他站起来,转身“凤凰,继续纠结这个,你我都不会幸福。”   凤凰将脸转向床里侧,无声流下了泪。   这一晚,又是无数噩梦。渀佛牛鬼蛇神,瞬间都出现,轮番过场。月子刚过,凤凰可以下床行走。   她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她,她看着阳光照耀下的花园,群芳争艳,一失神,好似当初处于群芳中的自己。永远那么高昂着头,骄傲又不屑一切。   从小到大,她除了骄纵,没有大错。诸不知,骄纵,远可以铸成大错。现在,她不知道开心为何物。   不会开心的人。   这不得不让凤凰惊悚地回忆起,还是八岁时,她又一次仗着父母宠爱狠狠修理了那个被她称之为姐姐的人。   九岁的皇霜,对着她不冷不热说了一句,不知足的人,永远不知道幸福。   五月艳阳天,凤凰越想越觉得心冷,身体也冷的没温度般。盯着眼前花红,幻象就在眼前晃悠,一圈圈的悚然心惊。本该是脑海里或者梦境中的东西,倏然间,好像真实出现在眼前般一样。她倏地站立不稳,咳了一声,倒在海棠树下晕迷过去。   五月五日,太医诊断凤凰夫人有心疾,不得思虑。自此后,凤凰没再踏出大门,养在深院里,一生,都未离开过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还需要润色一下。这个番外太短,不值得另开一章。所以放一起了。   还需要询问一下,易园如果开定制,印刷成书,大家愿意买吗?因为做印刷也确实蛮费神的,这里就统计一下,如果满20位亲想买,我就再写个什么番外,开一个印刷单子。因为易园字数不多,所以大概三十多块钱。   如果没有多少亲想要书,俺就不开了。   结局番外一人千面   六月二十五日炎夏,明帝离开京都前往太庙祭祖。太子监国。   右相被推出菜市口处斩,禁止百姓围观。但,监斩者众。朝中大部分官员,都被太子集中到法场,名曰监督这场极刑。然而百官心里都清楚,杀鸡儆猴,太子殿下是做到了极致。   燕玄朝明衍太子,还未登基就已经这样,待到有朝一日登上帝位,指不定是位比明帝还要手段高明的君上。可以说现在宫中,也没有人能光芒盖的过这位太子,本事比他大的,就更加没有了。   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而废掉另一位丞相,左相的诏书,今日被当众宣读了出来。我披着长长的衣服,盖住头,耳内听着一串串圣旨被宣读出来。咬牙笑:“怪不得爹娘一定要回柳州老家,这样丢人,他们也在京城呆不下去了。”   舟郎站在我旁边,他此刻化装成了极普通的一名随行官员,隐在百官之后。   我看向他,他的装扮真是无懈可击,配上那张永远平板的脸,淹在人群里也没人会注意他。他目光直视前方,淡淡道:“圣旨一出,至少在京城,是没人会不知道相国大人落魄了。”   我看一看监斩台上,心头莫名一悸,嫌恶地别过脸。   舟郎看了看我,低声问:“还要看下去吗?”   我扫了眼周围的人,无奈道:“不想了,但我们怎么走?”   忽然手上一暖,他牵着我,声音更轻:“跟我走。”   这只握着我的手,顿时又让我一颤。   他带我拐东拐西,背对那些官员离开菜市口。神不知鬼不觉一出包围,便融入了百姓街道。   “谢留欢的车应该就到了城外,要不要我送你过去?”转眼又换一身衣,他拢着袖子,问我道。   我见他喊“谢留欢”喊的自然,不由一顿,慢慢笑:“曾经有个人答应会回来见我,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那晚的月光太虚幻,我看见的谢欢的脸,渀佛都带了一层朦胧失真。   舟郎用他那张平淡脸看了看我,我的目光凝视在他胸前,我虽然不至于亲手扒开他的衣服来开,但也该知道,如果是谢欢,那里本该出现的一道致命伤口,定是永远不会消除的。可舟郎,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并非病体之躯。   我被重见谢欢的喜悦冲昏头脑,一夜的冷静,才让我发觉这种种的不合常理。   舟郎那双浅柔无双的眸子凝视了我良久,才露出一缕笑,问我:“霜儿,你可知道什么叫一人千面吗?”   我道:“那是江湖给你的封号。”   舟郎盯着我的眼睛,里面有细碎光:“一人千面,可以有无数重身份。试问,我怎么让这无数重的身份,都安然活下去呢?”   我眼皮陡然一跳。   “千面中任何一面,我都得真正地变成那个人。”舟郎不徐不疾,慢而肯定地说出一句。   所以舟郎在江湖上,只是个传言,没人知其名,没人见其面,哪怕一个人,都没有。   试问普通凡人,焉能做到这一步?!   我目光难掩盖心惊,盯住他脸,过了半晌才说道:“什么都不一样了,那还有什么是一样?!”   他缓缓垂下目光,凝神望着我,喧嚣大街,他嘴唇微动着,浑似话音都能被淹没。   “心,心都是同一个。”   我犹在愣神中,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霜儿,不管变了多少重面貌,谢欢还是我,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的。”他目光一直轻轻地看着我,微微闪动。   我撑不住低下头,良久慢慢地笑一笑:“说的,好像你真是可以幻化万千的仙人一样。”   他的声音中,亦含了笑意:“谁说我一定是仙,他们都说,我是妖魔变的。”   难得听他开玩笑,话语轻轻,我又望他:“那是那些人抓不到你踪影,嫉妒你。”   “走吧,我送你去城外。你应该相信,那个被你放在心里的男人,毕竟,他最终,还是回来见你了。”   他回身,冲我微微地,露出了一笑。   不管这是张何样的脸,这笑,终究是和谢欢一模一样。   我低头一笑,慢慢朝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集中解释几个问题,第一,女主和谢欢感情发展太快,缺少铺垫。   其实女主这个人的成长历程,一直都在很单调中度过,大家也知道,诚如她所说,她甚至开始不知道爱具体为何物。准确地说,是在有人真正为她付出过之后,一次次的重大付出。可以说,幡然醒悟。   谢欢中剑倒在怀里,她已是完全能够正视感情。   第二,谢欢与舟郎的疑问   我还记得有一章曾解释过,这个番外更加详细说了一下。我想大家也都有了个谱。舟郎,与谢欢,他们可以是同一个人。用我的解释,舟郎,是谢欢魂灵。因为多多少少与公子有些牵扯,所以我写的时候这里就虚化了。   这解释可能有点虚了,那按照完全没有玄幻的解释,就是舟郎化身太厉害,完全按照谢欢角色来演,然后谢欢离开,他可以以自己身份出场。这个解释,留给没看过公子的各位众。   这文我写的很认真,也比较耐住性子。到这里,基本把所有线索,伏笔,我都理了出来。因此便结局了。这之中,我承认我功力也许不到家,让大家对结局有些不满,或者其他想法。也感谢大家的包涵,陪伴我一路走来。   对于写文方面, 我确实还有很多不足,需要进步。这点,感谢大家指出,希望日后,能够一点点变好,写出让大家期待的作品。 -------------------------------- 本文由书本网(www.bookben.cn)下载,久久出品,必属精品。 <-- -------------------------------------------------------------- 书籍名称:易园侍女 作者:明月醉流光 本书籍由网友“QQ书本网”上传 日期:2011/3/4 7:15:18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